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门圣女 第十二章 夜探九幽
不想管闲事是一回事,好奇心被吸引又是另一回事。他不想管闲事,却禁不起好奇心的吸引,一有动静,本能地介入其中。
二更刚过,店中人声渐止,一声奇异的怪啸划空而至,声浪不大,但入耳却有令人汗毛直竖的感觉,直觉地认为那是鬼啸声。
他还没入睡,没来由地一阵心悸,居然生出汗毛直竖的感觉,心中一动,悄然而起。院子黑沉沉,从窗缝向外张望,一无所见。他很有耐心,静候变化。
片刻,对面屋顶黑影一晃,站立在檐口,可以看到微风掀起飘动的袍袂。
黑影口中,突然发出一阵碉嗽鬼声,声浪甚小,但耳力稍佳的人即可听到。
也许是暗号,或者以鬼声吸引有心人的注意。
“很象江湖十大神秘组合之一,无恶不作装神弄鬼的几幽门使者。”他自语:“难怪用鬼声慑人,装神弄鬼是他们的惯技。晤!难道飞龙剑客与九幽门有关?”
飞龙剑客的房门悄然而开,黑影轻如鸿毛向下飘落。
飞龙剑客人很坏,但敢杀敢拼倒有可敬的英雄气概。今晚他跟在一个黑袍人身后,英雄气概似乎完全消失了,与其说他像一个卑谦的随从,不如说他像一头乖顺的哈巴狗来得恰当些。或者,像被牵着鼻子走的老牛。
黑袍人昂然而行,他在后面乖顺地亦步亦趋、尾随在后,似乎不敢直起腰杆走。
小径沿河岸伸展,右面不远处是水声呜咽的洛河。不久,西南方向出现闪烁的灯光。
那是一座小庄院,四四方方有土墙围绕的建筑,灯光是院门楼所悬的暗黄色门灯,可看清中山郡焦四个魏碑体红字。
这里是河岸旁的郊区,很可能是往昔的天津桥头旧址,附近零星散布着一些小庄院,白天也罕见人迹,晚间实在不需悬挂门灯。
小径所经处草木丛生,大白天走动,由于很少有人行走,显得陰森诡滴,夜间更是恐怖孤寂,似乎四面八方鬼影憧憧,各种奇怪的声浪令人胆寒。
黑袍人真像个鬼,龙飞剑客也成了鬼卒,两人默默地赶路,自始至终不曾发出语声。
院门是敞开的,不见有把门的入。
两人进入院门,后面不远处出现另两个人影,也是向院门走的。
潜藏在不远处柳树下的王若愚,心中疑云大起。这地方透着古怪,除了门灯之外,里面没有任何灯光,没听到人声。也不见有人走动,没有人看门,任由外人自由出入,而且没养有家犬。
郊区的人家,不养狗岂不可怪?
不可能是被放弃的废宅,更不可能没有人居住。
后来的两个人渐来渐近,门灯的微弱光芒,已可看清来人的形影。
又是一个黑袍人,梳了泛灰的道譬,佩了剑,面目陰沉象死人面孔。
后跟的是一个劲装大汉,腰带上插着连鞘单刀,相貌威猛雄壮魁梧,但也象飞龙剑客一样,茫然无神乖顺地跟在黑袍人后面亦步亦趋。
“这是怎么一回事?”目送两人进了庄院,他讶然自语:“这里是聚会所?他们在干什么?”
他更为好奇了,向侧绕走。
后进的内厅门窗紧闭,门外有两名穿黑劲装的人守卫。外面的院子黑沉沉,两个守门人也浑身黑,如不移动,真难发现守门人的形影。
厅内悬了两盏暗红色的小灯笼,偌大的厅,两盏小灯宠光度有限,显得幽暗陰森。上面环椅高坐着两个黑袍人,浑身黑,鬼气冲天,唯一白的是左上首那人头上的泛白道譬,鹰目中似有冷芒闪烁,其实那是灯火的反映光芒。人的眼睛,是决不可能发光的。
堂下两侧,分列着八名黑袍人,抱时而立,丝纹不动,真象泥塑木雕的偶像。
十个黑袍人一式打扮,从发辔至所穿的黑快靴,完全相同,不同的是面貌而已,身材也高矮不等,所流露在外的陰森气质,也是相同的。
中间,有七男一女席地而坐,面向堂上,象是等候讯问的犯入,不过是易跪为坐而已。
八个人都没带有兵刃,赤手空拳,一无长物。
飞龙剑客是七个男人中的一个,低首垂启;脸上毫无表情。
“都到齐了吗?”堂上道譬已泛白的黑袍人,嗓音陰森,真带有几分鬼气。
“上复总领,人已到齐。”堂下一名黑袍人欠身回话,声如洪钟,中气充沛。
“先问他。”总领伸手向下一指。
一名黑袍入走近一个道装中年人,踢了那人一脚。
“向上禀告,据实回话,知道吗?”黑袍人向中年老道沉声说:“你可以申诉你的困难,不许敷衍,咱们长上将权衡情势,作必要的裁决。”
“贫道怎敢敷衍?”老道打一冷战,垂头丧气,说话软弱无力:“贫道已尽了力,无奈家师心意已决。”
“令师怎么说?”总领厉声问。
“家师说,上清宫是王府的祭天坛。敝宫的道侣,不许参予任何世俗事务。事关敝宫道侣的生死,因此坚决拒绝贵门的要求,不接受任何人的差遣,必要时将据实呈报王爷。”
“那么,你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了。”
“施主明鉴。”老道惊恐他说:“敝宫有王府派来的中官坐镇,所有的道侣皆不许随意外出,就算是家师愿意接受贵门的差遣,也不敢派人执行,反而误了贵门的大事,施主何苦相迫?”
