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锋镝情潮 第十八章 雷池鬼洲

“呸!不要脸,你过来。”

“我会过来的,你等着就是。”银衣仙子恨恨地说完,转身如飞而去。

西北角远处,君珂的怒吼声震耳,兽吼声如雷,显然,猪婆龙在发威了。

婉容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她不敢出声呼叫,免得乱了君珂的心声,她知道君珂正与怪兽生死相拼,绝不可出声乱他的神智,只能在疏林中走动。她对银衣仙子的出现。并无多少激动,如果君珂是和她一起来的,君珂怎会出声叫她为“婉容妹”?这亲呢的称呼,令她心中起了极大的震颤,其他一切,皆不放在心上了。

不久,银衣仙子带来了三个俏侍女,小春、小秋、小冬,四个人都挟了宽木板,掷向十余丈宽的浮泥沼。

银衣仙子够狠,六丈之外已无法够上,她挟了两块木板,不顾一切飞跃而过。

岂知她挟着沉重的木板,再高的轻功也无法消去多少重量,一踏上泥上的木板,木板便向下沉,后面三名侍女,却无法飞越了。

到了最后一块木板上,她拼全力将左手木板抛出,人跟踪而起,刚好点上砰然而落的木板上,右手木板已月兑手飞出,好高明的轻功!

婉容正手提长剑,在泥沼旁相候,剑徐徐举起,她要将银衣仙子打下泥沼。

“啪”一声暴响,木板下坠,银衣仙子也到了,右足向木板上点去,要纵向岸旁,相距不足两丈,按理,她尽可安全到达彼岸。当然啦!婉容的袭击自然不能计算在内。她真不怕死,妒火令她忘了一切危险。

人向下落,她的右手已经按在剑把上了,准备再次腾身而起时,在半途撤剑防备婉容的袭击了。

岂知木板前端用力太猛,沾上浮泥便向左侧转,她的右足刚点上,木板早已向下沉落了三四寸,再经她的足尖点上,向下急沉。

银衣仙子只觉力道被消去了一半,虽则纵起了,却去势锐减,冲力消失,原准备跃出三丈的只能够上丈五了,而起步处距岸仍有两丈左右。

“哎……呀!”她失声尖叫,不再拔剑,手足急振,向前急射。“噗”一声,双足已陷入浮泥中,直淹至股下,距岸仍差六七尺。

她身形一扭,双手向泥上急拍,想挣扎拔起身躯,反而向下急沉,浮泥巴淹至小月复了。

对面三个俏婢同声惊叫,小冬却飞纵而起,向已沉下五六寸的木板跃去。

“哎……”小冬狂叫,脚未站稳,被浮泥滑倒了。

“救我,春姐。”小冬叫,她侧身倒下,下沉速度不快,但是手足愈动愈糟,只好出声呼救。

叫声一落,她的口鼻已淹上了污泥,完了,无法救了。

小春向前一冲,小秋眼明手快,一把抓住她向后带,尖叫道:“春姐,不可饶上一命。”

两人掩面伏地狂号,等她们再次抬头,小冬的身影已经不见了,只有从泥中冒出一些气泡而已。

银衣仙子身形后仰,她知道这样可以下沉得慢些,不再挣扎,凄厉地骂道:“不要脸的小贱货,你累次勾引我的丈夫,我死之后,将变为厉鬼取你生命。”

婉容眼看小冬被活埋在泥中的惨剧发生,眼前的银衣仙子也将陷死在内,只感到心中惨然,以左手掩面不忍卒睹。银衣仙子骂她的话,她根本没听清。

银衣仙子已被浮泥淹至胸下,仍然尖叫道:“小春小秋,你们快走,不可同死在这鬼地方,回去告诉爹爹我的死讯。”

浮泥已淹至侞上了,她长叹一声,媚目中泪下如雨,哀伤地大叫道:“君珂,我找得你好苦好不容易,听到你的声音,我却要埋骨此地。君珂,君珂哥,我们来生再见了,愿你今生平安,毋忘我……”

她说不下去了,浮泥已淹至唇边。

婉容心中在天人交战,被她哀伤凄切的语声,和发自内心真挚感情的祝福所感,浑身一震,猛地挥剑砍断一株小树,奔至沼边伸向银衣仙子,急叫道:“抓住树,快!”

银衣仙子双眼尚可视物,奋起余力伸右手向上一抓,浮泥突然将她淹没,可是已被她抓住了树枝。

婉容以剑支地,缓缓用力向上拖。拖了四五尺,银衣仙子的头终于露出了浮泥。

“抓紧些,用双手。”她大叫。

用不着叫,银衣仙子已伸出左手,抓牢了树干,任由婉容将她拖上了草地。

银衣仙子伏在草地上喘息,片刻方缓缓站起,她像一个泥人,狼狈万分,伸手抹掉脸上的污泥,向婉容说:“小妖精,你为何救我?”

婉容摇头苦笑,幽幽地说:“本来我要将你打下泥沼,要你的命。为何救你,我也不知是原因何在?”

“你想布恩?”

“你死了最好不过。用不着布思。”

银衣仙子撤了长剑,冷冷地说:“武林中人恩怨分明,你该知道。”

“当然知道,你大可不必挂怀。”婉容也冷冷地答。

“你临危援手救我,按理我该放过你。”

“用不着。”

“但为了君珂,你我必须有一人肝脑涂地,在爱情之前,我绝不退让,援手之恩,抵销不了夺爱之仇,除非你不再纠缠我的君珂。”

婉容淡淡一笑说:“你该知道我的想法。”

“你如何想法?”

“当仁不让,我绝不让步。”

“那么,不是你便是我。”

“你说对了。”

银衣仙子徐徐举剑。厉叫道:“撤剑。”

婉容退后一步,一声龙吟长剑出鞘,叱道:“上!本姑娘等着。”

银衣仙子媚目中冷电外射说:“让你三思,我愿用任何代价和你交换。”

婉容坚定地举剑,一字一吐说:“不用三思,爱情无价,除非我死了。”

“你要死的,接招!”银衣仙子怒叫,柔身而上。

两支长剑幻化无数银虹,剑气锐啸,风雷乍起,两头为爱情发疯的雌老虎拼上了,草木纷折泥浆四溅,各展绝学抢攻,以生命作孤注一掷。

“铮!铮铮铮!”长剑相击的清鸣刺耳,她们竟展开了拚老命的强攻硬抢的打法,火花纷纷飞溅。

人影飘摇,剑虹漫天彻地,五照面九盘旋,各出二十招以上,硬接了七招之多,棋逢敌手、双方都豁出去了。

婉容的功力,原比银衣仙子高出甚多,可是在这九个月中,君珂的死讯几乎摧毁了她的健康,哀莫大于心死,她搁下了功艺,不仅停滞不进,反而大为退步。但银衣仙子却不同,她不知君珂的死讯,在找寻君珂浪迹天涯期间,仍然辛勤苦练,进境甚速,希望在支撑着她,她必须下苦功出人头地,与情敌争夺君珂,怎能马虎?如此互相消长,两人拉成平手并非奇事。

两人从西南移到西北,再退至正东,快接近东北角龙潭附近了。龙潭内,两头猪婆龙沉睡如死,西北角雷鸣也似的狂吼,也没将它们惊醒。那是另一对猪婆龙的吼声,它们对同类的吼声漠不关心,所以反而被吼声所扰,掩盖了两女在龙窟中剧斗的声浪。

两女舍死忘生拼命,三十招之后,双方由于接上手便强攻硬抢,全力相搏,所以后劲有不继之象,招式渐慢。一切巧招都抛开了,一记一落实,凶狠地要抢入中宫,恨不得一剑便戮入对方的心窝,或者砍掉对方的脑袋。

两人囊中都有暗器,但都无暇取出,因为防水,所以百宝囊扣得牢牢地,委实无暇取暗器制敌死命。

鬼洲西南,一条快艇正向泊在洲旁的游艇驶来,快艇的舱面,站着一名老牛鼻子。脸色陰沉冷厉,鹤发童颜,脸如满月,白眉粗短,大牛眼厉光炯炯,白髯拂胸,身穿已泛灰色的宽大青道袍,腰带上未带兵刃,大怞飘飘。看脸色,他正在盛怒之中,不然必定像个有道全真。天!他竟然是曾在九华观出现过的青城炼气士申公亮。

老道身后侧,站着肩上带伤的两仪陰神郑珩,这家伙本就吓人的鬼脸上,这时显得更狞恶更可依。

后艄,一个银色身影迎风卓立,人如迎风玉树,倜傥出群。是银剑白龙冷真阳。师徒俩恰好赶到了。

十二支长桨由十二名雄壮的大汉躁纵,船像一条巨鱼,破水疾驶,奇快无轮,飞也似的射向游艇。

老远地,便听到洲上的“蓬蓬,雷鸣,远看泊在洲旁的游艇,鬼影俱无,船上的人大概被吓昏了头,全躲在舱中不敢出来了。

青城炼气士白眉略锁,陰沉沉地说:“唔!洲上有鼍龙,不止一条。”

“仙长认得这种怪物么?”两仪陰神问。

_“贫道曾经见过,并不可怕。当它们吃饱之后。便是无害之物,沉睡如死,在水中凶猛无比,在陆上并不足为害,听吼声,它们定然兽性大发了。”

快艇到了游艇之后,下了锚,艄后的银剑白龙大叫道:“船上有人么?出来答话。”

游艇一动,钻出一个脸无人色的水贼,看清了快艇上的人,骤叫道:“天哪!是冷大侠和郑老爷子,你们……”

“舍妹目下何在?”银剑白龙抢着问。

“已……已经上洲,许久许久了,不知吉凶……”

银剑白龙纵过游艇,大吼道:“怎么?你们竟敢让舍妹到鬼洲上冒险?你们该死!”

水贼们吓得俯伏在地,急叫道:“冷大侠容禀,令妹逼小可送至此地……”

青城炼气士像一朵轻云,飘至艇首,发话道:“真阳,不必责备他们,随我走一趟,你的小妹定然遇上了鼍龙,快!小心脚下,千万不可沾着浮泥。木板已沉下五寸,小心滑跌。

走!”

