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宝钗缘 第四十二回 翰海风砂埋旧怨 空山烟雨织新愁
楚平原筋疲力竭,又受重伤,实已疲劳不堪,因此紧张的心精一过,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楚平原渐渐恢复了知觉,床温褥软,十分舒服,似是睡在炕上。屋内有人正在说话调节“本我”与现实之间的冲突,使之相符。“超我”代表一,唧唧呱呱,娇柔清脆,正是昨晚那女孩子的声音,说道:“承弟,可惜你昨晚没有跟来,你爹爹在悬崖上吊下长绳,将这位楚相公救了起来,那才真叫好玩呢!和他打架的那两个人,有一个活像猴子,跳得比猴子还灵,形状滑稽得很,可是后来也给你爹爹一把石子就把他打得四脚朝天了。”一个稚女敕的童音说道:“褚姐姐,你昨晚又不帮我说话,我妈不许我去,有什么办法。那猴子模样的人,我知道他的名字叫精精儿,是个坏人。”那女孩子道:“你怎么知道?”男孩子道:“我外公曾上过他的当,我妈说的,”
楚平原心道:“原来他们已知道我是谁了。听这孩子的说话,救我的这位恩公,似乎和精精儿也有点过节,不知是哪位武林前辈?”慢慢张开了眼睛,只见那女孩子约莫已有十五六岁年纪过程哲学又称“有机哲学”。英国哲学家怀特海的哲学理,长得十分秀气,那男孩子似乎是十二三岁模佯,黝黑茁壮,和那女孩子差不多一般高。
那男孩子叫道:“爹爹,客人醒来啦!”那女孩子笑道:“嗯,你躺着别动,待我去看我爷爷醒了没有。”朝阳初出,刚上纱窗诸子百家见“历史”中的“诸子百家”。,正是清晨时份。楚平原甚感过意不去,说道:“我很好,没什么事了,不必吵醒你的爷爷。”
话犹未了,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汉子已走了进来,楚平原倚着墙壁,连忙欠身说道:“多谢恩公相救,还未请教恩公高姓大名。”他这么一动不能给予人们真实的知识,只有神秘的内心体验的直觉才能,只觉浑身疼痛,但楚平原还是忍着说完了那两句话。
那汉子笑道:“不必客气,你躺下来吧,咱们不是外人。”楚平原怔了一怔,心道,“难道他是我爹爹的故旧?”那汉子接着说道:“我是铁摩勒的朋友料。,我姓展,名元修,你也许听过我的名字?”楚平原啊呀一声叫了起来,说道:“原来是展、展大侠!”
原来展元修的父亲是四五十年之前,江湖上闻名胆丧的大魔头展龙飞,他的母亲展大娘也是个本领极其高强的女魔头,展龙飞被江湖上的侠义道围攻而死,他母亲要他为父报仇。但他长人之后1739—1740年间分册出版。共3卷。第1卷“论知性”,阐述,和铁摩勒等人交了朋友,行径却一叵父母所为,非但没有胡乱报仇,他本身也成了江湖上的一位著名游侠。
展龙飞是上一代的大魔头,展元修则是当代游侠,他们父子二人的事迹,武林中人,大都耳熟能详他诺贝尔文学奖,但他以“一向拒绝来自官方的荣誉”为由,楚平原虽是“余生也晚”,展龙飞死的时候,他都还未出世,但却是听过不少武林前辈,谈过他们父子的故事。
展元修笑道:“大侠二字,实不敢当。楚公子,你是曾与铁摩勒、段克邪等人同被列名十大汇逆的入,当年在长安大闹教场之事,谁个不知录。由门人钱德洪辑录。为其哲学与政治思想的纲要。提出,哪个不晓,我也是久仰的了。”
说至此处,有个美妇人忽地揭帘而入,笑道:“你们说起段克邪,我倒是有好几年没见过他了。楚公子,听说你和他交情很是不错卷。中文版也只出了13卷。在1953—1956年陆续出版。收,这次不是和他同来的吗?怎的却不见他?”来的是展元修的妻子王燕羽。他们夫妻是铁摩勒非常要好的朋友,爱屋及乌,是以对段克邪也很关心,楚平原是段克邪的朋友,也沾了光。
楚平原道:“段小侠不是与我同来,但我昨晚却多亏是遇上了他,要不然我早在遭受精精儿、牟世杰围攻之前,已是性命难保了。”当下,将昨晚的遭遇说了一遍直觉通过直接观察而无需逻辑论证即可认识真理的能,王燕羽道:“克邪不知道这个地方,他一定是径赴伏牛山的大寨去了。你放心在这里静养吧,山寨里时时有人到这儿来的,我可以叫人将你的消息带去。”
楚平原道:“一切多谢前辈费心了。却不知前辈何以似是预知昨晚之事,救了我的一命?”
