祭剑台 第三十九章 摘心岩
华云表吃惊地倒退一步,急道:“老师太且慢!”
蒙山老尼冷冷道:“慢什么?我没有空,要则你们统统自绝。”
华云表愕然道:“你难道把山上的人统统杀了?”
蒙山老尼坦然答道:“不错,除了故意放走一个去报信,所有的狗男女完全一剑两段,所以说你这几个也该去了。”
小玉女笑道:“云哥哥,这老尼是谁?”
华云表以为乔装幻形教徒进入分坛,定可生擒分坛主龙见英,并鞠问唐叶枫的下落。不料阴错阳差。被蒙山老尼先来一步,杀尽分坛教徒,眼见大好计策落空,乔装教徒还有什么意思?微笑答道:“你应该称这位老师太为‘师伯祖’。”
“混账!”蒙山老尼怒吼一声,同时一掌劈到。
华云表急连小玉女带过一边,避过老尼一掌,正色道:“老师太住手!”
蒙山老尼寻女儿不着,迁怒幻形教徒,以她那希世罕见的身手来说,屠杀个把教徒还不是易如反掌?
那知这位“教徒”与众不同,身躯微闪,竟连女的带走,这一掌竟告落空,又怒吼一声,横臂向怪叫化扫去。
怪叫化可不像华云表那样客气,见老尼一臂扫来,也立即一掌接实。
“啪!”一声脆响,怪叫化竟被震得脚下浮动,不由自主撤后半步。
然而,蒙山老尼那条钢臂也被击得半臂发麻,那只美妙的眼睛顿时射出奇光,轻噫一声道:“你这小狗子居然接得我一掌,在总坛担任什么职位?”
华云表忙道:“我们不是幻形教徒。”
蒙山老尼冷笑道:“狗男女还敢骗我!”
华云表被骂为“狗男女”,心头也十分气忿,但自己装束确实是教徒特异的打扮,又不能深怪别人,而且对方身份比自己的岳父母还高一辈,只好大声道:“说不是就不是,这位是丐帮总护法;晚辈是第十届太平谷主,也正要追寻唐叶枫与血剑魔帝的下落。”
蒙山老尼侧目而视,冷冷地道:“你这话是真是假?”
怪叫化这才由衣底取出那面“阎罗令”,笑道:“这就是丐帮的信物。”
蒙山老尼看也不看一眼,毫无表情地道:“什么信物不信物,你们谋杀了别人,还怕信物不到手么?”
这又是一番道理,怪叫化一怔道:“然则,如何方使师太相信?”
蒙山老尼拔剑出鞘,凛然道:“能胜我手中剑,就可信了。”
怪叫化一吐舌头,转向华云表道:“老弟,这是你的事了。‘天山剑法’与‘游龙剑法’号称‘剑法双绝’,纵然未必能胜,打个平手也许可以吧。”
华云表暗忖两家剑法难分轩轻,胜败则决定在功力上。蒙山老尼年将七旬,浸婬于剑法几十年,功力深厚可知。自己万难匹敌,而且动用兵刃起来,不幸一有失闪,谁伤了谁也难善后。
俊目一闪,计上心来,向蒙山老尼拱手道:“小可乃中州华家后人,一套游龙剑法自问功力尚浅,决难取胜前辈。再则小可这岳母乃公孙胜之女……”
蒙山老尼“啊”一声道:“公孙胜?……噢,他人还在?”
她当年热恋公孙胜,后来自知绝望才削发为尼,事隔几十年,仍然旧情难忘,是以一听提起这名字,立即失声而呼。
小玉女早听母亲说过这段故事,想起老尼这副不堪领教的尊容,居然不揣冒昧,暗恋外公,不禁失笑道:“我外公早就过世了。”
“啊……啊!……”蒙山老尼神情黯然,喃喃道:“还是死了好……像我这样……
只有现世!
