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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猎八百里 三、铁人饮恨铜墙被破(下)

叶生第二次走出司马兄弟的庄院。

这一次他仍然反手将门掩上,然后他从容走下石阶,走向左面一个杂木林子。

没有人追出。

庄院之内也根本一个活人也没有,在胡烈到达之前,已全倒在他剑下。

杂木林子中一株不知名的树下停着一辆马车,旁边等看一个车把式。

看见叶生走来,那个车把式连忙迎前道:“公子的事情已办妥了?”

叶生道:“嗯。”

车把式又道:“方才我好象隐约听到庄院那边有刀剑声响?”

叶生道:“你没有听错。”

车把式道:“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在庄院内杀人!”

“在司马兄弟的庄院之内,谁有那么大的胆子。”

“我!”

车把式一怔,说道:“公子不要说笑了。”

叶生道:“你没有看见,我手上的利剑?”

他的剑仍在他手中,犹在滴血。

车把式一直没有在意,现在在意,大惊道:“真……真……”

叶生截道:“千真万确!四十七人,无一活命!”

“什……什么?四十七……七个人?”车把式面都青了,突然转身奔出。

叶生一声冷笑,手中剑一动。

那个车把式的颈后剎那出现了一个洞,鲜血怒射。

他仍然奔出三步,才叭哒倒下。

叶生又一声冷笑,道:“四十八!”一振剑!

嗡一声,血珠从剑锋弹飞。

他连随收剑入鞘,右手抄起马车后面的帘子,左手从厢内取出一个竹笼。

竹笼内有七只信鸽!

司马兄弟拳剑自夸无敌,诸葛兄弟三枪联手,也是向称无敌。

可是他们三兄弟从胡升口中知道已被人买凶暗杀,凶手就是东方无病,仍然不免一惊。

诸葛智捏着茶杯的手青筋毕露,连随问道:“此事当真?”

胡升道:“绝无虚言!”一面不住的喘气。

他一路飞马狂奔,终于赶到来诸葛府,现在看见诸葛兄弟无事,才放下了心头大石。

诸葛仁看在眼内,道:“看他这样子,的确不像是说谎。”

诸葛勇旋即拍案道:“是那个乌龟王八买凶杀我们?”

诸葛智挥手止住,道:“这件事日后必有一个水落石出,目前我们务须立刻准备应付东方无病的暗算!”

诸葛勇道:“立刻?大哥何必这么紧张?”

诸葛智道:“东方无病这个时候只怕已经在暗中窥伺!”

诸葛勇道:“这样又如何,我们三人难道怕他一个东方无病?”

诸葛仁轻叱道:“三弟住口!”

诸葛智接道:“东方无病拳脚震中州,十年来据说未逢敌手!”

诸葛勇道:“算他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人,他的拳头,难道硬得过我们的三支铁枪?”

诸葛智道:“无论如何,此人究非寻常可比,我们还是谨慎的好。”

诸葛仁道:“大哥说的正是。”

诸葛勇模看胡子,道:“你们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胆小?”

诸葛仁瞪了诸葛勇一眼。

诸葛勇自顾接道:“可恨他现在不在这里,否则——”

“否则如何?”一个声音突然凌空传来。

诸葛智手中杯“波”一声立时粉碎,诸葛仁长身而起,胡升的手猛握在刀柄之上。

诸葛勇也自吓了一跳。

四人不约而同抬头仰望。

“轰”一声,厅堂上的一块承尘突然碎裂,木飞尘扬之中,一人凌空落下!

三十左右的一个灰衣人,观骨高耸,两颊如削,一面病容。

诸葛兄弟三人只是一怔,身形暴起,一齐扑向那边兵器架。

那个兵器架之上,插着三支铁枪。

他们一动,灰衣人身形,凌空就一折,飞鸟般扑向诸葛勇。

诸葛勇的手才模上枪杆,灰衣人已扑至,凌空一拳击出。

“霍”一声暴响,拳未到,拳风已激得头巾乱飞。

诸葛勇实在想不到灰衣人来得如此快,要闪避已经来不及。

他天性票悍,咬牙继续拔枪!

