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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荒龙蛇 第十五章 高人暗助

柴哲冷哼一声,陰森森地说:“索克图牧地一场血战,苏鲁克族上千番骑,在下同样来去自如,区区两个人又算得了什么?”

两黑影大吃一惊,站住了,左面那人问:“你……你是谁?”

“在下姓柴名哲。”

“你……,此来有何图谋?”

“先说说你们自己的听听。”

“咱们要西上,打上京法王的主意。”

“但你们却说是毕拉寺的护法。”

“咱们在此等候消息,毕拉寺可以供给咱们有关法王的动静。目下西上的同道甚多,或许有觊觎毕拉寺的人,毕拉寺油水并不多,闹开了反而打草惊蛇,因此咱们昼夜派人在四周守候,阻止到毕拉寺立事的人。”

“就凭你们几块料,也敢说阻止的话?老兄,你知道这次经过这里的人,是些什么人物么?”

“咱们共来了三十二人,阁下知道为首的人是谁?咱们四个人虽然算不了什么,其他的人可不怕你柴哲。”

“柴某并不要人怕我,然而在下的事却不许任何人干预。假使有人阻拦,柴某却不在乎。”

“阁下不必大言,你该听说过屠龙僧般苦大师。”

柴哲吃了一惊,心说:“原来是一僧一道三逸隐中的一僧,这赋和尚贪鄙残忍,朋友众多,镔铁方便铲重有八十二斤,气功金钟罩已练至化境,号称天下无敌,惹他不得。”

但目前他不能认栽,冷笑道:“屠龙僧吓不倒我姓柴的,柴某人也不是省油灯。首先咱们得说明,为敌为友悉从尊便。咱们不西上劫法王,也无意打华拉寺的主意。”

“那……那你们……”

“你们的消息该比柴某灵通,何用套口风?”

“咱们四人在此把守了两天,只听说阁下与一群人击杀了苏鲁克族四百余人,其他并无所知。咱们要明天方能撤返般若大师的落脚处听候差遣哩。”

“你既然不知,在下告诉你。咱们要找几个仇家,他们今早到了毕拉寺,获得呼轮上人的庇护。这三个喇嘛消息灵通,咱们刚落店他们就来了,居然警告咱们,限令咱们明日离开毕拉寺地境,因此咱们要擒住他们传话,你听错了,回去可转告屠龙僧,除非他能将我们要找的人赶出毕拉寺,不然咱们不会放手的。屠龙僧没有三头六臂,更不是佛法无边的活菩萨,他保得住呼轮上人;可保不住数十间佛殿僧房。只要他将咱们要找的人遣开,咱们保证不侵犯华拉寺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两全其美。如若不然,咱们只有各行其是了。”

柴哲泰然地说完,伸手向被射伤的人讨回铁翎箭,扶起全身发麻,但并未昏厥,仅被星形缥击中袕道的古灵,解了被制的神堂袕,从容走了。

两黑影也救醒了七星手,四人在一旁低声商量片刻,最后认为刚才的话,已被受伤的喇嘛所听到,为免后患,必须灭口。

三个喇嘛两昏一伤,不知大祸之将至,被四人带至偏僻处,宰掉埋入深雪中。七星手当下叫两人在道旁把守,他带了受箭伤的人,匆匆离开报信去了。

古灵在回程时一直缄口不言,直至接近客店,方始长叹一声,感慨地说:“柴哥儿,我又欠你一份情。那七星手封平,打得一手出神入化的星形镖,镖的五角有一只是钝的,因此可用以制袕,也可切割、更可锲入,十分可怕。他的艺业,与我相去不远。但你却在一招之间便制住了他,今晚我总算看清你了。咱们六个人中,你该是艺业最高明的人。”

“古老别抬举小使了,小侄只不过用机智激怒他,行险幸胜而已。”

“呵呵!老朽再昏庸,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令师徐公是怎样教你的我不清楚,但据我所知,徐公先后教了三批门人,没有一个够得上出人头地四个字……”

“这次五师兄妹中,三位师兄都比小侄强。”

“真的?”

“真的。”

古灵饱含深意地干笑了笑,说:“哥儿,好自为之,虽然我不知道你的底细,但我可知道你的为人和艺业。人不可自卑,自卑是不会有好处的。今晚的事你知我知,等会儿我和少庄主谈谈,告诉他一僧已经插手,咱们今后的打算必须慎重其事。”

“小侄料想屠龙僧必定不肯甘休,明天咱们要小心了。”柴哲提出警告。

“因此,咱们目前必须暂时忍耐。”

“明天将是很难过的一天,灵老千万慎重。如果小侄所料不差,也许尚有转机。”

“哥儿的意思是……”

“屠龙借必定和呼轮上人攀上了交情,甚至可能已在毕拉寺挂单。他为了继续套取消息,技鼠忌器,可能不会与咱们在店中冲突,最多不过派几个高手前来示威,自己不敢出面,也许会说动呼轮上人,赶谢、金那群人走路呢I因此咱们必须把握机会,不能太过示怯。”

古灵沉思片刻,喜悦地说道:“对,不能太过示怯,明天仍由你出面,可收事半功倍……’”

“但……但少庄主……”

“少庄主那儿,老朽自有主意,你放心就是!”

回到客店,端木长风正等得心焦,酒肉已准备停当,只等候他们回来。

两人就坐,人多不好多说。端木长风还没发话询问,邻席的江淮暴客已呵呵怪笑,转首问:“古兄,弄到手了没有?”

古灵吞了一口肉,若无其事地说:“到手了,只是碰上了鬼。”

“什么鬼?”江淮暴客追问。

“屠龙僧。”

“般若和尚?”江淮暴客惊问。

“不错,正是他。”

“我的天!他来了?”端木长风骇然叫。

“不但他来了,共来了三十二人。目前他可能在毕拉寺挂单,咱们八成又有麻烦了。”

江淮暴客与同伴低声商量片刻,站起来说:“九现云龙与无为居士住在北面的客店,我去知会他们一声,商量商量。”

古灵接口道:“屠龙僧与诸位同道,明天可能派人前来,诸位必须及早准备才是。”

消息传得真快,次日一早,在索克图共患难的六批人,已经全部到齐,都带了行李马匹,在这家店中投宿,彼此间少不了客套一番,不约而同地会合商讨应付屠龙僧的事。”

闵老人一行六人,在会中不作任何表示。云梦双奇与黑蝴蝶一群人,坚决表示不与屠龙僧冲突,但希望从屠龙憎口中,获得有关法王的消息。

无为居士与江淮暴客,则不愿示弱,抱定在此休息三五天的态度,去留决不受人拘束威胁,谁要横加于涉,誓将周旋到底,决不退缩。

五岳狂客的人,表示与屠龙僧无患无怨,如果见面,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但屠龙僧如果托大加以驱逐,那是不可原谅,难以容忍的侮辱,可不能接受。

