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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野英豪 第十二章

老薛把她造成一个复仇女神,注入了太多的恨,且幸她的本质还很善良,还能用爱心去改变她。

祁连山不惜费了半天的口舌,使她明了到她所受的悲惨遭遇,只是利益冲突的结果,减少她的恨意,让她暂时放弃了复仇的意念,再慢慢地去改变她。

加洛琳却似乎已经对祁连山的是非观念十分满意了,所以她找到地上的车印,开始向前带路。

祁连山在后面默默地跟着,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在显明的地方做着记号,虽然这个方法是他告诉加洛琳的,但是他自己却没有把握一定有效,老薛既然来得及从容地搜走了屋中的零碎,自然也会想到这地上的印痕会留下形迹的,他们用这片特殊的禁地,把加洛琳软禁了好多年,也绝对不会留下一个粗心的线索,指引她出困的。

但是祁连山自己也希望这是一个他无意留下的疏忽,知道这最大的可能是采取迷宫式的回旋路线装置,所以他的记号留得很大,很明显,而且还有次序与标示。

那只是用刀在地下划一个大的箭头,指出了他们二人前进的方向,而且留记号的地方,必然是要转弯的地方,更把转弯的次序以数字标明。

这样子就有个好处,当他看见一个记号出现时,就知道已弯了回来,而且从所留的数字上,知道是第几次转弯才发生的错误,立即修正方向,或是寻找新的痕迹!

这是个很笨的方法,但相当科学,至少可以不犯第二次的错误,而避免走冤枉路了!

第一个出现的记号是个玫字,指着右行的方向,祁连山发现他们是从箭头的右边再度遇上箭头。

他约略计算过,每一次的箭头所示,都约模在四百到五百步之间,而以他所跨步的距离,约在三尺大小,这说明他们已兜了一个圈子,而且是在第十七个记号之后,才首次看见出现的记号。

每段的距离约为一百五十丈左右,八段之后重覆,证明这是以一个十二里为圆周的范围,兜了第一个圈子。

加洛琳也懂得了他的方法,所以在首度遇见记号后,不用他吩咐,就自动地向别的方向寻找了。

果然,在左边的地方,她发现了另一道车迹,距离原先的记号约模有五十丈。

她发声把祁连山叫了来,祁连山看得很仔细,甚至于把草地上陷进的深度,以及草地松软的程度,都与原来的车迹作了一番比较,知道这一道新迹不是故意划出的伪装迷阵,才继续前进,走出了两三里后,他们发现了第二个记号,标明的数字是拾贰。

然而两道车迹所前进的方向已经相同了。祁连山很兴奋,拖住了加洛琳道:“好了,我们不必再费精神了,迷阵的关键就在这一段距离中,现在你跟着我向后面走,顺着车印倒退找过去,一定可以找到那条真正的新出路!”

加洛琳自己没有意见,她知道在许多知识上,她欠缺的实在太多,两个人在这一路上行走的过程中,又作了一番更长的谈话,多半是祁连山发问,她回答。

但是祁连山的问题已经使她无法回答,而祁连山却能代替她作了正确的答覆。

那是关于老薛的,主要内容是老薛在地狱谷中所布置的种种神奇现象,用来震慑那些巫师们的。

祁连山问明了那些现象,就能知道老薛是如何布置的,带些什么道具,而这些东西,都是加洛琳见过而不知道用途的,祁连山没见过这些东西。但是他能说出这些东西,就证明他对老薛的种种幻术是相当了解的。

但祁连山自己也颇为心惊,他由那些迹象舆加洛琳的补充答案中,发现这个老薛的确不简单。

他不但学会了中国江湖中下五门的种种障眼幻象惑人的手法,而且还能运用到一些新的西洋魔术道具。

若非祁连山有着一个博闻广知的父亲,对中国古老的江湖下五门情况很了解,他不会懂得其中的诀窍,假如他不是在上海住过一段时间,接触到一些西洋魔术师的神奇表演,更为了兴趣而钻入研究,也无法懂得这方法。

可是这个老薛一直在偏僻的边疆,大部份的时间都是住在这一片人迹罕至的绝谷中,他怎么会这些呢!

祁连山觉得这个问题很有份量,他还没见到老薛的面,却已经感受到他的邪气,下五门的江湖人所以不为正统的江湖人所正视,就因为他们带着一股邪气,江湖分黑白两道,黑道人物固然不像白道中的侠义豪杰那么受尊敬,但是他们同样也不齿下五门的作为,但这个老薛他似乎集下五门的邪气于一身,祁连山还不能算是个江湖人,对江湖懂得也不多,但他却能肯定,老薛是个很邪恶的人。

往回走了约模有五里多,祁连山停了下来,因为深陷入沙泥的车辙在这儿稻稍有了点变化,只是一点小小的变化,不经心是看不出来的,祁连山却是看出来了。

其实,那只是一点小小的不对劲,车辙是以两条平行线向前延伸的,应该是两条平行的线,循着一个固定的轨迹伸展,但是在这儿,居然有了四条。

这四条车辙相叠成两条,叠得不太整齐,所以使叠合的部份比正常的线粗了一点。

每条车辙的宽度约模是三寸,这叠合的车辙却有四寸宽。虽然叠合的部份只不过是尺来长的一段,却已经足够使祁连山看出不对了。他看了一下,然后间道:“加洛琳,那辆鹿车是用几头壮鹿拉的?”

“有时是两头,有部是六头,看载重的情形而定。”

“都是鹿在前面拉,没有在后面推的吧!”

“当然没有,鹿车怎么可能向前推呢。”

“这个地方很奇怪,有六组鹿的脚印,可是你再看看那一边,鹿的脚印只剩下两组了。”

“没什么奇怪的,假如是空车,只要两头拉着就行了,那些壮鹿的力气很大,有时我一个人驾了鹿车,只用一头鹿,也能把我拉得飞快,他也许是放掉了四头鹿!”

“车上载了六个不能行动的人,两头鹿拉得动吗?”

“拉不动,最少也要三头才行,一头鹿拉两个人,还可以勉强地走,如果再带上几十斤的东西,它就跑不动了。”

“你们一共有几辆鹿车?”

“就是一架,老薛做得很结实,一架鹿车可以用上好几年,前年那架老的坏了,他才做了一架新的,老的那一架就扔在这儿附近的蔓草堆里,你问这些干吗?”

“你再看看这些鹿的脚印,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加洛琳仔细看了一下,前前后后各探索了五六丈,然后才道:“六组的脚印是向前的,两组的脚印是向后的!”

祁连山道:“不错!你观察得很仔细,这证明了一件事,就是鹿车在这儿停下来后,没有再前进,然后鹿车由另一个方向过来,只用了两头鹿拉着,在这个地方叠合起来,使两条车印合成一条,只是没有办法对得太准,才差了一点,所以这儿有叠合的痕迹!你想这是什么意思呢?”

“我………实在想不透,祁连山,你告诉我吧!”

祁连山吸了口气:“这些车痕是留给你看的,老薛这一次带了六个人,可能要去到很远的地方交给满天云,怕你会顺着车迹追出去.所以在这儿布下一个迷阵!”

“我还是不太明白,你能说得详细一点吗?”

“因为他要带着六个不能行动的人,一定要用车子,但是车子一定会有痕印留下,他没有时间去湮灭这些车印,但又不能给你留下追索的线索,只有布置一条伪装的迷痕,混淆你的视线,如果你顺着这车辙找出去,转来转去都只能在树林里绕圈子,这你不懂吗?”

“懂,我以前在树林里就经常如此,转了半天,又回到原来的地方了,这个鬼树林好像有什么魔法似的?”

“不是魔法,只是普通的迷阵而已,而且你犯了一个习惯上的毛病,就是一定要循着路走!”

“不……不是循着路走的,只要是能够通过人的地方,我都试着走过,结果却是更糟,我被困在里面,还是老薛来把我带了出去,他说这片树林很大、很乱,假如不顺着宽阔的空间走,会被困死在里面的!”

“老薛带着你,也是走那些宽路吗!”

加浴琳想了一下道:“是的,我记得他没有走过小路,只是转弯的地方很复杂,我无法记清楚,跟他在一起,我也没办法做什么记号,虽然我也偷偷地记下了一些标记,但是没有用,这些树看起来,每株都差不多!”

“你们出去前,老薛总是跟你在一起吗?”

“没有!事实上他平常也很少跟我在一起,两三天不见他是很平常的事,我问过他,他说去采药,而且每次回来,他的确是带着些药草。”

“可见这树林里一定有些特殊的通道的,平时他掩盖了起来,等他要带你出去时,他就把那些掩盖拿掉了,等你们通过后,他又盖了起来,所以你始终无法知道通路。”

加洛琳想了一下点头道:“不错,一定是这样,经常他把我带到树林的入口处,就叫我随便做些事情,他驾着鹿车先走了,等我走到一半的地方,他又驾了鹿车来接我,我想一定是去消灭那些记号了,以前我很信任他,从没想到这些,就是这一次,我才对他怀疑,可是我对这片树林,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帮不了你什么忙!”

“不!你说的这些已经帮助很大了,现在我得到了一个结论,他把人带到这儿,一定是另外换了一条路走了,在另一个地方,他把人卸下来,驾了空车,从另一个方向绕回来,使两条车轨连接,让你无法追踪!”

“听起来是不错,可是另外一条路呢,他带了六个不能行动的人,一定要用车子,车子一定会在地下留下印子,可是这儿只有两条车印,没有第三条呀!”

“慢慢来,一定会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我要想想看!”

他一面思索,一面游目四顾,忽而想起什么似的道:“你说有一架旧的鹿车就丢在附近?”

“是的,就在那边的大石头下面,有一条小河流,水很浅,只有一尺多深,大概有七八尺宽!”

“哦,那条河离这儿有多远呢?”

“不远,大约有百把丈吧,河里的水从湖里流过来,流进一个小山口里去,我还问过老薛那条河流到什么地方,他说他也不知道,我也没有追问过他!”

“你自己难道也没有去探索过吗?”

“我试探过一次,因为这边是老薛的地盘,我的意思是说归他巡视的,我不常来,那次我也只走进山口十来丈,里面太黑了,我不知道有多深,而且洞太矮,一定要弯着腰才能行动,我就退了回来!”

祁连山点点头:“最后一个问题,那架鹿车重不重?”

“不重,也不轻,老薛一个人扛着很吃力,我掮着倒不怎么样,你是不是怀疑那个山口可以通出去!”

“不是怀疑,我认为很可能,因为那是唯一的通路,也许平常他还有别的路可走,可是这一次,他没有时间来掩盖住那些记号,只有走捷径。”

“那条河能否通出去我不知道,可是老薛要带六个不能行动的人,绝不能走那儿,就是驾鹿车也不行,因为鹿车上不了那块大石头,而河流是从大石下开始的,这儿的地势比湖面低,地下可能有暗流,河水是从地下冒出来的,在那大石头下面才开始成为河流,他一个人过去还行!”

祁连山道:“背着一个人呢,那行不行?”

“当然,你是说他每次背一个人,去到大石头上?”

“是的!要想不留痕迹地把人移过去,这是个很好的办法,分批把人运过去,然后再把车子掮过去!”

加浴琳笑了起来:“那当然行,可是没有人会这么做,车子可以一直通到大石头下面,何必要费事呢?”

“老薛会这么做,因为他不愿想留下车迹,让你知道他到过那儿,这样一来,你顺着车迹向前找,也不会知道他是在这儿改道,这就是他为什么要驾着空车回来,接上车痕的用意,他是有意让你知道他在那儿离开的!”

