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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魔神 第二十八章

这群人的气势,摆出来的确令人震惊,其中有宇内六怪的两怪:穷神苗正、拐仙郑不凡。武林九绝中的两绝:九指红绡薛红姑、崩山皮坚。

最令梅庄主心中不安的,是那几个全身黑,脸膛灰黑瘦削,鹰目勾鼻薄嘴唇的中年人,站在一起像是四个僵尸,各挟了一具怪兵刃。

他们,正是江湖朋友望影心惊的天下四凶煞:行尸杜休、吊客阮生、魅煞蓝景、巫毒闵开。

这四大凶煞分别在天南掸北作恶多端,杀人如屠狗,居然走在一起已经够令人丧胆了,同为涤尘庄卖命,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如非梅庄主心理上早有准备,必定无法接受或相信眼前的事实,堂堂侠义名门的涤尘庄,天下第一僧的门人,怎么可能与这些宇内声名狼藉的凶神恶煞为伍?

梅英华与余豪,曾经差一点死在煞神甘非夫妇的鬼沼中。银衣剑客的两名随从薛忠薛勇,是可怕的地府双残。

所以,梅庄主早知道涤尘庄藏污纳垢,网罗有天下最可怕的蛇神牛鬼,心理上早有准备,所以并没感到意外。

双方终于面面相对,杀气开始弥漫。

“薛少庄主率众拦路,不知有何见教?”梅庄主沉静地上前:“老朽如果所料不差,诸位定然是为赛吴刚吴老哥而来。”

“梅庄主,事到如今,已经不需在下多饶舌了。”银衣剑客狞笑:“不错,在下是为吴前辈而来。水龙神毕前辈,已和敝庄取得协议,江左群豪尊奉敝庄的旗号,任何江湖帮会门派,如有侵害江左群豪的利益情事发生,敝庄有保障江左群豪的义务。吴前辈,你不觉得姥山大会,还是不去为宜吗?”

“薛少庄主,水龙神还无权代表江左群豪签订任何协议呢!”赛吴刚也沉静地说。

“呵呵!只要吴前辈不到姥山,他就可以成为全权代表,不错吧?”

“可惜他的陰谋永难得逞,因为吴某一定会去的。”

“呵呵!吴前辈,请接受在下的善意忠告,何必两面不讨好不识时务呢?只要你从此向后转,直接返回府城,在下恭送前辈平安返家,不伤和气,要不……”

“要不,阁下就把咱们埋葬在此地?”梅庄主笑笑:“令尊来了吗?可否请令尊出来谈谈?”

“在下的所作所为,与家父无关。”银衣剑客傲然地说:“武林无岁,江湖无辈,家父已经是老一辈的武林风云人物第一人,实至名归,他老人家无需多管后生晚辈的行事,所以在下就是主事人,谁妄想干涉在下号令江湖雄霸天下的壮举,他得肝脑涂地自食苦果。”

“壮哉,年轻人。”梅庄主毫不激动:“你是说,老夫与赛吴刚吴老哥,干涉了你的霸业吗?”

“不错。”

“所以老夫与吴老哥,都要肝脑涂地自食苦果?”

“诸位还有机会改变主意。”

“如果不改变……”

“肝脑涂地。”银衣剑客狂妄地说。

“老夫郑重回答你。”

“在下洗耳恭听。”

“老夫一生中,曾受到无数自命不凡的鼠辈威胁,老夫从不低头,这次也不例外。年轻人,老夫说得够明白了吗?”

“说明白了,这可是你自找的。那一位上?把这位名震天下的梅庄主,从武林除名。”

行尸杜休哼了一声,一摆白骨陰阳棍,陰森森地迈步向前逼进。

梅英华拔剑出鞘,向银衣剑客一指。

“薛少庄主,我与你辈份相当。”她凤目怒睁指名单挑:“你敢与本姑娘公平决斗吗?”

“你?你凭甚么?哈哈哈……”银衣剑客狂笑。

“我知道你不敢,你是个胆小鬼,你只会带了一些爪牙,耀武扬威,指使一些牛鬼蛇神送死。”