也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寒光一闪,一刀突然横来,斩向灰衣人的手腕!

胡升的长刀!

他快,灰衣人更快,手一缩,刀已斩空!

灰衣人连随拳代掌,拍向刀背!

胡升方待收刀,灰衣人一掌已拍在刀背上。

整把刀立时被拍得猛一沉,嵌入地面的青砖之内。

胡升的身形亦同时向前一栽。

灰衣人连随屈肘撞向胡升的咽喉。

他出手之迅速,变招之敏捷,实在在胡升意料之外。

胡升一声惊呼,咽喉已然被灰衣人一肘撞凹。

惊呼声顿断,胡升连人带刀疾飞了出去,撞在一条柱子上!

整条柱子隆然一震,灰尘纷落。

这一肘之力何等厉害!

诸葛兄弟三人心头亦为之大震!

三人铁枪都已经在手,诸葛勇大吼一声,挺枪急刺!

他眼见胡升为了救自己惨遭毒手,又是惊,又是怒,出手不留情,一枪十三式,连刺灰衣人十三处要害。

诸葛仁智两枪同时亦剌出,左右齐上,左十七枪,右十九枪。

灰衣人身形倒翻,连翻三个筋斗,跃上一张八仙桌。

诸葛三兄弟三枪四十九刺尽落空,竟然无一追得上灰衣人的身形。

灰衣人八仙桌上一站,大笑道:“诸葛三枪无敌,原来不过如是!”

诸葛智道:“东方无病?”

灰衣人道:“正是无病!”

诸葛仁嘶声道:“生死存亡,我们拚了!”标前刺枪!

诸葛智勇两枪同时杀前。

东方无病不等枪到,又是一个筋斗,翻下八仙桌。

整张八仙桌连随飞起来,迎向诸葛兄弟的三枪。

诸葛兄弟三枪齐刺入八仙桌,劈拍三声,八仙桌裂成四块飞开。

三枪从中刺过,仍刺向东方无病!

东方无病大喝一声:“好枪!”双掌齐出,抓住两条桌脚连桌面,身形一退丈外,猛一弯,“铁板桥”,双手抓住的两条桌脚连桌面迎向诸葛仁、智左右两枪。

实时飕一声,诸葛男的铁枪从他的胸月复之上一寸刺过。

枪锋后的红樱刀一样裂开了他胸前的衣服。

“夺夺”两声,诸葛仁、智二枪同时亦刺在桌面上。

桌面尚未裂开,东方无病双手已然一合。

三支铁枪“铮”的合在一起。

东方无病左右手一松,反手往地上一撑,身形如箭离弦,飕的射前,左脚踢向诸葛仁,右脚踢向诸葛智。

诸葛仁、智急退!

他们又如何快得过东方无病的身形?

“砰砰”两声,诸葛仁、智一齐中脚,口中狂喷鲜血。

东方无病双脚一缩,人已弹起,双手一抄,就抄住了诸葛勇那支铁枪。

诸葛勇急夺,一夺不动,东方无病双手猛一轮,他就站也站不稳,双脚离地,连人带枪被抡入半空。

东方无病右脚立时飞踢!

诸葛勇人在半空,急松握枪双手,凌空倒翻了出去!

东方无病一脚踢空,双手就将铁枪掷出!

诸葛勇身形未落,铁枪已闪电一样飞至,夺的飞入了他的胸膛,活活将他凌空钉在一条大柱之上。

诸葛智、仁目毗欲裂,挺枪奔回,两人的脚步都已经踉跄。

东方无病不等他们冲到来,疾迎了上去!