当然,在未会见屠龙僧之前,谁也不知昨晚的事,更不知古灵与谢、金那群人的恩怨,也不知谢、金那群人托庇毕拉寺的内情。

由于目前并不是生死关头,而且彼此各有打算,因此,并没有人挺身而出主事。即使有人出头主事,也没有人会听从指挥,会谈未获结论,草草收场。

但所有的人,皆没有作离开的打算,经过连日的长途跋涉,饱历风雪之苦,精神不振,疲惫不堪,必须在此地将息三五天,筹措粮草方能动身西行。

五岳狂客的人,却不再作西行的打算,希望在此多耽搁一些时日,以便将黑蝴蝶和古灵一群要犯弄到手,所以表示不再接受屠龙僧的威胁,更希望双方冲突起来,方可从中获取渔利。

表面上,所有的人,不愿受屠龙僧威胁的意见是一致的,但暗中仍然各怀鬼胎,没有忠诚合作的可能。

巳牌正,从西面三里外的另一座番寨中,来了十二骑,骑士却不是番装,皮风帽,皮袄裤,腰悬刀剑,及膝皮靴。第一次看到中原装束,感到十分岔眼。

骑士们在店门口下马,留两个人在外照顾坐骑,十名骑士大踏步推帘而人,左右一分,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番人店伙早已溜了,屋中黑压压地散处着以无为居士为首的七十二个人,或坐或立,或躺或卧,神情相当懒散,似乎毫不重视这十位不速之客。

江淮暴客一条腿架在泥墙上,半躺在壁角中,冷然注视着人店的不速之客,木无表情。

云梦双奇背靠背假寐,倚坐在门右首的壁角。

柴哲站在粗制的帐台前,抱肘倚台而立。他左首站着杜珍娘、古灵、和端木长风,手按台面倚台而立。

飞花姹女席地而坐,距柴哲远不及丈。

无为居士与五岳狂客坐在台面上,一双腿垂在下面不住摇晃。

十名骑士满以为进得店来,必将引起极大的蚤动,岂知却大谬不然,没有人理睬他们,不由大感意外。

中间为首的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将皮风帽的掩口向上翻,露出了本来面目。

中间那位为首的人,五短身材,显得极为平凡,年已花甲左右,脸部没有惊人的特征,是一张极为平庸,不易令人一见难忘的人物。

左面那人中等身材,有一张引人注意的三角脸,鹰目炯炯,留了八字胡,脸部皱纹密布。

右面那人深目、高额、鹰鼻、双耳招风,年约半百,身材高瘦。

露出了本来面目,但仍然未能引起蚤动,仅有些人眼神露出惊容而已,似是早已知道他三人必定出现,毫不足奇。

右面高瘦身材的人,似乎大为不悦,怒叫道:“你们都给我拉下裹头面的毡巾,露出本来面目,让在下看看你们是些什么英雄人物,免得有所怠慢。”

没有人理睬他,所有的人皆不言不动。

“你们都是聋子么?”他愤然地叫。

场面依然尴尬,没有人理睬,十分没趣。

他勃然大怒,指着柴哲身侧的杜珍娘厉声问:“你,是谁?”

杜珍娘冷然一笑说道:“你人屠江汉江爷找我一个女流之辈发威,岂不是太过看轻自己了么?”

她的口音娇女敕,当然不是冒牌女人。人屠江汉一怔,不悦地说:“江某号称人屠,同样会杀女人。”

“我怕你,江爷,这总可以吧?”杜珍娘从容地说。

人屠江汉踏前一步,正待发作。

中间五短身材的人伸手相拦,笑道:“江老弟,不必和她一般见识,请鱼兄另找一个人问问,大家先不必动气。”

左首三角脸的鱼兄向门右倚壁假寐的云梦观奇招手,用老公鸭似的沙嘎嗓音问:“你两位老兄神态沉静,似有所倚,真人不露相,可否起来请教一二?”

夺命天罡抬头打呵欠,懒洋洋地说:“我知道你老兄是八步追魂鱼祥鱼大侠,我怕你,饶了我好不好?”

“阁下,咱们过去见过么?”八步追魂沉静地问。

“咱们少见……”

“你阁下贵姓大名?”

“你八步追魂是江湖高手名宿,眼高于顶,只看上不看下,我范志高江湖小卒,鱼大侠怎会知道我这号人物?”

范志高三个字,江湖人怎会陌生?八步追魂脸色一变,沉声道:“原来是云梦双奇的老二夺命天罡来了,鱼某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哩!”

“好说好说。范某是湖广人,可没到过山东,不曾见过泰山的真面目,云梦古泽早已干涸了数千年,倒有不少小山,怎敢与泰山相比?”

“阁下,站起来说话。”八步追魂愤然叫。

夺命天罡闭上双眸,有气无力地说道:“抱歉,在下乏得紧,找我没意思,老兄,我得睡觉。”

八步追魂大怒,左手一抬,“得”一声脆响,一把飞刀钉在夺命天罡颈侧的泥壁上,怒叱道:“在下向你叫阵,一向狂傲自大的夺命无罡,决不至于置之不理吧?”

夺命天罡连眼帘也不曾眨动,仍然懒洋洋地说道:“俗语说:光棍不吃眼前亏。范某目下有气无力,有沧海客公孙罡在你身旁,范某天胆也不敢狂傲自大。我怕你,老兄。”

八步追魂正想抢进,却被为首五短身材的人拦住了。

“鱼兄请忍耐片刻,范老兄既然指名要公孙某人出面,我沧海客公孙罡总不能让他失望?是么?云梦双奇名震宇内,与他同行的人,决非无名之辈,看来咱们今天不掏出一些看家本领,恐怕要灰头土脸啦!”五短身材的人一面说,一面向云梦双奇走去。

坐在台面的无为居士继染笑说:“瞧,沧海客要用看家本领断熬神掌了,准可一掌将双奇劈成四片,不信可拭目以待。”

沧海客站住了,扭头含笑问:“尊驾认识老朽,可否以大名见示?”

无为居士拉掉裹头毡巾,陰森森一笑。

沧海客一怔,半晌方说:“原来是解庄主的大驾到了,在下走了眼啦!”

“阁下目力不减当年,比解某年轻一二岁右,倒是我老了,老眼昏花不行啦!老不以筋骨为能。阁下总不至于向老朽也来一记飞刀叫阵吧?”

沧海容脸带笑容,泰然地说:“在下不用飞刀。也不敢在庄主面前放肆。在下奉般若大师金偷,前来找一个姓柴名哲的人传活。如果知道庄主的大驾在此,岂敢失礼?不知不罪,庄主海涵。”

“哦!公孙兄要找柴哲?”

“是的。

“传什么信?”

“对不起,在下须当面转达。”

柴哲拉下裹头面毡巾笑道:“区区就是柴哲。假使公孙前辈转达的话仍是驱逐咱们离开毕拉寺,我看,还是不必转达算了。”

“咦!尊驾……”

“在下不打算离开,够明白了,你请吧。”

沧海客柴维狂笑,笑完说:“‘小辈,你果然够狂,你以为你要面对的人是番人么?”

“在下知道厉害,屠龙僧比番人可怕。但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自然必有打虎能耐,不然岂敢擅闯虎山?”