展元修哈哈笑道:“铁摩勒和我们是平辈,段克邪是铁奘勒的表弟,和我们也是平辈论交。你怎能称我‘前辈’?我年纪比你大,你不嫌我高攀,你就叫我一声展大哥吧。”楚平原也是个豪爽的人,推辞不过,只好从命,改口称他“大哥”。
展元修道:“昨晚之事,倒真是凑巧得很.待会儿褚老爷子来了,我们再与你细说。你不必多谢我,你倒是应该多谢褚老爷子。你受的创伤委实不轻,多亏了他秘制的金创药。”楚平原刚想问这“褚老爷子”又是什么人,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已在哈哈大笑,走进来了。
那老人笑道:“小展,你又替我卖膏药了。”展元修是个年已四十的魁悟大汉,那老人叫惯了他“小展”,在客人面前,也没改口。王燕羽“噗嗤”一笑,那老人道:“你笑什么?你的丈夫在别人面前是大侠,在我眼中仍是小展。”王燕羽道:“我笑的不是这个,我笑你老人家怎的忽地谦虚起来了?你不是常常自夸你的补天膏是金创药中的极品么?那就不是小展替你吹牛了。”那老人道:“敢情你还不知道呢。说起来还是多亏楚相公的内功深厚。精精儿那把短剑是淬了毒的。我这补天膏虽能止血生肌,兼能拔毒,但要不是楚相公的内功相助药力,哪能这样快就见效了?”说至此处叹口气道:“这精精儿最喜兴波作浪,煽风点火,从中取利。当年主公受了他的累,与窦家争夺绿林盟主,害死无数人,争到手了,但也给精精儿导入歧途,终于身败名裂了。如今听说他又依附新盟主牟世杰,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事。”这老人对精精儿深恶痛绝,却不知牟世杰的阴沉毒辣,更在精精儿之上。
楚平原请教姓名,才知道这老人原来就是绿林老盟主王伯通的副手褚遂,展元修的妻子王燕羽则是王伯通的女儿。
原来展元修夫妇得了铁摩勒的请柬,来伏牛山参加绿林大会,伏牛山绵延数百里,褚遂住在前山,距离大寨不过两日路程。展元修夫妇遂提前到来,在他家作客。那男孩子名叫展伯承,是他们的儿子。那女孩子名叫褚保龄,是褚遂的孙女。褚遂的儿子褚良在伏牛山雄老寨主手下当个大头目,是以他们褚家也等于大寨的一个密哨,与寨中常通讯息的。
这两日褚老头发现有许多陌生人陆续到来,一面通知山寨,一面暗暗冒心。昨晚风雨之中,隐隐听得厮杀之声,褚遂本想亲去察看,展元修因他年老,替代他去。褚遂怕他不熟山路,叫孙女儿给他带路,恰巧碰上了楚平原受精精儿与牟世杰的围攻,展元修伏在悬崖之上,从他们说话中弄清楚了被围攻的是楚平原之后,遂把他救了上来。
楚平原知道了他们与铁摩勒以及山寨的关系之后,大为欢喜,说道:“我虽不是绿林中人,但也是接了铁摩勒的请柬,前来观礼的。就不知能不能如期参加了?”褚遂笑道:“你放心,我担保你不出三天,就可走动。七天之内,恢复如初。一定可以赶得上这个热闹。”
果然到了第三天,楚平原精神已经渐渐恢复,可以扶着拐杖走动了。这日展元修夫妇一早外出,中午时分,楚平原见天色很好,他的精神也好了许多,遂扔了拐杖,到屋外晒晒大阳。
试试活动筋骨。门外展伯承、褚保龄这两个孩子正在戏耍。
只听得啪啪两声,天空正有两只鸟儿飞过,给褚保龄用连珠镖法,以石当镖,打下来了。楚平原赞道:“好个暗器功夫!”
褚保龄面红红他说道:“楚大哥,我这孩子的玩艺教你见笑了。
楚大哥,我才真是佩服你的功夫呢。听说那姓牟的是绿林盟主,你前晚一个人斗他还加上那个老猢狲,兀是攻多守少,我都看见了。当时真是看得我惊心动魄,又舍不得不看。”楚平原笑道:“你今年几岁?”褚保龄道:“十六岁了,你问我的年纪干吗?”展伯承在旁“噗嗤”笑道:“楚叔叔是想给你说婆家。”褚保龄作势揪他道:“小承子,你这人细鬼大的坏东两,胡说八道,看我不撕破你的嘴。”楚平原道:“我比你整整大了十岁呢。你现在已然这么了得。再过十年,本领一定胜我。”褚保龄道:“楚大哥,你也和我开玩笑。”楚平原微笑道:“我不是小承子,我这是真话。”
展伯承似乎有点妒忌,说道:“好啊,楚叔叔都这么称赞你,你可该得意了。”褚保龄笑道:“你要人称赞,那还不容易?楚大哥?你还没有见过他的功夫呢,他今年只有十三岁,比我整整小了三岁,功夭可比我强得多呢!我刚才正要向他请教五禽掌法。”楚平原道:“是么?这倒是我打断你们的兴致了。我也想开开眼界,小兄弟,你就露两手吧。”展伯承又是得意,又是有点害臊,说道:“楚叔叔,你别听她胡说。”褚保龄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学着楚平原的口气说道:“我这可是真话。你要楚大哥赞你,你可别像个大姑娘那样忸忸怩怩,推三托四。”
展伯承有着孩子的好胜心情,给他们两人一催,终于说道:“好,我就练给楚叔叔瞧瞧,练得不好,楚叔叔你别见笑。”楚平原道:“展家的五禽掌法,天下闻名,一定是好的。”
展伯承更是得意,故意侧了头想了一想,自言自语道:“怎么练呢?哦,有了,有了。褚姐姐,你刚才打下鸟儿,好是很好,可惜打下的鸟儿已是死了。我现在捉一只活的送给你玩!”
在他们面前有棵大树,树上有个鸟巢,展伯承说到一个“玩”字,身形突起,跃起一丈多高,单掌在树叉一按,再一跃已是高过树梢,巢中有只刚学会飞的小鸟给他惊动,飞了出来,展伯承在空中一个翻身,姿势恰似兀鹰展翅,迎着那只鸟儿,只一抓就把它抓到手中。虽说是只刚学飞的小鸟,飞得不是很快。
但到底还是会飞。展伯承小小年纪,居然能练到身子可以在空中回用,手擒飞鸟,也确实是极不容易了。
楚平原早已知道展象的“五禽掌法”是武学一绝,但却也还未想到这孩子这么一丁点年纪,居然便已得了真传,身手如此矫捷!不由得连声赞道:“五禽掌法,果然名不虚传。小兄弟,真是难为你了!”这次倒真是由衷的称赞了。
褚保龄笑道:“承弟,这你可该得意了吧?咦,你坐在树上干吗?怎的还不下来?”展伯承道:“褚姐姐,你也上来瞧瞧奇景!”褚保龄诧道:“什么奇景?”展伯承道:“那边山谷,平地涌起一片云霞,七彩斑斓,十分好看。你快来瞧呀!喂,咱们索性走近了去看好不好?真奇怪,平地怎的会涌起彩霞的?”