“银衣剑客怒火勃发,猛地拔剑出鞘。他的银剑已经毁在姚文仲手中,这把剑已来不及镀银,光芒耀目,仍是一把相当上乘的利剑,剑身隐现鱼鳞纹,正是纯钢铸造的所谓青钢宝剑。

“我要你生死两难,以儆戒那些胆敢出言侮辱在下的贼人。”银衣剑客真的发怒了。

“少庄主,让在下打发这小泼妇去见阎王。”九指红绡冒失地说。

“你闭嘴!”银衣剑客怒叫。

九指红绡碰了一鼻子灰,脸色一阵羞红,与她的红裳相映辉,讪讪地转首他顾。

另一面,梅庄主与行尸正全神贯注走位,各自神功默运,即将行雷霆一击。

“该死的贼女人!”银衣剑客粗野地咒骂,挺剑急冲而上。

一声长笑,人影电射而至。

“英华,往这面来。”来人大叫,是余豪,他也赶来了,及时投人斗场。

可是,梅英华无法往他这一面移动,银衣剑客已展开狂风暴雨似的攻击,已无暇理会旁的事了。

梅英华家传的电剑心诀,并不比伏魔慧剑逊色,她定下心神全力施展,居然接下了银衣剑客二十招狂攻,依然未现败象。

余豪到了神鹰身旁,附耳说了一些话。

神鹰先发出一阵狂笑,立即撤剑。

“他们要逐一叫阵,以便拖延时刻。”神鹰向同伴们大叫:“不能上当,尽快奔向长河镇,那儿有咱们的朋友接应,吴老哥,快走!”

立即引起混乱,涤尘庄的人以赛吴刚为标的,奋勇拦截,阵脚大乱。

神鹰与八方土地掩护赛吴刚夺路,首先碰上了九指红绡从斜刺里冲到。一声娇叱,崩云袖挥处,罡风似殷雷。

神鹰哼了一声,猛地一剑挥出。

“陰煞指出来了。”神鹰叫。

袖风应剑逸散,同时剑失传出一声脆鸣,似乎剑势一顿,剑气也出现波动异象。

九指红绡的崩云袖固然很了不起,但她的绝技却是陰煞指,随袖风乘势破空点出,八尺内可洞穿半尺坚木。

但神鹰的内功修为,比她浑厚得多,剑术也出类拔萃,奇准地击散了可怕的陰煞指力。

赛吴刚与八方土地,已逃出三丈外去了。

同一期间,银衣剑客心中一急,深恐赛吴刚月兑逃,大喝一声,一剑急挥。

挣一声暴震,双剑相交,把梅英华震飘丈外,几乎摔倒,剑上的劲道毕竟比银在剑客差远了。

剑如匹练排空,射向姑娘的胸口。

余豪及时抢进,铮一声剑鸣,崩偏了银衣剑害致命一剑,双方各退三步。

“快走!”余豪急叫,快速地拉住姑娘的手飞奔。

“该死的!你们走得了?”银衣剑客怒叫如雷,忘了自己的正事,切齿狂追。

余豪认准方向,向东北的草坡飞奔。

“双剑合璧。”姑娘不甘心地说。

“不可!这混蛋的老爹可能要赶来,不可逗留,自有人收拾这混蛋,全力月兑身,快。”

余豪不同意联手一拼。

“是谁?”

“姚文仲兄。我负责诱敌,看来已经成功了。”

“他……”

“他就在前面,快!”

人已经奔散,在山林中追逐,如果不能比逃的人快很多,决难追及。逃的人不接斗,追的人毫无希望。以梅庄主来说,一比一,他比行尸高明,再有意引敌,行尸想追上有似痴人说梦。

片刻间,人已四散而走。

银衣剑客狂追梅姑娘和余豪,把余豪恨入骨髓,本来他几乎稳可将梅姑娘置于死地的,余豪却在千钧一发中一剑解厄,难怪他愤怒如狂。

一阵好追,眼看要接近后面掩护的余豪身后,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怪笑,怪劲立即及体。

他反应超人,及时扭身卸劲大回旋。

劲道十足的快靴,擦他的右胯外侧掠过,几乎被踢实,强劲的震力,仍能撼动他的身形与马步。

“是你这狗东西!”他怒吼,不等身形稳下,挥剑狂野地扑上。

姚文仲叫声厉害!似乎来不及撤剑,横窜三丈,扭身飞掠而走。

他又把余豪丢在脑后了,愤怒如狂猛追姚文仲。

这次,他无法追上姚文仲了。

“在下约了你午间在山东面坡顶决斗,你却跑来这里鬼混。”姚文仲一面掠走一面说:

“你是一个怕死鬼,不敢光明正大争取武林第一的懦夫,比你老爹差远了,至少你老爹是个敢作敢当的人。”

银衣剑客怒火焚心,可是脚下不争气,始终落后了三四丈距离,无法拉近一尺半尺,只能跟在后面含糊地咒骂,几次想发射暗器也没有机会。

不知追了多远,前面的矮草坡突然出现三男女,红衣红裙的是九指红绡,另两人是吊客阮生,巫毒闵开。

姚文仲突然止步大旋身,一声沉叱,回头反扑,剑起处风雷俱发,展开空前猛烈的抢攻。

银衣剑客得意地布下剑网,伏魔慧剑全力施展,以静制动,步步为营,见招化招,果然神奥绝轮,虽然采的是守势,在姚文仲威力万钧的狂攻下。气势显得稍弱,但精力的耗损却比姚文仲低三倍,只要能守得绵密,不久便可主客易势反击了。