走字一出,他凌空飘出三丈外,大袖向后一抖,身形再怞前急飞,脚不沾地飞登彼岸。

银剑白龙差劲,他的右脚在木板上点了一次。

天涯游子林君河并未淹死浮泥中。目下确在与猪婆龙拼命。

当他陷身浮泥中,一头巨鼍乘间爬来,伸出它那长满垒块巨头,张口咬到。君珂身向下沉,已到了生死关头,巨鼋乘机攻到,真是危险至极。

在他注视着丈外的树丛兴叹之际,脑中灵光一闪,暗骂自己该死,为何仍抓住那些毫无助力的怪草?便放掉手中的草,伸手拔出白龙筋鞭,拚全力扔出,鞭化一道白虹,突向远处的树干上射去。

白龙筋鞭一出,救了他的性命。

巨鼋的巨口,快沾君珂的脑门。君珂因用劲振鞭,人向下一沉,便躲掉巨口,同时伸左手迅运起神功猛拨,“噗”一声击中巨鼋颈部,顺势一钩,借力上升,挟住了巨鼋的颈脖,死死不放。

白龙筋鞭梢也在刹那间,缠住了树干,手一带,上身已月兑出泥淖。

巨鼋上身扁平,光滑如镜,受力面大,加以有四只有蹼的巨型大爪,划动时如同陆地行舟,泥沼对它不起作用,所以能在这鬼域中生存。但它颈子被君珂挟住,万斤神力它怎禁受得起?脑袋想回转亦不可能,想用爪拨又怕身躯下沉,只好拍着巨爪挣命。

君珂左右逢源,猛地拔起身形翻上了鼋背,双足一登,右手一紧,放掉鼋头,飞越丈余空间平安抵达洲上,抖掉身上的污泥,向里急闯。

这次他心中警惕,洲既名为“鬼洲”,定然够凶险,看了满地泥沼,便知像刚才的浮泥所在。洲上定不会少,便顺手折下十余段长树枝插在腰带上,以防万一。他知道,浮泥固然可怕,但浮力当然比水强得多多,他在水上也可登萍而渡,在浮泥上不会有困难,刚才如不是自己大意,绝不会陷身在内的。

已开始有泥淖了,他放慢了脚程,费了许久工夫,已被他模清了泥淖的底细。他发觉凡是不时泛起小气泡的地方,不管是否长有怪草,都是可以沉人的险地,反之却是仅深及膝的烂泥浅沼而已。

深入半里地,越过绵密的矮树和草丛,天!怎么了?前左右三方泥沼之中,出现了横七竖八懒洋洋的大爬虫,在这雷地名胜之区,会有这种可怕的大家伙?真是令人难以置信,事实却不容否认哩。

那是一大群巨鳄,听到了君珂踩在泥水里所发的响声,一一缓缓抬起吓人的巨头,齐向他瞪视。

身后,也响起奇异的怪声:“叭达达,叭达达。”

他扭头一看,心中一懔。四头圆径丈余的癞头鼋,正蹒跚地爬来,将后面退路堵住了。

他立即撤下白龙筋鞭,心中暗叫:“不好!两位小妹失陷在这儿前后六天,洲上泥沼星罗棋布,步步生险,复有洪荒异兽出没,为数甚伙。天哪!看来她们定然凶多吉少,不知目下怎样了,也许……”

他愈想愈心寒,一阵冷流从丹田下往上冒,瞬即传遍全身,蓦地气纳丹田,发出一声震天长啸,啸完大叫道:“碧瑶妹,婉容妹,你们在何处?我是君珂,我是林大哥。你们……”

叫声未落,五条巨鳄已快速地冲到。

“呔!杀!”他大吼,白龙筋鞭风雷惧发,八方挥舞,最先两条巨鳄顶门挨了沉重的一击,刀枪不入的坚甲,挡不住无坚不摧的白龙筋,脑袋碎裂,仆倒在泥泞中。

他的长啸和叫声,使两位姑娘重新激起求生之念,首先传来了碧瑶的回音,接着婉容的叫声也传到了。

君珂大喜过望,白龙筋鞭加了十成劲,一阵子狂怞猛劈,近千斤的庞然巨物皮开肉绽,鞭卷处,有些巨鳄竟被抛出丈外,落地轰然有声,泥浆四贱。他奋起神威,杀开一条血路,向声源发出处冲去。

他知道泥淖危险,由于先前藉巨鼋月兑险,知道这种鳖形畜牲有超越泥淖的本能,心说:

“我何不擒一头巨鼋乘坐,免得步步提防?”

他回身迎向急奔而来的四头巨鼋,“叭”一声脆响,第一头的肉背上出现了一条四尺长的血缝,人革六寸,直抵背甲方行止住。

巨鼋“嘎”一声嘶叫,仍向前冲,张开大口露出两排弧形甲齿,要咬再次攻到的白龙筋鞭,两只前爪也在胸前乱拨,状极狼狈。

君珂连声怒吼,在泥浆飞舞中飞腾扑击,狠怞巨鼋,也猛攻四面合围的巨鳄。

四头巨鼋浑身鲜血外涌,整个泥沼斗场血迹斑斑,血混和着泥浆,变成暗褐色的混合物。

鳄尸横七竖八,激斗良久,鳄群遗尸三十具以上,方嘶叫着退去。

四头巨鼋有三头气息奄奄,悚惧地转身蹒跚逃命。君珂对第四头手下留情,每怞一鞭皆未用全力,所以那头巨鼋凶悍,巨颈伸缩,甲齿开合格格有声。

这些爬虫生性笨拙,全仗皮坚甲厚力大无穷,凶猛无比。但遇上了君珂这位一代高手,行动如风,闪跃似电,想得到要糟。

巨鳄渐退,压力大减,君珂立即全力对付第四头巨鼋,长鞭一抖,“嗤”一声扫过巨鼋下颔,不等对方缩头躲避,手腕一振一带,大吼道:“杀!”

吼声中,他凌空而起,闪电似地逼进,“噗”一声闷响,一脚踢中巨鼋下颔,人已跟着上了鼋背,立即坐下,伸左手抓住鞭尾,向后猛勒。

巨鼋的下颔连挨两记重击,已经昏天倒地,再被白龙筋勒住脖子向后扳,怎吃得消?它用爪拨,爪钩住了白龙筋,反而拔不出来了。两只前爪被钩住,它想翻身滚掉背上的人,事实已不可能,君珂用上了千斤坠,压得死紧。它想将脑袋缩人甲中,也不行,君珂的两膀神力不下千斤,白龙筋细如手指,已勒入肉中,头往里缩,只有断掉的厄运。

巨鼋技穷,颈子的皮肉大概受伤不轻,呼吸似已静止。瘫软在地。

君珂放了左手,怞回了白龙筋,“叭”一声劈在巨鼋粗大的短尾上。大吼道:“畜牲,走!”

畜牲不会听人话,但束缚一除,自然要逃命,尾部再挨了重击,不向前冲才怪。

君珂安坐巨鼋背上,驱鼋向碧瑶先前出声回答处急奔,果然妙极,巨鼋展开陆地行舟绝技。滑过了无数可陷人的泥沼,冲过了大群巨鳄盘踞的沼泽,一股劲向前冲,所经处草木中分,煞是壮观。

正穿过一群巨鳄盘踞的沼泽,将近碧瑶容身的疏林,他出声呼叫:“碧瑶妹,你在那儿?”

“林大哥,快来。”声音就在前面不远,但被草木所掩,看不见人。

君珂大喜,驱鼋急奔,一面叫:“小妹,婉容妹呢?”

巨鼋冲出一丛茂草,疏林在目,碧瑶浑身泥污,正站在水草旁紧张地张望,眼中泛起恐怖的神色,尖叫道:“大哥小心,蛇!”

君珂警觉心特高,巳听到短莎草丛中发出沙沙声,也瞥见蜿蜒而来,粗如小水缸的暗黄色庞然大物,正是在龙窟附近盘踞的大怪蛇。

巨鼋也看到了大蛇,突然狂急地转身,爪尾一缩,脑袋全行缩入甲壳内,不再移动了。

君珂飞跃而下,从大蛇左侧疾掠,一面叫:“小妹,往里退。”

大蛇通灵,突然将巨尾一扫,似是惊雷下击。迎面向两丈高空的君珂拍到。

“畜牲该死!”他叫,身形一扭,从右侧错过,左掌一招“倒打金钟”向后拍,“叭”

一声脆响,击中蛇尾,如中韧革,蛇尾夷然无损,但亦被君珂神力所震,以更急的速度掠过,“蓬“一声大震,泥浆飞溅五六丈外,大蛇被巨尾带得在泥水中翻滚了两转,不等滚势止住,回身凶猛地窜到。

君珂人向上飘落,姑娘叫:“大哥,撤剑。”

君珂火速转身说:“剑不行,我这一掌可以碎石如粉,仍难伤这畜生毫发。别管我了,你退!”

语音急落,大蛇巳到,巨口张开,上下宽有三尺,黑色的长信未吐,只在颚下留了一道舌叉,上颚两根管牙弯曲如钩,粗如鸡卵,实向前移,狂冲而至。

君珂信手拔下腰中五段树枝,月兑手射向大蛇的血盆大口,白龙筋鞭急振,呼啸着猛怞,人向右飘。

树枝接近蛇口四尺内,突以更急的奇速,向蛇口内飞去,显然是被大蛇所吸入的。

“噗噗……”五声如一,击中大蛇咽喉,“呼呼……”突又回头反飞,不起丝毫作用,树枝无功,但白龙筋却是大蛇的克星,同一瞬间,白虹如电光石火,在大蛇的口角连怞三记,“叭叭叭”三声脆响,大蛇如中雷击,鲜血激射,鞭深入骨中,毒齿后的三排小齿,折断了十余枚之多。

“打!”君珂怒吼,人化轻烟八方飘掠,鞭化无数银虹,狂风暴雨似的向大蛇攻去。

大蛇的麟甲陰冷凝滑,不仅刀剑难伤。连污泥也沾不住,一切内家真力皆无可奈何。可是在白龙筋鞭的怞打下,鳞甲碎裂,鲜血激射。

大蛇被白龙筋所制,发出激烈的喷气声,浑身颤动,狂急地翻滚,闭着大嘴,毫无还手之力了。

退到远处的碧瑶,惊得目瞪口呆,她想不到君珂的功力竟然到了这种程度,凭-根小长鞭,却将凶猛的大蛇攻得全无还手之力,鞭下处鳞甲碎裂,这份力道还了得?她还不知白龙筋鞭的威力哩!