“你小子凭什么?”左面的八步追魂大怒地叱问。

“凭理。你们又凭什么要赶咱们走路?”柴哲冷冷地反问。

八步追魂怒火上冲,跨出两步。

无为居士跳下台面,古灵徐徐拉开门户。云梦双奇同时跃起,飞花姹女站起手按剑把。

沧海客一看不对,拦住八步追魂说:“鱼兄且慢,咱们用不着计较,以免与老朋友们伤了和气,还是回去禀明般若大师,由大师定夺好了。”

“咱们会等他定夺的。”无为居士冷冷地说。

沧海客扫视了众人一眼,冷笑着向柴哲说:“般若大师寄语阁下,明日午正,假使不曾离开华拉寺十里以上,必将自食其果。在下话已传到,阁下好自为之。”

说完,向众人抱拳告辞,说声“打搅”,率领众人悻然出屋而去,乘兴而来,败兴而返。

闵老人的一名同伴若无其事地跟着出店,沧海客刚要扳鞍上马,这位只露双眼睛的同伴,伸手按住他板在鞍上的手。用极为平静的声音说:“公孙老兄,请替在下带个口信给般若大师好不?”

沧海客的手先是发抖,然后是双腿发僵,脸色泛青。大概是刚由居中出来,外面太过寒冷的原故,似乎很冷,牙齿在打寒战,期期艾艾地说:“你……你老……老兄请……请……

请示大名……”

“呵呵!在下的姓名,有污尊耳,不说也罢。”

“你……你要……”

“请转告般若大师,今晚三更正,在河口见。河已结冰,那儿好清淡。”

“在……在下当一字不……不漏传……传到。”

“好,谢谢你,打扰啦!”

手离开了沧海客的掌背,沧海客吃力地跨上雕鞍,喝声“走”!十二匹马如飞而去。奔出半里地,仍扭头四望,眼中布满惊容,不住哺哺地说:“他的手有鬼,有鬼!他是怎样按住我的手背的?我的手怎么如此不中用?浑身都麻了,怎么回事?他……他是谁?老天!骇人听闻,骇人听闻。”

他的同伴并未发现他失态,更不知他已经吃到了苦头。

店中,没有旁人出来送客,因此,闽老人的同伴与沧海客打交道的经过,没有旁人知道。

为了应付屠龙僧的挑衅,群豪自有一番计议。

当晚众人早早歇息,养精蓄锐准备应付即将到来的恶斗,也各有打算,彼此皆不动声色。

柴哲与古灵带了梭宗僧格,伴同端木长风,白天在四周刺探消息,勘察毕拉寺四周以及附近番寨的形势,拟订应付挑衅与逼出谢、金那群人的大计,探出谢、金那群人共有十二人之多,至于替他们效命的番人到底有多少,却无法知悉。

人夜掌灯时分,众人皆已歇息,无为居士却命孙女飞花姹女,前来请柴哲到店门外见面。

柴哲心中有数,无为居士并未放弃在索克图牧地的提议,八成儿是旧事重提,因此不愿去和无为居士单独见面。但他不愿是一回事,去不去又是一回事,不去不行,只好硬着头皮跟随飞花姹女出店。

无为居士头上已不裹毡巾,发结不曾梳整好,鬓旁有不少斑白的发丝,在凛冽的罡风中飘舞。背着手泰然举步,走向黑暗的冰雪原野,像一个一无牵挂的寂寞夜行人。

飞花姹女与柴哲在后面跟上,她微渴地说:“我爷爷真的老了,内心虽则依然雄心万丈,但举动已然苍茫凝重,已大失昔日雄风了。”

“令祖真要前往劫掠法王么?”柴哲低声问。

“是的,不然谁愿意到西番来受罪?”

“解姑娘,你为何不劝他老人家一劝?”

“劝什么?”她讶然问。

“住口!小子你废话甚么?”无为居士冷叱。

“小可……”

“在索克图老夫向你所提的事,你为何至今仍未答复?半途悄然绕道溜走,是故意避开老夫么?”

“老前辈所提的事,不是小可不答复,而是无法答复。”

“为什么?你不愿跟老夫开拓你自己的前程?”

“小可身不由己……”

“谁敢阻止你?”

“老前辈垂爱,小可万分感激。只是,人生在世,有许多事是不由自主的。小可受人所托,自该忠人之事,半途而废,不是大丈夫所为。灵老他们对西番一无所知,人地生疏,小可如果舍之而去,他们必将葬身异域,于心何忍?即使小可日后能出人头地名震宇内,心中歉疚永难消除。小可处世之道,是行事但求心安。因此,小可只好事负老前辈的盛情好意了。”

“你拒绝老夫了?”

“小可恐怕……”

“你想到后果么?”

柴哲胸膛一挺,朗声说:“小可不才,立身行事自有主张,决不做自疚的事,希望老前辈不要强人所难。说句不中听的话,老前辈这种举动,未免太令人失望,不像是德高望重的武林名宿。论后果,杀我一个江湖晚辈,并不能增加你的光彩,无助于建树老前辈的威望,何苦逼小可太甚?”

无为居士居然没变脸,冷冷地说道:“你这张利嘴,祸从口出,总有一天你会因此送命。”

“小可说的是实情,理直气壮,不是嘴利。世间的事,只凭强横并不能使人心服,也许用口说服要有效些呢。当然,碰上蛮不讲理的人,有一千张利嘴也没有用。老前辈名重武林,盛名决非幸致,如果仅凭艺业欺人,老前辈决不会有今天的成就,所以小可敢于直言。

俗语说:忠言逆耳,小可的话确是不中听,希望老前辈包涵一二。”

“你似乎还有话说。”

“不错,骨鲠在喉,不吐不快,就是刚才小可与解姑娘所说的废话,意犹未尽,老前辈可否让小可晋言?”

“你说好了。”

“你不生气?”

“好,不生气,但可不能乱骂人。老夫当然知道自己的为人,该骂的地方甚多,但当面听挨骂,总不是滋味。”

“小可天胆也不敢骂人,但请放心。”

“你要说什么?”

“老前辈名重武林,身在两堡三座两条龙的三庄之一,万翠山庄当然不是少吃少穿的穷乡僻壤。名利,老前辈可说是两者双全的人,而且年事已高,膝下子孙皆已成年,何苦为了法王那些财宝,亲自不远万里前来历风雪之险?有道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也不敢保证明天的事,不可测的意外防不胜防。即使夺获了世间的所有珍宝,万一赔上性命,仍是不值。为人在世争名求利;年轻时为自己,年老时为儿孙。老前辈已留下足够儿孙享用的名利,何苦再为儿孙作牛马?儿孙自有儿孙福哪!小可不知老前辈此行用意何在,但小可决不苟同。”

“你说过为人在世争名求利,老夫此行为名而非为利。”

“为名?”

“老夫与人打赌,凭我无为居土一身绝学,必可将法王们的宝物取来。”

柴哲呵呵笑说:“老前辈上当了。俗语说:树大招风。老前辈成名不易,辛劳一生,冒尽凶险,方有今日的成就,妒嫉老前辈的人,何止万千?他们恨不得你早点见阎王,以便进其所欲。老前辈为争一口气,岂不正上了他们的圈套么?万一老前辈有了个三长两短,还落了个愚不可及之名,亲痛仇快,小可认为打赌的人居心叵测,千万不可上当。”

无为居士鹰目中光芒闪闪,神色百变,久久方说:

“小女圭女圭,你似乎很有道理。”

“老前辈还请三思。”

“只是……老夫无法交代。”

“法王们上京,并不一定走这条路,只须不与法王们碰头,没碰上总不能说老前辈不行哪!”

“有道理。你到西番……”

“小可受人之托前来找人,恕难见告。”

“我能帮上忙么?”