褚保龄吃了一惊,道:“承弟,你快下来,我不用瞧,我知道这是什么。你千万不能走近去看。”
展伯承很是奇怪,跳下树来,问道:“为什么不能走近去看?”褚保龄道:“这是桃花瘴、你懂不懂,有毒的!”展伯承道:“那么好看的东西,竟有毒的?”褚保龄道:“那谷底有千百树野生机花,近日雨水多,谷底湿热,落花片片,积得厚了,湿热蒸郁,发为瘴气,吸了瘴气,不死也得大病一场。你当是好玩的么?”展伯承伸伸舌头,道:“这么厉害?当真的吗?”言下之意,很是可惜不能去看。
褚保龄道:“你不怕生病,那就去看。嗯,还是玩玩这鸟儿吧。”展伯承说道:“那你们住在山中,为何不怕瘴气?”他只是想看“奇景”,心不在焉,听褚保龄说要鸟儿,把手一张,那鸟儿已飞走了。
褚保龄道:“好啦,鸟也没得玩了。”展伯承抱歉道:“别急,我给你再捉一只。”褚保龄笑道:“我是和你说来玩的,小鸟儿离开父母,也是怪可怜的。别捉它了。”展伯承道:“那桃花瘴,桃花瘴……唉,真是好看。”
褚保龄道:“你还不心息?”正说话间,忽地隐约似听得有人吁叫,正是发现桃花瘴的那个方向。褚保龄吃惊道:“不好,不知是什么人,竟然这样糊涂,会走进那个地方,看来只怕是中了毒了。”
展伯承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褚姐姐,你有办法救他吗?”褚保龄道:“好,我回家拿药丸去。”展伯承笑道:“我早知道你们会有解瘴气的药的。”褚保龄匆匆进屋,取了药丸出来,说道:“不错,我是有解药,但不许你跟走。”展伯承一把拉着她道:“为什么?”褚保龄道:“你爹娘不在这儿,我带你去冒险,这我可担当不起。解药虽有,但万一你还是病了,这怎么好尸说罢,摔开了展伯承的手,便独自一个人去。展伯承忽地叫道:“喂,你再想想,你不要我帮手,你一个人能成吗?”
褚保龄道:“我又不是找人打架,为什么非你帮手不成?”展伯承笑道:“假如中毒昏迷的是个大胖子,你一个人能把他背回来吗?最少我可以帮手抬他,省你好多气力。”褚保龄怔了一怔,“这层我可没想到。”要知她是个女孩儿家,也已经有十五六岁了,莫说中毒的是个胖子,即使是个瘦子,只要他是个男人,褚保龄也不方便背他的。只好答应展伯承,让他跟走。
楚平原有点下放心,说道:“褚姑娘,你告诉了爷爷没有?”
褚保龄笑道:“我爷爷患了老年风湿,在屋里走走,倒没什么。
上山下山,可不方便。我怕告诉了他,他撑着拐杖就要自己去了。我是瞒着他,悄悄拿了解药的。楚大哥,你给我遮瞒一二,救人要紧,救回来了再说。”展伯承道:“不错,要是给老爷爷知道,只怕他会拦阻我们,快跑,快跑!”两人手携着手,说到一个“跑”字,已是钻进了树林之中。
楚平原心道:“这两个孩子倒是一副侠义心肠。”蓦地想起自己的童年,和宇文虹霓,也是时常一同玩耍,就像他们今日的情景,不过比他们年纪更小就是了。怎想得到童年好友,如今却成了生死冤家?楚平原怅怅惘惘,过了好一会子,还不见这两个孩子回来,正自放心不下,忽听得树林中有脚步声响,楚平原道:“你们这样快就回来了?”一个精豪的声音笑道:“老弟,你也好得快啊,就能出来走动了?我有好消息告诉你,所以就赶着回来了。”原来回来的是展元修夫妇。他们只道楚平原已从褚遂口中,知道了他们是因何事出去,故而对他的问话,并不觉得突兀。
楚平原道:“有什么好消息?”展元修道:“你不是担心师陀国那班人会来搜索你吗?他们不会来了!”楚平原道:“为什么?”
展元修道:“他们都给辛寨主赶下山去了。”原来伏牛山的大寨得到外路的许多陌生人聚集前山的消息,便派前金鸡岭寨主辛天雄,率领几十名得力头目,前来察看,刚好在楚平原出事的第二天赶到,发现了这班人乃是胡人,双方险些要打起来。后来辛天雄问明了他们是寻仇来的,辛天雄便发话道:“我不管你们外人的闲事,但我国的英雄好汉,正在这山上有事相聚,我们也不许你们在这山上多事。你们要寻觅什么仇人,先下山去,过了一个月后,方许踏进此山。再不然,你们若是不服,可以派一个人到我们山寨里来说,须得具备拜帖,按礼拜山。而且只许一个人。否则休怪我们刀枪上不长眼睛!”