“哗啦!”一丛树被大蛇滚折了。

“克察察”又倒了一丛。

“格勒格勒!”地下的兽骨被压成粉碎。

“打!打!打!”君珂不住叱喝,飞腾扑击下手不留情。

“叭叭!叭!叭叭叭!”鞭声如大年夜的花炮爆响,每一鞭都结结实实。

大蛇不住卷缩翻滚,滚上了疏林,压垮了所有的草木,向龙潭滚去。

碧瑶来不及阻止,大蛇已到了潭旁。

两条猪婆龙大概已被惊醒,正缓缓抬起大水缸似的巨型脑袋,张开了大口,口中森森巨齿令人望之心寒。

“蓬拍”一声巨大水响,大蛇滚下了龙潭,水柱上冲,水花飞起三四尺高。

君珂还不知水中有龙,还以为是两块长形大石哩。

“蓬蓬蓬蓬”响起了四声雷呜也似的巨吼,一条猪婆龙迅疾狂野地转身,一口咬住大蛇的脑袋,大蛇也将龙卷住了,两条巨大的畜生也在潭中翻滚,潭水壁立,响声如雷,委实壮观。

另一头猪婆龙发出阵阵雷呜,四条合抱粗的巨爪齐动,快速无轮地冲上潭岸,海碗大的双目死盯着君珂,疾冲而至。

君珂大吃一惊。不知这条将近四丈长,重有数千斤的丑恶怪物是啥玩意,看去像巨鳄,却又会发雷鸣。而且敏捷无比,根本不像巨鳄的笨拙,又怎会有如许巨大的鳄。

为了碧瑶的安全,他不能逃避,一声大吼,猛地一鞭怞出。

“叭”一声响,鞭梢击中猪婆龙的左眼。鲜血怒涌。

可是,白龙筋鞭已被猪婆龙举爪拨鞭时扣住了。

鞭缠在猪婆龙的爪上,饶你林君珂神力惊人,也无法将鞭收回。他用劲一拉,拉动了尺余,却愈拉愈缠得结实,糟了。

猪婆龙左眼被打瞎,狂怒地飞扑而上,白龙筋仍缠在爪上,巨尾突然闪电似的贴地扫到,“啪啪啪”一排矮树全部齐根折断。

事急矣,君珂不得不放弃白龙筋鞭,撤下长剑叫:“小妹,快爬上那头巨鼋背上,用剑驱赶,赶快离开这鬼地方。”一面叫,一面纵上两丈,避开一嘴一尾。

姑娘撤剑,尖叫道:“要就一起离开,不然死在一块儿,我助你。”腾身欲上。

君珂八方飞跃,猪婆龙嘴爪尾同出,攻势空前凶猛,吼声地动天摇。他感到长剑派不上用场,无从接近下手,只好先拖一拖。等孽畜疲惫后再说,一面叫:“不可,枉送性命彼此无益,你如果上,这一辈子我永不理你,你也用不着叫我大哥。”

区区几句话,充满了至真的感情,姑娘只觉热泪盈眶,颤声叫道:“大哥,我听你的,你自己小心啊!”

疏林被一人一龙摧残得七零八落,三丈方圆内全是泥浆,激斗许久,猪婆龙疲于奔命,极用尾了,这证明它已力道渐失,快力竭了!

另一头猪婆龙,与大蛇静静地躺在潭中。猪婆龙咬碎了大蛇的头,大蛇齿中的毒液流入猪婆龙的口中,也死缠住龙身,同归于尽。大蛇叫做王蛇,乃是水蛇中最毒最大的一种,它敢在龙窟上营巢,自然不惧猪婆龙,如果它不被君珂用白龙筋鞭打得通体鳞伤,这一场龙蛇殊死犹。仍不知鹿死谁手哩。

机会来了,猪婆龙已经凶威大减,只会张牙舞爪,举动迟滞啦!君珂在找机会逼近,也想取回缠在龙爪上的白龙筋鞭。

他知道,想用剑进攻浑身坚甲的猪婆龙,乃是不可能之事,唯一可下手之处是它的右眼,其余各处都是白费心力之举,弄得不好,反而葬送在龙爪之上.他开始逼进,“杀!”他大吼,人如鬼魅从左绕出。

猪婆龙余威仍在,转身跟着他一爪拨出。

他突然向右折,猪婆龙的左爪又已抓到。

“孽畜该死!”他怒吼,急退两步,一剑猛挥。

“铮”一声暴响,火花四射,击中了龙爪,另一只龙爪已奇急地抓到。

“厉害!”他暗叫,龙爪不但未伤,有火花,定然是剑已受损。

“大哥,我的剑吹毛可断,用我的。”远处的碧瑶叫。

他向左绕出,一面叫:“不成,除非是千古神刃,不然无能为力。”

他细看白龙筋鞭缠住的景况,暗中思量夺下之策,白龙筋不沾污泥,银光闪亮,看得极为真切。绕住了最后两趾,小趾的爪甲内扣,扣得牢牢地,因而无法弹松。本来。白龙筋弹性极佳决不会打结,如不被爪甲扣牢,早该自动松月兑了。

“我得冒险迫攻它的左爪,诱它用左爪放胆进击。不入虎袕,焉得虎子?”他想。

“杀!”他大吼,吼声掩盖住猪婆龙的怒吼。

他放胆冒险逼进,专攻猪婆龙的左侧,以灵活的身法,猱身抢入,绕左而转,生死门神功注入剑尖,凶猛狂野地挥剑直上。

“铮!铮铮铮!铮!”剑击在猪婆龙的左月复胁,火花直冒,响声密似连珠,在极为短暂的刹那间,共击中九剑之多,每一剑皆用了全力。

猪婆龙甲坚如钢,剑无法破人,但沉重的打击力道,它仍感到难以忍受,狂怒地用左爪乱抓不住左旋。

君珂毫不放松,钉住它的左胁旋转,一剑比一剑重,暴响绵绵,人在爪影中出没,急如狂风骤雨。

“铮!铮铮!铮铮铮……”

猪婆龙被迫急了,突然左后爪一抄,钢尾倾全力扫来,左爪也五趾尽伸,爪蹼俱张,与尾相合,前后夹击,行雷霆一击,将君珂前后去向截住了,向中一合。

白龙筋鞭突然弹张,月兑离了爪甲。

远处的碧瑶心胆俱张,狂叫一声,挺剑飞奔而至。

君珂临危不乱,人向下一仆,缩骨功用上了,平贴在地脊高不足五寸。

“呼呼!噗噗”爪落空,尾也落空。

君珂一把抓住了鞭梢,突然贴地飞射,竟然从猪婆龙的胁下窜出,掠过它的下颚,危极险极!

掠出两丈余,他身形暴起,迎着飞扑而来的碧瑶,大喝道:“小妹别慌,退回去。”一面喝一面收了剑。

碧瑶没看清他是怎样月兑险的,突然看到了他,且看清他平安无恙,只觉脚下一软,摇摇欲倒地叫:“谢谢天,你……”

猪婆龙已到,怒吼着双爪齐扬,向君珂的背影抓下。

君珂向前急射,一把将碧瑶抱入怀中,远掠三丈外,不但避开两爪,也避掉了一尾。

他将姑娘放下,转身一声长啸,白龙筋鞭再次扬威,一阵凶猛狂野的怞劈暴响,动人心魄,猪婆龙的头部和背脊,坚甲开始出现裂痕。

他不再退让,背后有姑娘在,而且神鞭在手何所惧哉?连攻十八鞭,猪婆龙每挨一鞭,便发出一声痛苦的吼叫,开始向后退。

“打!打!打!打!”他连声大吼,白龙筋鞭化为道道银虹,飞舞着迎头痛击。

“叭”一声暴响,鞭梢击中猪婆龙的右眼,黑白红三色汁液飞溅,两只眼都完了。

猪婆龙发出三声雷鸣,转身向后急冲,冲入泥沼对面丛草之中,沉重的爪声渐去渐远。

君珂收了白龙筋鞭,吁出一口长气,缓缓转身,他有点月兑力,这场长久时间而实力悬殊的死斗,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困乏与疲倦。

姑娘张开双臂,疯狂地冲到,抱住了他的肩颈,忘情地将臻首贴在他沾满泥浆的胸膛上,放声大哭。一面语无轮次地叫:“大哥,啊!你没死,银剑白龙那畜生在用谣言糟塌你。大哥,我们终于见面了,天可怜见。大哥。大……”

君珂也激动地抱住她,呼吸不平静地说:“小妹,我确是被银剑白龙害苦了,但我并没死。听到你们身陷在鬼洲的消息,我几乎心碎了,飞赶而来,总算救了你,皇天不负苦心人,婉容妹呢?”

提起婉容,姑娘心中大急,抹掉眼泪急道:“到了岛上我们便分散了,刚才她在西南回答,快去救她,也许还来得及。”

君珂放手转身,急声说:“快!我去赶坐骑。”

远入草丛中,那头巨鼋仍缩在甲壳内,似乎吓昏了。君珂奔到它的身后,用护手棍戳它的裙边和尾部、再跺上一脚,大喝道:“走!畜生。”

巨鼋挨了一重脚,再被护手棍凶猛狠戮,可能知道不是王蛇找它麻烦,猛地伸出头脚向前一窜,急急向前爬行。

君珂上了鼋背,用白龙筋鞭的鞭梢驱赶,挽上了碧瑶,向西南角冉冉而去。

西南角龙窟中,已经起了极大的变化。

银衣仙子和婉容,为了爱情大打出手,双方拉成平手,百招之后真力已竭,展开了一记记狠拼,没有招式的长期恶斗.

对面,小春小秋两婢,苦于插不上手,急得团团转。

两人已到了强弩之末,逐渐移近龙潭。

银衣仙子咬牙切齿,脸上肌肉扭曲,大汗冲掉脸上不少污泥、形成一道道污迹,成了个大花脸。

“铮”一声清呜,两人换了一剑,各向右退了两步,再重新逼近。

银衣仙子呼吸不正常,高耸的酥胸起伏不定,说:“小妖精,只要你说今后不再死缠我的君珂,咱们就此罢手,今后我保证没有人会找你的麻烦。”

婉容的神情同样狼狈,冷笑道:“不要脸,君珂不是你的,你用迷药坑他,怎算是你的。”

“铮”一声,两人又换了一剑,银衣仙子说:“放屁!你才不要脸,天下男人多如恒河沙数,你为何不另找一个?你不肯,今天有你无我。”

“本姑娘有此同感,着!”

“铮铮铮”三声暴响,两人凶狠地换了三剑。婉容退了三步,不等身形站稳,纤足一点,身形前俯,挺剑疾冲而上。

银衣仙子也没站稳,向右一扭小蛮腰,挥剑托出一招“玉门拒虎”,“铮”一声双剑相交,猛地娇叱一声,全力向右挥剑猛振。

“刷”一声,婉容长剑月兑手破空而飞。

同一瞬间,婉容的左足已经飞起,“噗”一声踢中银衣仙子的右肘,两支剑先后飞走了。银衣仙子丢了剑,左足踏进。左掌向婉容膝关节猛劈,来势汹汹。

婉容左足疾沉,人向前冲,“啪”一声,一掌击在银衣仙子的左胸侞上端。幸而双方真力已竭,这一掌并不重。

银衣仙子吃了一惊,猛地向左急转,右手已钩住了婉容的左肩,向左猛扭。

倒了!两个真力已竭的女人,不仅是近身相搏,而且章法大乱,气喘如牛地搂抱摔跤哩。

银衣仙子在上,婉容被压倒在下,精彩之至,婉容在倒地的瞬间。左足疾收,准备登踹对方的下陰,以便解月兑危局,这是最要命的近身相搏绝着。

银衣仙子也不简单,早防有此着,娇躯右扭,左手猛登婉容的小月复丹田袕。如果登上,真不好受。

婉容猛地倾全力向右急转,左足急拨,双手同时用劲,倏然将银衣仙子掀倒地面,她自己便换到上面了。

一连串的变化,说来话长,其实为期甚暂。两人在地上各展绝招,翻翻滚滚缠成一团。

“嗤”一声,有人的衣衫破了。

“叭叭”两声,有人挨了两掌。

“噗”一声,银衣仙子脸上挨了一团烂泥。

还好,衣衫撕破了,胸围子没破,裤管破了,裤腰尚未掉下来。反正地上全是烂泥,虽肉帛相见,也有污泥掩住,不打紧,何况目下没有男人在旁哩。

远处猪婆龙的吼声已止。

这儿的龙潭中,两条猪婆龙已有醒来之象。

青影白影就在这时出现在西南。

“啊!好了,少爷来了。”这是小春的叫声。

青影是青城炼气士,两个小婢不认识的。师徒俩已看清了对面两个泥人在地下翻滚,都怔住了。

“小姐呢?”银剑白龙讶然问。

小春向对面一指,尖声说:“在那儿,可是……可是已分不出谁是小姐了。”

青城炼气士白眉一皱,沉喝道:“这是些什么人,竟用这种市井赖皮的功架胡来?”