“小可只负责带路寻人,无需老前辈援手,盛情心领。”

无为居士呵呵笑说:“你记住;如需助力,勿忘知会一声,日后回到中原有何困难或需要,千万别忘了老夫,万翠山庄的在门,会为你而开。”

“小可感激不尽。”

“我这个孙女不争气,名声不太好,因此我带她前来磨炼,让她看看世佰艰难的另一面,免得她沉迷于七情六欲的小圈子里鬼混。你这人很值得爱惜,富正义感而豪气干云,明白事理眼光也够,希望你日后好好指点这丫头她比你年长四岁,能不能以姐事之?”

“只怕小可高……”

“高攀,是不?废话,今后我叫你哲弟,怎样?”飞花姹女高兴地叫。

“小弟放肆了。翠姐如不见弃,日后请多照顾。”

“什么话!那还用说?你这人可惜道理懂得多,做事却婆婆妈妈地,不够英雄气概。”

飞花姹女笑嘻嘻地说。

“呸!谁像你这野丫头那么狂?你给我安静些。听你那说话的口气,哪像个大闺女?”

无为居士笑骂。

紧张的气氛一扫而空,三人有说有笑往回走。

三更天,河口出现了三个幽灵似的人影。

河已结了冰,积雪经过两天来的晴朗天气,变得坚实了,脚踏在上面沙沙作响,靴底的雪愈积愈厚,天气奇冷,雪会在靴底结冰。

事实上,站在冰上,下面的河流声息惧无,人在冰上毫无浮动的感觉,河流与陆地并无不同。

三个人影到了河口中心,蓦地狂笑声震耳,四周升起了七个白色的人影,穿的是白裘,戴的是白衣风帽,只有靴子和兵刃颜色有异。

正西方向站着一个高大的人,倒拖着一把沉重的方便铲,目光炯炯,狂笑道:“怎么?

你们只来了三个人?”

“三个人已经太多了。”三黑影中的闵老人答。

“有柴哲小子么?”

“他不能来。”

“谁是今早用震心掌制压公孙施主的人?”

右面的黑影呵呵笑,挥手说:“大和尚高明,知道那是震心掌。那人就是区区。大师想必就是天下闻名的屠龙僧般若了。”

屠铭僧向左举手一挥,叫:“茂成施主,你先打他个半死,等会儿再打交道。”

左首的修长白影应喏一声。一跃三丈,迎面一站,将背上的剑挪了挪,点手叫:“小辈,你出来,我伏魔剑客康茂成奉命教训你,你要动兵刃抑或是徒手相搏?”

黑影徐徐举步上前。笑道:“呵呵!客随主便,你请啦!”

伏魔剑客立下门户,双掌一分说:“震心掌武林已失传,在下不信你具有这种绝学,但你的掌力既然了得,康某成全你,上!”

黑影悠闲地站着,拱手说:“请,可不能下重手哪!老兄。”

伏魔剑客一掌斜挥,风雷之声乍起,裂石开碑的内家劈空掌力骤发,一切客套全免,一照面便用上了狠着,潜劲如狂飚。直迫三尺外。

黑影向右一闪,笑道:“呵呵!厉害,摧山掌,一挥之下,泰山也挡不住,不避开准会送掉老命。”

“接着!”伏魔剑客沉喝,转方位急攻三掌,欺身直上。

黑影的身躯左右扭动,前两掌落空,第三掌潜劲近身,他左手一带。怪!声如风雷的掌劲突然消失。

“你也接我一掌。”黑影叫,右掌疾拍而出。

伏魔剑客先前见黑影闪进掌力,心中涌起轻敌的念头,毫不犹豫地一掌封出,并发出一声沉叱。

双方的潜劲力道抵消,然后掌心接实,“啪”一声,人影倏分,硬碰硬力道如山,优劣立判。

“哎呀!”伏魔剑客惊叫,连退三步,右手一软。

黑影跟上,一掌劈出叫:“第二掌。”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伏魔剑客看清了对方出招的手法和接近的步法,不由骇然,怎敢再接,向侧一闪,飞快地撤下长剑,大喝一声,剑气锐啸中,急攻黑影的左胁,剑影如惊虹逸电,奇快绝轮。

岂知黑影身躯一扭。便已转过身来,剑已不知何时到了手中,踏进一步,后发先至,剑已先出。

“铮铮!”双剑接触两次,黑影的脚再欺进,剑已从对方的侧面空隙楔人。

伏魔剑客果然了得,猛地暴退丈外,从剑尖前逃掉了,骇然叫:“大师,在下无法支持,这家伙的剑会令人着魔,看都看不清,更无法预测来势。”

黑影不加追袭,收剑后退,淡然笑道:“阁下的左胸襟有一个剑孔,快回去补一补,免得招凉。”

屠龙僧大骇,一抡方便铲,大吼道:“能两招击败伏魔剑客,定是武林名宿大豪,通名。”

中间的闽老人呵呵笑说:“不必问咱们是谁,咱们是前来商量的。”

“佛爷没空和你们废话。”

“你要怎样?”

“胜得了佛爷手中方便铲,才有商量。”

“别无解决之道?”

“没有。”

“好,老夫倒要见识见识天下第一僧是否浪得虚名了。”闵老人说完,从容举步。

左面的黑影伸手虚拦,低声道:“天虹兄,让我来。”

阂老人停下步,也低声说:“你可不能伤了他,伤了便不好说话了。”

“兄弟理会得,我还不想动剑呢。”黑影一面说,一面举步超出闵老人身前,呵呵大笑着向屠龙僧走去。

屠龙僧站在那儿,人高马大像一座铁塔,横铲大叫道:“小辈,让你三招,拔剑。”

“在下要徒手搏巨铲,不必让招,上啦!大和尚。”黑影朗声说,话中含有笑意,也有说不出的轻蔑。

屠龙僧气得七窍冒烟,大吼一声,像是半天里响起一声炸雷,忘了他动手必让三招的规矩,方便铲劈面点去。

黑影向在一闪,挫身抢人。

大和尚怎肯容人近身?扭身便来一记“狂风扫叶”。

黑影向上跃,方便铲向上挑。

黑影飘落右侧,方便铲来一记“横扫千军”。

方便铲长有八尺,粗如鸡卵,柄尾可作枪用,铲头刃长尺二,宽有一尺。他这把铲不是埋人畜曝尸用的,而是行凶称霸的利器,全重八十二斤,一击之下,磨盘大的巨石也碎如粹粉,任何高明的气功,也禁不起他全力一击。

黑影利用灵巧的身法,在铲影中飘忽如鬼魅,不时向里抢,可惜大和尚精力过人,铲招绵密如网,无法近身。

大和尚狂攻二十余招,似乎愈斗愈勇,狠招如排山倒海,连绵如潮,五丈内积雪激射,劲风直迫三丈外,果然不愧称天下第一僧的名号。

可是,他仍不能击中鬼魅似的黑影,铲跟着黑影飞舞,眼看一击得手,却又失手走空,惊险万状,变比奇快。

攻至三十余招,大和尚怒火焚心,铲头铲柄一起来,奋勇进击,无所顾忌。

蓦地,人影倏止。

旁观的人,已被刚才的激斗吸引得发呆,这时不约而同发出一声惊喟,向内聚集。

黑影双手抓住了大和尚的铲柄,大和尚收不回来,两人立下马步,忽然较量臂力夺铲。

铲头在大和尚的左后侧,挥不出去。

双方势均力敌,双脚深陷雪中。

闵老人呵呵大笑,叫道:“大和尚,再不知趣,我这位同伴会弄弯你这根吃饭家伙,毁了你一世威名。”

大和尚大吼一声,双臂一沉。

黑影向左扭身,马步下挫。

“大和尚,不到黄河心不死,这儿就是黄河的河心,回头是岸。”冈老人再叫。

一个白影举步欲进,意欲相助大和尚。

先前击败伏魔剑客的黑影逼进两步,沉喝道:“站住!谁要想趁火打劫,他得死!在下久未开杀戒,希望诸位不要逼我。”

白影吃了一惊,惶然后退。

闵老人缓步上前,一面笑道:“咱们今夜约会,并无恶意,大和尚幸勿误会。你两人皆心存顾忌,都不敢先收劲,我替你们化解。”

一名白影冲出,喝道:“你也不许接近。”

“要杀你们的话,老夫早已动手了,还用得着和你们客气么?让开。”闵老人平静地说。

白影不让开,叫:“不行,谁敢保证你不乘机捣鬼?”