加洛琳不禁默然了,她不知道是否自己因为很少与人接触的原故而变得如此愚笨,但是她很不愿意如此承认,老薛对她的教育很努力,尤其是在树林里,从体能搏击的训练,一直到利用地形施行种种的诡计突击,她都觉得很精很好,她还记得在去年,她曾经单独地击倒了三个闯入的汉子,三个彪形大汉,像熊一样的粗壮,像豹一样的狡黠,但是她仍然赤手空拳凭着自己的智慧,把他们一一地分开而击倒下来,那三个人都很讨厌,发现她之后,行为几乎像一头野兽,而且他们的形貌也太丑恶!

加洛琳很不愿意杀伤生命,所以尽管那三个男人那么可恶可恨,她仍然没有杀死他们,只是击倒他们,使他们无法行动而已,最后却是老薛来善后的,他杀了他们。

然后老薛才告诉她,这三个人是他故意引进来的,是三个无恶不作的越狱死囚,老薛引他们进来,目的就是要考验一下她的自卫与应付外敌的能力,对她能够击倒他们,老薛很满意,但是她没有把对方处死,老薛不满意,要她对以后所发现闯入的人,绝对不能姑息!

同时老薛也向她证明了,外来的侵入者对她是多么危险,想起那三个人对她粗暴的行动以及一些丑恶的举止,加洛琳的确很痛恨,所以她发现了祁连山时,第一个意念的确是想杀死他的,可是她没有那么做,主要的原因是为了祁连山的相貌不像那三个人那么丑恶。

老薛教给她很多东西,却绝对不教给她男女之间的情与欲的种种,因为老薛知道一个女孩子情窦一开,是最容易失去理智与把持的,他之所以要设法引进三个丑恶粗暴的男人,也是为了使加洛琳对男人心理产生一种先入为主的厌恶与愤恨,但是他却无法遏制一个在成长中的少女情怀,加洛琳在对祁连山稍微作了一番打量后,已经消除了憎恨与情愫,所以她才会拿着枪比着祁连山,假如她真心要杀死对方,应该用她腰间的刀,那才是她最拿手的。

加洛琳没有说出她曾制服过三个大汉的事,也是一种出乎本能的、先天的下意识行为,在生物中两性之间,除了少数之外,几乎都是雄性壮于雌性,加洛琳在直觉上已经喜欢这个男人了,所以她隐瞒了一些,不愿意让对方知道自己很强,很壮健,胜过男人很多。

但是现在她发现不必隐瞒,这个男人在体力上她没有比较,在智力上,却已高出她很多、很多。

两个人移步向大石块走去,加洛琳很仔细,看看那些走过的草原,钦佩地道:“你猜得很对,老薛的确从这里走过,而且是背着东西走过很多次,这儿的草被压断了,有些地方还有脚印,山,你真聪明。”

祁连山微微一怔,似乎对那个称呼感到很新奇,加洛琳却很自然地一笑:“我叫你山好了,那是你的名字,现在我们是朋友了,对朋友连名带姓一起叫是不礼貌的!”

祁连山点点头:“很好!很好!简单明了!”

他无法对这个女郎解释,只有男女双方在成为很亲密的爱侣之后,才可以用名字中的一个字去称呼对方,而且加洛琳在称呼这一个字的时候,并没有什么特殊意义,他又何必去把关系弄得那么复杂呢!

加洛琳见他同意了,似乎很高兴:“山!你真聪明,很多事你只是猜想,就像看见的一样!”

祁连山笑笑:“不是猜想,是推断,每件事情都有一定的道理,顺着道理去推展,总可以找到结果的。就像你们打猎一样,你在地下发现一头鹿的足迹,循着找过去,一定会找到那头鹿,绝不会找到一头熊,除非……”

可是加洛琳没等他说完就抢着道:“这次你可错了,我有次追一头小鹿,结果就找到了一头熊,一头大熊,就是盖在你身上的那条熊皮,那时我还小,被它吓坏了,还是老薛跟了来,杀死了那头熊救了我,那头熊很强壮,现在我自己也能够杀死一头熊了!”

她终于忍不住炫示了自己一下,那也是一种表现,就像别的女孩子用脂粉打扮自己,以博取男性的赞美之意一样,初坠入情网的女人,总是努力表现自己的,加洛琳不知道她自己事实已经具备了很多美的条件,因此地只有在力上来炫示自己。祁连山却笑了一笑道:“那头鹿呢,总不会是由鹿变成了熊吧!”

“鹿被熊吃掉了,我赶到的时候,地下只剩下一堆鹿骨!”

“我的推断没有错,你还没有听完我的话,只要你顺着鹿的足迹,一定可以找到鹿,除非中途又加入其他的条件,就像你说的,当你追迹了一阵,一定还会发现有了熊的足迹,对吗,只是你太注意鹿迹了,忽略了熊迹!”

加洛琳道:“是的,那次实在很危险,老薛是从鹿迹与熊迹之中,还发现了我的足印才追上来的!”

“他是个很有经验的猎人,所以对于每一种情况都很注意,绝不放过一点,所以才能及时解救你的危急,正如他在路上布置车迹,想把你引入迷途一样,但是你若仔细地看,仔细地观察,对一些细小的变化都不放过,再细心地思索,同样地也能知道他做了些什么事!”

两个人来到了大石底下,出乎意外地,他们发现了一辆鹿车,车上还缚着两头壮鹿以及一些毛毯衣服等,只是没有人,这个发现,使祁连山为之愕然。

鹿车留在这儿,人不见了,这证明老薛并没有把人运出去,是不是杀害了呢?他在车旁找了半天,可是附近找不到一点血迹。

石下是一道地泉,由地底的石洞中冒出来,水很急,但随又分开来,成为一条深有尺许,宽逾寻丈的河流,蜿蜒几十丈后,流进一个壁洞,洞口垂着蔓草。

祁连山很忧虑地道:“会不会是把人杀死以后抛在河里流出去呢?”

加洛琳断然地道:“不会,他不会杀死你的同伴!”

祁连山自然希望不会发生这种事,可是他却找不出有力的证据来,只有充满希望地道:

“你怎么知道不会?”

“我知道他不会在这个地方杀人,也不会把死人运到这里来,因为对岸就是产乌风草的地方,也是他酿制生命之泉的地方,他把此地视为十分神圣,说是如果附近有了死亡的尸体,就会冲散灵气!”

“那恐怕是骗你的,他要找点事情给你做。”

“不,是真的,你看这两头鹿就知道了,可能在急跑的时候,把脚踏进石缝中折断了,腿上还在流血,躺在地下,一动也不动,在平时老薛一定会把它们杀死了,剥皮制成肉脯了,但是因为他急着离开,没工夫做这件事,所以只好给它们喝了生命之泉,让它们醉倒在这里,而且还给它们吃了一种昏睡的药,可以维持十几天不死,这两种药都十分名贵,尤其是那种昏睡的药吃一颗睡一天,一共只剩下二十几颗了,却一起用来喂了两头鹿,使它们昏睡十几天,就是怕它们死在这儿。”

“你怎么知道他给鹿吃了昏睡的药呢?”

加洛琳拾起旁边的一个小葫芦:“这是装昏睡药的,他一起都用完了,才把葫芦留下,为了使两头鹿不死,等他回来,他把这么珍贵的药都用掉了,可见他也不会在这个地方杀人的,问题是他把人藏到那儿去了。”

“这个地方可以藏人吗?”

“不知道,我只偷愉来过一次,但是我可以保证,如果他把人藏在附近,就一定是活的。”

祁连山想了一下,摇摇头道:“不,不会把人藏在附近,如果他只是把人藏起来,就不必布置那些迷阵,而且又把两头受伤折腿的鹿喂迷药昏了,他使两头伤鹿十几天之内维持生命,证明他要离开这儿十来天。”

“不错,我没想到这些,如果是要离开十来天,一定要把人送出去,可是一共有六个人,又都无法行动,他怎么把这些人运走呢?他连鹿车也留下了。”

这是个亟需探索的问题,鹿车留了下来,俘虏一共有六个,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除非把他们一直处于昏迷中,否则即使拿着一把枪,也无法胁迫得六个人屈服,祁连山对这一点很清楚,除非是他的生命受到威胁,或许能使得他们六个人屈服,换了其他任何一个人质,也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力量叫别的人不反击。

在这种情况下,老薛用什么方法把六个人运走?而且,他把人质一一不惮其烦地搬到这儿,又出去造成伪装的迷阵,无非是要掩饰自己曾经到过这儿,而老薛要费了大事来到这儿,必然有其必要的理由。

什么原因呢?祁连山看看河床中奔流的河水,又找了根树枝,试试河水的深度,发现居然深可及腰,不禁朝加洛琳道:“你说河水只有一尺来深!”

“是啊,不就是一尺?中国话称为一尺,我记得在我的家乡是叫做一米突,差不多就是这么高!”

祁连山幸亏读过大学,知道国际度量衡单位,否则一定会弄迷糊了,敢情她说的一尺是一公尺。

一公尺深的水,使得祁连山确定了老薛的去向,他一定利用河水把人运出去了,如果是中国度长的一尺,不过在小腿的一半之处,产生不了多大的作用,但一公尺几乎是一华尺的三倍,有足够的浮力与吃水量了,老薛的意向也可以完全地猜出来了,现在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浮水的工具,祁连山问道:“你们有没有船?”

“船?船是什么东西,我没听过这个名词!”

祁连山想到了她是出生在霍尔果斯,成长在这片沙漠中的绿洲,都是见不到船的,难怪她会不知道了。

“船是一种木头做的交通工具,能飘浮在水上行走!”

“没有,我从来也没有想到要利用什么工具去浮水,我在湖里可以游得像鱼样的快,用不着那些东西!”

祁连山也不去解释了,他们的生活虽然颇为文明,但是使用的工具却相当原始,只有一把钢斧。也不可能造出船来,何况也无此必要,这儿既没有船,那么一定是用木排了,可是要造一具载浮六个人的木筏,那得要很多大木柱才行,老薛不可能费这么大的力气的!

“我记得你说过,你们有一辆旧的鹿车扔在这儿!”

“是的,就靠在这石头旁边,可是现在不见了!”

祁连山可以确定的是,那架旧的鹿车被用来作为载人浮水的工具了,但是那只是七尺来宽,丈来长的一个木架子,用木棒扎个长方形的框,然后在框子上加许多小木条,最后再在木条上铺了兽皮,旁边加了尺来高的边框,限于工具简单,无法做上轮子,而且在这种高低不平的地方,圆轮也不适合行驶,所以把架子两端加了一根弯木橇,就能拖着在草地上或沙地上进行了。

这样的一个架子,如果要载六个人,则必须把六个人都横过来并排躺着,才能勉强挤下,但是放在水中,恐怕那些木条的浮力连一个人都载不了,老薛无疑的是利用旧木架作筏,把人从河中运走了,可是怎么浮的呢?

祁连山一直等到看见了那个装乌风酒的水袋才想起来,大漠上由于交通不便,以及地形的限制,旅人的水袋是必须的装备,既要容量多,又要便于携带,自然不能用水桶水缸之类的东西,部份是用一种轻便的树枝编成一个扁扁的壶,包一层不透水的薄膜,再外层用厚而软的皮革紧紧地包好以防止被碰撞而破裂,一个壶可以装十斤水,挂在马鞍的两侧,那是一种很方便的盛水器,于是草原上的牧人们也用来盛酒,而且在要渡过湍急的河流时,用两个空水袋,塞紧盖子,又是很好的浮筒。

祁连山一拍手道:“加洛琳,我记得你们有很多水袋?”

“是的,大部份是用来盛酒的,老薛酿了很多的酒,除了泡制生命之泉外,还要泡别种药酒,我喜欢做葡萄酒!”

“可是我要装乌风酒时,只剩下一两个了!”