九指红绡三个人,在外围看得心中暗惊,双方的剑势太狂太急,快速绝轮,旁人真不知该如何插手,才能避免同时受到两人的剑势波及,因此都不敢贸然加入。

魔幻十八剑发挥得淋漓尽致,逐渐增加压力,气势到达顶点,两人都有点真力不继的现象呈现。

剑光电闪中,突然传出一声特异的剑啸。剧烈纠缠的人形突然分开。

一声沉叱,乍分的银衣剑客反手一剑攻出,在不可能的闪动中出剑,神乎其神。

“哎呀!”传出姚文仲的惊叫,宝蓝色的闪动身影激烈地闪动加剧。

“第三剑!”银衣剑客大叫,几乎像是欢呼。

“哎……”又传出姚文仲的叫声,人影突然从可怖的飞腾剑网中暴射而出。

“你死吧……“银衣剑客大叫,身剑合一追击,剑光有如匹练横空,向姚文仲的背影射去。

可是,宝蓝色的身影向右一闪,再闪,然后如飞而去,危极险极地月兑出剑尖的追蹑。

九指红绡三个人,不约而同追出。

“他受了伤,快追!”银衣剑客高叫,自己却身形一晃,没有精力再追了,浑身已被大汗所湿透,可知在最后的伏魔三绝招中,他已用尽了全力。

草地上,洒落数串猩红的血迹。

他一面调和呼吸,一面目送追与逃的背影,瞥了附近的血迹一眼,得意地举步走了。

一个灰衣人出现在激斗处,伸手蘸了些附在草上的血,左看看右看看,摇摇头叹息一声。

刚想将血迹擦掉,突又重新将手举起,举近鼻端嗅了两下。

“哈哈哈哈……”这人突然狂笑起来。

银衣剑客得意极了,这是他凭真才实学击败了姚文仲的首次,依他自己的估计,至少击中了姚文仲三剑之多,虽剑没有他以前的银剑锋利,但足以击破姚文仲的护体魔功,见血就是最佳的明证,三剑虽不致命,受创也不会太轻。

他的同伴已经不见了,但他并不介意,自己所带来的高手都是特等的好人才,赛吴刚逃不了多远的。

他觅路扑奔长河镇,要在长河镇等消息,相信第二批赶来拦截接应的人,已经到达长河镇了。

终于找到路了,正是伸向长河镇的大道。

折过一座树林,前面出现脚下踉跄的宝蓝色身影。

“妙哉!这狗东西还在这里。”他忘形地大叫,飞掠而进。

前面的姚文仲扭头一看,大吃一惊,立即踉跄狂奔。

相距仅五六十步,受伤的人怎逃得掉?尤其令银衣剑客兴奋的是,姚文仲不向树林躲,反而沿大道踉跄奔跑,显得脚下虚浮,速度有限。

片刻间,追了个首尾相连。

“哈哈哈……”银衣剑客狂笑,拔剑出鞘:“你也有今天,我要……”

姚文仲突然脚下失闪,向前一栽。

路右的矮林中,绿影电射而出。

“挣!”剑鸣震耳,火星暴散。

一剑下点的银衣剑客,竟然被震飘八尺。

“你来得好!”他咬牙怪叫,立即扑上。

是南门灵凤,四侍女也衔尾掠出。

南门灵凤情急救人,灵犀剑来不及注入用力,因此剑尖前没有晶芒发出,银衣剑客的剑总算缺了口而不会毁断,遭遇仓促,未能全力一击。

但这瞬间的停顿,局势已变。

南门灵凤的剑向上一升,晶芒出现了。

嘎一声怪响,双剑相错而过,铁屑纷飞,银衣剑客的剑被刮掉了半边剑锋,灵犀剑的锋尖,击毁了剑锷,几乎伤到了银衣剑客的虎口。

晶芒续进,有如电虹排空。

银衣剑客久斗之后,精力未复,再一看剑已半毁成了废物,不由大惊失色,无法再招架续发的一剑,猛地倒退丈外,在四侍女合围前,两起落便远出六七丈外去了。

“等我找到宝剑,再和你算账。”他止步咬牙厉叫:“小泼贼,我会好好凌辱你的,你等着好了。”

他瞥了爬伏在地、无法站起的姚文仲一眼,再哼了一声,大摇大摆走了。

南门灵凤制止四侍女追赶,收了剑奔近姚文仲。

姚文仲吃力地转身,缓缓地挺腰坐起,右胸、左胁、右背腰,血迹怵目惊心。

“哎呀!你……”南门灵凤惶然叫,在他身旁蹲下,伸手去扶他,却又像触电般收回手。

“又碰面了。”他冷冷地说。

“伤……伤势……我替你裹伤……”

“你不补我一剑?”