诸葛仁、智双枪猛刺。

东方无病一面奔前,一面左闪右避,左闪十四枪,右避二十枪,身形忽一转,双臂猛一扬!

双枪恰好从他的胁下刺过!

诸葛仁、智以为刺中,猛然发觉并未刺中,方欲收枪,东方无病双拳已至!

诸葛智只听得轰然一声,就感觉有如坠入万丈深渊之下!

这也是他一生最后的感觉。

东方无病右拳一拳就打塌了他的鼻,打花了他的面,连他的头颅也打裂了。

诸葛仁也在同时胸膛挨了东方无病左拳一拳,肋骨断折,内脏碎裂,连人带枪,飞出丈外,撞倒一面屏风,倒地不起!

东方无病双手互搓,兹牙一笑,一面豹狼一样凶残的表情。

他出手之凶毒,判断之准确,也实在可怕。

好象一个这样的杀手,竟然被视为名侠,天下间的睁眼瞎子亦未免太多!

他瞪着诸葛仁气绝,才缓缓的转过身子。

除了诸葛兄弟,厅堂中还有好几个婢仆。

他走向他们。

众人惊呼,转身狂奔,第一个还未奔出厅堂,头已被击碎!

叶生入宅,鸡犬不留。

东方无病也是一样。

深院锁黄昏。

江万里负手站在水轩之内。

水轩建在一个荷塘中,九曲桥连,四围皆水,荷香到处。

未有花开,站在水轩之内,清风徐来,仍然令人心神舒畅。

江万里却面色凝重。

他才从沈胜衣口中知道自己已被别人买凶暗杀,来杀他的就是高松骨这件事。

这一次沈胜衣三人总算来得是时候,在高松骨采取行动之前找到江万里。

这个江万里乃是黑鲤帮的帮主,庄院设在一个大湖的旁边,除了他一家老幼之外,还有他的手下百多二百人与他们的一家大小。

黑鲤帮据说原是一帮湖贼,但自从江万里五年前金盘洗手,据说已经没有在江湖上掠劫,转而在附近渔礁耕猎。

沈胜衣并不怀疑这个传说,因为他们一路走来,曾经多次向附近的居民打听江万里庄院所在,那些人都无不坦言相告,一些没有显示厌恶或者惊讶。

他们在庄院之外也看见良田百项,黑鲤帮众亦显得很和善。

所以他们都高兴看见一个活生生的江万里。

江万里也高兴看见他们,尤其是沈胜衣。

沈胜衣名满江湖,江湖豪客莫不以一识为快,江万里恰好正是其中之一。

可是知道沈胜衣他们的来意,知道自己的处境,不免亦忧心起来。

他虽然已经退出江湖五年,对于江湖上的事情并没有完全忘掉。

高松骨这个人在他也不是完全陌生。

是以他沉吟片刻,忍不住问道:“这件事当真?”

这个人以他所知,却是一个名侠。

沈胜衣反问道:“江帮主怀疑我们的话?”

江万里摇头,道:“虽然我今日才认识沈兄,但沈兄是怎样的一个人,我一向已有耳闻,问题在……”

沈胜衣说道;“高松骨也是侠名昭着?”

江万里道:“不错。”

他一顿接道:“再说,乐仲徐剑卿等人的死,到现在我仍然没有一些儿消息。”

胡培截口道:“江帮主这样说似乎是认为我们无中生有。”

江万里道:“不敢。”

沈胜衣道:“我们一路赶来,三个人前后已经跑折了六匹马,消息就算传出,也绝对快不过我们。”

江万里道:“这个也是。”

沈胜衣接道:“江帮主相信也明白我们这样赶来目的不过在阻止对方杀你。”

阿纤插口道:“我们其实是可以过后再找高松骨算账,用不着这样奔波。”

江万里连连点头道:“对于三位的好意我万分感激……”

沈胜衣挥手止住,道:“无论江帮主相信与否,为这个庄院所有人的安全设想,由现在开始,请小心防备!”