那些师陀武士见对方人多势众,而且他们昨晚刚吃了一次败仗,只是一个楚千原加上一个段克邪,便伤了他们十几个人。
如今听说中原的武林豪杰,云集此山,他们还焉敢抗命?于是不待辛天雄用武力驱逐,他们就灰溜溜的下山去了。
楚平原听到这里,问道:“这些武士的首领是个年轻女子,她也下山了么?”展元修道:“我没有见着辛寨主,他已经回山寨去了。这些情形是今天来的一个头目转述的,他并没有提及你所说的那个女首领。”
展元修又道:“还有个好消息,段克邪和他那位史姑娘前天晚上已经抵达山寨,我也把你在此养病的消息,告诉了那个头目,叫他带回去了。还有牟世杰已派人到山寨传活,说是这个绿林大会,他可以如期参加,但须得由他主持。他还以绿林盟主自命呢。忠心于他的那一帮人,在山寨对面的一座山头扎营;听说牟世杰和精精儿都已到了,但我们这边却还未有人见过他们。”
楚平原听他带来的这许多消息,很为高兴,问道:“你说绿林大会已有定期,是哪一天?”展元修道:“就在三天之后。”王燕羽笑道:“还有三天,你身体恢复得这么快,一定可以赴上的。
你一个人在这里舒散筋骨吗?怎的不见承儿和保龄,他们不知到哪里玩耍去了,也不懂得要陪客人。”
楚平原忙道:“大嫂可别怪他们,我正要告诉你呢,他们是救人去了。”王燕羽诧道:“救什么人?”楚平原道:“他们听得那边山谷似是有人呼喊,恐怕是中了桃花瘴的毒,褚姑娘说她有家藏解药,不怕瘴气,他们两个孩子就匆匆去了。”
展元修笑道:“难得他们年纪轻轻,也懂得要做好事。只是他们全无经验,倘若遇上坏人,却难保不会上当。”王燕羽道:“褚家的解药虽是可辟瘴气,但他们年纪大小,也还得恐防有失。
咱们去看看吧。”
展元修道:“不必,他们已经来了。”楚平原病体未痊,听觉减退,抬头望去,却不见踪迹,过了一会,才听见脚步声。
王燕羽诧道:“咦,中毒的是个女子!”楚平原心头一震,定睛看时,只见褚揉龄与展伯承搀扶着的那个女子,可不正是宇文虹霓是谁?这一瞬间,两人打了一个照之后,都是大感意外,吃了一惊。宇文虹霓心中更有着死亡的恐惧,“啊呀”一声,叫了出来,本能的就想逃走,但双脚软绵绵的,哪还能听她使唤?宇文虹霓中了瘴毒,脸色本已是灰朴朴的,恐惧的神情看不出来:她失声惊呼,有气没力,声音也很微弱。展元修还不怎么在意,可是王燕羽心细如发,却听得出宇文虹霓的声音是在颤抖,再看一看楚平原的面色,楚平原的一对眼睛正在张得又圆又大。王燕羽心头一动,寻思:“难道当真有这样巧事?”连忙问道:“楚公子,这女子可是你认得的吗?”
楚平原定了定神,说道:“不错,是认得的。她正是——”宇文虹霓心道,“槽了,糟了。我要杀他报仇,想不到反而落在他的手里!”她以为这一死已是决计难逃,心里反而没有先前恐惧,正想说几句硬话,展元修与王燕羽都己在紧张问道:“是谁?”
楚平原道:“她正是我的邻居,她父亲姓文,是我爹爹的好友。
我们自小曾一同学过武功的。”“字文”是个胡姓,故而楚平原省去一字,把她说成汉人的“文”姓,免得展元修夫妇起疑。他说了之后,心中颇为抱愧,原来这还是他有生以来的第一次说谎,他怕说出宇文虹霓的姓名来历,展元修就未必肯救她了。
王燕羽松了口气,说道:“听说那晚率领一班胡人与你为难的是个女子,我还只道就是她呢。”展元修笑道:“哪有这样巧事?辛天雄已把那一班人都赶下山去了,那女子料想也没有这么大胆,敢于单独再上此山?”
殊不知正是有这样“巧事”,宇文虹霓因为索要被段克邪所夺去的宝剑,段克邪临走时留下的话是叫她带了那两匹坐骑,到山寨去换取宝剑的。而辛天雄赶他们下山的时候,也曾说过,可以按照江湖规矩,准他们派出一人,依礼拜山。宇文虹霓报仇不成,宝剑又落在外人手中,无颜回国,想了又想,终于下了决心,再度上山。楚平原武功比她高强。她此次上山,孤掌难鸣,更是凶多吉少。这些她都想过了,她不是不怕,但因本国的风俗,最重视报仇,她自小就受到仇恨的教育,她是打算一死报仇,即使自白送了性命,也可对死去的父亲有个交代。好过报仇不成,回国受人耻笑。
她单独上山之后,路途不熟,这天早上,在大雾中迷失了方向,走入了桃花谷,恰巧就碰着了春雨之后蒸发的瘴气。
宇文虹霓中了瘴气之毒,仗着内功颇有根底,神智尚还清醒,但已是寸步难行。她孤身一人,呼天不应,叫地不灵,在深山穷谷之中遇难,自份必死。不料命不该绝,得褚保龄与展伯承这两个孩子救了出来,更料不到的是,刚刚月兑了险难,又落在“敌人”手中,这两个孩子的家人,正是楚平原的好友。她的生死,已是捏在楚平原的手心,但凭他一言而决。
宇文虹霓虽说是下了决心,不顾性命,蓄意报仇,但求生乃是本能,在这生死关头,总是禁不往心里发慌,忽听得楚平原非但没有乘人之危,反而以德报怨,替她掩饰,让他的朋友放心收容她。这一阵间,宇文虹霓不由得心情激荡,也不知是愧是梅,还是自伤,——自伤“命运”的安排,注定了她非复仇不可。她极力忍着眼泪,眼角却已湿了。
展伯承和褚保龄这两个孩子更是高兴,展伯承拍手笑道:“原来是楚叔叔的好朋友,这可真是太巧了。楚叔叔,你拿什么谢我?”褚藻龄道:“楚大哥,你把你那晚使的刀法教我一路。你答不答应,否则我就不把这位姑娘交给你了。”她背着宇文虹霓,还悄悄的向楚平原扮了一个鬼脸,好似认定了宇文虹霓是他的情人一样,弄得楚平原啼笑皆非,只好连连摇摇手说道:“别开玩笑,我气力未长,你交给我,我也扶不动她。”原来褚保龄已是装模作样的将宇文虹霓向他身前推来。
王燕羽笑道:“交给我吧,别胡闹了。待楚叔叔病好了,你们要学什么本领,他还会吝惜不教吗?”当下,接过了宇文虹霓。
将她扶进褚家。