“那就是老薛拿走了,他要带六个人走远路,离开了这片山谷后,就要进入沙漠,一定要带足了水!”

不错,可是在未离开谷前,用不着带着水,一路都有水源的,这些空壶就有另一个用处,把它们绑在车架下面,就是一具很好的浮筏,轻便、浮力大,只要有那么十来二十个,就足够载上六个人的重量了。

祁连山把他的想像告诉了加洛琳,虽然她充满了惊奇,但是却相信了,因为这是绝对可能的!

“山!你认为老薛带着人从这里出去了?”

“是的,虽然还有别的方法与别的路,但是他想带六个不能行动的人,这是唯一的方法,不留痕迹的方法!”

“我们也要从这里追出去了?”

“是的,否则我们就无法知道他去向何方,只有跟在他们的后面,才能找到他们!”

“好吧,反正我也很想看看这条河究竟流到那里?”两个人都跳下了水,顺着河流前进,进到山洞后,祁连山的背上背着枪,脖子上围着子弹带,手上擎了枝火炬,在前面开道,加洛琳把干粮顶在头上,其他的东西不怕浸水的,就背在背上,挂在腰间或肩上,她拿的东西比祁连山多,那是她坚持自己抢着要的。

祁连山知道了她的体能状态后,也不跟她客气了,进了山洞之后,水深依然,可是洞却很高,至少高过了一个人的头,祁连山道:“你不是说有的地方要弯腰走吗?”

“是真的,我没有骗你,上次我来的时候,的确有的地方要低下头来,才不会被碰到,我举起了手模着走的!”

祁连山道:“为什么要模着走呢?你不会看着走吗?”

“我没有准备要进来的,没有带火把,根本看不见!”

祁连山笑笑,手指着洞顶弯下的钟侞石柱道:“你刚好模到那个地方,以为整个山洞都是那么矮了!”

那些钟侞石由洞顶弯下,有些是接近水面两尺来高,如果不避开,或是看不见,很容易撞上,因为它们都是在洞顶的中央位置垂下,而一个人如果闭着眼睛进了山洞,一定会走中间,因为在本能的意识中,那是距洞顶最高的地方,比较不容易碰到!

这个洞很奇怪,虽然曲曲折折,但是很整齐,既没特殊的高矮变化,也维持着一个固定的宽窄,而且底下是平平的石头,略有不平的地方,则被沙粒填满了,变得很平,水流的速度也很稳定,推送着他们,走起来并不吃力,就这么走着,只是空气变得凉了,水温也降低了,可见已经很深了,不过他们还可以感到有拂面的凉风,可见另一端一定有出口的,再者水流的带动也会把空气微微地推动着,使得它们维持着相当新鲜的程度,所以呼吸没有沉浊之感,连那火把也燃烧得很正常。

加洛琳走了很久后才道:“山,这条河倒底有没有尽头,我们已经走进来很深很深了,万一老薛他们不从这里走的,我们这么一直走下去,那不是糟了?”

祁连山指指洞壁转折处有碰撞的痕迹道:“不会错,你看那个碰过的印子,那是新撞上去的,而且是木柱的前壁擦过而留下的,可见他们一定是由此经过的!”

每逢转弯的地方,都有碰撞擦过的印子,加洛琳才放心了,正要开口说话,忽然祁连山把手中的火把塞在水中弄熄了,同时掩住了她的嘴,低声道:“不要出声,听!”

前方传来了扑扑的声音,好像是有东西逆水行来!

由于没有火光,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祁连山把加洛琳拉到靠壁站立:“尽量靠边,看看来的是什么,他经过我们面前,你不要动,也别出去,让他过去好了,等经过我们面前后,你要很快地打火点起火把,看看是什么,我用枪比住,发现情况不对就开枪!”

加洛琳倒是很沉得住气,点了点头,接过火把跟打火石,静静地等侯着,祁连山轻轻地把枪推上了红膛。

哗哗的拨水声越来越接近,那是逆水行动时激起的声响,祁连山紧张得手心都出了汗,而那种声音到了距他们十来丈的地方,忽然停住了,似乎对方也发现了情况有异,不再继续深进了。

加洛琳把嘴凑在祁连山的耳边:“山!对方好像已经发现我们了!那该怎么办!”

祁连山点了点头,也以同样低的声音:“是的,虽然前面有个弯道,但是我们的火光却可能透过去时,被对方看见了,所以有了警觉,………不………不对,我在很远时就听见了声音,立刻熄了火,如果对方发现了火光,就不会继续接近了!”

“那是什么原因使对方止步不前呢?”

“也许是气味,对方接近后,闻到我们的气味,因而有了警觉,这洞中的水因为是向前流,所以空气被水带动得也是向前流动,对方就先我们一步闻到气味了!”

“山!我们该怎么办,来的一定是坏人,你要不要先开两枪,把对方吓回去!”

“你不怕来的是老薛,误伤了他……”

“不!不会的,老薛把人从这儿送走是为了秘密,但回来的时候,却不一定会从这儿走。”

“何以见得呢?”

“他既然留下了字迹,就是想到我可能会追出去找他,如果他从别的路回来,就表示另外有通路了,老薛不会做这种事的,而且这条河流很长,我们顺着水,都已经走了很久很久,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走出去,逆水走回来,不但费力,而且速度也慢了一倍,这里连个休息的地方都没有,老薛的年纪大了,吃不了这种苦的。”

这种分析慎密的思考力,但此时他没有时间去夸奖地,只有忧虑地道:“如果是老薛,我要向他询问我六个同伴的下落,不能伤害他,不是老薛,我就顾不得这么多了,我们就问问前面的情形再作决定,得近一点,靠近弯口的地方,我喝问一声,对方如果回答了是迷路误入的,我们就问问前面的情形再作决定,如果不回答,显见是不怀好意,你把火把点着,很快地丢过去,我看清楚目标就开枪射击,你会做吗?”

加洛琳点点头。祁连山又道:“把身子尽量放低,大部份都没在水底下去作为掩护,对方也可能有枪的!”

加洛琳很老练,用不着他多教了,她已经轻轻地用火绒接近火石,磨出了火星,凑近了火把,只要吹口气,就能迅速地燃着火把,就着那星火似的一点微光,她领先在前,向前弯道处,潜行过去,因为是顺水,所以毫无声息,祁连山在后跟着,到了弯道口,拍拍加洛琳的头,示意她准备,然后才比着弯道的前方,拉开嗓子叫道:“前面是什么人?快打上招呼来,否则我就要开枪了?”

一连叫了两声,对方似乎没有回答的意思,祁连山断定对方是不怀好意的入侵者时,忽然对面送来了一阵马匹的鼻子呼气声,接着是一声响亮的马嘶声。

那声音异常熟悉,祁连山怔了怔后,才听出这是他的坐骑,也是被他戏称黑茉莉的那头大雌马!

祁连山难禁他的兴奋,急急地高举了手中的枪,跑在前面大叫着:“茉莉,茉莉!黑姑娘,黑妞儿,想不到会是你!”

黑茉莉几乎是跟他同样的兴奋,冲着水扑过来,等到加洛琳吹着了火,点上火炬的时候,一人一马已紧搂成一团高兴地跳着。对着他们狂欢的情绪,加洛琳显然离以理解,人舆马之间怎么会相处得这么好的!

祁连山从火光发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停了下来,用依旧兴奋的声音说道:“加洛琳,这就是我说过的黑茉莉,我的马,一头通灵的名驹,全靠着它把我们带出了热风的侵袭,想不到会在这儿碰到它!”

加洛琳向茉莉挥挥手,含笑打了个招呼:“茉莉,你好!我叫加洛琳,你怎会在这儿的?”

祁连山笑道:“茉莉虽然不能言语,但是它听得懂人言,只要问题不太复杂,它能想法子回答你的!”

加洛琳似乎难以相信,祁连山于是问道:

“茉莉,你有没有受伤?”(茉莉连连摇头)

“你看见了银花儿他们被一个男人捉走了?”(点头)

“他们是从这儿走的?”(点头)

“你有没有被人家发觉呢?”(连连摇头)

“这条路可以通到外面去吗?”(点头)

加洛琳见茉莉果真能够解语,不禁十分诧异,也显得很兴奋,抢着问道:“茉莉,这条河还有多长,外面是什么地方?那些人去了多久了?”

她一口气问了三个问题,但是茉莉却没有一点反应,傻傻地望着她,加洛琳有点懊丧地道:“山!它怎么不回答我的话,是它听不懂我的话,还是它不肯回答?”

祁连山笑了一笑:“加洛琳,你的话它是懂的,但是却无法回答,因为它不会说话,而你的每一个问题,都需要用语言才能回答,跟它说话,你必须要顾及它的智慧及表达方面,更必须要使它能以简单的方式回答你!”

加洛琳道:“那我该怎么问呢?”

祁连山道:“你的三个问题,只有一个问题它能回答的,但必须改变问话的方式;因为它对数字与时间,只有一个很概略的观念,关于老薛他们走了多久以及外面是什么地方,它是绝对无法回答的,只有这条河流有多长,它或许可以回答,你听我问它好了!”

拍拍黑茉莉的头:“黑妞,你是不是跟到了这条河的出口就回头来找我的?”(茉莉又点头了)

“你回到这个地方是不是走了很久,感到很吃力?”

黑茉莉这次却连连地摇着头。祁连山兴奋地道:“那表示我们已经快走到河流的出口了,黑妞儿,乖,快带我们出去,我们要追上那批人。”

黑茉莉完全懂了,掉转了身子却没有进行,祁连山拍拍它的,黑茉莉仍然不动,祁连山叹了口气:“黑妞儿,我急得很,你别闹别扭好吗?又是那儿不如意了?”

黑茉莉顿了顿后腿,祁连山终于明白了,怜惜地道:“黑妞儿,你可是要我骑上去,别胡闹了,这个洞那么矮,我骑上去,不是要把脑袋碰破了!”

但是黑茉莉很固执,倒是加洛琳道:“山!我看你还是骑上去吧,它既是匹通灵的宝马,一定也知道你昏睡在小屋中,以为你受了伤,它是在体贴你!”

黑茉莉连连点头,十分高兴,似乎深为加洛琳能体会到它的意思而欣慰,祁连山道:

“但是我并没有受伤!”

加洛琳道:“可是你怎么使它明白呢?你说过,它能听得懂的话都是一些概略的意念,你昏睡在屋中,老薛把你的同伴一一带走,幸好没发现你,在它的意念中你若不是受了伤,绝对不会允许别人这么做的!”

黑茉莉又点着头。祁连山不禁奇怪地道:“加洛琳,你骑过马吗?也养过马吗?”

“小时候骑过,来到这里后,就没有机会骑了,老薛不肯把马带来,我想他是怕马儿认得路,会找到离开迷阵的路,所以从不让马儿进树林,你这匹马幸好没被他看见!”

祁连山不解道:“可是你对它们的思想,似乎比我还了解,黑妞儿跟我那么熟了,我只能理会到它一般的表示,无法进一步去了解它的思想……”

加洛琳轻轻一叹:“那是寂寞养成的本事,我一个人生长在这么一大片树林里,老薛是唯一能伴着我的人,可是他除了教我说话、认字以外,自己却很忙,我经常有几天看不见他,只有跟林里的小鹿小兽们一起玩,跟它们说话,渐渐地也能懂得一些它们的思想与行为,我发现它们也有感情,也有它们的语言,它们的语言比较简单,但是感情都很浓厚的,而且没有虚伪,没有欺骗,绝对真诚,它们表达爱与关切很固执,一定要对方接受,因此,我能懂得茉莉的心思!”