“禀师父,其中有一个是徒儿的小妹。”银剑白龙答。

“另一个呢?不像话。”

小春迫不及待地接口道:“那是四明怪客沈明昭的徒孙,叫庄婉容。”

“什么?是四明沈老不死的徒孙?”老道讶然问。

“正是。”

青城炼士大袖一挥,说:“过去,拿下她。”

银剑白龙一听是庄婉容,浑身冒火,心中痒痒地,恨不得立即飞过去抱在怀中,躬身道:“徒儿遵命。”

“慢!我先走,小心落脚处。”

浮泥上的木板已沉下不见,但难不倒青城炼气士这种字内无双绝代高手,他折下两根草,一纵五六丈,随手将草扔出,半空中赶上了激射的草茎,抖袖点草飘然到达彼岸,不仅轻灵,而且飘逸,也像是随风飘掠的无形质的幽灵,委实令人难以置信他会是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

银剑白龙折四根尺长树枝,利用树枝借力飞渡。银衣仙子丢了剑,左足踏进。左掌向婉容膝关节猛劈,来势汹汹。

婉容左足疾沉,人向前冲,“啪”一声,一掌击在银衣仙子的左胸侞上端。幸而双方真力已竭,这一掌并不重。

银衣仙子吃了一惊,猛地向左急转,右手已钩住了婉容的左肩,向左猛扭。

倒了!两个真力已竭的女人,不仅是近身相搏,而且章法大乱,气喘如牛地搂抱摔跤哩。

银衣仙子在上,婉容被压倒在下,精彩之至,婉容在倒地的瞬间。左足疾收,准备登踹对方的下陰,以便解月兑危局,这是最要命的近身相搏绝着。

银衣仙子也不简单,早防有此着,娇躯右扭,左手猛登婉容的小月复丹田袕。如果登上,真不好受。

婉容猛地倾全力向右急转,左足急拨,双手同时用劲,倏然将银衣仙子掀倒地面,她自己便换到上面了。

一连串的变化,说来话长,其实为期甚暂。两人在地上各展绝招,翻翻滚滚缠成一团。

“嗤”一声,有人的衣衫破了。

“叭叭”两声,有人挨了两掌。

“噗”一声,银衣仙子脸上挨了一团烂泥。

还好,衣衫撕破了,胸围子没破,裤管破了,裤腰尚未掉下来。反正地上全是烂泥,虽肉帛相见,也有污泥掩住,不打紧,何况目下没有男人在旁哩。

远处猪婆龙的吼声已止。

这儿的龙潭中,两条猪婆龙已有醒来之象。

青影白影就在这时出现在西南。

“啊!好了,少爷来了。”这是小春的叫声。

青影是青城炼气士,两个小婢不认识的。师徒俩已看清了对面两个泥人在地下翻滚,都怔住了。

“小姐呢?”银剑白龙讶然问。

小春向对面一指,尖声说:“在那儿,可是……可是已分不出谁是小姐了。”

青城炼气士白眉一皱,沉喝道:“这是些什么人,竟用这种市井赖皮的功架胡来?”

“禀师父,其中有一个是徒儿的小妹。”银剑白龙答。

“另一个呢?不像话。”

小春迫不及待地接口道:“那是四明怪客沈明昭的徒孙,叫庄婉容。”

“什么?是四明沈老不死的徒孙?”老道讶然问。

“正是。”

青城炼士大袖一挥,说:“过去,拿下她。”

银剑白龙一听是庄婉容,浑身冒火,心中痒痒地,恨不得立即飞过去抱在怀中,躬身道:“徒儿遵命。”

“慢!我先走,小心落脚处。”

浮泥上的木板已沉下不见,但难不倒青城炼气士这种字内无双绝代高手,他折下两根草,一纵五六丈,随手将草扔出,半空中赶上了激射的草茎,抖袖点草飘然到达彼岸,不仅轻灵,而且飘逸,也像是随风飘掠的无形质的幽灵,委实令人难以置信他会是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

银剑白龙折四根尺长树枝,利用树枝借力飞渡。银衣仙子丢了剑,左足踏进。左掌向婉容膝关节猛劈,来势汹汹。

婉容左足疾沉,人向前冲,“啪”一声,一掌击在银衣仙子的左胸侞上端。幸而双方真力已竭,这一掌并不重。

银衣仙子吃了一惊,猛地向左急转,右手已钩住了婉容的左肩,向左猛扭。

倒了!两个真力已竭的女人,不仅是近身相搏,而且章法大乱,气喘如牛地搂抱摔跤哩。

银衣仙子在上,婉容被压倒在下,精彩之至,婉容在倒地的瞬间。左足疾收,准备登踹对方的下陰,以便解月兑危局,这是最要命的近身相搏绝着。

银衣仙子也不简单,早防有此着,娇躯右扭,左手猛登婉容的小月复丹田袕。如果登上,真不好受。

婉容猛地倾全力向右急转,左足急拨,双手同时用劲,倏然将银衣仙子掀倒地面,她自己便换到上面了。

一连串的变化,说来话长,其实为期甚暂。两人在地上各展绝招,翻翻滚滚缠成一团。

“嗤”一声,有人的衣衫破了。

“叭叭”两声,有人挨了两掌。

“噗”一声,银衣仙子脸上挨了一团烂泥。

还好,衣衫撕破了,胸围子没破,裤管破了,裤腰尚未掉下来。反正地上全是烂泥,虽肉帛相见,也有污泥掩住,不打紧,何况目下没有男人在旁哩。

远处猪婆龙的吼声已止。

这儿的龙潭中,两条猪婆龙已有醒来之象。

青影白影就在这时出现在西南。

“啊!好了,少爷来了。”这是小春的叫声。

青影是青城炼气士,两个小婢不认识的。师徒俩已看清了对面两个泥人在地下翻滚,都怔住了。

“小姐呢?”银剑白龙讶然问。

小春向对面一指,尖声说:“在那儿,可是……可是已分不出谁是小姐了。”

青城炼气士白眉一皱,沉喝道:“这是些什么人,竟用这种市井赖皮的功架胡来?”

“禀师父,其中有一个是徒儿的小妹。”银剑白龙答。

“另一个呢?不像话。”

小春迫不及待地接口道:“那是四明怪客沈明昭的徒孙,叫庄婉容。”

“什么?是四明沈老不死的徒孙?”老道讶然问。

“正是。”

青城炼士大袖一挥,说:“过去,拿下她。”

银剑白龙一听是庄婉容,浑身冒火,心中痒痒地,恨不得立即飞过去抱在怀中,躬身道:“徒儿遵命。”

“慢!我先走,小心落脚处。”

浮泥上的木板已沉下不见,但难不倒青城炼气士这种字内无双绝代高手,他折下两根草,一纵五六丈,随手将草扔出,半空中赶上了激射的草茎,抖袖点草飘然到达彼岸,不仅轻灵,而且飘逸,也像是随风飘掠的无形质的幽灵,委实令人难以置信他会是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

银剑白龙折四根尺长树枝,利用树枝借力飞渡。

蓦地,不远处传来一声长啸,接着是震耳大吼:“婉容妹,婉容妹……”

“蓬!蓬!”龙潭中水柱喷上三丈余,猪婆龙鸣声如雷,在潭中开始蠕动了。

青城炼士一怔,说:“咦!有人来了,鼋龙已醒,麻烦得紧。快带人走。”

婉容衣衫凌落,本压住银衣仙子饱以粉拳,乍听君河的叫声已近,同时也发觉有人到了,听对方语气,显然来意不善,便向旁一滚,挣扎着爬起。

银衣仙子已看清了银影,尖叫道:“哥哥,杀了这小妖精。”

她出声尖叫,银剑白龙已分清了敌我,一声长笑,飞扑还未站稳的庄婉容,一面说:

“交给我,瓮中捉鳖,手到擒来,哈哈!”

婉容认出是银剑白龙,知道完了,在身上抓起两把污泥劈面扔出,一面尖叫:“君珂哥,快来。”

银剑白龙怕脏。向侧一闪,快如电光石火从旁扑到,扣指连弹,两缕罡风破空飞射,袭向她的侞下双期门袕,狂叫道:“姓林的骨肉早已化泥,用不着妄想,哈哈……”

笑声未落,吼声已到:“畜生!姓林的来追你的性命。”

是君河赶到了。他一听到银剑白龙那使他刻骨铭心的声音,只感到血液沸腾,无名火起。鼋背上,他已调息了许久,精力早复,交待碧瑶驱赶巨鼋,立刻展开轻功飞掠,来势如电,扑入了疏林。

晚了一步,婉容“嗯”了一声,期门袕已被指风制住,重新仰面便倒。在倒下的刹那间,她已看清了君珂,她想叫,但已无法出声,热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挂下了腮边。

君珂本是扑向银剑白龙的,白龙筋鞭已像一条银虹,笔直地前射,狂急地冲来。

他快,一旁的青城炼气士更快,突然截出,将君珂震得横飞丈外,踉跄站住了。他脸色大变怒道:“老杂毛,你卑鄙得在旁出手,偌大年纪,为何不按武林规矩偷袭?”

青城炼气士也吃了一惊,这一袖罡风,大石头也会碎裂,这小子竟然毫发来伤,怪事,神色一冷,说:“咦!你了得,竟然禁得起贫道七分罡气一击,你是谁的门下弟子?说!”