“要捣鬼老夫只需冲上劈出一掌就够了,何需……”

“不行!”

“走开!”闵老人不悦地叫,举手一挥。

白影像断了线的风筝,凌空翻滚侧抛两丈外,砰然落地,滚了一身雪,狼狈地爬起发征。

问老人走近,伸手抓住了方便铲中部,喝道:“收劲;开!”

方便铲一振,两人吁出一口长气,徐徐收劲。两人的领口都冒出雾气,可知必定出了一身大汗。

闽老人示意同伴放手,然后将手放开,沉静地说:“大和尚,你的事老夫不加干预,但你必须劝呼轮上人打发收容的人离开,不必管柴哲的事。明天,毕拉寺的旗杆升起黄幡,便表示人已离开。不然的话,下次咱们再见之时,你我便不用客气了。打扰了,后会有期。”

三人向回程举步,扬长而去。

久久,屠龙僧方大叫道:“留步,你们总不能不通名便一走了之。”

“草野之人。不愿留名。”阎老人答。

“施主可是三逸隐?”大和尚追问。

“三逸隐在中原逍遥自在。”

大和尚还想再问,三黑影突然加快,去势如电射星飞,眨眼间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不见。

次日凌晨,毕拉寺的钟鼓声在原野中震荡,大旗杆上升起了一而黄幡,迎风招展猎猎有声。

店伙替客人准备吃食,众人全在正屋席地而坐,等候食物送上,店外闯入了一个番人,用番语向店伙说:“和硕丹津已于昨晚西行,不来店中话别了。”

说完,匆匆走了。

店伙莫名其妙,不住用番语咒骂。

除了柴哲七个人知道和硕丹津之外,其他的人毫无所知。闽老人当然清楚,但不动声色。显然,屠龙僧已实践诺言,故意派人前来报信的。

柴哲向古灵耳语,将番人的话译出,却不知番人为何前来故泄消息,心中油然兴起戒心,认为谢金两人故布疑阵哩。

膳罢,柴哲带了梭宗僧格外出踩探消息,并到西行道路上察看,果然发现了十六骑西行的蹄痕,证实了消息的正确性。

七人立即藉故先至毕拉寺探消息,去意匆匆。

阎老人一行六人六骑,稍后半个时辰也结帐走了。

第三批走的人是无为居士六个人。

五岳狂客发觉古灵已溜了,赶忙离店狂追,但已晚了两个时辰。

江淮暴客与黑蝴蝶两群人,以为走的人定是惧怕屠龙僧前来问罪,所以悄然溜走,他们心中一慌,也匆匆离开。

在离店前,从西宁来的古道上出现了二十名骑士,每名骑士皆穿了番装,但所带的行囊和兵刃,却说明不是番人,而是西行的长途旅客。

这群人在另一座店落脚打尖,派出通晓番语的人,在各处打听消息,终于在这座众人曾投宿的店中,查出所要知道的消息,立即上道,马不停蹄地向西追。

柴哲一行七人向西赶,动身已是午后,赶到查灵海,已是天色墨黑了。

查灵海的西岸,共有两族番人,但人丁甚少,地广人稀,牧野零落,并没有广大的牧地,两侧全是山,树林却密布各处,两族番人因为人少,所以并不迁徙游牧,定居在海畔的山区,几乎与世隔绝。

无尽的山,无尽的林。走上百十里不见人踪,出没的全是禽踪兽影。

海广二百余里,南北狭,东西宽。初夏冰雪溶化,海水略呈白色,烟波浩瀚,一望无涯,不时可发现三两只羊皮筏点缀其间,山光水色,风景如画。临近百里内没有高的山,最适于禽兽聚居,天空中大鹏翱翔,林野中野牛、黑髦牛、狼、黄羊、猞猁狲……成群结队出没,繁衍绵延,生生不息。

从这儿到星宿海,只有三日行程。海西的河口形成平原,称为古尔板索尔马河口。该河由三条河汇合,而成为阿尔坦河的下游,上游是星宿海,星宿海以上阿尔坦河(金河)。星宿海,蒙语叫鄂敦他拉。

河源图上,称鄂敦诺尔(他拉水滩,诺尔海)。星宿海以上三百余里,便是黄河的真源阿尔坦噶达索齐老峰。但河源图的河源,仅止于星宿海而已。当年探河使者笃什,误认星宿海是河源,至此折返绘图报命。

查灵海以西,除了海附近有少数番人之外,已成了千百年少见人迹的绝域,不习惯茹毛饮血原始生活的人,无法在这一带生存,必须与飞禽走兽为伍。

要到乌斯藏,或者到唐古拉山二峰潜伏劫掠上京的法王,都不需再向西走,须走色纳楚河河谷。但他们循蹄边追踪,蹄迹确是到查灵海的。因此,他们猜想谢、金那群人,确是要到星宿海投奔番人朋友托庇,而不是人乌斯藏应法王的招请驱逐黄教喇嘛。

天黑不直追踪,必须养精蓄锐,准备赴上时动手相搏,便在海西的一座小山的树林中安顿。

由于屠龙僧的干预,更由于古灵一群人的神秘追踪,再加上闵老人、无为居士的存心相助,又有五岳狂客的追逐,却把在后面真欲抢劫法王的江淮暴客和黑蝴蝶两批人,也带到了西行的道路上来了,真是鬼使神差,不约而同全循足迹走上了这条没有路的路途。

次日一早,端木长风追不及待地催促众人上路,踏着朦胧晨光,循踪急迫。他显得十分兴奋,认为成功在望,相距不足半天行程,只要脚下加快些,至迟明日便可赶上了。雪地中追踪,对方以坐骑代步,风雪已止,追踪毫不费力,步行也不见得比坐骑慢,一两天追上决无问题。

已牌左右,进入了丛山,古林蔽天,不辨方向。

地下蹄痕宛然,柴哲不住审视道:“看蹄痕风化的情景猜测,他们在前面不远了!”