她似乎有点感触,叹息着道:“树林里有鹿,有野羊,还有兔子,狐狸,只要是不太凶的,不伤人的,我跟它们都能混熟了,慢慢地了解它们,虽然看起来它们的外表上完全不同,叫声也不同,但它们的内心里的感情,表示感情的方法却是一样的,我了解了鹿,就能够了解羊、兔子,甚至于我跟茉莉才见面,就能立刻了解它,但是对形相一样,言语可通的人,却完全无法了解……”

祁连山听得也怔了一怔,他没有想到这个近乎在隔绝的人世中长大的女郎,会有这么敏锐的思想,但是这种思想却很危险,因为她已经对人失去信心,如果地这种思想一直无法消除,将会有两个结果,一个是对人产生畏惧,远远地逃避人类,但是这个可能性很渺茫,即使地再回到地生活的那片林子里,也还有个老薛不会放过她的。

第二个结果则是她变得仇视人类,不顾一切地去伤害或报复人类,那就很糟糕了,目前她自己可能还不知道她在别人眼中的印象以及可能引起的影响,但她一定会很快地领略到,她是个非常聪明的女子。

目前她还没有体察到她的美丽是一项有效而实用的武器,她的美令人炫目,尤其是她在闭塞的环境中长大,没有世俗男女的差别与女性观念上所形成的对本身的掩饰,她可以天生自然而不娇柔做作地在男人面前她的胴体,那使她的魅力更具吸引力,祁连山不是个道貌君子型的人,而且一直在绮罗丛中厮混着,所以他在内地读书时,女同学很多,女朋友也不少,小时候在牧场中生活,女孩子们也都像群星拱月似的围着他。

那是他父亲天马行空祁云程坚持给他的教育方式,一个男子汉必须生活在女儿群中,才能培养出傲视天下的胸怀,才能把握住自己,不被女人所征服,守定自己的原则,不为感情的迷惑而改变,祁云程自己是这样历练出来的,所以他要儿子也受这种历练,这一点他显然是成功了。

祁云程在早期对儿子的种种都不满意,唯独在这一点上,却非常满意,祁连山在这方面的表现比他想像中的好,比他自己年轻时更把持得住。所以祁连山在读书时,由于他英俊、健壮、富有,再加上艺术家的气质,诗人的才华,使他成为每个女孩子心目中的白马王子。

被一大堆女孩子围绕着,却不会轻易地付出感情,而且更难得的是他能很技巧地处理那些感情上的困扰,热情地接受,也付出友谊,不避形迹地同她们来往,不伤害她们的尊严而婉拒她们的纠缠。

在女性群中,他一直是个成功者,所以他才能在小金铃儿、苗银花与贺小娥之间树起神一般的地位,使得这些历尽风尘的绿林女豪,死心塌地的追随着他。

可是,祁连山在朦胧中醒来,张眼看见加洛琳时,居然会有震撼的感觉,一种悸然心动的感觉。

幸好,他在早时的历练使他能很快地平息了这种心悸的冲动,很自然地与她相处,也可能是这个原因,才使加洛琳对他有了好感,能迅速建立起友谊。

老薛为了她,自残了生理机能,满天云见了她,居然会克制不住自己。

十个男人中,也许会有九个男人是见色而动心的,但老薛与满天云应该不是这样的人,他们富于世情历练,都渡过了盲目冲动的年岁而养成所谓的定力了,但是他们在加洛琳面前却很难克制自己,因为加洛琳实在太美了。

所以,祁连山知道,要把这朵空谷的幽兰带到人间去,必须要先给她有一个健康的心理状况,所以他笑了一下:“加洛琳,你只接触过老薛一个人,不能因为他欺骗了你,你就把所有的人都看成这个样子了!”

“也不是为了老薛一个人,小时候的情景,我还大概记得,那些把我母亲五马分尸的暴徒们的嘴脸,我到现在还没忘记,他们都受过我母亲的帮助或拯救,有两个人,我母亲在死牢里为他们治疗身上的鞭伤时,他们感激得哭了起来,伤好之后,母亲悄悄地放他们逃走,他们跪在地上吻着母亲的脚,可是在暴动的那天,剥掉母亲的衣服,把她绑上刑架的,也是这两个人!”

祁连山知道要消除她的仇念很难,只有笑笑道:“加洛琳,人有好坏,你不能只朝一种去看,那两个暴徒恩将仇报固然可恨,可是你自己也说过,那天有很多人为了反对你母亲受刑而被杀死的!”

加洛琳不禁默然。祁连山又道:“老薛欺骗了你,满天云欺负过你,可是我对你却很友善呀!”

“你……你不同,可是像你这样的人很少。”

“那也不见得,你还没有跟多少人接触过!”

“不必,我已经接触过很多了,都丑恶得很,老薛杀了他们,我一点都不难过!”

“但是,只要有一个人对你友善就够了,何况,老薛跟满天云本身都是邪恶的人,物以类聚,跟他们在一起的人,自然是坏的多,不信你等着看,我救回那六个同伴后,你就会知道他们每个人都对你很友善!”

加洛琳轻轻地叹口气:“山,以前我倚赖着老薛,就在我对老薛失望的时候,很快地又认识了你,我已经很满足了,我不是一个贪心的人,只要有一个人使我信赖,我就不会再去多求了,但愿你不要使我失望。对了,我们别站在这儿谈这些,还是快出去救你的同伴,走吧!”

她催促祁连山上了马,自己则抓住了茉莉的鬃毛,准备步行跟随了。祁连山却笑道:

“既然骑着马走,你也上来吧,黑妞儿不会在乎多一个人的!”

他拉着加洛琳的手,把她也拉上了马背,坐在自己的后面道:“你抱住我的腰,低下头来,别碰着了顶壁。”

他自己一手执着火把,一手勾住了茉莉的颈子,上身向前弯下,双腿轻夹喝道:“走吧,黑妞儿,我知道你也是好久没有尽力一奔,四条腿都在难过,冲一阵吧!”

黑茉莉受了鼓励,好像也是真的蓄足了劲无由渲泄一般,虽然水深将近没去它的腿部,可是它仍然能够以极快的速度向前奔驰,火把被溅起的水浸湿很快地就又熄了,洞中再度陷入了黑暗,但是黑茉莉却凭它天赋的神奇第六感觉,哗哗地向前急奔。

祁连山在感觉上它是越跑越快,本来他是为了避免溅起的水花泼入眼睛,反正张开也看不见,干脆闭上了眼。

但是后来,他听见声音不对了,首先是溅水声由闷浊的回激变为清脆,而后,他也感觉到原来拖在水中的双足似乎已经悬空,不再在水中了。

那表示水已经浅了,而且没有了洞壁的回响,才使声音变得清脆起来,莫非洞已经放大了

张开眼睛,起先的感觉仍是一片黑暗,但是他眨眨眼后,居然慢慢地看得见一点点的蓝光在头上直闪!

过了半天,他才弄清楚,那闪闪的是天空上的星星,他们已经冲出了山洞,因为恰好是晚上,而且是个无月又星稀的晚上,所以眼前仍是一片黑暗!

于是祁连山拍拍马头:“嗨,黑妞儿,你先停停,我要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黑茉莉果然停了下来,藉着天上淡薄的星光,约略可见周围的情景,其实这也只是一个山峰中的小谷地而已,两边都是峭峻的山壁,跟山洞中不同的是这儿的顶上是一片天空,而且这还不能算是谷地,应该称为河谷,因为底下全是水,只是比山洞宽了好几倍,所以深可及腰的流泉在这儿已经分散开来,深仅尺许,依然缓缓地向前流动着。

祁连山轻叹了口气:“造物之奇,的确不可思议,谁都无法像在大漠的穷山恶水中,会有着这么一道浅流,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地方?”

加洛琳举头望着天空,手指着天际一串星星道:“那是被叫什么北斗星的对吗?”

“是的,北斗七星,状如斗杓,恒现于北方,沙漠上的牧人都靠着它们来指点方向!”

加洛琳道:“那我知道这道河流通向什么地方了!”

“你知道,你不是从来没有出来过吗?怎么会知道?”

“是的,我从未离开过这一片地域,只到过地狱谷,我知道的地方,也只有一个地狱谷!”

“大漠上没有一个叫地狱谷的地方!”

“我不知道,老薛叫它地狱谷,别的人怎么称呼我就不知道了,这个山谷在大漠上也是个秘密,很少有人知道,只有每一个信拜物教的部落中的巫师,才知道这个山谷,找得到入谷的路,他们不肯告诉别人,代代相传,在这里学习到巫术与法力,求取到生命之泉。”

“那不是老薛教给他们的吗?”

“是的,很多魔法也是老薛教给他们的,老薛说过,在西方有一种魔教,传到中国,为正教所不容,只好在边疆的地方流传开来,魔教的十大使者,各自信奉一种魔神,分散开后,那些使者在各部族中立了根,成为他们的巫师,但是这些魔教的弟子,仍然归于魔神的统辖,而魔神就住在这所石谷中。”

祁连山不禁一震,他不是江湖人,但是却出生在江湖世家,有关于魔教的一切,他从很多人的口中听见一些,而后为了兴趣,他还在图书馆里翻阅了一些资料,对于魔教,他知道得不算少,但是综合起来,也就是加洛琳说的这些,而加洛琳却无意间地揭露了一个秘密。

这个地方,居然会是那神秘的魔教圣地,那么老薛呢,难道他就是魔神了?山谷中再也没有别的人!

他立刻就问出了这个问题。加洛琳却摇头:“不!老薛说他不是魔神,事实上魔神早就没有了,老薛说他在沙漠上旅行时,曾经救过一个垂毙的老人,那个老人多活了两个月,以后还是死了,死前告诉他这个山谷的秘密,而他就是魔神的化身,要老薛接替他做魔神,但是老薛没答应。”

“老薛为什么没有答应呢?”

“他无法答应,因为他经常在沙漠中来往,很多人都知道他,认识他,知道他不是魔神,以后他把我带到这儿来,把我造成复仇女神,算是新的魔神。”

祁连山开始了解到老薛的用心了,由于智慧的发展,以及文明的扩进,那些巫师们也不再在部族里受到尊敬了,当人们对很多大自然的现象有了较为科学的解释后,巫师们的地位日落,魔教也已经没落了!

老薛要创造一个新的魔神出来使巫师们敬畏,又要使得那些巫师们逐渐地掌握住权势,才能掌握住那些人,要做到这些,光是靠巫术已经不够了,所以老薛才需要外力的支持,要求满天云的合作。

他又提出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这是通向地狱谷的?”

“地狱谷中有一片瀑布,我装扮的复仇女神,就是在瀑布前面的那块大石上现身,每次我看到瀑布的源头,就是在北斗星的同一方向,也就是这个地方!”

“加洛琳,从每一个地方看,北斗星都在北方,所以才用来指示方向,却不能用来指定地点!”

“我知道,可是我在底下看到瀑布的源头,是从一个鬼头中流出来的,那个鬼头很狰狞,张大了嘴,露出一排牙齿,喷出了那道瀑布,我看见后面的山头,就像是那个鬼头,所以我才敢确定,这就是那道瀑布!”

祁连山回头看了一看,发现他们出来的那个小洞上面,朦胧中似乎是像一个魔鬼的头,但只是粗具形状而已。加洛琳道:“现在看来自然不像,因为太近了,要到下面的地狱谷去看,这个鬼头只有一个人头的两三倍大,那就很像了!”

祁连山是学过美术的,对西洋画的投影也有着一点常识,他再仔细端详了一下,把大概的轮廓浓缩后,果真有三四分酷肖了。加洛琳道:“我们现在是从它的右边看,而且天又太黑,老薛要我扮演复仇女神时,都是在快黄昏的时候,地狱谷中已经黑了,他点起很多地下的火口,喷出了蓝色的火焰,然后那夕阳的光刚好照在鬼头上,就非常地像了,我是因为对这个鬼头比较有更多的时间观察,所以才有个印象,大概不会错了!”