江万里沉声道:“我一会就吩咐各人小心!”

胡培问道:“江帮主,还是相信我们了。”

江万里忽然一声叹息,道:“我其实一开始就相信。”

胡培道:“哦——”

江万里道:“你们风尘仆仆赶来,一身汗湿,人马疲倦,就只是为了我庄中各人的性命安危,对自己并没有任何好处,这样的人我不信,还信什么人?”

胡培道:“可是你……”

江万里道:“除了高松骨是名侠之外,我其实还有一件事想不通。”

“什么事?”

“五年前我已经金盘洗手,就是有什么恩怨,当日就应该找我了断!”江万里沉吟接道:“至于这五年以来,我可是一直都没有再与任何人结怨。”

沈胜衣淡淡的道:“有能力当日找你了断的人,根本就不用聘请职业杀手!”

江万里一怔,道:“这也是!”

沈胜衣道:“然则江帮主现在打算怎样?”

江万里道:“沉大侠,你认为怎样才好?”

沈胜衣忽问道:“江帮主自比高松骨如何?”

江万里沉吟道:“我只怕不是他的对手。”

他忽然一笑,道:“不过黑鲤帮昔年与我出生入死的四个堂主现在仍在我左右,合我们五人之力,应付一个高松骨相信还不成问题!”

说着他抬手递出,徐徐转了一个身。

四面九曲桥上都站着一个黑衣中年人凝目望着水轩这边。

江万里接又道:“给三位介绍,黑鲤帮的四个堂主——焦复、贺鹏、施展、郭宁!”

胡培冷笑道:“四个堂圭在四面监视,江帮主敢情一直在防我们?”

江万里没有否认,道:“三位来得也实在突然。”

“你却是仍然这么快接见我们。”

“人总有好奇心。”

“他们都站在轩外,我们三人若是取你性命之人,在轩内一齐动手,他们如何来得及抢救?”

江万里目光一落,失笑道:“你们一动手的话,这个水轩的地板就会迅速下沉,到时候,他们就会在水里侍候的了。”

胡培诧异道:“这个水轩原来装上了机关。”

江万里笑道:“所以我才在这里接见你们!”

胡培忽然大笑道:“方才我看见你这样随便请外人入内院相见,还暗骂如此粗心大意,简直就不知死活,谁知道,你原来已有分寸!”

江万里笑道:“我本来就是一个老江湖。”

胡培道:“你若是老江湖就该将这个秘密暗藏在心中。”

江万里笑道:“我既然是老江湖,又怎会瞧不出三位这一次到来完全是出于好意,如此这个秘密说出来又有何妨。”

胡培道:“嗯。”

江万里道:“不是三位我一定不会去提防高松骨这个人,大恩大德,真是不知如何报答……”

沈胜衣笑截道:“纵然我们不来,高松骨要进来这里杀你,我看也不容易!”

江万里道:“沈兄有何发现?”

“这个庄院,尤其内院这里,不是满布机关陷阱?”

“沈兄目光果然锐利,佩服!”

“高松骨相信亦瞧得出来。”

“嗯。”

“大概是这个原因,到现在仍然没有采取行动!”

“或者他还未到来这里。”

“他应该走在我们前面。”

“也许他路上另外有要事。”

“怎样也好,由现在开始,江帮主应该全面戒备的了。”

“我立刻下令,所有的帮众尽快回来,开放全部机关,随时准备应战!”

“这一来,高松骨以你看来能否闯进来?”

“纵然能够,我看也要付出相当惨重的代价!”

“如此最好。”

江万里四顾一眼,道:“这个庄院一向就是黑鲤帮的根据地,由建成到现在,先后已经好几次被袭,但没有一次偷袭的敌人不是伤亡惨重,被我们从容击退!”

沈胜衣道:“莫非就得助于庄内的机关?”