小玉女不料丑尼竟是一往情深,笑不起来了,怔怔地望着。
七绝剑夫妇和七巧仙子、昆仑沈妙嫦、百步神拳、金龙首剑等六人也赶了上来,问知老尼身份,七绝飞花赶忙上前一拜道:“黄师伯,侄女公孙玉萍有礼。”
蒙山老尼这才如梦初醒,闪着泪眼道:“你就是公孙胜的女儿吧!……像他……
像他!”
但见她徐徐纳剑归鞘,凄然惨笑道:“你们全都来了,我哪还好和小娃儿打。”
华云表喜道:“老师太要找韦天仪,请和我们一道走。”
蒙山老尼点点头道:“我独自一人找他老贼拚命,力量确太薄了。前些时候,赤手空拳和他打了一场,还未分出胜负,老贼竟叱令围攻,幸有他那大女儿赶到,韦叶枫长得一身媚骨,一足够令老贼销魂,才轻易放我离开。假如那时候我有剑在手,老贼是非死不可,但也未必,因为他随时带有多人,随时可以围攻,我力量真太薄了。”
华云表听她将唐叶枫改成韦叶枫,知道她已恨极魔帝,连那女儿也不愿要了。
想不到那晚上在第三分宫于玉剑令主死后有此一变,正色道:“老师太跟我们一道走,力量绝不会薄。”
蒙山老尼忽又一皱老眉道:“跟你们走,未免过分显露;不如你们先走,我在远远跟着,若遇有什么岔路,就图暗记下来。”
华云表接着道:“这样也好,但晚辈还想上山搜找这座分宫有什么紧要物品留下。”
蒙山老尼轻轻颌首。
七绝飞花恐怕这位师伯势孤力单,拖了丈夫陪着老尼,让七巧仙子、百步神拳、金龙首剑和沈妙嫦走在一起。
华云表一行八人仍是原封不动,先上山顶进入那几间屋子一看,但见尸骸遍地,而房里的果尸竟有不少连在一起,不禁暗惊蒙山老尼手段太辣。
怪叫化却是无动于衷,睁着怪眼注视居中那间屋里挂着的一幅崭新的山水画,叫道:“老弟,你试想一想,这幅画画的是什么地方?”
华云表只顾向隐密处搜寻,竟未留意那幅挂在中堂的山水画,闻言多看一眼,颇觉奇怪道:“这是云亭山太平宫的形势嘛,谁把它画来挂在这里?”
怪叫化道:“是太平宫没错吧?”
华云表正色道:“我虽然继任太平宫主人不久,但已遍游云亭山,那会错得了。”
怪叫他笑道:“这样说来,魔帝也许玩到你家里去了。”
华云表诧道:“你是说他藏在太平宫?”
怪叫化点点头道:“你还不笨,只是过分关心别处而忘了眼前的事罢了。”
华云表道:“你且慢着说嘴,先说魔帝有什么理由敢回太平宫藏匿?”
怪叫化哈哈大笑道:“很简单。他在太平宫一住十天,无论山形地势,一草一木都记得十分清楚。知道你为了搜寻他的踪迹,必定离开太平宫,也不敢贸人在太平宫等他去杀。于是,他可长久借住下去。”
华云表愕然道:“长久借住?”
怪叫化笑道:“奇怪么?你未能在江湖上除他之前,有无回转太平宫安居的心意?”
华云表断然道:“当然不!”
“那就行了。”怪叫化徐徐道:“你封闭太平宫的事,早已传遍江湖,不会有人往太平宫找你,而你又在江湖穷搜老贼,也不会回转太平宫,所以太平宫就成为最太平的处所。”
华云表被他说起一肚子闷火,恨声道:“好啊!魔帝真敢住在太平宫,我立即密征各派高手给他一网打尽。”
怪叫化一摇头道:“不行。那样一来,反成为打草惊蛇,万一又被他截获武林帖,先乘虚向各派袭击,这个祸就越闯越大了。”
华云表鉴于前次剿灭血剑魔帝六座分宫,同时也有六派的根基被毁一事,想起来创痛犹新,沉吟道:“我定下日期,亲自往各派传话总该可以吧?”