“那么这条河流出去就是那瀑布了?”

“是的,从二十多丈的山峰上挂下来,我也一直在想那源头是在什么地方,想不到竟是从我住的地方流出去的。”

“地狱谷又是什么地方呢?”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没有出去过,不过那些巫师们都是从谷外来的,因此我知道那是一条通向外面的路!”

巫师们从谷外来的,满天云也是从谷外来的,老薛如果要把那六个人质去交给满天云,一定也是走这条路,祁连山很安心,他知道这条河流是一个瀑布的源头,而且要下泻二十多丈高,就不可能再用皮筏把人载走了,很可能还要想其他的方法,而地狱谷是个神秘的禁地,也不会有人留在那儿帮助他,因此,他不可能走得太远,或许还来得及在他没把人交给满天云之前追上截住。

所以祁连山又拍拍黑茉莉,催着它向前行去,这道平坦的浅流并不太长,两三百步,果然已到了尽头。

头上的天色已经很亮了,但是他们所处的地方却仍很暗,只是比先前较为明亮一点而已。

这情景很像是祁连山在刘家寨子下过的地窖,只有顶上透进天光,那怕是大白天,光亮仍是不够照明全屋的。

黑茉莉停了下来,再前几步就是尽头了,黑沉沉的山谷,冒着腾腾的雾气,四壁崇山,祁连山回头看了那座山头,才发现这地形之妙,天生就充满了神秘诡异的气氛,顶上可见的那一片天色已呈金黄与艳红,但是照不到山头上,这是早上,山头也是面西背东的。

这时的阳光或许正照在他们入口的地方,那只是一块秃秃的山头,没什么可引人注意之处。

一定要等夕阳西下,平掠过远山的阳光照到这边的山头上,才能显出那一刹那的奇景,好像黑暗的主宰,魔神即将苏醒,开始要统治宇宙了!

黑茉莉的追踪也到此为止,它似乎知道再追踪下去也没有用,因为它无法回头去通知它的主人。

祁连山在一个石头缝里找到了被拆散了的鹿车,也看见了那许多皮袋被割成一条的碎皮,扣在石桩上。

毫无疑问,老薛没有带绳子,他用缚扎鹿车的绳子连结了起来,把人一个个地锤下去的,然后他自己才吊着绳索走到下面的,加洛琳先跳下了马道:“我从这儿下去,先看看老薛是否还在下面?”

这倒是个好办法,因为底下还是一片黑暗,再加上雾气氤氲,什么都看不见,加洛琳对下面的环境较熟,她先下去看看也方便些,假如老薛带着人质还在下面,对加洛琳的出现,也不会使老薛太突然。

加洛琳槌着绳子,很快地就到了下面,没有多久,祁连山只看见下面山谷中闪起一阵阵的蓝色火焰在雾气中亮起,然后他看见了加洛琳站在一块大平石台上。

火光把雾气驱散了,橘红的、靛蓝的、黄的、紫的,在地下一个个的洞中,冒出各种不同颜色的火柱,照着那峥嵘的怪石,照在加洛琳的身上,呈现着诡异的色彩。

老薛把这儿取名为地狱谷倒是很正确,这个山谷简直就像传说中的炼狱,难怪原始的魔教教主会把这儿选作最高的魔神的祭坛,因为这儿的环境,天生的就具有一种令人震撼、畏惧的力量。

加洛琳在底下仰着脖子向上面叫着:“山!下来吧,我在下面查过了,没有人,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祁连山是想下去,可是他略一迟缓后也朝底下叫道:“加洛琳,等一下,我要把黑茉莉先想法子弄下来,你看看这瀑布下面是不是很平!”

“瀑布下面有一个深水潭,水很深!你可以用绳子绑住它的肚子,慢慢地放下来,它会游水淹不死就行了,要不要我上来帮你的忙!”

这是一个办法,可是祁连山却知道行不通,黑茉莉是一头很高大的骏马,体重约模有六七百斤,那倒无所谓,祁连山相信只要找到一个抵脚的地方稳住自己的身体,双手握紧绳子,慢慢放下去,他还能支持得了,问题是那根绳子,是由一块块的软牛皮条搓成的,有拇指那么粗细!老薛用它把人一个个地锤下去!

那六个人中,最重的是范五,但是也不到两百斤,绳子的吃重力还够,要用来吊住一头三倍以上的骏马,祁连山就没有那种把握了,万一中途绳子断了,在二十多丈的高度下,摔下去可不是开玩笑的。

这头马不仅是他的伙伴,而且在长日的相处中,更建立下深厚的感情,在祁连山的心中,它的份量并不比任何一个人轻,他绝不愿让它受到一点伤害的,所以祁连山想了一下叫道:

“加洛琳,你在下面找找看,有没有长的绳子,上面的那根绳子恐怕不够结实!”

“这个我不知道,我想不会有吧!”

祁连山也知道希望不大,老薛拆了鹿车,割碎了那许多皮袋,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搓成那根绳子,假如底下有可用的物件,他绝不会费这么多事。

可是祁连山在任何条件下,都不愿意放弃黑茉莉的,他只好坚持着叫道:“找找看,假如没有绳子,找一些可以用来结成绳子的东西,我一定要把黑茉莉安全无损地带到下面去,因为我们还要用到它!”

加洛琳没有多说什么,也不需要听祁连山最后那一句勉强解释的理由,她完全了解那匹马对祁连山的重要性。

在别的人也许难以理解,但是加洛琳是在寂寞中长大的,她深深地明白,一个亲蜜的伙伴是何等的价值,所以她跳下了石块道:“好!我去找找看!”

她的身影在彩雾中消失,祁连山也寄于无限的希望地等着,等了有很久,加洛琳终于攀着绳子上来了,肩上挽着一捆像是绳索般的皮条,然而她的身上却是赤果果的,只有腰上系着一根皮带,插着两柄锋利的小刀。

那样子是很滑稽的,她此刻看来就像是一个来自蛮荒的野女郎,一个与文明月兑节的蛮人。

祁连山立刻知道她的那一捆皮条是怎么来的了,她把身上仅有的那件豹皮的外衣割成了一条条的皮索,不但如此,祁连山发现她还有一个改变,一个看来很明显,而又一时说不出来的改变,直到加浴琳把那股由豹皮条绞成的长索交在他手中时,他才看见皮索外面还缠着一股金色的细线,那是加洛琳头上的金色长发!

长垂下来可以到达腰下的秀发,只剩下很短的一簇了,她把头发也割了下来,缠在豹皮索上,成为一根坚纫而有弹性的长索。祁连山很感动地道:“加洛琳,谢谢你!”

加洛琳却满不在乎地道:“我找了半天,什么也没有找到,地狱谷中寸草不生,没有一点可用的东西,我只好想到我身上的衣服,好在我根本就不喜欢穿着它,可是我把衣服割成一条条的长条后,连起来一看,长倒是够了,但也不够结实,稍微用点力就拉断了,于是我就想到了我的头发,把它们再缠上去就行了!”

“你为黑茉莉所作的牺牲太大了!”

“这算是什么牺牲呢,我对这满头的长发也讨厌死了,早就想割掉它,可是老薛不肯,他说复仇女神必须要有一头长长的头发,在那些巫师们的眼中,女人的头发是很神圣的象征,身犯重罪的女人,就是以割发作为惩罚,我以后不再要去扮什么复仇女神了,自然也不必再留着它了!”

在草原上,女人的长发不仅具有神圣的意义,更还是美的象征,许多少女不惜花费大部份的时间,把它们编成很多很细小的长辫,缀上鲜花,扎上彩带,用以博取男人们赞赏、欣赏,没有了长长的秀发,就等于没有了生命!

加洛琳口中说不在乎,其实祁连山知道,她对于自己的那一头金黄色的秀发,也是异常珍惜,为了梳理它们,她曾经费了很多心儿,用木块雕成了精细的梳子。

但是祁连山却不知道如何说出感激的话,只是拍拍她那丰润而洁白的肩头。加洛琳高兴地笑着道:“山!你不必为我的头发难过,我跟你一样地喜欢黑茉莉,为了它,别说割下我的头发,就是拼了我的性命,我也肯的!”

把两股皮索再结合在一起,加洛琳的手法很熟练,显见地是经常做这种工作的,然后她又用鹿车上拆下的细木条,结成了一片木兜,托在黑茉莉的肚子下面,跟祁连山一起,慢慢地把马儿吊了下去,而后她叫祁连山先锤了下去,自己却解开了绳子的结头,把绳子也放了下去,站在瀑布的边缘,纵身一跃,像一头飞鸟似的跳了下来,跃进了深潭,祁连山刚把黑茉莉从潭水中拉了上来,被她吓了一跳,直等地从潭子中再浮了上来,连忙伸出一只手,把她也拉上了岸边,责问道:“加洛琳!你这是做什么了?”

加洛琳笑了一笑:满不在乎地道:“没什么,我想我们以后可能还用得到这根绳子,可没有办法再去找另外的一根了,而且我知道潭水很深,跳下来没问题的!”

那个小潭是很深,但很小,只有一丈多宽,五六丈长,像是一条水槽,刚好承受了从上面倒下来的瀑布。

祁连山道:“你要那根绳子也用不到从上面跳下来,我打的结是活的,吃紧了力量时很牢,等到没有重量后,轻轻地抖一下,绳结就会松开来,你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底下又是这么窄,那多危险,万一你用的力量不够,碰到石头上,那不是活活地跌死了?”

加洛琳笑道:“不会的,我看得很准,而且我也知道你打的那个结,用普通的绳子是抖得开的,用皮革搓成的绳子却不行,皮遇到了水就会变软,再被拉得很紧之后,已经咬得死死的,我在上面用手都解不开,最后还是用刀子把绳头割断的,你想得到的事我也想得到!”

祁连山叹了口气儿这些事的确是他没有想到的,这个女郎在有些事情上固是懵然无知,但是在她熟悉的事情上,她的思考、理解却比任何人都精明。

打量了一下那些冒起的火柱,祁连山又感到新奇了:“这些火柱是怎么喷出的,怎么会有不同的颜色?”

“我不知道,是老薛弄的,每个洞都有一块石头挡着,只要把石头搬开,潭里溢出的水就会流进洞里去,没有多久,就会有雾气喷出来,那种雾气用火一点,就成为各种颜色的火柱,每次要在这儿接见各族来的巫师祭拜时,他就点上这些火柱,等巫师们走了,他再把石块堵住水流,火柱慢慢地熄了下去,谷里又是一片黑暗,使得别人无法再进来,这里很危险,没有火柱的照明,连老薛都不敢乱走动……”

她说的没有错,谷底满布着大大小小的洞袕,除了喷火的这些洞袕外,大部份都是黑沉沉的,有些虽然也嘟嘟地喷着水汽,但是却没有燃烧。

空气中漂浮着一股刺鼻的硫磺气味,令人有窒息的感觉,证明这儿早就很可能是一个火山,也只有大自然,才能造成地狱谷的奇景,那许许多多的洞袕,很可能还通向炽热的,沸腾着熔岩的地心,因为太深了,里面沉着许多不可燃的气体,所以才不会燃烧起来,至于那些喷火的洞袕,则因为有水流的进入,使得内部的平衡破坏了,比气更重的水渗透下去,遇到高热后又开始膨胀,把那股可燃性的气体压了出来,点着了火,就形成了那一条条的火柱,再因为它们所含的成分不同,所以有各种不同的颜色。

祁连山在学堂里的化学和物理课程成绩并不是很好的,他的性情偏重于文学的艺术的成分较多,不过总还能勉强应付过去,所以对这些现象,他多少还能在学理上得到解答,虽然不是绝对的正确,但是已经能使他自己满意了,可是他却无法使得加洛琳明白,谁也无法把复杂的理化现象,用几句话告诉给一个完全没有概念的人明白的。

好在加洛琳对地狱谷的一切都很熟悉与了解,她也知道这些怪异的现象并不是魔法,没有迷信的观念,也不会畏惧,所以她牵着马,还带着头,拣着路走出去,同时还指点着道:

“这条路可以通到瀑布后面,那里有个洞,是回到我们住的那片树林里的,那个老薛真混蛋,明明有条近路,只要走一天就可以出来了,他偏要带我走上两三天的路,转上好几个大圈子!”