“正是!”江万里笑笑道:“黑鲤帮上一代的帮主,亦即是家父,乃一代巧匠‘天机子’的入室弟子。”

沈胜衣道:“原来这般。”

胡培奇怪的道:“我们一路进来,都不觉得怎样。”

江万里道:“因为你们是我请进来的客人。”

胡培道:“如果是闯进来的敌人,一定会遭遇机关阻截的了?”

“一定会!”江万里自信的道:“即使目前的机关设置,敌人纵然能够闯进来,也无法瞒过守卫的耳目!”

沈胜衣忽然问道:“江帮主,你只是吩附手下四个堂主轩外接应?”

江万里一怔道:“沈兄此言何意?”

沈胜衣说道:“请帮主先回答我的问题。”

江万里道:“我的确只是吩咐过他们四人。”

沈胜衣剔眉道:“那么轩底这个人又是谁?”

江万里一惊道:“轩底有人?”

“不错!”沈胜衣应声忽一个虎跳,一跳七尺,剑已在手!

人落剑落!

“夺”一声,一剑穿透水轩的地板!

一下水声实时从轩底下传来。

沈胜衣身形如飞,剑拔又刺下!

“夺夺夺”水轩地板上剎那又是几个剑洞。

江万里看这种情形,已知道怎么回事,手一挥振吭道:“水里有敌人,搜!”

一个“搜”字出口,四面九曲桥上的焦复、贺鹏、施展、郭宁便自飞鱼一样,先后纵身越栏插入水中!

一入而没!

沈胜衣也实时收剑,一看剑锋上没有染血,亦想投入池塘内。

“且慢!”江万里慌忙叫住他。

沈胜衣应声收住了势子,目光落在水面之上,道:“有你那四个堂主,相信已经是足够了。”

江万里道:“在陆上我不敢肯定,在水里,我肯定高松骨绝对无法同时应付他们四人。”

他补充接道:“他们的水性绝非寻常可比!”

胡培听说大声道:“高松骨来了?”

江万里说道:“除了他,谁有这个胆量。”

沈胜衣却道:“那个人虽然胆大,只怕未必就是高松骨!”

“何以见得?”

“我是因为呼吸声响发现他的存在,以高松骨的武功,又怎会发出那么大的呼吸声响?”

“若不是高松骨,相信我们很快就知道那个人是谁的了!”

话口未完,池塘左面哗啦一声水响,一个身穿水靠的中年人仰面疾浮了上来。

他左右只手各执一支匕首,手腕却是被别人扣住,双脚也一样!

黑鲤帮四个堂主相继从水中冒出来,那个中年人的四肢正是扣在他们手中。

他们一面将那个中年人托起来,一面踏水,浮身在水面之上。

江万里没有夸口,他们的水性果然高明。

阿纤目光一落,道:“这个人可是高松骨?”

沈胜衣断然道:“不是!”

阿纤道:“那是谁?”

沈胜衣道:“问他!”

江万伫立时大喝道:“你是谁?为什么躲在水轩之下?”

那个中年人冷笑不答。

江万里怒道:“说!”

那个中年人仍不作声。

江万里忽然一笑,道:“好,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口硬!”

他运随吩咐道:“先灌他几口水!”

焦复贺鹏四人一声轰应,各自一沉腕,硬硬将那个中年人按在水中!

那个人穴道被制,想闭住呼吸也不能够。

水面上立即浮起连串气泡。

一会儿,焦复贺鹏四人才将那个人托出水面。

那个人将头乱摇,口鼻喷水,咳嗽不休,犹自紧闭着眼睛。

江万里瞪着他,冷笑道:“你现在是否愿意回答我的问题?”

那个人勉强睁开眼睛,喘着气,并没有回答。

江万里道:“怎么,仍不愿意?”

那个人只是咳嗽。

江万里面色一沉,道:“将他再按入水里,直到他开口说话为止。”

焦复四人齐应道:“好!”便待将那个人再按入水中,那个人突然大叫道:“我说!”