“你……”南门灵凤的脸庞,突然由红转白,突然扭头他顾,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我很好,谢啦!”他看到了些甚么,口气一软。

南门灵凤将剑解下,搁在他的膝上。

“这把剑可以对付他。”姑娘幽幽地说:“给你,本来应该是你的。”

“我不要。”

“不要就算。”姑娘突然爆发似的尖叫,抓起剑便扔,泪水终于洒落胸襟。

剑没能扔掉,手被姚文仲抓住了。

一个坚强骄傲的人,流泪就表示她暴露出软弱的另一面,极强烈的自尊受到伤害,女性的矜持崩溃了。

“你比我更需要这把剑。”姚文仲的语气柔和了:“不过,千万不要太过信赖它。”

“我……”

“我们不会成为朋友。”

“为甚么?”她不安地抚弄着剑。

“因为早晚我会和你的凤云会正面冲突。”

“我说过,我与凤云会无关,还要我说第二遍吗?”

“这是不切实际的话。”姚文仲笑了:“你不能说凤云会仅是你父兄的,毕竟你们是一家人。”

“凤云会妨碍了你的霸业吗?”

“我对江湖霸业毫无兴趣,但随波逐流,身不由己,有些事是无可避免的,你我都心里有数。”

“我们先不要提这些烦人的问题,目下最迫切的是你得裹伤……”

“伤?哦!”姚文仲模模右脚被剑刺裂的破孔笑笑,血迹与宝蓝色凝合,已变成黑色了:“谢谢你的关注,伤并不严重,那一个闯道人身上没有几处疤痕?涤尘庄来了许多高手,你们要当心些,再见。”

“你……”

姚文仲已经走了,脚下如行云流水,轻灵飘逸地冉冉去远,哪像个受伤的人?

长河镇静悄悄的,湖边泊了五六艘小船,船上空空无人,该走的人都走了。

举自向姥山远眺,有不少船只正向姥山急驶,有些已经接近姥山,最慢的也过了中途。

看光景,众多高手截击赛吴刚的计划失败了,因为快要抵达姥山的船,是分水神犀一群水贼的蜈蚣快舟,看船队的排列,便知是胜利航行的姿态,而不是溃败的零落景象。

南门灵凤率领四位侍女,走向镇西的湖滨。蓦地,她警觉地止步,凤目光芒四射,冷然注视右面的树丛。

雨露观音倚着树干,陰森的目光也注视着她。

“他受了伤,你不去找他照顾他吗?”她久久方沉声说:“你好像满不在乎呢。”

“哦!你好像很关心他。”雨露观音嘲弄地说:“邪门,不像是你南门灵凤的口吻。关心死仇大敌,你是不是昏了头?嘻嘻!连衣裙的颜色都变了,真变啦!”

“你知道我不会把他当成死仇大敌。”

“是吗?”

“你快去找他,他受了伤,几乎死在银衣剑客剑下。”

“真的?”

“是我……我……我恰好赶上,所……所以……”

“所以,你感到失望了,他不是银衣剑客的敌手,你少了一个强敌,对不对?”

“你好像毫不关心他的死活。”

“他死不了的,因为目下不是决定性的时刻。奇怪,我关不关心他,与你何干?”

“我明白了,原来你把他看成与你其他的情夫一样,等他失去利用价什,就不加理睬了。”她愤怒地说:“我就知道你不是东西。”

“怪哉!你一个黄花闺女,怎会想到这种事的?”雨露观音怪笑:“你瞧你,说出来脸都不红呢,你到底懂得多少呀?”

“你……”她羞怒地拔剑。

丛中钻出虎鲨,及时拦住了雨露观音。

“不要逗她了,汤姑娘。”虎鲨笑笑:“已经知道她不再与咱们的主人为难,就不必激恼她。再说,主人也不希望在紧要关头两面树敌。”

“这是一个不知感恩的小女人,真该教训教训她的。”雨露观音嘴上不饶人:“她除了动不动撤她那把甚么宝剑之外,我实在看不出她那一点值得骄傲。”

“我忍了。”她收剑咬了咬银牙:“我要是不知感恩,就不会赶过湖来相机救应。你告诉我,他曾经救过我,不久之前我也救过他,从此扯平,恩怨两消,我不再欠他甚么了。”

“你不久前救了他?”雨露观音一怔。

“当然。”

“我不信。”

她哼一声,将从银衣剑客剑下抢救姚文仲的经过-一说了。

“你真是个扫帚星,只会误事。”雨露观间跌脚叫:“你这一来,他又得大费手脚啦!