祁连山笑笑道:“他当然不能把这条路指给你看,不是远近的关系,而是他要一个对外隔绝的禁地,山洞中无法布设迷阵,关不住你,也挡不住外人的进入,所以他才可宁多走两天的路,使你永远地关在那片禁地里。”

“难道他能关我一辈子吗?”

“那倒不是,他的计划是要利用那些巫师的力量,控制着天山的那些拜物教的部族,在天山建下一个王国,他的计划是把你捧成了玛尔乞米部的女汗,那是以女人为主的一个大部族,而且也是最大的一个邪教部族,人的智慧渐渐地开明了,邪教的邪异手法将难以控制人心了,那些巫师们在部族里也没有什么力量了,唯一能使族人相信的就是医药的力量,所以他积存了许多的乌风酒,而且要保持着谷中的秘密,只有他掌握着那么多神奇的性命灵药——

生命之泉,才可以控制着那些族人。”

“是的,我也问过老薛,问他为什么那么小气,我们有着那么多的生命之泉,可是每次他只肯给那些巫师一点点,坛子是密封的,打开来后,走了气,效用就减弱了,每次他打开一坛,只用半坛分给许多小瓶,每人只给一瓶,剩下的半坛他宁可倒掉,我问他为什么这么浪费,他总是笑着摇头说我不懂,却不肯告诉我。”

“这是不能告诉你,如果他教会你这些权术的运用,就会使你变得狡猾,你也不会这么简单地受他摆布利用了!”

“可是我仍然发现了他的险恶。”

祁连山轻轻一叹:“他本就是个工于心计的人,虽然在你面前他尽量地伪饰,可是长日相处,不知不觉间总会流露出本性的。你跟他相处久了,总也会学到一点使心眼儿的,只是他想不到而已,一个好用心计的人,往往喜欢把别人都看成容易欺骗的傻瓜,结果被骗的往往是他自己。”

加浴琳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起来:“山,你的意思是说我也是个很狡猾的人。”

祁连山笑笑道:“我没这样说,而且你不是狡猾,只是聪明而已,狡猾的女孩子使人讨厌,而聪明的女郎却会使她看来更可爱,你除了聪明外还有美丽,就更可爱了。”

祁连山倒不是奉承她,他说的是良心话,加洛琳的确是个聪明而又可爱的女孩子,不过祁连山却是第一次对一个少女说这种话,因为这样子说话太直接了,如果对一个别的女孩子这样说,对方一定会以为祁连山别有含义,她会脸红,会心跳,会很认真地记在心里,然后就会缠上他,

当然不是每一个男人说这番话都能有这种效果,但是祁连山如果对一个女孩子这样表示了,就不会受到拒绝。因为他是个很英俊、很温柔、很风趣、很健壮、很出风头又很富有的男人,更是一个年青未婚的男人。这样一个男人是每个女孩子心目中的白马王子。

祁连山很随和,似乎也很喜欢跟女孩子在一起,但是他也很慎重,绝不轻易地付出自己的感情。

现在他对加洛琳这样说,也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他知道对加洛琳说话不能太含蓄,而加洛琳却需要赞美,她一生中只跟老薛那样一个男人在一起,祁连山似乎想像得到,老薛不会对她经常鼓励赞美的!

果然,加洛琳的眼中闪着喜悦的光,兴奋地拉着他的胳臂:“山!是真的吗,我很美丽吗?”

“是的!非常美,我没有见过比你更美丽的女孩子!”

“那我就安心了,我从来也没有见过别的女孩子,小时候倒是看过一些,也约略记得一些,我觉得她们每一个都很美丽,可是长大后,我就没有再见过别的女孩子了,在我的想像中,她们一定比我美丽得多!”

“所有来的巫师中,难道没有女人吗?”

“有!巫师们女的比男的多,但是都不再年轻了,都是些老妇人,而且她们来参拜时,脸上都涂着各种奇奇怪怪的颜色,或是带了些面具,就跟鬼怪一样。”

两个人就这样说着话,慢慢地向前走着,顺着一条曲折的路,走到一个平台处,似乎已经远离地狱谷了。

祁连山在平台上发现了一些马粪,这些马粪居然还是潮的,似乎是留下的时间并不太久,这儿虽然陰暗难见天光,但是很干燥,通风良好,谷中那些令人窒息的空气被前面吹来的凉风阻住了,使人的头脑为之一清。

祁连山蹲去,拾起了一团马粪放在鼻子前闻了一闻,居然还有着一股不太浓的臊味!

他还不嫌肮脏地-开了那马粪,详细地看了看它的成份,然后才间道:“加洛琳,这儿养着马吗?”

“我不知道,我从来也没有到这里来过,每次祭典时我只到过谷口的地方,休息的时候,我在瀑布后面的山洞里,等巫师们集在那大祭台上跪下膜拜时,我就从瀑布跳出来,跳在大石块上,而巫师们也不准走下那个祭台。”

祁连山道:“这儿是不是还有别的人呢?”

“我也不知道,我说过了,我以复仇女神的面目出现不过才三四年,到这儿只有八次,每次都是有老薛在一起,到了这儿,看他把火点起来,忙这忙那,我只在山洞里休息,或者是在水潭里玩水,每次祭典都很久,我已经很累了,老薛点上了安息香,我就昏睡过去,直到走的时候,他把我叫醒,一切都已收拾好了。”

“我想一定有人在帮他整理一切,看守着门户,而且很可能是满天云的人。”

“你怎么知道的呢?那次我假昏睡,在山洞真听见他跟满天云说话,却没有看见有别的人!”

“根据判断,他肯让满天云去到山洞里,就不会让游牧部族的巫师们前去发现地狱谷的秘密,而他一个人绝对无法保持这个地方的秘密,只有让满天云来帮忙了,而且这儿既然是魔教的圣地,就不会准巫师们骑着马来,这些马粪也必定是满天云的人留下的!”

加洛琳很留心地听着,祁连山又拿着手中的马粪道:“这马粪是用豆子泡了酒当饲料的,草原上的人不会用这种饲料来喂马,粪便很细而有光泽,证明马很健壮,只有好马才用这种上等的饲料!”

“从一些马粪中,你能看出这么多的事情来?”

祁连山笑笑道:“我家里开设着牧场,从小我就跟马匹们生活在一起,懂得自然比人多一点!”

然后他的脸上现出了忧色:“假如他们有了健马代步,而且又离开了一天,恐怕就不容易追上了!”

忽然,黑茉莉的鼻子动了一动,接着引颈长嘶,而且在它长嘶之后,平台的右方居然也传来了一阵长嘶!

祁连山吓了一跳,连忙举起手中的枪,作个戒备的状态,加浴琳却诧然说道:“干什么,那是马嘶的声音!”

“我知道,可是有马就表示有人!”

加洛琳笑了起来:“不会的,只有马,没有人!”

“你怎么知道的,这儿会有野马栖息?”

加洛琳拍拍黑茉莉的股部,笑道:“它是闻到了有同类的气味,才发出嘶声作为呼应,我也是一样,我闻到了有马匹的气息,却没有闻到有人的气味。”

“你的鼻子这么灵?听声音好像很远呢。”

“不错,大概在五十丈远近,但是我只闻到了马的气味,没有生人的气味,我在树林里长大的,整天与兽类为伍,也学会了它们的本事,假如有陌生人,百丈之内,我都能闻到气味,你放心,我说没人就没有人。”

关于这一点,祁连山倒是不表怀疑,因此收起了枪。加洛琳笑道:“刚才我是根据我的感觉,现在我还能提出另一个证据,这儿离地狱谷并不远,老薛是利用秘密的水道过来的,他在禁地里做了许多的手脚掩饰痕迹,就是怕我找到那条水道,在这儿他一定也同样地不愿让人知道那条水道,可是他却把那条锤人下来的皮索还留在瀑布旁边,难道就不怕别人发现了吗?”

“假如留下的人是满天云的手下,他就不必掩饰,因为地狱谷只能唬唬那些巫师,却骗不了满天云的!”

“不!如果他不怕被满天云的人发现那条水道,就会叫人进去帮忙他把人搬出来了,而且这儿养着马,他会叫人把马拉到里面去驮着人出来了,那么这些马粪就会留在地狱谷中,而不是留在这个平台上了,可是我在地狱谷中没有看见马蹄的痕迹,只有老薛一个人来回的足迹,这证明他是把那些人质都搬到这儿才开始叫人拉着马过来的。”

祁连山笑笑说:“加洛琳,你的推测很对,这表示你已经比从前懂得更多的事物了。”

加洛琳也笑笑说:“我是跟你学的,我和你认识虽然不很久,可是,我发现跟你在一起对很多事情,自然就会多用些心思,懂得也就会多一些。”

祁连山有些腼-地笑着摇了摇头,转变话题说:“走吧,既然有马没有人,我们就去把马匹牵过来,至少,可以给你骑着赶路。”

加洛琳温顺地跟着祁连山向马嘶的方向走去,黑茉莉却显得非常急躁不安,几次想冲向前去,都被加洛琳用力拉住。

她虽然肯定说那边没有生人,但并没有把握会不会有其他的危险,她不愿黑茉莉去冒险,,因为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对黑茉莉有了一份感情。

祁连山却对黑茉莉很有信心,笑着说:“加洛琳,让它先去吧,它一定会保护自己的。”

他放开了黑茉莉,在它后股上轻轻拍了一下,黑茉莉立刻欢呼一声,放开四蹄向前飞奔了过去。

果然,前面只有阵阵马嘶声音传过来,并没有其他异响。

可是,当祁连山和加洛琳跟过去时,却发现加洛琳的推测只对了一部份。

那儿是一处山壁脚下的凹地,有一个不太深的水潭,潭旁边还有一个木栅,栅里养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此时,黑茉莉正在栅外跟那匹白马互相对屹嘶鸣。

山壁旁有一个很浅但颇隐蔽的洞袕,里面留着一些女人用的梳子和镜子等简单用用具,这证明洞中曾有人居住,或许是满天云手下的守望者,或许是老薛安排的接应人。

祁连山在附近和洞中仔细搜查了一遍,证实这儿的确有人住过,而且,住在这儿的很可能是两个女人,只是现在已经不见人影了。

祁连山不愿多费心思去猜两个女人的身份和去向,却对那匹颇为神骏的白马十分欣赏,于是,向加洛琳笑笑说:“这是老天送给你的坐骑,我先去驯服了它,再给你代步。”

他翻进了栏栅,向白马缓缓走过去,那匹白马却对他低头嘶吼,作出戒备的样子。

祁连山对自己驯马的本领很有信心,找到一个机会,猛冲上前,一把抓住马鬃,人已跨上了马背,谁知那白马却用尽了全身力量蹦、跳、掀、踢,硬想把祁连山从背上掀下来。

祁连山也使出全身力气,跟它纠缠,整个人伏贴在马背人,两腿就像铁剪般夹住马月复毫不放松。

到最后,马倒是停下来了,那不是屈服,而是它意识到背上的人实在太强,强得超过了她的所有战斗技能,于是它发出了一声悲壮的长嘶,流露出一腔英雄末路的悲愤,然后它一头撞向了山壁,用死来表现它不屈的意志!