四人应声停下手。

江万里笑问道:“好,你叫做什么名字?”

“朱贵!”

“翻江蛟朱贵?”

朱贵苦笑道:“现在连水老鼠也不像了。”

“听说你的水性相当高明。”

“若是高明又怎会落到这般田地?”

“这只怪你什么地方不去,偏偏闯进我们黑鲤帮的地方。”

朱贵叹了一口气。

江万里接道:“我们黑鲤帮纵横水上,水里功夫自然都有几下子,何况你遇上的又是黑鲤帮的四大堂主?”

朱贵又叹了一口气。

“我担保他们任何一个的水性都不在你之下。”

朱贵不由点头。

江万里道:“双拳难敌四手,何况八手?”

“早知道他们都在这里,我就不进来了。”

“你进来干什么?”

“我是一个贼,除了偷东西——”朱贵微喟道:“还有什么干?”

江万里道:“我知道你是一个贼,而且是一个很聪明的贼,所以从来都没有失过手。”

“这一次例外。”

“因为这一次你不是偷东西。”

朱贵正想分辩,江万里说话已接上:“好象你这样聪明的一个贼,怎会偷到我这里来?”

朱贵道:“我……”

江万里截口问道:“你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朱贵叹息道:“我真的……”

江万里断喝道:“再按他入水!”

朱贵月兑口道:“我……”

一个“我”字才出口,人已被按入水中,下面的说话立时被水淹没。

这一次,好一会,江万里才吩附焦复四人将朱贵抱起来。

朱贵简直就是剩半条人命,一出水面,立即咳嗽着道:“是高松骨叫我来!”

江万里笑望了沈胜衣一眼,道:“他终于肯说真话了。”

沈胜衣道:“很好。”

一顿接口道:“先问他从什么地方进来!”

江万里一惊道:“不错!”

回头叱喝道:“你如何进来这里?”

朱贵吶吶道:“我是泅水进……进来的。”

江万里一怔。

朱贵道:“这个池塘与外面的湖泊相连……”

江万里追问道:“你们如何知道?”

“我们在出口附近看到这个池塘流出去的荷叶。”

“那个出口设有铁栅!”

“铁栅已生锈,很容易弄断。”

“高松骨就叫你试试能否从那里偷进来?”

“是。”

“他还叫你怎样?”

“弄清楚你那个房间的正确位置。”

“然后……”

“他进来杀你!”

“只杀我一个人?”

“是!”

阿纤插口道:“什么时候他变得这样仁慈?”

朱贵道:“他也想大开杀戒,可惜他知道,这个地方到处都布满机关陷阱。”

沈胜衣道:“这个人行事倒小心!”

朱贵道:“他从来都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江万里道:“所以先派你来探路。”

朱贵点头。

江万里道:“你们想必不是第一次合作。”

朱贵淡然一笑。

江万里接又问道:“他与你是什么关系?”

朱买道:“表兄弟。”

“哦?”江万里连随问道:“他现在又在什么地方?”

朱贵不答。

江万里笑道:“不知道?”

朱贵摇头。

江万里喝问道:“在那里?”

朱贵道:“要我说出来,除非你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这个时候你与我谈条件?”

“就是这个时候才要谈条件。”

“给他灌水,看他说也不说!”

朱贵竟然笑道:“随便!”

焦复四人正待下手,江万里忽然又挥手止住,道:“你这一次怎么不怕了?”

朱贵道:“若是不谈妥条件,我说了出来,你们说不定立即杀我?”

“你怕死?”