你是说,那时只有银衣剑客一个人,没有其他的爪牙在?”

“是呀!你……”

“那该是捉银衣剑客的好机会。”

“你在说梦话,他已经受伤……”

“你这笨女人,有理说不清。虎鲨,去召船,看来他应该快到了。”雨露观音不再多说,催虎鲨快走,自己也往树丛里一钻。

她怔在当场,一头雾水。

低头沉思片刻,她举手一挥,率领四侍女隐起身形,留意湖滨的动静。

片刻,芦苇丛中划出一艘快船,八名桨手都是赤着上身、精壮结实的大汉。船头,虎鲨不时搜视湖岸。

不远处传来一声唿哨,接着出现了姚文仲,身上血迹依旧,但健步如飞神清气朗,哪像个受伤的人?

后面跟着雨露观音,也掠走如飞。

“我……我做错了甚么?”藏身在树丛内的南门灵凤茫然自问,她已看出姚文仲与先前大为不同,一个人受了三处剑伤、流了那么多血,怎么在短短期间,居然恢复常态了,显然她真的错了些甚么,可能眼睛看错了。

她发出一声暗号,跃出向湖滨飞赶。

追不上了,姚文仲飞跃登舟,八桨齐动。等她追到湖边,船已远出百步外了。

另一面,驶来一艘快舟,控舟的人是风云会的人。

“追上去!”她跃登快舟急急下令。

“追不上了,大小姐,那是水贼们最快的蜈蚣快舟,速度比我们快一倍。”控舟的人苦笑说。

“不管,追!”

四侍女刚先后跃登,最后多出一个人。

“咦!”四名舟子同声惊呼。

那是一个灰衣人,灰巾包头掩额齐眉缠,下面也用灰帕包掩住口鼻,仅露出一双冷电森森的双目,眼瞠深陷,显得双目深而小,但依然可见冷电般的奇光。依深陷的眼眶与皮肤估计,该是老年人,但冷电般的奇光,却像年轻人般锐利。

侍女小春不假思索地伸手拦阻,手一伸却连退三步。

“开船。”灰衣怪人用怪嗓门怪腔调说,站在前舱面屹立如山。

“甚么人?”南门灵凤叱。

“不要管我是谁,只要把我带到姥山就行。”

“你……”

“我就是这样乘坐霸王船往来了。”

“不行……”

“再吵闹不休,你就追不上他啦!”灰衣怪人指指快逾飞矢的蜈蚣快船:“要不,我把你们……”

“好了好了,就让你搭便船,快坐下啦!”南门灵凤让步,接着下令开船。

“哈哈哈哈……”灰衣人坐下怪笑。

“你笑甚么?”她在对面坐下讶然问。

“笑你。”

“我有何好笑。”

“你不觉得,你一点都没有女人味吗?”

“甚么?你……”她冒火了,几乎要跳起来。

“女人一定要像个女人。”灰衣怪人不笑了:“只要稍有人样的男人,也不会喜欢被女人举把剑呼来喝去。男人与女人整天刀对刀剑对剑针锋相对,那又何必在一起彼此伤害?彼此离开远远的,岂不天下太平?”

她呆住了,似是挨了一记重击。

“你……你是说,所以他……他他……”她期期艾艾地说:“他喜欢像……像雨露观音一……一样的人?”

“至少,雨露观音得到许多男人的喜爱,不是吗?”

“哼!那是个人尽可夫的……的……”

“你错了,雨露观音并不是人尽可夫的女人,她会找她喜欢的所爱,所以水妖俞魁才用手段箝制她,因为她不喜欢水妖,你还不明白吗?”

“所以他……他喜欢这女妖?”

“他喜欢雨露观音,事不关男女之私,而是互相关注的情义。我告诉你,雨露观音是个可敬的女人,对他忠心耿耿,生死不移,感恩图报,与情爱无关。”

“但他们……他们……”

“他们没有甚么,老夫一直就在他们身边冷眼旁观。我说过雨露观音可敬,是观察得来的结论。她是个有自尊的女人,她比姚文仲大了十几岁,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你如果用龌龊的念头去看她,那你就错得太厉害了。”

“你……你一直就在他们身边冷眼旁观?”她不胜惊讶:“为甚么?”

“看热闹。”

“看热闹?你自称老夫,你……你是……”

“不要管我的来路,小丫头。”灰衣怪人用手向右前方一指,里外一艘小快舟正破浪而来:“认识船头上那个穿水靠的人吗?”

“不认识。”她眺望片刻:“唔!好像是冲我而来的,舱内好像隐伏有许多人。老前辈,你认识?”