褚遂得知此事,出来亲自给宇文虹霓把脉,说道:“若在她中毒之初,立即得我解药,那就好得多了。”楚平原很是担心,连忙问道:“可得事么?”褚遂道:“中毒的时间是长了一些,但也无大碍,不过要休息一两天。”王燕羽笑道:“这不是正好吗?给你请来了一位难得稀客。这位姑娘大约也是要去赴会的吧:那就索性多歇两天,和楚兄弟也正好有个伴儿同去。”当下褚家腾出一间静室,就在楚平原所住的斜对面。他们是有意如此安排,让两个养病的人住得近些,也好便于照顾。
楚平原推说精神疲倦,在王燕羽他们忙着照料宇文虹霓的时候,他独自回房休息。黄昏时分,王燕羽给他端了稀饭进来,笑道:“楚兄弟,你为什么整整一个下午,都不去探望你的文姑娘?”楚平原道:“我不会服侍病人,她一个女孩儿家,我也不方便陪她。既是帮不了忙,那只好让大嫂多多费心了。”
王燕羽看了楚平原一眼,如有所思,忽地笑道:“你不是和她自小相识的青梅竹马之交么?有什么不好意思到她房中陪地呢?”楚平原道:“虽是青梅竹马之交,但我浪迹江湖,彼此已有多年未见过面了。”王燕羽道:“依我看来,你似是有意避免和她见面,你有点怕见她,是么?我是你的大嫂,你有什么心事,不防对我讲讲。”楚平原吃了一惊,心道,“大嫂是前绿林盟主王伯通的女儿,听说她当年曾是她父亲的好助手,果然名不虚传,真个精明厉害。”连忙说道:“没有,没有!我真的没有什么心事。”
王燕羽笑了一笑,说道:“你没有心事,那位文姑娘却有心事!”楚平原不禁又是一惊,却不得不问道:“大嫂知她有什么心事?”王燕羽道:“文姑娘服了解药,早已醒过来了。她精神也恢复得很快,我刚才正和她谈论家常呢。”楚平原又是吃惊,又是诧异,“难道虹霓肯把她要向我报仇之事告诉大嫂?”问道:“她告诉了大嫂一些什么?”王燕羽道:“她气力还是衰弱,我不想她多说话,是她要我闲话家常,我把我的家事告诉了她。”楚平原吁了口气,心道,“原来如此。虹霓想是一半好奇,一半放心不下,故而查问大嫂来历。”王燕羽接着说道:“她听了我爹爹临终之际,始悟前非,与段大侠化敌为友的经过:又听了我丈夫、你展大哥改邪归正,违背母命,不肯糊里糊涂为父报仇的故事。她听着。听着,眼角便有泪珠,她悄悄的拉过被角,揩了眼泪,她以为我没留心在意,我都瞧在眼内了。因此,我知道她一定是有什么心事。你知道她的底细,她是不是也有什么仇人的?”楚平原支吾说道:“我自小离家,对她的家事也不十分清楚。也许她听了大嫂所说的故事,很是感动,却未必真的是身世相同。”王燕羽笑道:“我和她是初初相识,不好问她心事,你应该多关心她才是。”楚平原道:“是,但现在天已黑了。
待她再好了一些,明天我就过去看她。”王燕羽笑道:“是啊,也好探探她的心事。”
主燕羽走后,楚平原心思不定,“大嫂是绝顶聪明的人,莫非她已猜到虹霓是什么人了,有意和她说这些故事的?”又想,“虹霓听了之后流泪,但愿她真的是受了感动,从此不再把我当作仇人。”想至此处,楚平原几乎忍不住就想过去看她,但看春天色已黑,终于还是没去。心道:“管她对我如何,大丈夫光明磊落,只问事情当不当为,即使她仍把我当作仇人,我也不后悔这次救她。”
春日多雨,三更时分,又渐渐沥沥下起来了。楚平原倚枕听雨,心事如潮,睡不着觉。冷雨敲窗之中,忽听得房门也有点轻轻响动,似是有人推开房门,悄悄的走进来了!
楚平原吃了一惊,随即心中雪亮,情知这偷偷模进他房中的,一定是宇文虹霓。楚平原心里想道,“奇怪,她半夜三更、来做什么?难道她还想刺杀我不成?”当下面向外朝,侧身而卧。
故意发出轻微的鼾声。
黑暗中只见有白光闪烁,来的果然是宇文虹霓,她的手中正拿着一把利剑,楚平原大为恼怒,“岂有此理,她果然是要来杀我!”
楚平原正要一跃而起,夺她宝剑,忽听得宇文虹霓轻轻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不能,不能这样……”白光一闪即灭,想必是她已插剑归鞘。楚平原松了口气,“还好,总算她尚有点良心。”心念未已,黑影已是到了床前。
外面正下着雨,房间里虽然黑暗,黑影绰绰的也还隐约可见。宇文虹霓到了床前,仰乎一模,忽地又自言自语道:“睡看了被没盖上也不知道。夜冷风寒,他还是在病中的呢!”幽幽的又叹了口气,竟是情不自禁的给楚平原盖上了被。
楚平原伸了个懒腰,装作蓦然惊醒的样子,坐了起来,说道,“是你么,小霓子?多谢你了!”宇文虹霓羞得满面通红,黑暗中楚平原虽没看见她的面色,也听得她紧张的呼吸。
楚平原道:“你坐下来歇歇,恕我招待不周。我本想明早去看你的,想不到你先来了。”宇文虹霓心慌意乱,过了半晌,心神稍稍定了下来,说道:“楚、楚大哥,我只想间你一句话。”楚平原见她恢复了小时候的称呼,微笑道:“好,你说吧。”宇文虹霓道:“我已落在你的手中,你为什么不把我杀了?”楚平原道:“咱们本来无冤无仇,我杀你作甚?”宇文虹霓道:“可是你知道我现在来作什么?”楚平原道:“多谢你来探病。”宇文虹霓道:“不,不是。我是想趁你在病中,将你杀掉的。”楚平原笑道:“但你毕竟还是没有杀我,你还给我盖上了被,是么?”
宇文虹霓道:“不,不,是的。我,我,我是觉得这次你救了我,我不应在你病中杀你。”楚平原道:“哦,这么说,你以后还是要杀我的?”宇文虹霓道:“不,不错!我本来是准备杀你不成,就让你杀我的。以后我也还是要杀你的。我不想骗你,你不趁这机会杀我,你会后悔的。”楚平原笑道:“我要想杀你,何必救你?我决不会后悔的。只是我觉得奇怪,你不是听了大嫂的故事么?为什么报仇之念,还是不能打消?”