“蝼蚁尚且贪生。”

“不说我就灌到你说。”

“这样我无疑非常痛苦,但想到,你绝不比我活上多久,那怕再痛苦,我也一样受得来。”

“倒要看看。”

“请!”朱贵笑。

江万里双眉一轩,便要下命令,朱贵忽又道:“不过你最好吩咐他们小心一些,莫将我淹死,否则就算你改变主意,到时候我也不能够告诉你的了。”

江万里冷笑道:“我可以吩咐人在入口的水里重新装上铁栅。”

朱贵道:“高松骨不一定要从那里进来才能够杀你,而且他时间多着。”

他笑笑接道:“除非你能够立即将他找到,否则他知道我落在你手中,一定会高飞远走,日后再采取行动,一到他采取行动,你就死定了。”

“是么?”

“他杀人从未失过手!”

江万里皱起眉头。

朱贵道:“我虽然不时替他探路,从未替他杀过人,好象我这种人,你就算饶我一命,亦未尝就是一件坏事。”

江万里道:“你的条件就是要我放你一条生路。”

“还要毫无损伤。”

江万里沉默了下去。

朱贵道:“你无妨考虑清楚。”

江万里忽然回头,目注沈胜衣,道:“沈兄以为应该怎样处置他?”

沈胜衣道:“我以为不妨答应他。”

“可是……”

“这个人武功有限,不足为患,高松骨不同。”

江万里点头。

沈胜衣转对朱贵道:“你说。”

朱贵道:“你们答应我的条件?”

江万里道:“不过这一次放了你,以后你若是再为恶,我们知道,必定全力追你人头。”

朱贵忽然一声叹息道:“你以为我真的愿意替高松骨做这种事?”

江万里冷笑道:“不愿意,为什么又做?”

朱贵道:“他武功远在我之上,我若是不做,早已死在他杖下。”

“你是被迫?”

“过去我虽然做贼,只是偷东西而已,莫说杀人,就是伤人,能够避免我都尽量避免。”

旁边贺鹏插口道:“帮主,这倒是事实。”

江万里道:“贺堂主,怎么知道是事实。”

贺鹏道:“以前他在大名府附近最活跃。”

江万里恍然说道:“你则是大名府人氏?”

“不错。”

江万里终于点头,道:“好,我们接受你的条件。”

朱贵喜形于色,道:“让我上来。”

江万里点头挥手。

贺鹏焦复四人立即将手一扬,呼的将朱贵扔上九曲桥上,四人亦相继跃上去。

朱贵叭的死鱼一样摔下,好容易才爬起身来,他收起手中那双匕首,喘气道:“高松骨现在在镇上五福客栈寿字二号房等我的报告。”

“当真?”

“你们可以找到了他才放我。”

“谅你不敢骗我。”

“不过你们得当心,这个人非常机警,一给他察觉,要截住他就难了。”

“我们自会谨慎。”

“还有,他生性狡猾,这时候说不定就在庄院外徘徊,看我有没有失手。”

“这个,不知如何是好?”江万里沉吟起来。

沈胜衣接口道:“这样吧,我们三人去客栈找他,你则与帮中各人小心戒备,同时修好朱贵进来的水道那道铁栅。”

江万里道:“我岂能由得你们去为我冒险。”

沈胜衣道:“我们本来就是为了找他来的,并不是因为你才去对付他。”

江万里不觉领首。

沈胜衣道:“同时,万一他真的在庄院外面暗中监视,一见你外出,必定会跟踪,从而知道朱贵的失手。”

江万里道:“不错不错。”

“事不宜迟,我们三人这就赶去五福客栈。”

“我派人助你们一臂之力。”

“事出仓猝,庄院内同样需人使唤,我们三人应付一个高松骨相信可以了。”

江万里看着沈胜衣,道:“凭你的武功,的确已足以应付。”

“交手才知究竟。”

“我对你有信心。”

沈胜衣道:“大家小心就是!”抱拳告退。

阿纤胡培紧跟在他后面。

江万里忙道:“焦复贺鹏代我送客,同时传我命令,吩咐各人戒备。”

焦复贺鹏一声应命。

江万里又吩咐道:“一切都必须谨慎,莫太着形迹。”