怪叫化笑道:“这样当然妥当,但你一人能跑多少地方?”
华云表道:“你总不该闲着。不过,我想魔帝在太平宫的事,总觉有几分可疑。”
“疑什么?”
“他住在太平宫,居然绘出山水图挂在这里?”
“有什么不应该?他为了令幻形教的人熟记太平宫的形势,所以绘图指点,作为他日有事时能够按图索骥。我敢说魔帝一定住过这里,不相信就问妮妮那个小丫头。”
华云表将信将疑,但一问妮妮果然说有什么“帝君”到过内方山,只因为当时禁止别人偷窥,没见过“帝君”是什么样子。
经过各人商议,决定由华云表着韦爱玲向被毁的六宗派宣慰,并邀请高手秘密向太平谷进军。另外则由怪叫化、百步神拳、金龙首剑第三人分途邀请其余门派的高手。至于小玉女和奚玉环,因有华氏第五代在身,应有安全卫护,由七绝剑夫妇、七巧仙子、蒙山老尼、沈妙嫦主婢和妮妮等陪往汉中府觅地隐居,等待事毕之日再行露面。
决议之后,华云表与韦爱玲匆匆登程。
于是——少林、武当、终南、衡山、匡庐、天台、峨媚、黄山……各派高手化整为零向汉中府云亭山进发。
华云表最后宣慰终南派之后,暗庆辛苦几个月,结果能够达成所愿,但希望魔帝安居享乐等待各宗派高手合围,便可一网打尽。
然而,魔帝是否如怪叫化那样推断——住在太平宫——仍然是个疑问,若果万一所料不中,岂不徒劳各派高手跋涉?
心意一动,决心潜进太平宫一次,是以当天离开终南山,赶到询河,天色已晚,正要寻个宿处,韦爱玲忽然悄悄道:“云哥哥,你可听到了箫声?”
华云表侧耳倾听,却摇摇头道:“那来的箫声,你莫听错了。”
韦爱玲道:“方才是有的,我向你说时已经停歇了。”
华云表不信自己耳力比不上韦爱玲敏锐,但也知道因为欲寻宿处,没留意到什么音响,她既说的确凿有据,也许不致虚假,笑道:“日色已昏,想是牧童吹笛归去也是有的。”
韦爱玲摇摇头道:“不,那箫声十分凄切,绝不是牧童所吹。”
华云表笑道:“你听得策声来自何方,我们不妨去查看,说不定有个宿处。”
“好,走!”韦爱玲牵了手,向箫声来处行去,忽见一个小镇,进去一问,这小镇竟有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名字——摘心岩。
韦爱玲惊道:“这里就是比干摘心之处吧?”
华云表摇头笑道:“比干摘心是在朝歌,就是河南省淇县之北,和这里相距好几千里。
不过,古时忠臣被暴君摘心的人很多,这里原是古秦之地,也许真有其事也未可和。”
华云表点点头道:“那吹箫的人也在这镇上,那不成为搞心,反而是伤心了。”
华云表不在她因何对那无名的箫声这般怀念,几乎行遍了小镇才找到一家小客栈寄宿。
韦爱玲眼见身边人已经熟睡,自己总是睡不着,忽闻木鱼之声起自远方,隐约听到诵佛的声音,聚精会神一听,又觉声音十分熟悉,急轻轻推醒华云表道:“云哥哥你听,那是不是玲姐姐?”
华云表倾听一会,大喜道:“正是她。想不到她竟隐居在这里,快找她去。”
发现了太平仙凤的踪迹,这对夫妇恨不得立即把对方抓住。
韦爱玲若非被太平仙凤护送往太平谷交给华云表,几时嫁得这个如意夫婿?一方面是感激于心,一方面是确实喜爱这位姐姐,盼望她母女能够团圆。急忙起身穿衣和华云表越窗而出。
那知这时木鱼之声又歇,旋即有人哈哈笑道:“原来你藏在摘心岩,害得老夫到处找你。”
太平仙凤大声道:“你知道我是谁,找我干甚么?”