宇文虹霓凄然说道:“我与展大哥情形不同,我在我爹爹灵前洒过血酒!”楚平原眉头打结,心道,“又是这一句话。她小时候无知无识,什么洒血酒,发誓言,还不是给大人摆布的,想不到她竟是如此认真?唉,但她既是执迷不悟,却怎生给她开解?”宇文虹霓似是料到他的心思,声音苦涩,接着说道:“洒过血酒的复仇誓言,那是决计不能违背的!倘若有违,在生的亲友不谅,死了的我爹爹的鬼魂也不会饶了我的!”楚平原给她弄得啼笑皆非,说道:“也许你爹爹的鬼魂早已明白了他的真正仇人是谁?”宇文虹霓怔了一怔,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以为我爹爹不是死在你爹爹手下的?”楚平原道:“小霓子,你有没有仔细想过,回族才是杀害你爹爹的罪魁祸首?这道理也并不难懂,你……”宇文虹霓很是失望,叹口气道:“我只道你另有什么发现。唉,原来你还是要和我讲你早已经讲过的那番道理,也许你的道理很对,但除非、除非……”楚平原道:“除非什么?”宇文虹霓道:“除非你能拿出另外的证据,证明我的爹爹是给别人杀死的,不是你的爹爹。否则这笔帐总是要算到你们楚家头上。”说到这里,忽地改用商量的口吻道:“大哥,你说过的,照当晚的情形而论,杀死我爹爹的很可能是你爹爹的部下。虽然这也和你爹爹月兑不了关系,但只要你给我抓到一个真凶,我就无须非杀你不可了。”
楚平原拂然不悦,说道:“小霓子,你这是教我掩耳盗铃。
我尽可以买一个人顶替凶手,但我决不会这样做。我根本就反对这样不讲道理,糊里糊涂的报仇!”宇文虹霓道:“但我在我爹爹灵前洒过血酒,非报了仇,我这一生不得安宁!”楚平原苦笑道:“你定要报仇才得心安,看来我只好让你杀我了!”宇文虹霓哭出了声,说道:“大哥,我对不住你。但我也想过的,若我侥幸报仇成功,我杀了你,我也立即自刎,陪你同死。要是不成功,我请你务必给我一个痛快,一刀将我杀掉,我是因报仇不成而死在你的刀下的,我也就可以心安理得见我爹爹了。”
楚平原大声道:“我不想死,我也不要你陪我死。为什么咱们不能部活下去?”宇文虹霓眼泪直流,没有回答楚平原的问话。楚平原知道一时间实是难以将她说服,又怕惊醒众人,只好柔声说道:“小霓子,你也是病体未痊,夜已深了,你先回去睡一觉吧。明天我再和你长谈。”宇文虹霓掩袖而位,缓缓退出房门。
只听得她埂咽说道:“今晚你是我的大哥,明天你又是我的仇人了。”
宇文虹霓走了之后,楚平原心里很不舒服,翻来复去,将近天明,才朦胧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忽听得有敲门之声,楚平原醒了过禾,只道是宇文虹霓义来找他,哪知打开房门一看,来的却是王燕羽。
王燕羽笑道:“昨晚没有睡好吧?”楚平原揉揉眼睛,只觉阳光刺眼,原来早已是日上三竿了。楚平原道:“多谢大嫂关心,我已经好得多了。”王燕羽的一双眼睛滴溜溜的在他房中四看,楚平原有点奇怪,正想问她要找什么,王燕羽已在笑道:“我不是探病来的,我是要来看看这房间里有没有藏着一个人。”
楚平原“做贼心虚”,面上一红,讷讷说道:“大嫂说笑话了,这里一目了然,焉能藏有外人?”王燕羽道:“这个人可不是外人,是你的好朋友。我只道她到你这儿来了。”楚平原吓了一跳,道:“大嫂,你说什么,那位文姑娘,她,她……”王燕羽道:“她不见了。”
楚平原怔了一怔,心道,“怪不得她昨晚临走之时,我约她今日续谈,她语气吞吞吐吐,说什么今晚你是我的大哥,明天你又是我的仇人。原来她已是打算今日不再见我的了,以后再见,她就仍然要向我报仇。”心头难过,不觉露出一丝苦笑。
王燕羽道:“你这位文姑娘还术痊愈呢,她为什么就悄悄溜走了?”楚平原道:“我也不知道呀。这位姑娘的脾气是有点特别。”王燕羽笑道:“你也不知道么?我只道昨晚她已经告诉你了。”楚平原满面通红,道:“大嫂,你,你已经——”王燕羽笑道:“不错,我已经知道她昨晚到过你的房中了。”
楚平原知道瞒不过她,只好将昨晚之事,告诉王燕羽,宇文虹霓的身份当然也就揭露出来了。王燕羽笑道:“其实你不告诉我,我也猜到几分。我是有心和她说那两个故事的。”
楚平原伸伸手足,说道:“大嫂,我想我今日可以走路了。
克邪一定在记挂我,我也想早点到山寨见他。”王燕羽噗嗤一笑,说道:“你不是记挂段克邪,你是不放心宇文姑娘吧?这位姑娘武艺高强,长得又很好看,难怪你对她有情有义,她要向你报仇,你还是要护着她了,嗯,这也不错,你们两人若是能偕连理,什么冤仇也都解消了!”
楚平原的心事给她一语道破,更是面红过耳,十分尴尬,连忙说道:“我是觉她可怜可悯,糊里糊涂把我当作仇人。我当然不能与她一般见识。嗯,我和她不过是兄妹之情。”
王燕羽似笑非笑他说道:“你们昨晚就是只叙兄妹之情么?依我看来,她有勇气三更半夜到你房来,然后又悄悄溜走,她对你早已不是兄妹之情了。”楚平原苦笑道:“她是想来行刺我的,她溜走也正是为了仍把我当作仇人。我不是告诉了你,她临走之时所说的那两句话么?”王燕羽笑道:“楚已弟,你虽是武艺超群,我敢说你还未懂得女孩儿家的心事,报仇是她从小所受的教导,给你盖被才是她的真情。她悄悄溜走,是为了躲避你,可以猜想得到,她心中正是十分混乱,不知如何自处,”
楚平原笑道:“大嫂,你料人心事,倒似洞若观火。我不是她,可不知你料得对不对了。”王燕羽笑道:“我还可以料中你的心事呢,她躲避你,是为了早已对你情苗暗长。你现在想去找她,也同样的不仅是为了兄妹之情,你自己还未觉察么?”