“神鳌廖志雄亲自出马来对付你了。”

“哎呀!”她惊呼,跳起来:“巢湖水上第一悍贼!快,避开他!”

她向躁舟的人下令,可是,她忘了对方的船比她的小船快一倍。

“不要紧,小丫头,你已经在老夫的有效保护下。”灰衣怪人眼中冷电更盛:“让他们接近。这条鳌断了独足,巢湖虽然不至于就此太平,至少不会比现在更坏。”

“但……我的水性有限……”

“用不着下水与他格斗呀!你真的很自负,舍己之长,用己之短与对方之长相较,未免太笨了。”

“老前辈是说……”

“让他上船。”

“这……”

“错不了,看我的。”灰衣怪人眼中冷电更凌厉:“但不许你们插手,万不得已时,也不可杀人。”

“不许杀人?”

“对,这是老夫的规矩。这水贼有一条假腿,据说,鳌是独足的、所以他的绰号叫神鳌。断了他的独足,他就无法变化为害了,水龙神也就少了一个最得力的支持者,成不了事啦!”

小舟势如奔马,疾冲而来。

“哈哈哈哈……”灰衣怪人狂笑,声如雷震。

望湖亭中,银衣剑客带了一群爪牙,凭亭眺望烟波浩瀚的湖面,银衣飘举,意气飞扬。

于兴山站在亭柱旁,神色极为宁静。

这里,距约会的湖滨山坡还有三里左右。看日色,午初将临。

亭周,涤尘庄的爪牙共有十六名之多,其中有天下四凶煞、穷神、拐仙、九指红绡、崩山皮坚……这群人没截住赛吴刚,全都感到脸上无光,与银衣剑客意气飞扬的神态相较,这群人真像有冤无处诉的可怜虫。他们不明白,这位少庄主小主人,为何失败了仍然如此高兴?委实令他们百思莫解。

于兴山的另一位随从于仁,却是唯一对任何事皆无动于衷的人,坐在亭口的石阶上,像个入定的老僧。

自从离开长河镇之后,于兴山就不再和银衣剑客走在一起,住在毕家大院的客室,身边没增加任何同伴,无人能模清他主仆俩的底细。

由于所住的客室,与招待涤尘庄的客院毗邻,因此在毕家大院时,于兴山仍与银衣剑客时相过从,只不过一直不曾与银衣剑客在外并肩走动而已,事实上银衣剑客行动神秘快速,也一直没邀于兴山主仆同行。

“薛兄真认为有赴约的必要?”于兴山问。

“对。”银衣剑客点头:“守信是必要的,今天在姥山露面的人,谁要是示弱,这辈子决不可能在江湖抬头充好汉了。”

“但姚小辈被你击中三剑,他敢……”

“来不来那是他的事,我是非到场不可的。”

“他不来……”

“那他就完了。”银衣剑客得意地笑:“来,他完得更快。现在,他已经是死定了的人。”

“唯一能与你争天下第一剑客的人,只剩下南门灵凤一个人了,可喜可贺。”

“哈哈!那小丫头还不配。”银衣剑客拍拍腰间古色斑斓的佩剑:“这把青霜宝剑,足以抗拒她的灵犀。可以说,大局已定,目下只剩下最后一件事,需要尽快了断,只有半个时辰了。”

“哪一件最后的事?””呵呵!你我两人之间的事。”银衣剑客陰笑,本来锐利冷森的眼神,显得更锐利更冷森。

“你我之间的事?”于兴山眼神一动:“咱们是好朋友,我于兴山一直是你最坚强最诚心的支持者。”

“于兄,敌人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朋友,生死大敌通常是由朋友变成的。”

“你……”“如果有人认为我是笨驴,他自己一定是比笨驴更笨一千倍的笨驴。”银衣剑客冷笑:“我银衣剑客雄才大略,身边高手如云,谋士众多,居然有人把我当成可玩弄于股掌的笨驴,这人未免太愚蠢得不可原谅了。”

“你的意思……”于兴山离开了亭柱。

“黑龙帮分内外两堂,内堂法主据说叫许永恒。这人的底细,恐怕除了帮主瘟神梁之外,还找不出第二个人,恐怕连姓名都是假的。内堂执事掌帮中内务,所有执事人员皆是心月复亲信,高手中的高手,行事极端神秘。于兄,认识这个人吗?”

“史弟陌生得很。”于兴山摇头:“没听说过。”

“真的呀?三年来,涤尘庄已先后有六名潜伏饺帮的人神秘失踪。但还有一些人潜伏得更深,那是家父在十年前便着手准备的内线,他们有些已经成了黑龙帮的心月复,所以对许法主不算陌生。”

“真了不起,难怪这几年风云际会,威震天下,原来令尊早就培杆了为薛兄匡佐的人才。”

“好说好说,望子成龙,人同此心,这是常情,于兄,记得那天晚上突袭黑龙帮的事吗?”