焦复道:“我们知道怎样做的了。”

江万里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焦复贺鹏跟随了他那么多年,对于两人的办事能力他当然清楚。

这时侯,沈胜衣等三人,已走过了九曲飞桥。

目送沈胜衣的背影,江万里不禁叹道:“果然名不虚传。”

旁边施展亦道:“好象他这种人实在不多。”

郭宁连随道:“我们也应该修好那道铁栅的了。”

江万里道:“这件事交给你。”

郭宁一声:“是!”转身奔出。

江万里目光一转,落在朱贵的面上。

朱贵不觉恐惧起来。

江万里看得出朱贵的恐惧,笑了笑,道:“你放心,我答应得你,就绝不会伤害你。”

朱贵吁了一口气!

江万里目光再转,转落在池塘之上,忽然道:“高松骨水性如何?”

朱贵道:“绝不比我差。”

江万里道:“我什么也不坦心,只胆心他已经尾随你偷进来,伺机暗算!”

朱贵一怔,却立即笑道:“每一次他都是在我回报之后,才决定是如何采取行动,这一次怎会例外?”

江万里道:“如此看来,他倒是一个很小心的人。”

朱贵道:“如他工作不小心怎行。”

江万里道:“他们并不如道沈胜衣在随后追猎?”

朱贵道:“不知道,否则相信他们必然是会放下工作,联手对付沈胜衣。”

江万里道:“不错。”

朱贵道:“钱虽然可爱,命比钱却更可爱。”

江万里笑道:“没有命,有钱又有什么用?”

朱贵道:“所以我肯定,他们仍然会知道。”

江万里道:“其中也许已经有人知道的了。”

朱贵道:“如果是这样,其它人必定很快知道。”

江万里道:“哦?”

朱贵道:“这一次他们的行动,不出李家庄院周围八百里,他们之间,如果要联络,也并不困难。”

江万里道:“是么。”

朱贵道:“他们有一种很迅速的联络方法。”

江万里道:“飞鸽传书?”

朱贵道:“是!”

江万里道:“这几天你并没有看见,高松骨收到飞鸽传书?”

朱贵道:“没有。”

江万里忽然一笑道:“高松骨突然看见沈胜衣去找他,一定很意外。”

朱贵道:“他并非是一个容易屈服的人。”

江万里道:“以你看他的武功比沈胜衣又如何?”

朱贵道:“我没有见过沈胜衣的武功,即使见过,以我的目光也瞧不出来。”

他缓缓接道:“我只知道他杀人从未失手。”

江万里打了一个寒噤,道:“这一次,他非独例外,而且要尝尝被人追猎的滋味了。”

朱贵无言。

施展一旁插口道:“帮主,我们是否在这里等候沉大侠他们?”

江万里想想道:“我们先到处走走,看看各处的布置是否需要增补,再到忠义堂等候消息。”

他仰天一声微喟,道:“太平了这些日子,各位兄弟只怕有疏忽的地方。”

施展转问道:“帮主以为是谁买凶来杀你?”

江万里摇头道:“我方才一想,已经有五个之多。”

施展道:“有五个之多?”

江万里道:“现在管他们,先解决了高松骨,才调查这件事也不迟。”

施展道:“帮主说的是。”

江万里转过身子。

施展连随对朱贵一摆右手,道:“朱兄先请。”横移一步。

看来他对朱贵仍然不放心。

朱贵苦笑,举步前行,施展紧跟在他后面。

江万里看在眼内,淡然一笑,负手踱出了水轩,走上那边的九曲飞桥。

一步,两步——

飕一声一道白影突然箭矢一样从水中射出。

江万里应声偏头,那道白影就钉在他的胸膛之上。

一支白色的木杖。

江万里惨叫未绝,整个身子就已被撞向水轩之内!

木杖激起的水珠这时候仍然在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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