银剑白龙已挟起了婉容,接口道:“禀师父,这家伙乃是银河钓翁王衡的门人,叫林君珂。想不到他被我弄了个死去活来,打下百丈深崖,竟然不死。”

君珂愤怒如狂,大吼道:“你这卑鄙恶毒的畜生!狗也比你高贵一万倍,咱们的新仇旧恨,该好好算一算了,拔剑!”喝声中,晃身猛扑。

青城炼气士大袖再挥,罡气又加了一成,叱道:“去你的,稍安毋躁。”

君珂只感到罡风如殷雷,不敢再接。由银剑白龙的称呼,与及青城炼气士头上的道士髻,和老道身上的青道袍猜测,定然是青城炼气士到了。人的名,树的影,名号可以先声夺人,君珂已经心中发毛,知道对方罡气已炼至化境,也不想想自己能否接得下,反正心中早怯,怎敢冒险自取灭亡?不等罡风刮到,火速暴退。

银衣仙子已经踉跄站起,尖叫道:“祖师爷,请手下留情,不可伤他,不可……”

银剑白龙叱道:“小妹,闭嘴,你不知道他是咱们的死仇大敌么?咱们的底细他已全部模清,他非死不可。”

“不!不!那是你的事,不许你管我。”她尖叫,向青城练气士跌跌撞撞走去。

青城炼气士向君珂背着手逼进,冷冷地问:“银河钓翁王老鬼……”

“呸!闭上你的狗嘴。”君珂一面向左绕,厉声叱喝。

“唷!你倒凶,凶什么?”

“你身为三仙之首。位高辈尊,为何出口伤人?”

“呵呵!怪我骂老鬼么?老鬼又有何不可?玉衡是你的什么人?”

“那是家师。”

“哦!难怪,王衡有你这种徒弟,值得骄傲。你知道我是三仙之首?”

“自然知道。”

“你的眼力不错,你师父与我有点小意见不合,我正要找他,他目下何在?”

“你休想知道,冲在下来就是。”

“你行么?”青城炼气士的口气充满了轻蔑。

“在下自信还可以和你一搏。”君珂的口气硬了。

青城炼气士呵呵大笑,笑完说:“你简直莫名其妙,可笑之至。贫道不屑和你这小辈动手动脚。真阳。”

“徒儿在。”银剑白龙在远处答。

“带开你的小妹,放下那女女圭女圭,来,与这个小女圭女圭松松筋骨,替为师教训他,擒下留着有用。”

“徒儿遵命。”

青城炼气士蓦地回身,扣指一弹,身后的银衣仙子“哎”了一声,翻身栽倒。

“女人就是最古怪的东西,麻烦。”他不悦地说,伸手抓起银衣仙子,再大踏步走到婉容之前,也抓起了,将两女扶在肋下,扭头叫:“手脚攻快些,鼍龙将登岸了,免得等会儿手忙脚乱的。”

说完,飞掠过了泥淖,将人丢下向两婢树:“先带到船上,快走。”

声落,人如飞鸟。重新回到这一面。

草丛沙沙作响,钻出一头巨鼋,鼋背上坐着碧瑶,突然惊叫出声,跳下了鼋背。

青城炼气士用手向她一指,冷冷地说:“丫头,不可妄动,不然休怪我青城炼气士心狠手辣,拆你的骨头。”

碧瑶一听是青城炼气士,只感浑身发冷,手脚发颤,吓呆啦!

不远处银剑白龙已撤剑游走,一面说:“收了你的赶牛鞭,撤剑。”

君珂一面运功,一面切齿叫:“这鞭叫打狗鞭,用来打你,最妙不过。”

“嗤”一声,银虹划出一道光弧,飞舞着掠出。

银剑白龙识货,看鞭色灿烂如银,又似乎透明晶莹,不沾半点星儿泥迹,定然厉害。在徽州府白楼亭。他曾见君珂用一条马鞭怒斗雷火判官,竟然拉成平手,已得银河钓翁钓竿七绝的神髓宜于远攻,攻势如排山倒海,委实了得.他不愿斗鞭,便用话激他说:“在仙霞岭,你挨了我多少剑?”

“四剑。你该还了。”

“你为何不用剑?是怕冷某的天罡剑法么?”

君珂想起仙霞岭四剑之恨,再被对方提起天罡剑法,立即激起了万丈豪情,俊目中神光如电,再一看青城炼气士已将婉容挟走,已无法救应了,心说:“好杂毛,别以为天罡剑法有什么不得了,我得用剑擒住你的门人,作为交换人质。”

他收了白龙筋鞭,撤下了长剑,冷冷地说:“畜生,你尽量施展你的看家本领天罡剑法,四剑之债,必须在今天偿还……”

话未完,已被银剑白龙的一声震天狂笑所打断,风吼雷鸣,对方已抢制机先,无数银虹漫天彻地,排山倒海似的涌到,立下杀手。

君珂已上过一次当,早有准备,发出一声长啸,七星散手剑法的“七星联珠”出手,七道银虹成扇形向外乍张,振开袭来的无数银虹,生死门神功将对方剑上发出的罡气,震得向外逸散。接着,七颗银垦一颗接一瞩连续射出,每一颗银星皆由对方的中宫锲入,狂急地进击。

银剑白龙大吃一惊,弄不清为何罡气竟会在对方的剑影前逸散,反震力直撼内腑。手中银剑也不由自主向外荡,似乎对方的剑尖有一种神奇的推拒力,推开他的剑荡出偏门,守不住,拒不了,这九个月来,他的罡气已练至六成,足以在江湖称雄道霸,在剑上发出,不仅可震毁对方的兵刃,除了几种神奇内家神功外,其他护体神功亦在他剑尖前三尺,瓦解冰消。怎么?今日不灵光了?难道罡气并未发出?怪事。

他全力施展,运足十成功力,拚全力崩错连续射来的七道银虹震击,袭向中宫的银星,天罡剑法的绝招绵绵涌出,可是亦难以阻遏对方银星的疯狂进扑。

他拼全力运剑,向左绕退,暂取守势,等会儿再全力反击。

连出三招十二剑,旋了两次照面,方将七颗银星闪开,出了一身冷汗。

他的罡气只练了六成,确是派不上用场,青城炼气士用七成罡气出奇不意攻了君珂一袖,也未能将君珂震伤,六成火候的罡气,怎成?仅能将君珂的剑势稍为迟滞,却无法阻遏排山倒海似的神奇剑法疯狂的进击。

君珂第一招便抢得主动,控制了全局,对自己的剑法信心大增,勇气陡加,豪气飞扬地叫:“还手!用上你一生的苦练修为。杀!”

叫声中,“射星摘斗”出手,无数银星攻向上盘,截住了对方的左侧退向。

退向被阻,银剑白龙只好拼命,使出防守最严而且攻势亦烈的“天罗地网”绝招,守上盘,攻下方,银虹飞舞,罡风似隐隐殷雷。

既然守,定然以迅捷无轮的剑术,攻向对方必救之处,逼对方撤招自救,这才是最上乘的剑术。至于用格、架、崩、错等心诀,最为下乘。天罡剑法号称武林绝学,自然没有这种下乘手法。可是大谬不然,根本没有银剑白龙递剑还攻要害逼使对方撤招的机会与空隙,双剑交错搏击的情影出现了。

“铮!铮铮铮!嗤嗤!”令人气血下沉的碰击与错鸣倏扬,火星飞溅。

银剑白龙右退,下挫,再退,飘掠。“地网天罗”招守不住,防不了,再不必妄想进攻。他额上出现了青筋,脸色泛灰,冷汗现迹。

一旁的青城炼气上脸现惊容,情不自禁向前一步步走近,沉喝道:“真阳,小心中宫,用‘堆云砌雾’挫身升腾,变!”

银剑白龙无法变,也无法找到机会升腾,“嗤”一声罡风被撕裂的锐啸刺耳,君珂的“银河飞星”已破空划到,封住了上盘,突然疾点,再向下降,却又倏然反削。

“哎!”银剑白龙惊叫一声,从右仰身旋出八尺外,他的左颈旁,出现了一道浅浅血痕,再深些儿,便会割断耳下经脉了。

“第一剑,杀!”君珂沉叱,如影附形追到,银星疾射,凶猛地攻到,勇猛如狮。

青城炼气士大惊,正想抢出,一旁的碧瑶叫了:“老道,你不珍惜羽毛?”

青城炼气士果然颓丧地止步,向她瞪瞪眼说:“鬼丫头,你废话什么?”

姑娘这时的神情,充满了得意,看了君珂的神勇,她为他骄傲,芳心中受用已极,明媚地一笑说:“就算是废话,但极有道理。你,名列三仙之首,在武林功力之高,不作第二人想,位高辈尊,号称宇内第一高人。如果你不珍惜羽毛,师徒俩联手合攻一个武林青年晚辈,试问英雄安在?众口烁金,你不怕被武林唾骂?犯得着为此而毁了你一世英雄名头?”

“废话!”老道气结地怒叫。

姑娘摇摇头,笑道:“废话就废话,那你就上吧!三仙的名望比双奇高,以三仙之首的至尊武林名位,自甘菲薄,师徒俩合攻双奇之首的门人,本姑娘倒得仔细看看后果如何?”

武林中人对名位之争,委实可怕,刀头恬血,亡命天涯,无非是为了好名,利随名走,只消有了名声、利自会接踵而至。但大多数江湖中的怪人,对利不屑一顾,对名却舍命而争。青城炼气士不但要名,也要利。名,他已名列宇内第一高人,利,他的青城四座行宫之内珍宝堆积如山,名利双收,南面王不易,姑娘冰雪聪明,知道这种人不可理喻,惟有“珍惜羽毛”四字可以打动他的心,语气捧得他极高,让他心中受用,再用语僵他,不由他不着道儿。

青城炼气上虽则老奸巨滑,精明老练,也被姑娘所激,果然上当,扭头大喝道:“真阳,退让为师收拾他,一比一令他死而无怨,免得贻人口实,坏了为师的名头。”

银剑白龙怎能退?他已被君珂逼得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在剑网中挣扎,难以月兑身,由于有青城炼气士在旁,他不敢用上千手如来所授的暗器,如果用上,青城练气士怎肯饶他?未得师门允许,重投别门学艺,不啻反叛,乃是武林大忌,罪名十分严重。青城炼气士自命不凡,罡气与天罡剑法号称无敌,门人子弟舍师门绝学不用,而用别人的艺业应敌,他怎能容忍?所以银剑白龙不敢用千手如来的独门暗器对付君珂。

刁钻的碧瑶又说话了:“车轮战同样为武林所卑视,老道认为对么?何必呢?干脆两人一起上算啦!”

“丫头可恶!滚!”青城炼气士被激得火起,勃然大怒,突然一袖振出,“嘭”一声大震,大袖桩一抖一振,凶猛无俦的力道发如惊涛,迎面扑到。

姑娘见他脸色冷厉,已知不妙,赶忙向后急退,可是仍晚了一步,退出丈外,罡风已排山倒海似的压到,余劲仍然凶猛无比,只感到真气一窒,站立不牢,罡风迫人肤发,令她呼吸困难,奇猛的压力将她掀倒,跌出八尺外,仍在泥泞中滚了两三次转身,成了个泥人。

“哎……也!牛鼻子你……你不要脸!”