“记得。神机妙算,行动秘密神速,薛兄不愧称雄才大略,当代之雄。”

“于兄夸奖。黑龙帮被杀的人中,有一位号称绝命刀祁寿春的人,名列外堂总护法法主。呵呵!似乎那位仁兄死得很冤,是吗?”

“这……”

银衣剑客迈步出亭,向自己的人走去。

“杜叔。”他亮声向行尸叫:“这里的事,交给你们了。其他的,跟我去赴约。”

说话间,经过于仁身旁。

坐在石阶上有如入定老僧的于仁,突然双手齐扬,淡淡的芒影破空而飞。

银影一闪,银衣剑客的身形陡然上升,淡淡的芒影间不容发地从他脚下飞越,尖锐的啸风声令人毛骨悚然。

他的左手,在腾身而起时也同时抖出。

“噢……”于仁刚跃起的身躯猛然一震,砰一声重重地摔落,滚落在亭下。

金刚禅功及体,内腑尽裂而皮肌不伤,口鼻中溢出大量鲜血,似乎整个人都变软了,化了。

天下四凶煞,已经向于兴山陰森森地接近。

银衣剑客飘落亭外,转身注视着缓缓拔剑的于兴山。

“于兄……不,许兄,好走。”他含笑挥手:“你知道吗?不论人才或武功,你根本不是我竞争的对手。你的野心太大了,居然想一举毁垮涤尘庄,我曾经故意给你好几次下手暗杀的机会,你都不动声色放弃了,论心计虽然不错,可是却愚蠢得很。你沿途暗中与你连络的人,都在我的人有效控制下,甚至落在我的人手中,你居然毫不醒悟警觉。可知你实在差得很远,甚至比水龙神还不如,他还派了一个可能真能发生作用的人在我身旁,必要时一举要我的命,她整整跟了我五年……你敢动?”

刚退了一步的九指红绡,在他的叱喝与用手遥指时,骇然止步。这位武林九绝的女英雌,脸色突然变得苍白。

二庄主入云龙,与内庄管事匡六姑,两只手已从背后扣住了九指红绡的双肩,另两手扣住了两胁肋,蓄劲待发。

“明天是会期,所有的障碍必须在今天清除完竣,以免明天多费手脚。”银衣剑客沉下脸:“凡是不忠于我,与可能背叛我出卖我的人,杀无赦。你们知道该怎么做,我先走一步

一声怪叫,天下四凶煞同时向于兴山扑去。

九指红绡发出一声惨叫,全身一软。

住在毕家大院的江左群豪,与天下各地赶来观礼看风色的英雄好汉,分批向约斗处赶。

所有的人,皆感到兴奋和困惑,怎么突然冒出一个初出道的小神魔姚文仲?而这个初出道的初生之犊,居然敢指名单挑名震天下、号称剑下无敌、天下第一憎的门人银衣剑客决斗,这种想急于成名的作法,简直是亡命,活得不耐烦,了,所以纷纷赶来看热闹。

当然,知道姚文仲这些日子出生入死事迹的人,大多数认为姚文仲固然非常了不起,但比起银衣剑客来,仍然差了一段距离,认为他太不自量,胜算不会超过三成,而决斗的场面,毫无疑问必定十分激烈精彩,值得一看,应该前往见识见识。

所有的人都心中有数,这将是一场关乎武林名位的生死之斗,也是关乎江湖大局的决定性比赛。

假使银衣剑客胜了,几乎稳可登上号令天下群豪,武功天下第一的宝座,敢与他分庭抗礼的人寥寥无几了。

三十年前,白眉神魔与天下一僧,就曾经各展所学拼搏而轰动江湖,虽然当时难分胜负,但白眉神魔首先月兑离斗场却是事实,因此有幸在旁观战的人,泰半认定白眉神魔技逊一筹。

事实确是如此,所以天下第一僧的武功,武林人士咸认确是武林第一高手,白眉神魔不承认也不行。

故事重演,天下一僧与天下一魔的门人再次一分高下,必然轰动乃是意料中事。

风云会的人,分为三拨登程。大力鬼王是红花堂的座主,所以随同堂主一尘子道长,率领堂下三十六名高手,浩浩荡荡先行。

已经是午牌初交,炎阳高照,小径上没有乡民往来,能看到的都是武林豪客。

距约会的斗场还有三里,小径穿林而过,只需片刻,便可到达斗场,一定可以先占有利的地势旁观,想占有利地势必须赶早到达。

分三拨前往,是避免被人一网打尽的防险作法。今天所有的人皆离开毕家大院,极可配有人在途中使出锄除异已的下策,埋伏突袭明枪暗箭齐施,后果极为严重,不得不防。

每拨人前后相隔百余步,击首则尾应,变化十分灵活,埋伏突袭的人将付出可怕的代价,仍难稳获胜算。

中间第二拨人手,由会主霸剑功曹父子率领,也是实力最雄厚的一拨。

像这种阵势,按情理,不可能有人吃了老虎胆突袭,没有人敢付出重大的代价,做这种没有把握的蠢事,风云会摆出这种阵势,与其说是防险,不如说是示威来得恰当些,因为目下仅有涤尘庄具有如此庞大的实力,而涤尘庄目下却自顾不暇,怎么可能发动埋伏突袭。