端木长风大喜过望说:“咱们赶两步,准备丢弃行囊。”

柴哲反而将背囊紧了紧,笑道:“我不丢,谁丢谁倒霉,这一带没有番人,食住困难,丢了行囊便有罪可受了。”

“遇上了再丢并未为晚。”古灵折衷地说。

近午山分,到达一座稍高山下,山顶附近,雪白的积雪坚冰中,不时可看到露出的黑色岩石,山下似乎有一条小河,怪的是小河居然未被冰封,不时可以从冰折处看到温湿的流水,小河北流里余,汇人古尔板索马河。

蹄迹向南一折,沿小河南行。

“这是什么地方?他们向南走了。”端木长风叫。

柴哲转用番语向梭宗僧格询问,梭宗僧格不住看四周山峰的形势,迟疑地说:“我记不起来,哈!可能是喀喇答尔罕山,那山上不是有不少黑石么?”

“山南可到什么地方?”

“南面没有去处,百余里外全是高人青天的山,除了鬼怪神佛之外,人兽绝迹。”

柴哲将话向众人转译,端木长风说:“他们不见得非到星宿海不可,往南走可能另有投靠处也未可知,走!循蹄迹遍绝错不了。”

追了五六里,柴哲讶然叫:“咱们上当了,他们不走这条路。”

“你怎么啦!看不见地下的蹄迹了?很清晰嘛!是不是眼睛有毛病?”端木长风指着雪地上凌乱的蹄痕。

沿途,文天霸、白永安、杜珍娘三个人始终提不起劲,闭上嘴不与任何人交谈,懒洋洋地在后面跟着走。

白永安吁出一口长气,无精打采地接口道:“柴老弟的眼睛,比任何人都锐利雪亮。他说那些人不走这条路,那些人必定不走这条路,错不了。他说咱们上当,咱们决不会占便宜。”

“蹄痕不对,深浅及步度有异,马上没驮有人或包裹,是空骑。”柴哲加以解释。

在西番,任何坐骑都是没有鞍的,只有乌蓝芒奈山的坐骑不同,山寨的人从中原带来了马鞍。丢弃坐骑是常事,用不着卸下鞍辔带着走。

端木长风一惊,叫:“真的?那……”

“咱们往回走,也许可找出脚印。”柴哲建议。

端木长风一咬牙说:“不!再赶一程看看。”

再追三两里,果然不错,前面树林深处,十余匹栗色马散落在各处游荡,根本没有人影。

“不必再走近去看了。”柴哲说。

“他们用疑兵之计,可能人就潜伏在附近。”端木长风说。

“他们必定只派一个人将坐骑领来,不然无主坐骑是不会走直线的,也不会走七八里才停住。正主儿不追,追一个领坐骑的人有何用处?他们确是用疑兵之计,不然就不会故意透露离开的消息,咱们不能上当。”柴哲加以劝阻。

眼看成功在望,端木长风怎肯听劝告?自大的老毛病又犯了;断然地说:“这是唯一的线索,岂可轻易放过?咱们……”

“咱们回头找足迹……”柴哲急急地说。

“不!走!”端木长风坚决地发令。

附近没有人,只找到一个人留下的靴印,那人绕山南而过,由靴印可看出这人是用轻功逃走的。

端木长风固执地下令,循迹狂追。

柴哲搀扶着梭宗僧格,展开陆地飞腾术紧跟。

靴印进人山南的乱山密林,向南一折,进入一座山谷。山谷碗蜒,两旁全是不太高的小山冈,谷道四通八达,古林参天,树上挂满了冰棱,行走其间必须小心碰撞,视界仅可及半里左右,便被树林所掩。

进入山谷五六里,两侧的小山逐渐变形,千变万化显得奇形怪状,谷道渐狭。两旁的山如猿蹲,如虎踞、如墨、如屏。风化了的崖壁,可看到奇形怪状的冲积层。上面的冰雪堆在得巧夺天工,气魄雄浑,瑰丽夺目,形成无数玉宇琼楼,令人大叹观止,几如置身幻境。

雪地上的靴印宛然,但已可看出这人正以平常的脚程,轻快地循谷直入。

“不能再进了,咱们可能因小失大,为了追这家伙,逃掉了正主儿,得不偿失哩!”柴哲急走两步低叫。

“抓住这家伙,还怕逼不出他们下落?”端木长风说。

“不见得。能跟他们前来的人,必定是不怕死,够义气的朋友,即使被擒,也会宁死不屈的。再说,是否能活擒逼供,恐怕……”

“少废话了,走!”端木长风沉叱,故态复萌。

“轻声些。”柴哲焦急地低叫。

“你不愿意听?”端木长风声色俱厉地问。

“不是不愿听,而是不可大声说话,晴了好几天,积雪积压成冰,变动加剧,大声说话,随时有引起雪崩之虞……”

“鬼话!闭上你的嘴。”端木长风不悦地叫,扭头再追。

“老弟,少说两句好不?”白永安语中带刺地说。

“性命攸关,岂能不说?好,算了。”柴哲无可奈何地说。

前面形成一段狭长的谷道,山势渐高,也愈来愈雄奇,岭岭峭峻的山崖,不时伸出三两株奇形怪状,积满冰雪的冷松,像是山魁般作势下扑。

到达这儿的人,心情开朗的人感到耳目一新,身心舒畅,深叹大自然造物之奇,感慨自身的渺小,抛却尘俗的烦扰,被雄奇的美景所沉醉。但心怀恐惧的人,却似乎被压迫得喘不过气来,似乎山崖正向下压,山魁鬼怪将择人而噬,如临大劫,如人死域。

正走间,古灵突然用手向前一指,讶然低叫:“瞧,那是什么?”

前面的崖壁上,横刻了一副符录形的图案,高约尺余,长有近丈,相距三四十丈,仍然看得真切。

梭宗僧格突然浑身发抖,目露惧色,悚然后退。

柴哲挽住他,低声说:“不要怕,我们不信世间具有鬼神。”

“他怎么啦?”古灵问。

“他被壁上的字吓着了。”柴哲答。

“那是字?”

“是的,是唐古特文。”

“写的是什么?”

“这……”

“说来听听,老弟。”白永安凛然地问,不祥的预感涌上他的心头。

柴哲淡淡一笑,镇静地说:“以汉文译出,意思是魔神之都,死亡之谷。很可能是某一位僧人,在十多年前刻下的字,警告后来的人不可进入。”

端木长风笑道:“那家伙明知咱们有人通晓番文,所以利用这死亡之谷月兑身,让咱们知难而退,不敢迫他。笑话!他不怕死亡,难道我们会怕?他真是愚笨得可笑极了,追!”