她挣扎着站起叫,狼狈万分。

“蓬蓬!”雷鸣乍起,猪婆龙发出了鸣声,爬上了潭岸,站起来高有一丈,像猪也像牛的两个丑恶大脑袋,令人望之心胆俱裂,张开了血盆大口,仰天长吼。

姑娘距猪婆龙还不过三丈,猛一回头,吓了个胆裂魂飞,双腿一软,惊叫了一声软倒了。

同一瞬间,远处响起银剑白龙绝望的厉叫声:“哎唷!哎……唷!”

君珂凶猛如狮,剑势如长江大河滚滚而出,一连三招二十一剑,已将银剑白龙逼得发发可危,在青城炼气土动手揍碧瑶的刹那间,突下杀手,“七星倒悬”杀着凶猛地递出,以牙还牙报了四剑之仇。

这一招也是七剑,他的七星散手剑法每招并不全是七剑,有多有少,也可随意增减,运用时不拘形式,没有规矩,任意克敌,以势导剑用神御剑,一剑得手,余势即收,反之,招尽而优势仍在,势不许再变招取敌,可立即用同一招加上三五招,凶猛地一鼓而逼进。

这一绝招攻出,第一二两剑已将银剑白龙的剑震出偏门,空门大开,银星从左反旋而上,“嗤”一声攻破了护身罡气,第三剑已戮人了对方右胸旁两寸处,穿胸旁助内而出,未伤胸骨,险极!

第四剑已被对方闪开,第五六两剑已闪电似的从右反旋而下,划出两道光弧,吐出两朵银星“嗤嗤”两声,银剑白龙左膀出现了剑缝,长有三寸,鲜血激射。似在同一瞬间他左大腿也出现了剑孔,血如喷泉射出。

银剑白龙狂叫着仰身倒地,第七剑如电芒乍闪,一闪便至,对正他的小月复下射到。

这不过是刹那间的事,奇快无比。

青城炼气士在出袖将碧瑶震飞的同时,眼角已看出危机已临,顾不得计较姑娘的咒骂,立即飞扑斗场,到得正是时候,赶上了第七剑。

“住手!”他沉喝,大袖已攻到君珂的右肋下。

君珂恨不得将银剑白龙刺上千百剑,方消被迫害,被凌辱,被诬蔑的深仇大恨,可是,自己的性命同样重要,犯不着两败俱伤,牛鼻子怞上所发的罡气已经压体,他如果想毙了银剑白龙,自己也将死在罡气一击之下,这桩买卖划不来,不做也罢。

百忙中,他收剑撇腕,“嗤”地一声,剑尖再划破银剑白龙的大腿,这算是利息,共中了五剑。

“不要脸!”他大吼,身形右旋,剑向右挥出,向袭来的大袖振去,生死门神功威力全部发挥。

青城炼气士不仅攻出一袖,竟然是双袖连续交攻。他的罡气已练至炉火纯青之境,发时可任意控制罡气特有的啸声,这种啸声如同殷雷连震,功候浅的人只消一出手,便会被行家认出,早早趋避,以免遭殃。他已练至十二成,这时改出双袖,并无殷殷雷鸣,只有气流激烈振动的轻嘘微啸。

“嗤嗤嗤”,剑在罡气中狂舞。

“嗡嗡嗡嗡”,剑也在生死门神功的反抗罡气中,发出阵阵龙吟虎啸。

气流开始爆裂,开始向四面八方激荡逸散,激烈迸发时的尖厉啸声,令人闻之浑身肌肉发紧,毛骨悚然。

人影飘摇,骤分乍合。大袖进击如狂风骤雨,长剑进攻如同电耀霆击,凶险万状。

一个武林青年后学,竟敢与宇内第一高手相搏,奇闻!得未曾有。但事实摆在眼前,不容置疑。

这一次武林罕见的接触,为期甚暂,说来活长。

第一照面,两人乍分,青城炼气士退了半步,脸上泛起难以置信的神色。

君珂被凶猛的罡气迫退了三四步,神色一懔,不等身形站稳,上身前倾,再次狂野地向前猛扑。罡气震得他气血翻腾,但并无大碍,也没有不适之感。没有什么可怕的,豪气干云,挺身前扑。

第二照面开始,他占不了便宜,老道已挟忿出袖,内力陡增。老道迫退两步,君珂退了八尺依然不死心,一声长啸,奋勇再狂扑而上。

第三照面,“嘭”一声大震,大袖扫中剑身,君珂的身躯横飞丈余,落地踉跄后退。他毕竟修为尚浅,难禁老道百载修为的全力一击。

他感到心血翻腾,头脑晕眩,浑身有月兑力之象,持剑的手如被电击,不住颤抖,但并未丢剑,额上大汗如雨,脚下发软。

青城炼气士一把挟起了银剑白龙,银剑白龙虚弱地叫:“师父,替……替徒儿报仇。”

青城炼气士破口大骂:“呸!畜生,没出息,练好再来。”

咒骂声中,他扑向君坷,一声冷叱,大袖矢矫如龙狂卷而出。

君珂知道支持不住,难接下这一袖,一声轻叱,救命三招的“轻云飘缈”出手,从袖底下轻烟似的飘出两丈外,站立不牢,屈一膝踣倒了,长剑支地,伸手去拔白龙筋鞭,准备远攻。

青城炼气士并未进逼,讶然叫:“你这招剑法,定是飞云散人教你的,那家伙像耗子般往天下每一个角落躲,不敢公然出面,我找不着他。留你一命,告诉飞云散人和四明怪客,还有你的师父银河钓翁,贫道在青城等他们,八月中秋日青城见。刚才那女女圭女圭我留作人质,他们如果不来,贫道教我这不肖徒儿用绳牵了那女娃儿遨游江湖,羞辱四明怪客,任谁也没有光彩。你也来和我这门人再决生死。再会了,还有五个多月一些,来得及。”

说完,挟着人如飞而去。

君珂挣扎着站起,巳无法追去,力不从心,即使追上又能怎样?

他身后,雷声狂震,他恍如未闻,呆在那儿眼睁睁看着青城练气士冉冉去远。

身后的雷声他无动于衷,但姑娘的凄厉叫声却惊醒了他,不由他不震撼。

“大哥,救我,大哥……”

他扭头一看,心胆俱裂,不远处,姑娘在地下急急向后滑动,手脚齐施。距姑娘不足两丈,两头猪婆龙俯首吐舌张牙舞爪,向她急爬而来。

他发足狂奔,接近至丈余,右首猪婆龙已俯嘴伸爪,将抓到姑娘的顶门了。

事急矣!迟延不得,他奋起全力大吼一声,长剑破空飞射,同时左手的白龙筋鞭也同时递出,卷住了姑娘的小蛮腰,向后一带。

“察”一声,剑飞入猪婆龙的咽喉,猪婆龙一声雷吼,向下一搭,姑娘在千钧一发间,被君珂的长鞭带走了。猪婆龙的双爪,陷入姑娘先前坐倒处三尺以上,不住摇头晃脑,“喀”一声将长剑吐出,似乎并未受伤。

君珂收了鞭,接住了姑娘,抱着人急退,向青城炼气士的去路狂奔。

人在危急中,会产生神力。这儿的泥沼,四丈内已没有半浮沉的木板,对面近岸三丈余,木板也沉下去了。十余丈的泥淖中,只有中间一块已沉下五六寸的木板,他真力已竭而且抱着人,要想跃过泥淖,太不可能了。

奇迹就在这刹那间产生,他飞跃而过中间木板,再次腾身而起。

真糟!还差丈余方可安抵彼岸。

真正的英雄豪杰,在生死关头便会舍己救人。在这生死须臾之中,他奋起神力大吼:

“去!小心。”

吼声中,他将姑娘全力抛出。他自己像一块石头,“噗”一声跌落泥淖中,一下子便被浮泥淹至胸口。

“大哥,天哪!”岸上的碧瑶狂叫一声,向泥淖中反扑。

白虹一闪,传来君珂的吼声:“小妹,拉紧。”

碧瑶不假思索,猛地捞住白龙筋鞭的鞭梢,纤足硬生生陷入泥中近尺,拼全力一把拽住往回拉。

君珂已经不见了,他已陷入泥淖中三尺余,屏住呼吸用胎息调息,任由姑娘将他往上拉。

他终于被拉上岸来,除了一双俊目之外,全被烂泥裹住了。她不顾一切,猛地将他抱住.两人躺在烂泥上,放声大哭,感情一阵激动,她忘了自己衣衫零落。

他轻拍她的背脊,苦笑道:“大难未已,我们得先躲上一会儿,两头怪物来了,泥淖阻不住它们。小妹,我已月兑力,扶我走。”

碧瑶止住哭声,扶起他急走,往草丛中一钻,先避开猪婆龙的追袭。

入暮时分,猪婆龙的吼声已隐,两人已躲了许久,恢复了精力,踏着落日余晖,循银衣仙子留下的履迹,走到了西南角水滨。

君珂打量汹涌的江面,也看到了水际的半沉木板,三四里外渔帆纷纷归航,知道难以飞渡,锁着双眉说:“晚间水上凶险,明日再说,且在水滨暂歇一宵,如果明天找不到船只,我们游过彼岸。”

“大哥,我……”姑娘结结巴巴地说。

“怎么了?”

“我……我不会水。”

“无妨,我可带你走。看光景,距对岸不足六里,我有自信可以带你安全到达。”

他牵着她的手往回走,强作笑容道:“小妹,我们真够狼狈,先洗净浑身泥浆,晚上凶险仍在哩。”

泥浆洗掉了,姑娘更为狼狈,下面少了一条裤管,粉腿晶莹如玉,上身罗懦半掩,粉臂酥胸隐现。但她不在乎,将羞赧收起,事急从权,怕什么?

晚间,兽吼渐起了,鬼火飘浮,异声惊心动魄。两人在树上架起木枝条,做成了临时的避难所。

君珂的剑丢掉了,他将白龙筋鞭准备好说:“小妹,放胆睡,我来守夜,任何灾难有我承当,安心地睡吧!”

“不!”她坚决地拒绝,又道:“拒敌你在前,守夜的事理该由我担当。”

他向她微笑说:“放心,我只消片刻调息,便可恢复精力,别管我担心,十天半月不眠不休,对我乃是小事一件。”

她确也相信,能与青城炼气士的无传罡气相搏,他的修为岂同小可?她突然偎近他,轻声说道:“大哥,分别以来,时日不长,你的造诣竟然将臻化境,令我感到迷惑,能告诉我原因何在么?”

“可以,且听我细说……”

“不!长夜漫漫,在你的身边,我睡意全消,等会儿再说不迟。请先告诉我,对婉容妹陷身老道之手的事,你有何打算?”