那人欢笑道:“我知道一个年轻美女乔装成为老尼,所以本帝君意欲纳之为妾。”
华云表料不到血剑魔帝竟先找到太平仙凤,而且明知是太平仙凤仍然假装糊涂要纳之为妾,急道:“玲妹,你先藏好,别让魔帝看见,我去救救玲姊。”
韦爱玲也知自己的艺业敌不过魔父,倘被遇见,也会被擒为妾,急点头答应。
在同一时间,太平仙凤已厉声道:“你知不知道我是你的女儿?”
血剑魔大笑道:“我没有女儿,你也别想冒充。纵是女儿又有何妨,父女联婚,亲上加亲,事应更加快活。”
“你疯了!”
“哈哈!我几时疯了?来吧跟我走!”
“我不认你这父亲!”
“那就更好,少去一层礼教的障碍!”
华云表相距争吵之地还有三四十丈远,恐怕血剑魔帝当真擒去太平仙凤,也按不住心头怒火,大喝道:“韦老贼,把命拿来!”
喝声未竟,身如激箭向前疾射。
基地,有人大喝道:“小辈,给我站住!”
但见,一道黑影由侧里射来;寒芒一闪,一枝长剑已横截过来。
华云表怒喝一声,闪身进招,一掌反劈对方身侧。
然而,来人艺业竟然不俗,华云表掌发如电,对方也身去如风,影子一晃,长剑微吞再吐,仍向华云表劈到。
华云表心急驰援太平仙凤,不料被人在中途截下来交手,急忙腾身避过,拔剑出鞘。
就在这一时候,星光下又涌现七条人影。
华云表仓猝间瞥了一眼,但见来的七人装束与正在交手的黑衣蒙面客完全相同,七支长剑闪闪生辉,心念一动,大喝一声:“太平八将!”
这一声断喝,似已叫出来人的真面目,交手的蒙面客不觉身子一震。
华云表一声长笑,剑发如电,惊天三式立即展开,“龙游四海”一招光芒四射,“追风身法”迅捷无伦,寒光过处,交手的蒙面人已横尸倒地。
一剑斩了敌人,另外七条身影尚未到达。
华云表并不恋战,不待群魔来到风一般冲往太平仙凤与魔帝厮闹的方向。
太平仙凤不愿与魔父交手,被逼逃上一座尖石顶端,身后是滔滔询河,悲愤地厉声叫道:“若再相逼,美玲惟死而已!”
魔帝对于这位女儿的艺业心头有数,并非不欲相逼,只因她站在摘心岩上,若果一擒不中,她只要一仰身躯便掉落百丈危岩,以致相距丈许,竟然无法再近一步。
华云表看得心头一懔,高呼道:“玲姐切莫短见,快敌太平八将!”
喝声未竟,剑展长虹,对着魔帝后脑疾劈。
魔帝功败垂成,满肚子充溢杀机;听得脑后剑风已到,忽然回身一剑。
这是拼着两败俱伤的打法——华云表若是艺业不精,不能进退自如,这一剑也许可劈下魔帝一臂,但也必被魔帝一剑挥成两段。
在这千钧一发的危机中,华云表剑光如银虹下泻,剑尖向下一垂,全身倒竖在剑上,左掌猛向魔帝劈去。
“当!”一声激响,魔帝一剑横击在华云表的剑上。
交叉一击,华云表的剑只荡开尺许,但左掌已封到魔帝面门。
魔帝在剑法上有极高的成就,“一剑震八荒”绝非虚有其名,但掌法上造诣又太差,尤其掌形封面,双眼发黑,不知由何处开始招架,迫得一斜身子,跃开数尺。
华云表落脚登上失岩,将太平仙凤挡在身后,面向魔帝喝道:“无耻之尤,你还有何种面目站在这里?”