说追便追,领先便走。

深入两里地,突见前面的山崖顶端,一面破幡迎风招展,幡色已变成灰色,像一束破布条。

崖下,一个番装的人,正一步步向里走,着背影相当魁梧,手挟一把已扣上弦的弓,背负一袋箭。

“是使用鹰翎箭暗算我的人。”柴哲叱喝,相距半里地,他仍可认出箭的形状,和那人相当熟悉的背影。

端木长风和古灵双双抢出,发腿狂追。

“小心他的箭。”柴哲低叫。

那人倏然转身,仰天狂笑,声如雷鸣,低沉而间歇发声,直薄耳膜。

两崖的冰雪籁籁而落,着地有声。

柴哲大吃一惊,低喝道:“快!躲向左面的崖根,快退回来。”

“哈哈哈哈……”笑声听来极为刺耳。

追出十丈外的古灵和端木长风,毫无顾忌地急追。

那人向右一跃两丈,突然消失在崖角后面。接着,一声震天长啸破空而至。

天在动,地在摇,地底似乎隆隆发声,山上的坚冰开始滑动,磨盘大的碎块开始先堕,接着似乎整座山都开始下滑,声势之雄,令人动魄惊心,排山倒海似的,委实骇人听闻,不由人不心胆惧裂。

只片刻间,谷道积雪两丈余,如果被埋葬在内,任何人也休想活命。

总算柴哲机警,天无绝人之路,所躲的崖根上端像悬崖般凌空伸出,上面的冰雪砸不到,更有丈余高的一段斜壁,恰好让他们向上爬升。

在柴哲急叫示警时,追出的古灵总算不糊涂,不像端木长风般将柴哲的警告完全置之不理,刚扭头想发问,第一块碎冰雪“噗”一声落在他的肩上,几乎将他击倒。

古灵大吃一惊,一把抓住端木长风,向左后方急退。刚抢人崖下,天动地摇的冰雪已接蹈而至,凌空下堕,声如沉雷,生死间不容发,危极险极。

等雪崩停止,端木长风脸色灰败,保然地说:“好险!两世为人。雪怎么会崩下的?真是奇闻,快!我们过去看看那家伙是死是活。”

柴哲摇头苦笑说:“他怎会?这一带他必定十分熟悉,故意引诱咱们进入,用啸声引起雪崩,要将我们活埋在内,他自己必已先找好安全的地方,怎肯陪咱们去见阎王?这家伙八成儿是久住索克图,被谢金两人引走的人,而且曾在这一带久居,所以地形极熟,还不知他到底想引咱们到何处去,前面可能更为凶险,不然就不会称为死亡之谷了。”

端木长风怎肯罢手?奔到那人消失的崖嘴,不由恍然,原来右面是另一座开敞的山谷,山坡平坦,因此不会发生雪崩之灾。山谷向上逐步上升,靴痕宛然,西里外,那人的身影正向上盘升。

“他跑不掉了。”端木长风兴奋地叫。

这一段山谷没有树林,满目银光,雪光刺目。

山谷折向西北,追了五六里,已拉近至一里以内了。

那人始终未回顾,以平实稳定的脚程,一步步向上走,并且开始爬升右面的一座圆顶山,步履维艰,一脚踩下去,积雪没膝,一步步向上爬。

到了山顶,下面的七个人仍在一里左右。

他站在山顶,转身回望,若无其事地缓缓坐下,伸手人怀取出一具法螺形的紫铜号角,徐徐就唇。

一阵凄厉的奇异鸣声破空而起,呜呜然像是病犬夜号,像是野狗夜哭,令人闻之毛骨悚然。

南面的小谷中,接着传出同样凄厉的叫号声,似有不少紫铜号角同时长鸣。

柴哲大惊叫道:“糟了!狼群。”

端木长风哼了一声,不以为然地说:“冰冻狐狸解冻狼,谁听说过严冬大雪封山之际,会有狼群出没的?”

“如果狼群受人控制,不给它们留食料,不解冻它们同样会出来。”

“谁能办得到?”

“死亡之谷定然隐有可控制狼的高人。”

“见鬼,那家伙与我们一样,刚到此地……”

“但他对此地熟……”

“快进,不必争论了。那家伙的处境与我们相同,只有追踪他方能月兑出狼群包围。”古灵叫。

当山下两里地第一头青狼出现时,山顶上也出现了另两个奇异的人影。

这两个人身材高瘦,花白头发挽了一个道士警,腰悬长剑,手持木杖,青袍飘飘。在这种呵气成冰的季候,这两位老人竟然穿了青夹袍,岂不邪门?两人打扮相同,身材一高一矮,大有仙风道骨的气概。

先前吹号角的人将号角纳入怀中,放下弓趴下磕头。两老人举手一挥,其中高身材的人说:“起来。五年来你踪迹不到,不来则已,一来就替贫道找麻烦。你来了,有事么?”

那人拜了四拜,站起恭敬地说道:“小侄在索克图成了家,过了好些年野人生涯。早些天碰上了几位故友,激于义愤,弃家相随,特带他们前来避祸,请二位叔父收容。本来早些天便可到达,无奈同行的两位同伴久病缠身,不宜冒风雪赶路。可是仇家追得太急,不得不冒险皆赶路。

“你的朋友呢?”

“由前山走了,小侄独自将仇家引来,引起雪崩相阻,仍然徒劳无功,不得已只好用叔父的驱狼号角召狼相助,只因为小侄不知二位叔父是否已远赴昆仑,只好召狼群解困。”

“我在此地隐修,怎会不在之理?即使赴昆仑参见大师兄,此至昆仑相去非遥,往返极便,何用远行?你去找同伴,贫道打发这几个孽障。”

“好,小侄这就去。”

老道说此至昆仑相去非遥,确是实情,就地学言,昆仑西起乌斯藏北境帕米尔高原,下行分为三支,左为阿尔金山,东行人甘肃称祈连,这就是玄门弟子所指的昆仑山。中为巴颜喀喇山,也就是黄河源。右为唐古拉,山势东南行。

玄门弟子认为昆仑是神仙的乐园,传说中又说昆仑有瑶池王母这位丑八怪。瑶池,误以为是天山的天池。

因此,以讹传讹,昆仑便落在阿尔金山的头上了。

真正的昆仑山,该是指巴颜喀喇山。

首见于历史记载的是《尔雅》一书,写着:“三成为昆仑邱。”更古些是《书-禹贡》,写着:“织皮昆仑析支渠搜。”织皮,指西戎之民,意为衣皮之民,居此昆仑。析支、渠搜三山之野。三成为昆仑邱,指昆仑山有三重。

清朝的大考证家阎若璩,写了一本书叫《书经地理今释》,他写道:“山在今西番界。

有三山,一名阿克坦齐钦,一名巴尔布哈,一名巴颜喀喇,总名枯坤尔,译言昆仑也。在积石之西,河源所出。”

枯尔坤,是蒙语,番名叫问摩黎山。

巴颜喀喇山最大。阿克坦齐钦稍小,双峰形如马耳。

巴尔布哈在查灵海北面一百里。

玄门弟子的昆仑,是根据《汉书-地理志》而来的,该书说金城郡(今兰州)临羌(西宁)县西北至塞外,有西王母石室,有弱水昆仑山洞。

有些玄门弟子自称昆仑弟子,意指是神仙的门人,并没有什么昆仑派,他们连昆仑在何处也一无所知。

这两位老道说大师兄在昆仑,相去非遥,显然是指巴颜喀喇山。更可能是指噶达索齐老峰。

古灵见多识广,看山顶突然出现了两个像是老道的人,便知大事不妙,想退已来不及了。

“退下山去!”高个儿老道沉叱,声如炸雷。

七个人在十余丈下站住了,感到耳膜欲裂。

山下,千百头大青狼像蚁阵,奔跳腾扑,声势惊人,下去岂不是送死?