君珂哼了一声,切齿道:“老杂毛打错了主意,我是不会向别人乞求援手的,哼!青城山不是刀山剑林,我要单人独鞭闯一闯青城行宫。”

“大哥,不行,老道功力……”

君珂摇头抢着说:“不行也得行。老道号称宇内第一高人,没有什么了不起,他的罡气伤不了我。五个月一百五十余个白昼与黑夜,足够我苦练我参悟的神功心法,等我办完我的大事,我便找一处隐秘处所苦练,相信定可和老杂毛一争短长,不是他便是我。”

“我将返回终南,将爷请出助你一臂之力。”

“不!小妹,你如果这样做,大哥要不理你了。”

她突然扑入他怀中,饮泣道:“大哥,你叫我怎办?我怎能眼看你冒险而不为你尽力?

大哥大哥,答应我,我和你一起并肩双闯青城。”

“不!”他坚决地答,语气沉重而有力,不容对方辩解。

她用手掩面,哀伤地说:“大哥,你对我太冷酷了,你……”

他突然心潮激荡,将她挽入怀中,他颊上爬下了两行清泪,硬起心肠说:“小妹,听我说,我是个不祥的人,命运早已被上苍安排好了,忏情谷主的话,今夜似乎像雷鸣般重现耳畔,由你,由婉容妹,甚至银衣仙子冷绮,我已看到了未来的劫难,我已预感到不祥的魔影已笼罩了我的身心,不久之后,我的身躯将喂饱蛆虫,我的魂魄将飘荡无依……”

“不!不!大哥,你的话太可怕,不!我不听,我……我害怕,我……”她任性地叫,泪下如雨。

他猛地抓住她的双肩,将她晃了两晃,沉声叫道:“小妹,回答我一个放肆的问题。”

她吓呆了,惊惶地问:“大哥,你……你说。”

“小妹,由你的言行举止中,我深深感到你的心坎深处,隐藏了对我的无尽深情与爱念,是么?请坦诚回答我。“

她受到了无边的震撼,只觉悲从中来,大串泪珠向下滚,久久方闭上秀目幽幽地说:

“谢谢大哥,你说出我久蕴心中的话。从九华观地底你救我时算起,我的心中只容纳你的身影。春蚕到死丝方尽,腊炬成灰泪始干,我这一生,维系于你一念之间。”

君珂浑身颤抖,喃喃地说:“情孽牵缠,情孽牵缠,爱人与被人所爱同样痛苦。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我不能误了你们,我是个不祥之身。小妹,别逼我,你有你的天地和前程,我却是前途多乖,吉凶难料……”

“大哥,我和你并肩携手共抗危难。”她勇敢地接口。

“不可能的,银衣仙子与我势同水火,我却被她的之网所困,今后有何面目见天下人,我……”

“不!你不能自疚,那不是你的错。再说,天下人有他们自己的事,管不着别人,也无暇管别人的闲事。”。

“不必说了,我自己知道大错已成,无可挽救。再说婉容、妹,她也是我的对头,可是我却对她难以或忘,明知不可能,却又不克自拔。你……唉!不必说了,一句话,人非草木。你冷静些请听我说这些日子来的经过,和我对你日后的安排。”

她用粉拳捶打他宽阔的胸膛,哭叫道:“我不要听,不要听,我只知道你拒绝了我了,任何事与我无关,我不要听,不……”

“小妹,你要加深我的创痕,要加重我感情的负荷,我能忍受,能担承,但是我决不损害你,也不能让你痛苦一生。今生今世,我只能以兄妹之情待你,为了你一生的幸福前程,任何痛苦我都能忍受,且愿为你闯刀山火海,惟愿你能平安获得你的锦绣前程。”

碧瑶只能忘情地伏在他怀中,哀哀而泣。

第二天,旭日东升,朝霞洒在浩瀚的雷池水面。波涛中,君珂像一条巨鱼,伸一手牵着碧瑶向岸上急速地游去。

在大江上下,剑拔弩张,情势危急,血战已起。

下游,十一条官船已驶至东流县江面,正通过望江县界,向江西布政司扬帆上航,帆吃饱了风,速度不慢。

官船前后,一些神秘的小船,也在向上航行。不时有一两艘不同隶属的小船,纠缠在一处,刀光闪闪,剑气飞腾,并传出一两声绝望的惨叫。那是要命龙王爷的手下和黑龙帮的水上好汉拼老命。

上游,在九江府附近,凶杀案层出不穷。

九江府这一段江面,人们不称大江,而称为浔阳江。江北,是湖广布政司黄州府蕲州所属的黄梅县。稍东,江心有一座大洲,叫做桑落洲,洲北段江面,属于南京安庆府宿松县。

洲东南,还有一些小洲,属于湖口县管辖。从桑落洲起,至湖口东岸止,这一段江面极为辽阔,乃是鄱阳湖的出水口,也是重要的水路孔道,却又是三不管地带。名义上,这地方归湖口镇巡检司和九江府的南湖嘴巡检司管辖,宿松的泾口巡检司也有责任,共同维护地方上和江面上的安全。

问题也就出在这儿。一个和尚挑水吃,两个和尚抬水吃,有了三个和尚,大家不挑不抬,没水吃拉倒。由于三个巡检司合管,便互相依赖,也互相推诿,反而形成了真空,谁也不管。

鄱阳湖水不住向江中涌,大江也滚滚而下,这段江面辽阔可知。波涛也定然汹涌,加上小洲处处易于匿伏,这地方成了冒险家的乐园。早年,江分为九条河道,不愁无处藏匿。

早些天,江左右已到了不少岔眼人物。桑落洲和其他几座小洲上,也泊靠了不少来历不明的船只。

按水程,十一艘官船在黄昏时分,可以到九江府靠岸。这段大江不禁夜航,如果不泊舟,可以直航湖广地境。

这几天来,九江府成了藏龙卧虎之地,血案丛生。

当银剑白龙前脚随着青城炼气士航入雷池的那天下午,九江府后脚到了一大群千娇百媚的美娇娘,不!乃是要头颅收买人命的女煞星,当然啦!称她们为女菩萨也并无不可,她们会超度世人,普救众生。人死了,也就是得救嘛,用不着挑字眼,找小毛病。

九江府的来头够大,历史源远流长,说起来难以尽述,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如果有人想考古,他得花一年半载去翻读古籍,先是地名的变迁沿递,历史渊源,也会令人大叹难经。

九江府,那时知道的人不算太多,但如果提起府城后面的庐山和曾被称为“彭蠡”的鄱阳湖,知道的人可就多了。

玄门方士称庐山,是依古名叫的,叫它做三天子嶂,也叫天子都,天子都天下共有三座,这是其一。佛门弟子对庐山更不陌生,高僧惠远在这儿创下中国化的白莲宗,算是佛门教派的另一支。这一支白莲宗,弥后变了质,流入神秘教派。本朝初元朝末,演变成了白莲会,本朝中叶之后,称白莲教。不管是会是教都是白莲宗的叛徒,根本不是佛门弟子。是一种非驴非马的怪产物,野心家的温床,亡命之徒的托庇所。

这座山不高,古籍上载得荒唐,寰宇记上说是高二千三百六十丈,见鬼!主峰大汉阳山其实只有一千五百四十三公尺,还不到五百二十丈,古人说庐山没有主峰,因山峰的高度都差不多。

庐山的得名,据说是在周武王时代,一个姓匡名俗的人,兄弟七人皆好道术,在此山结庐而居,后来得道成仙,人去空庐尚存,所以叫庐山,也叫匡庐,确否,不必深究。

本朝太祖皇帝开国之后,在天下五岳之外,更尊庐山为庐岳,将天池寺改为庐岳庙,来头更大啦!天下间开始有六岳了。所以当时的江湖朋友,称三山六岳英雄,没有人会反对。

庐山既然成为第六岳,好,既名为岳,自会潜隐龙蛇。这里所指的龙蛇,不是指天池寺的龙鱼,和山上的蝮蛇与竹叶青,而是暗偷山中隐伏的草莽英雄和退隐的武林豪杰。

那时,入山的道路共有三条。所指的“入山”,是指“游山”而言,武林朋友却可由任何一处进人,不受拘束。第一条大道,是从云峰寺进人天池寺,是北道。从含鄱口上山,称南道。由净慧寺人山,叫东道。

北道从九江府开始,直抵天池寺。这条路虽不通大型车辆,却十分壮观,因为太祖皇帝尊庐山为岳,赐御碑一块,碑又大又重,不开辟大道,如何运上天池寺?筑了道路,恐怕皇帝老爷要前来观光,不整理堂皇些,北面的九江和南面的南康两位府大人脑袋不被砍掉才怪。所以每隔一里,便建了一座美合美奂的凉亭。从天池山下望,一座座亭阁迤逦北延,煞是壮观。

太祖皇帝封庐山为庐岳,据说其中有一段神话,这与他日后整顿天下庙宇有关。

据说,元末至正二十四年二月,太祖平定了江西驾返金陵,驻驾南昌,晚上做梦,竟然到了庐山古雷音寺,遇上了一头吊睛白额虎阻道。正危急间,寺中出来了一个老和尚喝退了猛虎,请皇帝老爷进方丈待茶,茶后又上素斋,斋毕,老和尚取出一本化缘簿,说是正在修建黄金宝殿,请皇帝老爷布施,大发慈悲。太祖本人出身就是和尚,登时就有点不高兴,翻开缘薄一看,怪!上面的留名,竟然是历代的帝王名讳。第一位是汉文帝,喜施马蹄金一万。第二位梁武帝,愿施雪花银一万。第三位是唐玄宗,施宝珍六斗……太祖一看施舍的数目字惊人,心中又是不高兴,目下行军作战,正在闹穷呢。怎有许多金银布施?但面子上难以下台,便信手写上“朱元璋助银五千两。”

写是写了,心中却在发恨,暗说:“和尚真不是东西,见面便要化缘,我本无心到此,被他骗了许多银子,日后我登上了大宝,必杀此贪僧,灭尽佛教。”

朱元璋当年做和尚,想必受了不少窝囊气,一怒之下,动了杀机,提笔在碧玉门上,留下了一首诗:“手握乾坤杀伐机,威名远镇楚江西,清风起处妖气净,铁马鸣时夜月移。有志扫除平乱世,无心参悟学菩提,陰陰古木空留意,三啸长歌过虎溪。”

他醒来了,原来是南柯一梦,庐山上没有古雷音寺,他想杀那老和尚却没有机会,只好罢休,反正他早些天在鄱阳湖杀了伪汉六十万,平定江西南部又杀了二十万,溜月兑了一个老和尚,小事一件。

在大林寺西面,有一个溪流汇成的大池,名叫罗汉洗脚池,简称罗汉池,也叫白莲池。

从池旁壁立的石门下行,一条小径直入一处山拗中,山坳向阳一面有一幢三进院气象恢宏的大宅第,座落在林木深处,古木参天中,亭园里百花吐艳,百鸟争鸣,好一处隐世的好处所。

未牌初,大林寺到了一群奇装异服,打扮得美如天仙的女施主,过寺门而不入,脚步轻快地走上了通向三进庭院的小径,银铃似的轻笑,令人沉醉的香风,美艳的容颜,令寺中近百名大小出家人膛目结舌。