血剑魔帝惊魂甫定,怒火又起,回头见侍从剑士已经来到,嘿嘿冷笑道:“小子,你先下来!”
华云表一见自己落脚的尖岩只有数尺方广,形势虽得孤立,魔帝却不易仰攻,自己若果下岩交战,则太平仙凤两手空空,生命全无保障,哈哈一笑道:“韦天仪,你有本事就上来试试看。”
魔帝凶睛连闪,筹思如何引开华云表而夺回太平仙凤的方法。
双方顿时僵着。
夜凉如水。
江风徐弄太平仙凤宽广的缁衣。
但闻她幽幽一叹道:“华小侠,美玲领你盛情,但死志已决,你如何独善其身,清早作筹谋。”
血剑魔帝急挥手喝道:“四人速下江边。”
华云表也会意到太平仙凤要跳江自杀,一回手,抓住她的皓腕,大声道:“姐姐虽已无父,但尚有母健在,万万不可。”
太平仙凤遇上豺狼成性的父亲,只有一个“死”存在心中,所以平静得像一池死水,不曾起过一丝波纹。任由华云表握她玉腕,也没有害羞挣扎之意。
然而,一听到华云表说她有母健在,浑身猛烈一震,挣月兑掌握,叫道:“你说的可真?”
华云表全神戒备当面的魔帝,沉声答道:“小弟何必骗你?”
太平仙凤透了一口气,忽又微微叹息道:“你骗我的,我娘已在太平宫的祭剑台下死了。”
华云表着急道:“玲姐怎能不信?死的是你姨娘上官丹妹,那时候你娘仍在赛华佗服侍之下逐渐恢复功力,与七绝剑夫妇同来这小镇,想来也该到了。”
他为了坚定太平仙凤的信心,不得不说后半截假话。
太平仙凤不觉欢呼一声:“天呀!我娘!……”
血剑魔帝听到耳里却是心胆俱寒,仅仅一个华云表就够和自己打成平手,若加上司徒兴中夫妇,则同来的剑士便难活命,那时太平仙凤倒回上官丹玉怀抱,母女夹击起来,自己也别想逃了。
但他到底老奸巨猾,对华云表这话只是将信将疑。
蓦地,远处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道:“兴中,方才是不是女婿和甚么人说话?”
七绝剑夫妇果然到了,华云表不禁一声欢呼。
血剑魔帝猛一挥臂,大喝一声:“走!”
猛又听那妇人叫道:“兴中,魔帝在……”
血剑魔帝急得像踩着了炽炭,重重地一跺脚,与属下的剑士疾奔而去。
华云表恐怕丢下太平仙凤出了意外,不敢迫去,仓猝间还以为岳父岳母偶然闯到,不详察对方口音,仍然叫道:“岳父快追,别让魔帝逃远了。”
声过处,忽然有人接口道:“追个鬼哪!”
一道纤小身影冲破夜幕,倏忽到了尖岩上面,一矮身子,抱紧太平仙凤双腿,轻唤一声“姐姐”,便自泣不成声。
太平仙凤见来的是韦爱玲,大感意外,扶她起来,替她拣起鬓发,怜恤地道:
“方才是你么?”
韦爱玲伏在这位大姐胸前,点头笑道:“多谢在魔宫学唱,学别人口腔,这次倒派上用场。”
华云表不禁失笑,急道:“快回镇上要紧。”
太平仙凤漠然道:“我娘当真来了镇上么?”
韦爱玲知道大姐认为华云表骗她了,忙道:“娘没有来,因为芳卿姐和玉环姐有了身孕,娘和司徒大侠陪着住在长安。”
太平仙凤星眸炯炯,凝视她的脸上,徐徐道:“你真的见过了娘?”
韦爱玲道:“一点也不假,娘生你不久就被魔帝……”
太平仙凤轻叱道:“你也叫‘魔帝’!”