水龙神如果联合数股水贼,也有发动的力量,但聪明的水龙神,不会以地主身份公然做这种事。

偏偏就有人吃了老虎胆,无畏地发起突袭。

一个戴黑头罩,穿了宽大迤地黑袍的怪人,突然从路右的草丛中疾身而出,速度骇人听闻。

人的速度不可能在大太阳下比眼快,鱼贯而行的人全是一等一的江湖高手,虽则该段小径弯弯曲曲,后面的人不可能看到队前面自己人的全貌.但黑影一现,便被后面的几个人看到了,立即发出急促的呼喝声。

黑袍人是扑向大力鬼王的,大力鬼王紧随在堂主一尘子的后面,紧跟着他的,是执事灵狐解三姑。

大力鬼王是成了精的老江湖,自从被姚文仲整治得心胆俱寒之后,警觉心不论何时皆提高了三倍,任何风吹草动也会冒冷汗心惊胆跳。

他眼角瞥见黑影乍现在身旁,便心生觉兆大吃一惊,不假思索地向前仆倒,奋身一滚便从黑影的脚下滚走了。这是千锤百炼所获得的经验,迎向扑来的黑影滚,果然出其不意走险成功了。

黑影没料到他出此妙着,来不及用脚下踹,一扑落空,双方上下对进,太快了,没有中途改变身法的机会。

同一瞬间,前面和一尘子大喝一声,旋身用拂尘攻击,反应极为迅疾,但仍然慢了一刹那。

同一瞬间,反应稍慢一刹那的灵狐,后脑挨了不轻不重的一击,糊糊涂涂失去知觉。

“追!休让他走了。”有人狂叫。

红影扛在黑影的肩上,去势如电射星飞,钻入路对面的山林,三两闪便形影俱消。

象被戳破的蜂巢蚁窝,风云会的人发狂般向山林里追,乱得一塌糊涂。

一尘子也是号称地行仙的功臻化境高手,地位仅次于正副会主之下,一记拂尘反击落空,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失手,已经够丢人现眼了,居然被对方在他身后把自己的得力部属掳走,其愤怒的程度可想而知,首先发疯似的狂追不舍。

仅追了百十步,前面不但不见人影,连碰触枝叶的声音都消失了,这种未加整修的野林,杂草荆棘与树纠缠成一体,视界难及三丈外,追人委实不易。

前面不见敌踪,后面也没有自己的人。

很不妙,人都走散了。

如果没有人被掳,会主一定会将人召回,遇林莫入,入这种视界不良的树林太危险了。

可是。有人被掳走了,而且地位不低的灵狐解三姑,怎能放弃不追?如何向弟兄们解释不追的理由?

人追丢了,不得不分头搜索。

灵狐是个武功将近登峰造极的江湖名女人,六年前在界首集风云会别庄中,姚文仲禁不起她一击。

她终于神智渐清,发现自己被人扛在左肩上,肩膊顶得她的肚月复难受极了,走动时似乎觉得胃要往外翻,荆棘草叶不时拂过她向下垂的头部,刺痒得难受。想动,动不了;想叫,叫不出声音。她是行家,知道已被制了袕道,用软字诀手法制了脊心袕,和对口的玉枕哑袕。

她甚么都看不见,只看到那人的背婰和移动的双脚。

这人并不急于逃走,轻灵敏捷地钻隙游行,不时停下来回头察看,或凝神倾听声息。

远处,不时传出一些招呼同伴的叫喊声。

她总算明白了,这人在寻找要找的人。正确的说,是招引要找的人。

不久,那人停下来了,砰一声把她丢在树下,开始拉掉头罩月兑去黑长袍,卷成一圈塞入草丛中藏妥。

宝蓝色的身影人目,她心中暗暗叫苦,想发话,却苦于无法出声。

“我打赌你一定很后悔,因为六年前你失去杀我的机会。”姚文仲将剑插腰带上,盯着她笑:“大力鬼王快找来了,我要把你们两个人的骨头,一根根地拆散,除非你们用实招供,不然,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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