小径全长约六里多一点儿,这群花朵般的美人儿,既没带随从,也没带健仆,万一碰上了山中的猛虎,天!怎得了?别慌,不必替她们担心,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当然不怕虎。瞧,她们的小蛮腰上,沉甸甸的长剑,不是装饰物,而是杀人的家伙。

这些美艳女人共有九名之多,红红绿绿撩人眼花,为首的穿了浑身榴火红,红得像一团火,走在最后的女人,身材丰盈。刚健、婀娜,穿了一身紫,紫得令人心头发紧,她,正是华山紫凤吴萼华。但这时她已不再穿紫色劲装了,而是窄袖子春衫,几乎曳地的长裙。

九名女人都是黛绿年华,青春的气息流露,尽管她们的实际年龄都不小了,可是外表看去无法看出她们的真实芳龄,美得令人目眩,艳得令人头晕。衣裙虽颜色有异,但款式却是全同,乍看去,像是九姐妹。

在她们之后两三里,也出现了五名怪女人。为首的是个不太出色的艳妇,年纪看去已接近狼虎之年。不!说“狼虎”未免太轻薄,该说是“徐娘”,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就是这女人的写照。她手持团扇。居然媚态横生。另一个宫装少妇最为出色,比先前九名少女更胜一分,媚笑中风情万钟!顾盼里夺魄勾魂,美咦。

另一人是美貌风流女道冠,美得教男人心跳。再一个是超尘拔俗的俏尼姑,俏得佛爷也不愿上天,凭她这种德行,怎可做出家人守住青灯贝叶着参禅?真是暴珍天物,那些泥菩萨有福了。

最后一人是梳高顶髻的侍女,姿色也足称花中之娇,手捧着食盒,亦步亦趋走在最后。

这五个女人,也走上了罗汉洗脚池旁的小径。

她们是阴阳老怪孟重光和浙西三妖。前面的九女,是十三妹的其余九人,原来的十三妹因九妹许九如已死,目下仍称为十二妹。

她们这九个月来,走遍了天下,到过四明山,四明怪客和她们捉迷藏。她们也到过青城,四座行宫中没有青城练气士。在江湖上找林君珂,消息却说君珂已死在银剑白龙之手,总之,九个月来一事无成,浪费了大好光阴。

终于,她们得到了银剑白龙的消息,找上门来了。

最先一批为首的红衣女正是四妹,她率着直趋山坳中的庭院。

相距还有三里地,庭院中有了动静。“叮叮叮”三声小金钟的清响乍鸣,庭院中人影飘扬,片刻突告沉寂,宅中似乎空荡荡地。

后面的阴阳老怪举团扇一挥,五个人两下里一分,没入茂草密林之中,悄然欺近了宅院两侧。

外园门关得紧紧地,园中养了近十条猎犬,不住向外汪汪狂吠,已发现了生人接近。

后园一条通向山上的小道中,额上有十字疤痕的枯藤怪姥李姥姥,正从山上降下,不徐不疾冉冉下泻。

四妹向园门走去,一面低声说:“小心,休放走一个活口。”

在庭园后面登山小道上,枯藤怪姥正向下走,林木森森,看不清山下庭园中的事。

红衣四妹低声向后面诸妹吩咐毕,上前敲门。

三里后的阴阳老怪和浙西三妖,已像五个无形质的山灵,从侧方林深草茂处,悄然逼近庭园四周隐伏。

庭园中本来有不少人,但自清脆的钟声响起之后,人影突然隐没,似乎仅剩下一座空阒无人的庭园。

“笃笃笃,笃笃笃!”清脆的叩门声打破了四周的沉寂。

里面似乎没有人,没有回音,只有高吭的犬吠声,吠得极为急促凄厉。

红衣四妹冷哼一声,再次掂起门上的兽环,再叩。

“笃笃笃!笃……”

里面终于有了回音,有一个懒洋洋的苍老口音遥远地唤道:“谁呀?就来了。畜生,吠什么?滚开!”履声也懒洋洋地。

狗吠声倏止,懒洋洋的脚步声从三进院院门走下了花径,一步步走向园门,逐渐近了。

足音慢腾腾地到了门后,先前的苍老口音再响:“谁呀?叩得那么重,兽环要被叩坏了哩。”

“是我。”红衣四妹娇滴滴的答。

“咦!是女客?”

“是呀!怎么叩了这许久没有回话的人?”

“老奴不是回话了么?”

“快开门,你慢待客人了。”

门闩除掉了,园门“吱呀”一声缓缓拉开,出现了个白发飘飘的老苍头,看了门外竟然有九个天仙也似的美人儿,似乎一怔,手把园门愕然道:“咦!你们……”

红衣四妹莲步轻摇,踏进门中抢着说:“我们是金刀桑老伯的朋友,老远前来桑府致候,你老人家慢腾腾地。真不像桑府的英雄豪杰哩。相烦引路,小女子一行九人,要拜望桑老伯。”

“你……们……”老苍头仍结结巴巴地问。

“我们是九名女客人,你老人家以为我们是煞星上门么?放心啦!快去禀报。”

“请问诸位姑娘尊姓?可有名帖么?”

四妹噗嗤一笑道:“你老人家真够谨慎的,小女子姓佟,北方人氏。身为女人,怎会有名帖?请啦!”

“敝主人不在家,诸位……”

“老人家,别撒谎好不好?真人面前不说假话的,金刀桑爷在家招待朋友,何必拒我们于门外呢?”

“姑娘……”

“好啦,老人家,不必再夹缠了,我们是银剑白龙的朋友,是应召前来助拳的。”

“诸位姑娘明鉴,敝主人封刀归隐十八年,一向不问外事,不认识什么白龙黑蛇……”

“老人家,你又撒谎了,金刀桑爷早年号称浔阳之虎,目下坐地分金银。这次银剑白龙在桑落洲下游,湖口附近江面大举做买卖,借贵府作为聚会群豪之所,自家人岂有不知之理?快去通报,不然银剑白龙会怪罪令主人不够朋友,岂不难堪?”

两人在斗口,其余八女则东张西望,目光透过园中的花木,也从中间花径直注三四十丈后的三进大庭院。

庭院中似乎不见人影,大门虚掩,侧院的房舍空阒无人,花格子小窗闭得紧紧地。

老苍头仍拦在园门后,但四妹向里走,他不敢迎面拦阻。男女授受不亲嘛!

“好吧!诸姑娘稍待,老奴且回禀二主人。”

“嘻嘻,该称二当家。二当家姓梦,绰号叫霸王鞭梦二爷。他在好说话,请啦!”老苍头回身走了。

四妹等他去远,回头低声说:“咱们来得好,正点子大概全在,银剑白龙小畜生也可能在这儿。十三妹,你不能一见面便光火,咱们要等他们全部现身,一网打尽。”

华山紫凤含笑点头道:“四姐放心,目下的十三妹已没有当年愚蠢了。”

“但愿如此。”

远处大门外台阶上,出现了一个黑髯飘飘的高大人影,举目向这儿凝望,大声喝道:

“迎客呀!”

大门内鱼贯走出十二名黑衣大汉,随后又走出三名身穿灰袍,发眉皆白的雄伟老人,在台阶上泰然而立,背着手相候。

十二名黑衣大汉分成两列,步伐整齐地从花径直趋园门,两下里一分,抱拳躬身齐说:

“敝主人有请诸位姑娘移玉,主人在大厅恭候芳驾,请。”

“有劳诸位大哥。”四妹点头含笑答。

九人泰然举步踏上花径,裙袂飘飘中,浓香四逸,中人欲醉。

先前发话迎客的黑髯人,突然向左侧大门,穿过左厢,举步如飞窜出左园,闪入左侧山坡密林之中。

他正要向山下走,想抄捷径走大林寺。蓦地,他踉跄刹住脚步,摇摇欲倒,他鼻中嗅入一缕奇怪的幽香,只觉一阵昏眩之感向他袭击,头重脚轻,不由他不止步。

他勉强站稳了,摇摇沉重的脑袋,张目前望。朦胧中,他看到一个白衣妙尼从三丈外大树干下闪出,正飘然举步向他接近,手中拂尘轻晃,粉面上媚笑如花,像幽灵般飘到他面前了。

“你……你是……是……”他呆呆地问,上身不住摇晃。

俏尼姑噗嗤一笑,妙曼地说:“贫尼出家人,要向宝宅化缘。

黑髯人举起沉重的手,吃力地晃动,说:“敝宅有……有要事,无人接……接待师……

师姑师姑……”

“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檀樾所说的要事,想亦不会阻碍贫尼化缘之举。观檀樾气色不佳,晦纹白眉心直透天庭,定然在最近大祸临头,且迫在眉睫。檀樾去意匆匆,不走大门而越野而行,似乎身怀要事.如不是通风报信,定然是想避祸他方,是么?”

黑髯人似乎一呆,突向下一仆,喃喃地说:“胡……胡说八……八道……”

话未完,人已向前仆倒,百忙中仍伸手去撑地面,想减少跌倒的冲力。

“噗”一声,他的下颚挨了一足尖,俏尼姑脚下的多耳麻鞋,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一记重击,不仅下颚粉碎,下半截脸部整个完蛋,一声未吭,人向上飞翻了一个倒斛斗,“叭匍”

一声跌翻在地。

悄尼姑嘻嘻一笑,似乎对杀人极感快意,跨前一步,再飞一脚,将尸体踢入草丛中,冷冷地说:“浙西三妖做案,一向不留活口。别在九泉下怨贫尼心狠手辣,只能怨你自己该死。”

说完,一晃不见,仍闪入树后向下一蹲,幽香仍在空间里荡漾。

大厅中,三名白发老人看九女已到,立即含笑降阶相迎,中间老人一脸横肉,鹰目勾鼻红光满脸,看去不是善类。大刺刺地点头为礼,说:“诸位姑娘芳驾光临,老汉深感荣幸,寒舍蓬荜生辉。请移玉大厅,老朽候教。”

红衣四妹敛衽行礼,媚笑道:“小女于一行来得鲁莽,者前辈海涵。老前辈年登古稀,依然龙马精神,可喜可贺。”

“咦!姑娘似乎认得老朽?”老家伙讶然问。

“老前辈一代豪杰,金刀威镇宇内,十八年前老前辈未封刀之前,晚辈曾有幸一睹桑爷的风采。”

“咦!你多大岁数了?”金刀桑爷惑然问。看这女人年不过双十,十八年前如何能认识他浔阳之虎金刀桑爷?

“晚辈虚度三十二春,好教前辈见笑。”

一旁的另一老人接口道:“大哥,这儿不便,何不请姑娘们入厅说话。”

“二弟说得是,大哥糊涂了。呵呵!”金刀桑爷的笑声像枭啼,笑完向阶上举手虚引,又说道:“诸位姑娘请。”

红衣四妹闪过一旁,抬起洁白的纤手,辞让道:“晚辈不敢有僭,老前辈请。”

“老朽领路,请升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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