韦爱玲道:“不叫‘魔帝’叫什么?我已跟娘姓‘上官’,不再姓‘韦’了。”
太平仙凤默然。
韦爱玲知道若不说明白,无论如何劝不走太平仙凤,接着又道:“她老人家被魔帝以心月复剑士绑架,幽禁在深山十几年,姨娘上官丹株冒充了娘为太平谷女主人十几年,姐姐一直把姨娘误认为娘,但姨娘也被魔帝打死在祭剑台下。”
太平仙凤一声长叹。
韦爱玲牵着她的手,扬着脸道:“姐姐,走啊!”
太平仙凤峨眉微蹙道:“娘既然健在,我理当见过她老人家再行定夺了。好,你们等一下,我收拾好了再来。”
韦爱玲道:“小妹跟你走。”
太平仙凤凄然一笑道:“我的衣物就在摘心岩下。”
“不管。”韦爱玲撒娇道:“你去那里,我就跟到那里。”
她恐怕太平仙凤再度失踪,紧紧跟随。
华云表被冷落守在岩上。
蓦地,江心“咚咚”两声,令他吃了一惊,却听到太平仙凤着急骂道:“小丫头,你怎把我的木鱼和磬槌丢进河里去了?”
韦爱玲吃吃笑道:“那些不祥之物留着干嘛?若带去让娘看见,不把她老人家伤心得要死才怪。”
太平仙凤恨声道:“梵教法物,你说得不祥之物,不怕下十八层地狱?”
韦爱玲不眼,道:“我说是不祥之物就是不祥之物,方才就是不祥之物发出声音引我和云哥哥赶来,但也引魔帝先到。”
太平仙凤轻轻叹息道:“你这嘴巴说的够强,我因未遇高僧替我月兑发,只好自行苦修,谁知你们像鬼一样,全都模来了。”
韦爱玲又是吃吃一阵娇笑。
华云表暗忖太平仙凤遇上韦爱玲这般厮缠,连木鱼糙都给丢进河里,暂时当不成尼姑了;将来遇上亲娘,一定可过正常人的生活……
这一次,他虽未能擒杀魔帝,但能救出>位苦海孤女,也觉大快于心。
忽然间,两条纤巧的身影由岩下行出。太平仙凤居然肯换下宽敞飘风的缁衣。
穿上深绿色的女袍,华云表禁不住怔了征。
韦爱玲“噗嗤”一笑道:“云哥哥别看呆了呀!我们先走一步了。”
华云表才点一点头,忽见远处划起一道黑影,疾如流星换位,刹那了几十丈远,急叫一声:“祁大侠!”
若不是万里追风,谁还有那样迅疾的身法?
那道黑影猛可一顿,遥遥地喝道:“谁在这里?”
华云表听出果是祁天保的口音,知他武艺不高,怕人暗算,急道:“追风心谈人!”
“啊!”万里追风欢呼声中,像一缕轻烟随声飘到,先向姐妹瞥了一眼,才转向华云表含笑道:“盟主可肯先替祁某引见这二位?”
华云表笑道:“这一位是太平仙凤,曾向大快传书示警……”
万里追风知恩报德,半点不含糊,急向太平仙凤一揖到地。
华云表恐怕太平仙凤不能安心,引见韦爱玲时只道:“这一位是仙凤的妹妹韦爱玲。”
“啊……啊……”万里追风又是一揖,接着道:‘盟主可知道血剑魔帝就在这一带?”
华云表点点头道:“方才打过一场。”
“谁胜?”万里追风话方出口,忽又笑起来道:“当然是盟主胜了,否则那有闲情在这里?”
华云表笑道:“祁大侠太看得起在下了,论剑艺也许相差不多;论功力,自忖尚逊一筹。不过,魔帝投鼠忌器,听说上届司徒盟主夫妇赶到,才急急带了七名剑士逃遁。”
万里追风沉吟道:“他该有随身八将,可是被你杀了一个?”
“不错。”华云表一指道:“还躺在那里,不知是谁?”