祁连山没想到这头马会如此的烈性,连忙运用他纯熟的技巧,硬生生把马匹在碰上前扳倒下来。跳开一边,一面叹着气,一面以尊敬的口吻道:“行了!伙计,我向你认输,你有这付倔脾气,天生是该在草原上奔驰的!”

然后歉然地向加洛琳苦笑道:“没办法,加洛琳,我本来想把它驯服了给你骑的,看来只好放弃了!”

白马困难地站了起来,由于背上的人已经离开了,它也不再想自杀了,勇敢而骄傲地站在祁连山面前。

加洛琳却怜惜地走过去,打开了栅门,一面拍着白马的脖子,喃喃地说着些安慰的话,然后又勾着它的脖子,轻轻地哄着它,稍微带点勉强地把它推了出来,走向饮马的水池,用手掬着水,慢慢拍向它的身上,为它洗去身上的泥沙,捧着水,给它饮了几口,最后才为它洗去了汗水。

祁连山正在地下喘气休息,却发现奇迹地瞪着那一人一马,因为他看见加洛琳骑在马身上,而那头白马却乖乖地,一点都没有反抗的意思!

祁连山一下子站了起来:“加洛琳,你是怎么驯服它的!”

加洛琳笑笑道:“我没有驯服它,只把它当作自己!”

“当作你自己?这话怎么说?我不懂!”

“我小的时候脾气很倔强,犯了错,我母亲要我认错,说什么我都不肯低头,打我、罚我都不怕,母亲把我关在黑房子里,她知道我怕黑,想要我低头,但是那一次我就是不在乎,而且也没有叫,没有哭,整整关了两天,父亲回来了,心痛得不得了,连忙把我放了出来,那时我才哭了,我心里是害怕的,也知道自己错了,但是我绝不肯低头,以后我也没有再犯错,父亲常用这件事笑母亲,说她的管教还不如他的宠爱有效,天生尊贵的人是不用管教的!”

祁连山不禁怔住了,他实在没想到加洛琳是用这个方法驯服了这头马。加洛琳叹了口气:

“其实人还是要管教的,没有母亲的责罚,我不会知道是非,假如一直由着父亲那样纵容下去,我会变成一个很坏的人,只是我天生的倔强使我不肯低头而已,后来在森林里,我一个人跟着老薛生活,为了排除寂寞,我跟一些小动物为侣,发现有些跟我小时候一样,老薛养过一头豹,他训练它听话,用鞭打它,那头豹要跟他拼命,把老薛的手咬伤了,老薛把它打得快死了,叫我送出去丢掉,我把它藏在树林里,给它治好伤,喂它吃东西,后来它竟跟我成了朋友,我要它做什么,它就做什么!把老薛气了个半死!”

“哦!想不到你居然别有一套驯兽的功夫!”

“山!你是在骂我?老薛见我驯服了那头花豹,说我跟它是物以类聚,你只是比他说得好听一点!”

看来这妮子还挺多心的,祁连山却笑了一下:“我跟老薛的意思不一样,他是不了解这种情形,我却是在马群中长大的,以前我从没有一头驯不了的马,今天是第一次!”

“那是你没有遇上像这头白马那么野性的!”

“不!比它更野的马我也遇到过!”

“那就是你们没有试过我的方法!”

“加洛琳,你的方法不是不好,但不是牧场里的方法,牧场里驯服了马匹,是要卖给别人的,使得人人都能驾御它,而你的方法却是娇纵它,培养它的野性,除了你之外,它不会听别人的话不能让别人去乘坐它!”

“这……倒是的,那头花豹就是这样,我收服了它,但是它对老薛还是很不友善,见了老薛是充满了敌意,有一次我不在,它跟老薛碰上了,差点没把老薛咬死,我赶来了,怎么叫都不肯听,逼得我只好杀了它!”

“这就是了。在牧场里,我们不能用这个方法来驯马,一定要磨尽它的火气,让它成为人的忠实册友,而不是只对一个人忠实,正如你母亲教导你一样,要你对是非有一个切实的认识,而不是向你父亲一个人表示顺从!”

“可是我对母亲的教导也记住了,以后并没有再犯!”

“那是因为你是人,人为万物之灵,智慧、灵性,高于一切的动物,但是兽类却不同,也许有的比较聪明,但最多也只能像个小孩子,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加洛琳,你是在童年时就离开了父亲,跟着老薛,他不像你父亲那样地纵容你,娇纵你吧!”

“是的!老薛在我小的时候管得我很严,也很爱我,那个时候,他是把我当作他的女儿一样,可是后来就变了!”

祁连山没有问怎么变了,他已经知道为什么会变,因为加洛琳究竟不是老薛的女儿,没有那一种发自天然的轮理的约束,对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孩,老薛有一份发自本心的父性的慈爱,但是对一个不是自己的骨肉又亭亭发育的少女,他却难以抑制那种发自本能的。

如果是生活在群体中,这股可以从别处得到满足而继续使他的父性发扬成为轮理的延展。

所以,在外面,有很多人收了养女,结果是圆满,跟自己亲生的没两样,父慈子孝,当然也有些并不如此,但那只是极端的少数,所以才被人目为禽兽!

可是老薛跟加洛琳之间的关系不同,他们生活在一个隔绝的世界里,除了这两个人外,几乎全是禽兽,老薛若不是有着更为重大的目的,他也会成为禽兽的,只是他为了自己的将来,不得不籍着药物压抑了生理的冲动,使自己成为一个超人,但是人比禽兽进步,男女之欲,除了生理的冲击外,还有着心理上的渴求,老薛只好避着她。

加洛琳似乎还想说得更多,但是祁连山却无意讨论下去,他要把加洛琳带回到人的世界里,势必要告诉她很多东西,可是现在却没有这么多的时间,他站了起来,“好在你没有马,这是你的马,它肯听你的就行了!”

加洛琳却不放心:“山,你说这匹马可能还会对你不利?”

“那倒不会,第一,因为它不是豹子,本性不会那么凶残,第二,我对它不像老薛对那头豹子一样凶;第三,老薛并没有把那头豹子完全征服,而这匹马已我已经认输了,它只是不肯屈服才想撞山自杀,我没有让它死,它不一定会对我感激,至少它不会恨我,只是怕我而已!”

的确,那头白马对祁连山多少还有点畏惧,祁连山接近它时,它退后了两步,保持着一个适当的距离!

加洛琳笑笑道:“这就好了,如果它对你还有敌意,我宁可不要它,我是人,我要人作朋友,以前我为了老薛,硬起心来杀了那头豹子,现在,我更不会为了这匹马而放弃你这个朋友的!”

这是一种理智的选择,也是感情的选择,祁连山笑笑:“而且我也不是真的征服不了它,只是需要耐性而已,驯服一匹马也不可在短时间内做到的,同时我也要告诉你一句话,它现在对你好,亦不是就表示驯服了,你还得付出更多的耐心、爱心来对待它,使它对你忠心,草原上的人都应该有一匹马,作为最忠实的伙伴,而且想取得一匹忠心的马很难,必须要使它对你忠实不移,在最危险的时间都不会背你而去,像我的黑茉莉对我一样。”

不久,天就亮了。

祁连山和加洛琳都感觉到有些饥饿了,他们取出了肉脯,就在山洞口吃喝起来。

加洛琳对祁连山的推断仍有些不懂,边吃边问:“你怎么知道这山洞里住着两个女人呢?”

“因为洞里有女人的用具,而且,有两处睡觉的草堆。”

“那也可能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不会的。”

“为什么不会呢?”

“因为……”祁连山顿了一下,不觉微微一笑:“如果是一男一女,只需要一个草堆就够了。”

“为什么呢?我不懂!”

加洛琳可能是真的不懂,因为在她心目中,根本没有男女之间的特殊观念,在她单纯的思想中,一男一女为什么就只需要一个草堆?而两个女人却需要两个草堆,这是无论如何也教人想不通的事。

祁连山当然也想不出更好的词句为她解释,只好又笑了笑,说:“这道理你现在也许很难懂,不过,以后你就会慢慢懂了。”

加洛琳还是继续追问:“究竟为什么呢?譬如你和我,就是一个男的一个女的,我们为什么只要一个草堆呢……”

祁连山真怕她再问下去,自己会答不出话来,连忙转换另外的话题,说:“加洛琳,你的鼻子真灵呀,你是怎么知道这儿只有马,没有人的?”

加洛琳得意地笑笑:“这还不容易吗?我只要闻出由风吹过来的气味就知道了。”

“我在牧场和草原中长大,我也能闻出马匹的气味,可是,我却不容易分辨出人的气味。”

“那就是习惯吧,你接触的人太多,渐渐就不会去注意这些了,在人多的地方,人的气味特别浓,渐渐地就不再对那种气味感觉特别了,我却不同……”

祁连山叹了口气,居芝兰之室,久而不觉其馨,入鲍鱼之肆,久而不知其臭;这两句话虽是前人经验之谈,但是谁都没有认真地去考究它,直到现在,祁连山从加洛琳的经验中,才体会到它意义的深长。

“加洛琳,你一定累了,你就随便找个地方躺一躺吧。”

“好的!你呢?山,你睡不睡?”

“我当然也要休息一下的,可是在睡前我还有些事要……”

“什么事,我可以帮你,因为你比我累,刚才你还驯了很久的马,累出了一身大汗。”

“不!你先去休息吧,有些事是不能要你帮忙的!”

加洛琳很听话,没有问什么,果然走到山洞里,找了个干净的角落躺了下来,祁连山到处看了一下,看看时间近正午,阳光很烈,又去看看加洛琳,她倒已经睡熟了,轻蜷着身子,形成了一付很美的图画。

微褐的皮肤呈现着健康的色泽,西方的女子有很多地方是东方人比不上的,第一是她们的玉腿修长,跟上身的比例较为匀称;第二是她们的胸部发达,不像东方人自幼就加以约束;还有就是她们的睫毛特别长,蜷而弯曲,闭上眼睛,交织成一弯弧线时,显得特别迷人。

当然,她们也有缺点,那是她们的皮肤较为粗糙,没有东方人那么细致,她们的毛发较为粗长,祁连山在上海住过,看见过西方女子较多,最不敢恭维的也就是这一点,他在体专读书时,有位英国教授住在学校里,教授夫人是公认的西方美人,祁连山被邀到他们家中作客,也颇为那位洋美人的翩翩风-而心折,可是当他跟那位夫人共舞时,对袒露的玉臂上爬满了金黄色的汗毛却倒尽了胃口,触在手中,使他感觉到像是拥着一头母猩猩。

加洛琳是个典型的西方人,金发、碧眼、高鼻梁,但是她的鼻子不钩,五官具有东方人的纤巧,她的肌肤也不粗,细致光滑,像是精工的瓷器,可能是长时间在阳光下的原故,她也没有那一身令人恐怖的长毛。

这是一个东方与西方的女性美的柔合体,而且是集中了一切的优点的完美综合,祁连山只能找出一句俗而又俗的赞美词她是上帝的杰作。

如此一个完美的女性,完全不加遮掩,那么具体而真实地呈现在他眼前,祁连山不能不怦然心动,因而也就解解到老薛为什么要自毁机能了,也明白满天云为什么会无法克制而意图染指她,因为她是一个无法抵制的诱惑。

祁连山没见过满天云,也没见过老薛,可是从很多的间接了解中,他可以肯定一件事,这两个男人都是久历风霜,惯经风月的老经验,且已步入中年的强者。他们的定力都够,不是容易冲动的毛头小伙子,但他们仍然无法抵制加洛琳的诱惑力,可见她的确是个天生的尤物。

加浴琳的睡态很斯文,不像她醒着那么充满了天真的娇憨,此刻在她身上,只能看得出成熟。

内在的成熟,外在的完美,构成了一个充满了魅力的女人,祁连山不是圣人,不是不解风情的鲁男子。

对苗银花、对小金铃、对贺小娥,祁连山都曾毫无避忌地接近过,那三个女子虽非绝色,但都不丑,而且各具本色,是三种不同的类型,但任何一种都足以打动一个男人的。

祁连山与她们泰然相处却能把持住自己,那是一种定力,是他父亲祁云程要他务须养成的定力。

不管这个儿子是否将来要继承他的事业,继承他的行侠生涯,都必须具有这种定力,才能做他的儿子。

他给他的教育方式也是活的,是真正的生活教育,从稍解人事开始,就把他置于脂粉群中,犬马声色,柔情蜜意,都不加制止,而且还想尽方法让他都经历一番,以免成长后沉缅于中而无以自拔。

祁云程对儿子只有一个要求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而一个真正的男人在任何场合都要保持自己人格意志的独立,不受任何外来的影响而改变!