“尊驾贵姓大名?请示名号。”

“昆仑双圣,太玄大虚。”

古灵吓出一身冷汗,端木长风打一冷战。

三十年前,武当山群雄苹聚,印证内家拳与剑术,昆仑双圣突然出现,做了不速之客,不请自来,自称昆仑弟子,双剑力斗武当七星剑阵,击败武当七老,群雄侧目,他两人哈哈大笑扬长而去,却从此音讯杳然。

他们的来龙去脉,没有任何人知道,武当受此挫折,请出几位元老,走遍天下遍寻无着,始终没找到扳回脸面的机会。

此后,昆仑双圣的名号传遍江湖,愈传愈神奇,以讹传讹,说是出了一个昆仑派,剑术出神入化。

但是,多年来谁也没见过第三个昆仑门人。

端木长风开始害怕了,骇然低叫:“咱们走,下山。”

“下山,下山去斗那上千头畜生?饿狼不畏死,谁也逃不掉。”柴哲说。

“斗畜生还可侥幸,斗这两个老道准死。”端木长风恐惧地说,几乎语不可闻。

“正相反,我可不愿喂饿狼。”柴哲说,他不知昆仑双圣的名号,真是初生之犊不怕虎。

“你上去,我下山。”端木长风断然地说。

“我上山。”白永安与文天霸几乎同声说。

“我宁可死在剑下,不愿活活地喂狼。”杜珍娘惨然地说。

“我先上去打交道。”柴哲说,举步向上走。

“你敢上来?”太玄老道冷叱。

柴哲呵呵一笑道:“仙长是不是害怕?我只有一个人。”

“喝!你好大的胆子。”

“胆不大怎敢万里投荒?”

“你要与贫道论剑?”

“小可不敢,但却宁可择剑锋沥血,不愿喂狼。”

“论剑你们必死无疑。”

“喂狼同样是死。”

“贫道给你们选一条生路。”

“好消息,小可洗耳恭听。”

“下山,喂狼。沿山脊向右走,那儿有冷瘴,不怕冷毒的人死不了。向左,山的那一边深壑下沉一百二十五丈,跳下去,积雪甚厚,也许死不了。”

“小可认为,须与仙长领教一番。方可选择。”

“好,你上来。”太玄老道爽快地答。

柴哲上到山顶,首先行礼,笑道:“仙长可否让小可说几句……”

“贫道不愿听,公说公有理,最好不听。亮剑,女圭女圭。”

“仙长……”

“不亮剑你就下去。”

柴哲遇上个不愿听话的人,有理没人听,只好拔剑道:“那么,小可放肆了。”

“进招。”大玄若无其事地说。

大虚退后八尺,让出地盘。

柴哲从容献剑,一声低叱,一剑急攻。

老道出其不意挫身出杖反击,猛扫柴哲的右脚。

柴暂沉剑急架,横步挪移。

糟了!老道攻的是虚招,杖向上抬,“铮”一声暴响,柴哲感到虎口欲裂,整条膀子发麻,剑握不住,月兑手而飞。

不等他闪避,“噗”一声响,右外胯挨了一击,“砰”一声掷倒在地,骨碌碌向下滚滑。

古灵脸色灰败,一把将柴哲接住拉起,苦笑道:“他如果用剑,一剑便足以要咱们的命,走吧!”

柴哲确是输得不服,他以为先三招按规矩是礼让,想不到老道毫不客气,一上手便真干,未免太没有前辈风度,他猛柔着被击处,抬起滑下的剑说:“我还得斗他一斗,他算哪门子前辈?我……”

“哥儿,你再上去激怒了他,他弄咱们个不死不活,推下去喂狼,那才叫惨,算了。”

古灵绝望地说。

上面的太玄哈哈大笑说:“再上来,打折你们的狗腿。下面的狼正饿得慌,你们七个人正好做它们的点心,哈哈哈哈!”

柴哲知道希望已绝,咬牙道:“咱们往右走。”

“那冷瘴……”

“咱们挺得住。如果跳崖,积雪再厚,一百二十三丈同样会砸成肉饼,我不跳。”

“好吧!咱们走。”

临行,柴哲向上叫:“你这老杂毛浪得虚名,不像话。如果留得命在,小可要再和你们斗上一斗,我不怕你。”

“哈哈哈哈……贫道记下了,只怕你留不住命哩!”太玄狂笑着答。

向右下到山脚,是一座向北延伸的山谷,向下逐降,两侧奇峰壁立,黑色的岩石留着风化的遗痕,伸手一模,石屑纷落,虫蚁也难停留,更无法爬上去了。

走了里余,愈来愈冷,奇寒侵骨,冷不可耐。

首先,梭宗僧格支持不住,冷得不住发抖,牙齿格支支抖动,脚下发僵。

第二个是杜珍娘,她也感到受不了。

“这是什么鬼地方?”端木长风颤抖着叫。

“这段山谷才是真正的魔神之都,死亡之谷。”柴哲说。

“真的?”古灵问。

“引我们来的人,他自己也不敢走,引我们抄道而过,从所走的方向便可知道了。”

“为什么这里特别冷?”

“这一带的山都不太高,但地势却比任何地方都高,终年冰雪不化,山谷所积的几乎是万载寒冰。罡风从北面来,真贯山谷。因此,这一带特别冷,所谓冷瘴,就是万载寒冰所泄出的冷流。咱们再往前走,必定冻僵。”

“那……”

“咱们等会儿转回去,或者设法攀越两侧的山崖溜走。”

“转回去?两个老杂毛……”

“他们不会不分昼夜把守在谷底的。”

“他们定会用狼群守住谷口。”白永安忧虑地说。

“不可能的,天气严寒,狼群决不可能久耽不归。咱们降下处是谷底而不是谷口,那段山坡只能监视到此地,快找地方藏身,不能再往前走了,除了等机会转回去之外,咱们毫无机会活命。”

“我……我不能再……再走了,要……要死就……就死在这儿。”杜珍娘声吟着说。

端木长风傲气全消,已冷得受不了,不得不再次听从柴哲的话,用近乎绝望的声音说:

“确……确是不能再……再往前走了,愈……愈走愈冷,委实受……受不了”

杜珍娘感到一股怨气直冲天灵盖,咬牙切齿地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要是早听柴兄弟的话,何至于连累大家送命?都是你,屡次坏事,看你那冒失鬼刚愎自用的鬼样子,永远成不了大器。嘴上无毛,做事不牢,你到底要到哪一天,才能明白事理,不再自命不凡?”

“呸!你敢教训我?”端木长风恼羞成怒地厉叱。

柴哲向左面的崖下走,一面说:“多留两分精神省些劲吧,尔后难过的日子还长着呢。”

端木长风被怒火冲昏了灵智,扭头狂奔,一面叫道:“我要和杂毛拼个死一?,兔得你们都怨我。”

“少庄主,去不得……”古灵大叫,急起便追。

柴哲正想跟上,杜珍娘却一把拉住他,低声说:“随他去,没有他,大家平安。

柴哲摇头苦笑说:“这样不好,咱们都担当不起,日后在端木庄主面前……”

“你还打算回去?”

“不回去?咱们……”

“回去让端木庄主处治我们?不,我可不傻,不回去也罢。除非这刻薄寡恩刚愎自用的小畜生死了,不然回去谁也别想安逸。他死了,咱们如能成功回去,一切都好,最多受到无关紧要的惩罚而已,因为古老不会出卖我们,会替我们隐瞒的。小畜生不死,连古老也少不了受到重惩哩!”

“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事实真相,终有一大会揭穿的,咱们弃少庄主于不顾,未能及时救助,端木庄主如果查出真相,咱们有理也说不清。走!”柴哲断然地说,挽了将发僵的梭宗僧格,扭头急奔。

奔了十丈余,他发觉杜珍娘三个人都没跟来,又叫道:“与其在这儿冻僵而死,不如回去一拼,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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