太平仙凤挽着韦爱玲上前揭开尸体那幅面巾,叹息道:“太平八将的老四——
卢川。”
华云表道:“真象已明,邪正尽分得十分清楚,是谁也不要紧了。祁大侠若无急事,可肯移玉到我寓所一叙?”
万里追风道:“兄弟确实有事要向盟主禀告,但又觉得先找女鲁班要紧。”
华云表愕然道:“可是洞庭烟霞老人那位独眼妹妹?”
万里追风点点头道:“正是她……啊!就在这里奉告也好。”
“小可恭听。”华云表知道万里追风定已探得什么秘密,必须女鲁班方可解决,据说女鲁班设计过“烟霞别府”和“太平宫”,这里往太平宫不过三几百里,所以找女鲁班多半与太平宫有关,笑笑道:“可是魔帝重返太平宫的事?”
万里追风一怔道:“原来你也知道了。不过今日的太平宫与前时大不相同。魔帝已将各处机关埋伏全部翻修,连风尘老人那等高手都几乎着了他的道儿。”
华云表惊喜道:“古老前辈也在?”
万里追风笑道:“他就藏在太平谷,不过很难认得是他。我知道各派高手分头来到太平谷外,打算先进谷去探察一遍,却遇上古老警告不可进去,必须设法找到女鲁班才行。”
太平仙凤忍不住插口道:“太平宫除了正殿和后园,别处没有什么机关。”
万里追风正色道:“机关是安装上去的,据古老传警——越是平凡的地方就越危险。”
华云表记起太乙府绸缎庄那件事,点点头道:“祁大侠负有使命,不知可有找到女鲁班的把握?”
万里追风道:“这就难说,不过,听说有人最近见她在这一带行走,也许能够碰个运气。”
华云表召得各派高手陆续集中在太平谷外,只待日期一到,立即发令进攻,将魔帝魔徒一网打尽。那知魔帝竟将太平宫重新布置,看来是以全力作孤注一掷,若非风尘老人洞悉先机,到时冒昧进攻,说不定反被魔帝一网收了。
想到这里,猛觉一件极重要的事必须表白,急道:一也许魔帝同样知道惟有女鲁班才可毁破太平宫的埋伏,并也派人追寻女鲁班,祁大侠务须加倍留意才好。”
万里追风微懔道:“兄弟连日匆忙,倒没想到这事十分严重,警领盟主教益了。”
华云表逊谢几句,约定联络记号,送走万里追风,不禁轻轻叹息。
太平仙凤知道所有武林人都对自己父亲不利,而自己父亲又是那样一个恶魔,心情但觉沉重、沉重、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默默无言,拾起太平四将那支宝剑人剑鞘,带在自己身上,与韦爱玲徐徐而行。
华云表也在默计如何赢得这场狠斗,以致一语未发。
但是,这一场邪正之争,生死之博的成败,却决定在谁能先掌握女鲁班一件事上。
匆匆,时日是那样地匆匆,华云表邀约来的高手已潜伏在太平谷外达一个月之久。只因受了风尘老人分别警告,必须等待总攻令下,才不至于冒出火来而作出入谷拚命的傻事。
寻找女鲁班是极秘密的事,不能让多人知道。而女鲁班踪迹杳然,总攻令也迟迟不能下达。
风尘老人在寻女鲁班、万里追风也是、华云表也是、魔帝那一伙党徒也是。不过,魔帝寻得女鲁班只要杀死就行,甚至于获知女鲁班死讯也就暂可高枕无忧。但华云表这方面必需的要活的,而找活的比死的加倍困难。
这一个月的工夫,华云表的行踪已移近太平谷,推想魔帝在谷里大加布置,料必作最后一拚,不至于虎头蛇尾,丢下来就走。
是以探得魔帝确确实实进了太平谷,也就请蒙山老尼那伙人赶来以增加实力,惟有小玉女和奚玉环带着妮妮藏匿在最秘密的地方,由七绝飞花细心照应。
太平仙凤获侍亲娘,原先的愁眉已舒了不少。然而,她一见华云表立即躲过一边,越来越生分了。
这一大伙“家族”住在渭水上游观音峡。那是一个小镇,但距离太平谷很近。
以武林高手的轻功脚程,只消半个时辰就可到达太平正殿。
正是夜静更深的时候。明月高挂,万里无云。
小镇里一家客栈的楼外栏杆,两条身影偎倚在一起。
听不到绵绵情话,只看到两对闪亮的眼睛对向镇外的旷野。
蓦地,一声凄厉的惨叫由远处传来,二条身影动了一下。
“小雪,快叫大娘!”