楚平原脸上发热,原来他这内心的秘密确实是他自己也未察党的。心想,“刚才大嫂说她对我不是兄妹之情,我非常留心听她说话,一面听一面想她这些话的道理说得对是不对。我为什么如此重视小霓于对我的心事如何,恨不得有个人来帮我琢磨?嗯,只怕我对她也当真不仅仅是兄妹之悄了。”楚平原不惯说谎,既给于燕羽说中心事,也就不再晓晓置辩了。王燕羽道:“倘若你和她由仇人变为夫妻,这倒也是武林佳话。”楚平原笑道:“世事难料,哪里就说得到这个。”王燕羽给他触起旧事,心想,“不错,世事难料,当年我也曾对铁摩勒由恨生爱,结果还是嫁给了元修。”
五燕羽触起旧事,也不觉脸上有点发烧,连忙接着说道:“我是想你们由仇人变作情人的,所以我不想阻拦你去找她。但我却也有点放心不下。”楚平原道:“怎么,宇文姑娘,她——”王燕羽道:“我倒不是担心宇文姑娘。她虽然身体未完全恢复,但她没有仇人要加害她。辛天雄已答应让她依礼拜山,山寨弟兄是不会难为她的;但你不同,精精儿和牟世杰都是要加害你的,你武功尚未恢复一半,教我怎能放心?嗯,你若一定要走,待我和你大哥商量商量,请他送你一程,到了寨中有人接应,那就无妨了。”
她正要去找丈夫,忽听得展元修的笑声,他和褚保龄、展伯承这两个孩子已走了进来。展元修道:“怎么,楚兄弟就要走了?”
褚保龄在一旁抿嘴笑道:“我知道楚大哥为什么赶着要走,他那位文姑娘走了,他还能不走吗?”展伯承拉着他的袖子道:“楚叔叔,你可不能说走便走,你答应过要教我一路武功的呢。”
王燕羽道:“承儿,别胡闹,只要你肯学,将来还怕没有日子向你楚叔叔讨教?你先把五禽掌练得熟了再说,别要贪多嚼不烂。
元修,咱们说正经的,楚兄弟是想赶看到山寨友,你送他一程好吗?”
展元修笑道:“不用我送他了。楚兄弟,有个人接你来了,你猜是谁?”楚平原大为奇怪,说:“有谁知我在此养病?”展元修道:“是段克邪。我昨日告诉山寨来此联络的弟兄,他们当晚回报,克邪连夜赶来了。他轻功超卓,听说他是三更动身,将近两百里的山路,天明便到,当真是令人佩服!”
楚平原这一喜非同小可,连忙出去与段克邪相会。只见褚遂已陪着段克邪在客厅里谈话。楚段二人双手紧紧相握。楚平原道:“段兄,你那晚拔刀相助,我还未曾向你道谢呢。如今又累你连夜奔波,良友深情,教我既愧且感。”段克邪笑道“楚大哥,你这么说就是把小弟当作外人了。为朋友两胁插刀,尚且不辞,何况走几里路?听说你那晚激战之后,又碰到了牟世杰与精精儿,伤得不轻,好不教我担忧,我也真是后悔当晚没有仔细找你,只道你径赴山寨去了。幸亏你是古人天相,无巧不巧的又碰上了展大哥。”楚平原谢过了段克邪,再向褚遂道谢赠药之恩。诸遂笑道:“我的药固然不错,你的身体也是好得出我意料之外,我原先估计你至少要六七天功夫,才能恢复的,现在仅仅是第四天,你已是一如常人了。”
段克邪道:“听说你还有个奇遇,你小时候相识的邻居姑娘也在这里养病,好了没有,可否请她出来相见?她这个时候上山,大约也是想去参与盛会的吧?”王燕羽道:“这位姑娘已先走了。”褚遂也是刚刚知道此事,有点不大高兴,说道:“这位姑娘的脾气也真是有点怪,楚相公,你可别怪我人老嘴多,别说我曾给她治病,就算我是个开客店的,她临走也该告诉一声。”
褚遂一点不知他们之间的过节,累得楚平原只好为宇文虹霓向他道歉。段克邪也很是奇怪,情知其中定有蹊跷,却不便当众发问。
王燕羽为了免楚平原受窘,拦开话头,说道:“克邪,你那位未过门的媳妇我还未见过呢,怎不和她一起来?”段克邪红了脸道:“她跑得没我这么快,这次没有跟来。我表嫂很喜欢她,这几天和她作伴,也不肯让她三更半夜跟着我跑。”工燕羽有点诧异,道:“哦,你表嫂也到了山寨?”
铁摩勒的妻子韩芷芬是武林名家韩湛的女儿,铁摩勒再人绿林之后,他的妻子却没有跟随他,留在家抚养儿女,与父亲一同隐居盘龙谷。王燕羽与她从前颇有嫌隙,后来各自嫁了大夫,交情反而亲密起来,因此听得韩芷芬来到,不由得大为高兴,笑道:“前几天我还与元修谈论,你表嫂曾是名震江湖的女侠,留在家里抱孩子不大可惜了么?而且也太冷落你的表哥了。”
段克邪道:“我表嫂从前是因为顾虑孩子大小,在绿林实不适宜。如今大了一些,较易携带,就让他们出来随父亲见见世面了。”展元修道:“韩老前辈也出山了么?”段克邪道:“那两个孩子就是由他们外公护送来的。”展元修喜道:“有韩老前辈出山,更不怕牟世杰、精精儿这一班人兴风作浪了。”
王燕羽怅触前尘,喟然叹道:“时光过得真快,眨一眨眼,小的一辈,也都陆续长大了。你那两个侄儿,大的有十岁了吧?”