祁连山的性情大有父风,执着而不屈,为威武所屈倒是不必担心,祁云程也为儿子挣下了一份用不完的财富,为利所诱也不可能了,因此他的教育着重在使儿子不为色所陷,为情所困,在这方面,祁连山并没有使老父失望。

可是面对着加洛琳撩人的睡态,祁连山感到有点难以自恃,他连忙退了出来,而且作了个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找件衣服给她穿上,否则这样子实在太糟糕了!

他跟加洛琳已经相处了一天一夜,两个人在很密切的交谈中也很接近了,有时还肌肤交触过。祁连山一直很自然,那是因为他心中无邪,他把加洛琳看成个不解事的孩子,而且加洛琳还穿着一件豹皮的衣服。

可是那件衣服已经被她割成许多的碎条,结成绳子,把黑茉莉从瀑布上垂了下来,她就没有任何遮掩了。

以后相处的一段时间,始终在忙碌着,祁连山也没有想到很多,但是现在,他却有着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

祁连山明白,一旦内心起了这种冲动,他就很难再把持住自己,也会使得自己处处不自然。

可恶是是这个洞中别的都还齐全,就是没有衣服,不但没有衣服,连块可供遮身的皮、布都找不到。

“那两个女人难道都不穿衣服吗?”

那当然不会,唯一的解释是她们没有带第二套衣服,在沙漠中的人很少有衣冠整齐的,布帛的缺乏固然是原因,炙热的气候使人无须穿太多的衣服而经常要流动,使人必须减轻身边的负担,很少有人多带几套衣服,动辄满身大汗,换不胜换,倒不如不换了。水源缺乏,洗涤不便,使最爱干净的人都无法再保持整洁,遇到有水的地方,月兑下来洗洗灰尘,略加晾晒又再穿上,差不多人人如此。

祁连山也不例外,他此刻只有一条长裤,一件上衣,内衣裤已经洗了撕开给苗银花她们裹脚了。

上衣绝不能少,那不是为了遮体,而是为遮绝火热的阳光,如果光着脊梁,晒上一天就能把皮都晒起泡,分出自己的长裤,要他光着,那更不像话,他也不习惯!

想了半天,他用刀子把自己的两截裤管割了下来,又剖成两块布片,他比了一下,又截了一小段下来,两片长的勉强可以围成短裙,两截短的,用绳子一穿挂在肩上,遮遮地那高耸如丘的前胸吧。

不过那都太脏了,滚满了泥沙,他拿来洗了一下。

清凉的潭水使他感到精神一爽,他觉得自己也该洗一下,包括衣服和他的人。

祁连山第一次走沙漠,还没养成不洗澡的习惯,有时为了不方便,他忍住了,现在既有水,又有时间。

他估计一下,加洛琳这一觉睡下去,至少也要四个小时,他可以洗个澡,洗好衣服,照正午阳光的热度,一个钟点就干了,他再穿上衣服还来得及。

于是他把洗好的衣服铺在石头上晒好,然后回到水潭边,跃去,这个水潭是天然形成的,上流有一道流泉引过瀑布泻下的水流,在此地的一个空凹处汇集成潭,然后再由另一个缺口处流出去。

潭水分两层,上层深仅及膝,下层则可及胸,整个潭不过才三四丈见方,因为是个活水潭,所以水面始终维持在一定的界线上,祁连山先是在浅水里泡了一下,然后踏进深水,来回地游着,最宽处也不过四丈,划两下就到了,他只是藉此来松弛一下肌肉,驱除疲劳而已。

可是在他停下来时,他的眼睛掠见潭底的角落上蜷着一个白色的影子,轮廓上像个人,不由吓了一跳。

仔细地看了一下,果然是个人,一个赤果的人,头埋在双臂中,蜷成一堆,一动都不动,莫非是具尸体。

以肤色而约略可辨那是个女人,祁连山心中更为震动了,这具尸体不出几个人,不是他同行的几个女子,就是留居在这里的人,而且以前者的可能性居大。

是苗银花?贺小娥?小金铃儿?还是刘老好?不管是那一个,都是祁连山不愿意发生的事。

祁连山一个猛子扎了下去,急潜到女尸身边,伸手提起了女尸,直向潭边游去,到了岸边,他站直身子,用力拉起女尸,想把地送上岸去,就在这时,那蜷曲的女尸突然动了,哇的一声轻笑,而且张开双臂抱住了他。

祁连山幸亏是胆子大的,否则一定会吓昏过去,但是他至少也吓得呆了一呆,让那具女尸抱住了他,再度倒向水中,不过那是浅水层上,水仅仅淹没了他的身子,而且他也惊觉了过来,从那一声轻笑,他已经听见是加洛琳的声音,眼睛虽然被水珠所迷,约略可可见到金黄色的发影,不是加洛琳又是谁来,这个淘气的小精灵,不知何时悄悄地醒了,悄悄地溜过来,趁他在背着身子晒衣服的时候,悄悄地滑下水潭,躲在水底下,来上这次恶作剧!

只是这个玩笑开得太大,祁连山认清是加洛琳时,双手一撑,把她的身子撑了开去,用的力气很大,不过他立刻又后悔了,因为这一撑时,他是出乎于本能的动作,无法控制自己的劲道,偏偏推出的部份,又是对方的前胸,触手柔软,竟是推在她的侞房上!

一个发育成熟的女子,对胸前都是十分谨慎的,那不仅是心理上的防御本能,也是生理上的必要,因为这里突耸两团并不是坚实的肌肉,属于较为娇弱容易受伤的部位。稍重的碰击都会感到疼痛,它只合于情人的手怜的轻抚,而且也是她自己献出满腔的爱心之时,否则,这个地方是绝不容人碰触的!

加洛琳在成长的过程中,几乎是与世隔离的,心里的防御感倒是不太坚强,那自然也因为没有人去袭击她这个部位的原故,但生理上的敏感却是有的。

骤然受到了重力的压挤,使她痛得叫了起来,坐起身子,吃惊地望着祁连山,似乎难以相信,惶恐而又迷惘。

看着她无邪而又惊恐的目光,祁连山的心软了,连忙又上前,双手握住她的肩膀:“加洛琳!对不起,因为你吓了我一大跳,所以出手才忘了顾忌……”

加洛琳轻吁了一口气:“我只是跟你开开玩笑,没想到你会吓成这个样子,你的胆子太小了!”

祁连山叹了口气:“天!我的胆子还小?要是我的胆子真小,早就被你吓掉了魂!”

加浴琳难以理解地道:“怎么!你会吓掉魂?我只是藏起了脸,不让你认出我是什么人而已,但你也应该想到我不会是你的敌人,否则在水底我就会攻击你了!”

祁连山吁了口气,摇头苦笑道:“加洛琳,你是怎么想的,如果我把你当作敌人,还会让你如此接近,而且还毫无防备地把你从水底下拉出来吗?”

“是呀,我还以为你已经认出是我了,你既然不把我当作敌人,怎么又会被我吓一大跳呢?”

“因为我发现你的时候,你正蜷在水底下的角落里,一动都不动,我还以为你是个死人!”

“你以为我是个死人?”

“不错,我在潭边洗了半天衣服,没看见有人下去,突然发现潭底有个不动的人体,自然不可能是活人了,我还以为是我的同伴被他们杀死了,丢在水潭真呢,所以才拉出水来想看看是谁,那知道这个死人突然动起来……”

“既然我动起来,就不会是死人了,死人是不会动的。”

祁连山又叹了口气:“正因为我认定死人是不会动的,心中全无戒备,而死人却突然动了,换了你,你不吓坏吗?”

“不会。因为能沉在水底的就不是死人,死人是浮在水面上的,任何东西死了都会浮上水面。”

“加洛琳,你看过淹死的人没有。”

“没有,但是湖里的死鱼都是浮起来的。”

“不错,死人也会浮起来的,那是死了很久,尸体开始腐烂,肚子里有气泡才会浮上,刚死不久的人还是沉在水底下的,我认定发现了一具尸体,那知道……”

“我还是不懂,就算是死人,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死人自然不可怕,但死人突然复活了……”

“死人就不会活,活了就没有死,但是不管死活都没有什么可怕的,我实在不明白你怎么会害怕!”

“你没有听过鬼魂、僵尸的故事?”

“没有?什么是鬼魂?什么是僵尸?哦,对了,我在跟老薛读书认字,倒是学过鬼魂这两个字,他说那是人的灵魂,死后成为一种虚无缥渺的东西,但是不见得真有这回事,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祁连山道:“你因为经常要一个人独处,他不敢说那些事情来让你害怕,我却不同,小时候听人说过很多鬼的故事,都很怕人,长大后才知道是假的,倒是不怕了,可是刚才你来上那一手,使我……”

“使你以为我也是个鬼魂了,难怪你吓得脸都白了,山、对不起,我不知道会把你吓成这个样子,以后我一定不再吓你了,不过我也被你吓坏了……”

“你既然不怕鬼,又怎么会吓着了呢?”

“我不怕鬼,而且我也知道是你,更不会害怕了,可是你一下子推得我好痛,我以为你生气了,不理我了!”

她的神情很畏缩,像是个受了惊的小孩子。祁连山无限怜惜地拥着她:“对不起,加洛琳,我不知道是你,因为你正在睡觉,而且我没有看见你出来,更没有看见你躲到水里面去,那一下推得很不轻吧?”

低头看看,淡褐色的胸膛上,一块大红印子,加洛琳虽然口中说着:“还好,不太痛!”

可是她的眉毛却紧斗着,声音微颤,像是强忍着痛楚,祁连山情不自禁地替她轻轻地柔着,加洛琳似乎感到很安慰,柔顺地闭了了睛,但是过了一会儿,她的身子忽然起了一阵轻颤,而且地又突然地伸出了手,紧紧地拥住了祁连山:“山,我的心眺得好厉害,我全身好难过。”

“你……那儿不舒服?”

“不知道,最近这几个月,我时常有这种现象,好好的会全身发热,心跳气喘,好想好想要一个人抱抱我……”虽是无邪的少女,但仍然有着天赋的,而加洛琳却不知道掩饰,她赤果果的吐露着她的感觉、她的需要。

加洛琳的身子变得像火样的热,也散发着无限的女性的魅力,祁连山不由得震撼了。

他不是没有接触过女人,但是从没有遇到过这么坦真、这么无邪的的挑逗,祁云程为了养成他的自制力,给予他各种的教育,也让他接近各种的女性对象,可就是少了这一种的,何况他们此刻又是这样的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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