“小灵,你去叫大妈!”
原来这二人是沈妙嫦的侍婢,这一夜恰就轮到她二人值夜。
二人还没动身,又听到有人大喝道:“魔崽子,你多来几个试试看!”
接着又有人喝道:“要死的,不要活的!”
这一刹那,楼里已冲出一道身影,恍如夜鹤冲空而去。接着又出来一条娇小身影略停一停,带笑道:“你们快请起大姑和大娘,我先去了。”
小雪愣愣地望着前后两条如飞的黑影,失神地道:“原来华公子和韦二姑娘还是和衣而卧。”
小灵轻拍地一掌,掌叱道:“关你什么事,还不快去报信!”
那还用得着报信?华云表早就听得那声惨呼,少顷又听出怪叫化的喝声,立推醒韦爱玲,并即先飞身驰援,像一支怒箭射出小镇,飘越镇郊,但见八九条身影狠命相扑了怪叫化手挥一支竹杖,展出丐帮镇帮杖法力挡七支长剑进攻。另一边,一位手执鸠头杖的老妇也将手仗挥成一团乌光,挡着四支长剑。
只因一方使剑,一方使杖,是以敌我之势甚为明显。
华云表大喝一声:“住手!”
人随声到,剑尖一挑,荡开进攻怪叫化七剑中的一剑,接着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老弟,还用问么?”怪叫化听出华云表的声音,急叫道:“我叫化不要紧,快帮女鲁班”!
“女鲁班!”这三字猛震华云表心头,难怪对方十一剑士是这样舍命狠斗,并还叫出只要“死的”。
但他方才一问,实在另有用意,这时“啊”的一声,剑展长虹,挑开敌人两支长剑,冲到女鲁班身侧,笑呼道:“前辈请暂歇一下,让小子来代劳。”
女鲁班力敌四剑,几乎落败;幸有华云表替她减轻一半以上的负担,透过一口气来,二支拐杖更舞得虎虎生风,边打边叫道:“小子,你没姓名的么?”
华云表笑道:“过一会就知,这时不必问。”
怪叫化在另一边大乐道:“老弟原来要哑打,我怪叫化又输了一着。”
华云表自知著报出姓名,这伙魔宫剑士必定逃之夭夭,只要逃走一人归报魔帝,让魔帝知道女鲁班已在侠义道保护之下可能又另起枝节。但自己虽能杀尽这伙剑士,倘若对方哗散,则无法一一追赶,是以只使出一小半剑艺,但求保卫女鲁班安全,不求立即开始屠杀,以等待同伴来到。
果然敌方见只来一人,而且艺业并不太高,立即有人高呼道:“大伙卖力,连这小子也劈了,省得回去打死!”
“你先死吧!”一声娇叱,接着毫光一闪,那高呼的人却悄然倒下。
那正是韦爱玲使出见血封喉的毒钗,冷不防射进那剑士的后脑,但她却不即时现身厮杀。
怪叫化反而趁敌人微愣的一瞬间,一连两杖挑死两名剑士。
华云表急叫道:“留个活口!”
然而,魔宫十二剑士死了四人,剩下八人已惊得心胆俱裂,一声呼啸,急忙逃散。就在这个时候,猛闻“咭咭”怪笑道:“魔崽子,还想走么?”
话声中,几条身影像风一般卷了过来,顿时香气扑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