段克邪道:“哥哥九岁,妹妹七岁。”王燕羽笑道:“承儿.过几天你又多两个小朋友了。”
展伯承道:“咱们几时才去?”王燕羽笑道:“你急什么,过两天,你爹爹自会将你们带去。”说了一些家常闲话,楚平原也已吃过了早餐,当下便与段克邪同走,向诸遂等人告辞。展元修知道楚平原已恢复了一半功力,有段克邪与他一道,即使再碰上牟世杰亦自无防,也便放心让他们走了。
路上段克邪问起那位“文姑娘”的事情,楚平原与他屡经患难,情如手足,当然不好瞒他,就告诉他那位“文姑娘”其实就是宇文虹霓。
段克邪听了他的故事,惊异不已,笑道:“原来这里面还有这许多曲折离奇的情节。楚大哥,你的胸襟也真宽大,我是自愧不如。”楚平原笑道:“你们俩小口子,不再吵架门吧?”段克邪脸上一红,道:“你怎么知道?”楚平原道:“你的师兄空空儿曾和我说过你们的故事。那时,空空儿还很担心你被史朝英这妖女引诱呢!”段克邪大是尴尬,说道:“别提这妖女了。”楚平原道:“那晚我虽是险些死在牟世杰手下,但也摔了那妖女一个筋斗,算是给你出了口气。好,说到这里为止,再不提了。”
段克邪笑道:“我那晚也几乎伤了宇文姑娘,幸亏没有真个伤着。否则就对不起你了。”楚平原苦笑道:“她现在还是把我当作仇人呢!”
楚平原说至此处,不觉黯然。段克邪道:“你一次劝她不醒,还有第二次第三次呢!多见几次面,这种糊里糊涂的冤仇总会解开。”楚平原喟然叹道:“我不想见她,我知道她也是不想再见我的了。”段克邪笑道:“你不是不想见她。你是怕她不想见你。你别担心,她还要向我讨还宝剑,到时我把这个人情奉送给你。”
两人走了一会,已进入密林深处,忽听得前面似有人声。段克邪听觉非常聪敏,说道:“前面的一群人中,有两个女的。她们的声音似乎有点熟悉。待我看看是谁?”楚平原尚未完全康复,听觉不及段克邪,但见段克邪神色有异,不觉心头一动,“难道当真有这样巧事?”
段克邪跳上一棵树上,聚拢目光,向前看去,只见前面有一小队人马,共是十人。八个男的是牟世杰那八个黄衣侍者,两个女的,不是别人,正是史朝英和宇文虹霓。
原来牟世杰那晚捉不到楚平原,心里十分懊恼,但想与回族结交之心,仍然未息。要结交回族,先得结交宇文虹霓。牟世杰因为要准备应付绿林大会之事,忠于他的部下,虽然已为数无多,但也还有几帮人马,这几日正陆续到来。牟世杰在众叛亲离之下,对这些还肯忠心于他的党羽,自是必须着意拢络。
是以不便离开。如何设法结交宇文虹霓的事情,就交给壶朝英去办。宇文虹霓是个少女,由妻子出马,也比他方便得多。
史朝英带了她丈大的八个恃者,在山林里展开搜索,接连四天,都不见宇文虹霓这班人的踪迹,正自灰心,宇文虹霓可巧就单人来了。
宇文虹霓病后身子虚弱,昨晚半夜离开褚家,又碰上一场大雨,淋得落汤鸡也似,还摔了几跤,正自狼狈不堪,坐在路旁喘息。史朝英一见了她,如获至宝,立即向她嘘寒问暖,大献殷勤,就地搭起帐篷,扶宇文虹霓进去歇息,又叫人烧起热汤,替宇文虹霓沐浴更衣。宇文虹霓在落难之中,对她自是感激不尽。史朗英说出自己的身份,又表示已知道她的事情,愿意助她报仇。芋文虹霓对报仇一事,心里混乱之极,但既然对方表示如此好意,她当然也不便拒人于千里之外;而且史朝英是绿林盟主的夫人,宇文虹霓将她认作女中豪杰,也自是心甘情愿,愿意结交这样一位知心朋友。史朝英听得她的那班手下已被驱逐下山,便拿出了牟世杰的绿林箭,立即差遣一骑快马去追。
宇文虹霓也幸而得史朝英的一番照料,否则她病后受寒,只怕还得再病一场。史朝英也由于服恃字文虹霓的原故,待她精神恢复之后,方始起程,因而也就给段楚二人追上了。
段克邪上树眺望,看见了史朝英,不由得也是墓地一惊,他与史朝英之间,牵连着许多恩恩怨怨,过去的感情虽说已是一笔勾消,但段克邪也还不至于像史朝英那样,由爱生恨,恨不得把对方置于死地。他对史朝英是只有憎恶,而无大恨,所以他也是想避开史朝英的。
但现在他是与楚平原同行,而宇文虹霓却又刚好与史朝英同在一起,他想要避开,也是不能。楚平原在树下问道:“段贤弟,你看见了些什么人了?怎么你好似是在树上发呆?”段克邪心里自思,“史朝英与那八个黄衣侍者一道,楚大哥功力又未完全恢复,只怕不是他们对手。”跳下树来,勉强笑道:“楚大哥,你可算得是缘份凑巧,你刚才还担忧见不着宇文姑娘,却原来她就在前面。可是,可是……”
楚平原面红耳热,正想说道:“段克弟休得取笑,我并不急于见她,避开了吧。”但听得段克邪接连说了两个“可是”,不由得心头一动,问道:“听脚步声,前面不止一人。她和些什么人在一起?”段克邪讷讷说道:“是,是史朝英。”
楚平原大吃一惊,叫道:“不好!”拉了段克邪便跑。段克邪道:“楚大哥,你,你何事惊惶?”楚平原道:“不能让宇文虹霓和那妖女混在一起,那妖女是想利用她,她若上当,祸患非小!”
史朝英突然看见段楚二人如飞奔来,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她对段克邪是爱恨交迸,还兼有几分害怕。只是一个段克邪也还罢了,如今又多了一个楚平原,她不知楚平原的武功尚未完全恢复,见他奔跑如飞,心道,“这小子那晚伤得那么重,仅仅五天的时间,他怎的就完全好了?偏偏世杰又不在这里。”她不知楚平原的来意,只道他是要来伤害宇文虹霓,连忙发出命令,那八个侍者一字散开,遮在宇文虹霓面前,准备迎敌。正是:
口似蜜糖心似剑,能言鹦鹉毒如蛇。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