“你少给我胡说八道。”总领冷笑:“本门事先已调查得一清二楚,贵宫的道侣,经常至巨室豪绅的家词做法事,可以任意出入豪门仕绅的内室。本门所要求的是,由贵宫供给各地豪门巨室的动静消息,堂奥内的房舍格局,要求不算苛,其他的事不需你们执行。令师胆敢断然拒绝,心目中哪有咱们本门在?”
“施主……”
“把他弄出去,另行找人设法。”总领沉喝,举手一挥兼打手式。
黑袍人一掌拍在老道的天灵盖上,抓住背领拖死狗似的往厅外拖。
老道略一挣扎,气息渐绝。天灵盖被重掌所震,脑部成了烂泥,躯体的挣扎力道亦渐小,片刻便一命鸣呼。
坐着的另六男一女,惊得不住战抖,但无力反抗,显然身躯已经受到可怕的禁制了。
飞龙剑客也在打冷战,无意奋起反抗。
“你。”总领指着第二个人。那人豹头环眼,身材魁梧,只是双眼无神,显得萎靡不振。
另一名黑袍人走近,揪住那人的发结将头向上提,往后扳,逼使脸部朝上。
“要杀要剐,你们瞧着办好了。”这人说话有气无力,但语气倒有几分亡命英雄气概。
“你追杀夜游鹰,从磁州追到洛阳,仍然杀了他。”总领声色惧厉质问:“你假藉侠义英雄名义,就敢肆无忌惮残害他人?”
“夜游鹰背负了七件血案……”
“呸!那不关你的事。”
“在下目击他的罪行……”
“他是本门的朋友。你好大的狗胆,胆敢残害本门的朋友,心目中哪把本门放在眼下?”
“在下对事不对人。贵门总不能包庇天下的牛鬼蛇神,世间蛇鼠横行……”
“处置他!”总领怒叱。
黑袍人手下脚动,手抓头有如鹰爪抓鸡,下面一脚踢在那人的腰脊上,打击力十分沉重。
脑破脊断,那人口中鲜血涌出。
黑袍人毫无表情,拖了一手向外走。
“你叫飞龙剑客?”总领的手,指向垂头丧气的飞龙剑客冷冷地问。
“正是在下。”飞龙剑客不敢不答,因为一个黑袍人已经到了身侧,揪住他的背领向上略提。
“你是颇有名气的坏剑客,对本门的人没有威胁。你那些三教九流的朋友中,有些人是本门弟兄的朋友。”总领的话似乎略带友善。
“在下对贵门并无成见,也不认识贵门的人。这次五湖浪客约至中州客栈等候他,商量日后追寻庐山藏宝图下落的大计。迄今为止,在下还不知道五湖浪客是贵门的朋友,似乎贵门对朋友的朋友,手段未免太狠了吧?五湖浪客也是在下的好朋友呀!”
“把你请来,与狠不狠无关。”
“这算请吗?”飞龙剑客沮丧他说:“在下听到五湖浪客的暗号,欢欢喜喜启门迎接,便受神智模糊,手脚发软的禁制。被带来立即受到一顿拳脚狠揍的招待,再押来当囚犯处置,这算什么?”
“问题出在你在嵋山追逐神力金刚期间,并没尽全力而为。你是主要追逐的入,表现却象一个旁观者,为何是不是已经知道藏宝图的下落,成竹在胸,有意表示你放弃追逐,让其他的人不再注意你?”
“在下的实力,的确单薄,事先并没料到,有那么多高手名宿蜂涌而来,不得不承认势孤力单,暂且在一旁看风色。何况……何况……”
“何况什么?”
“何况追入山区之前,在下与神刀天硕程老兄,半途被一个姓张的小女人,带了一群武功惊人的男女,把咱们拦住了,上咱们替她奔走。事实上咱们的行动已受到管制,哪能尽全力追逐神力金刚?”
“真的?”
“在下难道愿意揭自己的疮疤?受人所制并非光荣的事。”飞龙剑客痛苦地说:“何况是被女人所制住。”
“那姓张的小女人是何来路?”
“在下毫无所知,所认识的朋友也对这小女人无印象。只知道她的人武功奇高,而且会妖术。在下的剑攻出,毫无着力处,甚至剑势不受神意控制,完全失去反抗的能力,所以不得不屈服。”
“看不出底细?”
“除了知道她姓张之外,连她的名在下也不知道呢!怎能看出底细?”
“哈!你的话有暇疵。”
“在下字字皆真。”飞龙剑客大为紧张。
“带他下去,交给余令主好好盘间,彻底了解日内所发生的事故,查出藏宝图的下落。”总领一面说,一面挥手打出暗号。
“跟我走,你很幸运。”黑袍人揪起飞龙剑客,牵狗似的拖了便走。
“你……”总领的手指向那位中年女人。
九幽门,一群夜间活动,无恶不作凶残恶毒的男女,成为江湖人士闻名胆寒的可怕组合。
白天,他们与常人一样吃玩拉撒,谁也不知道他们是老几,谁也不知道他们是九幽门的人。
九幽门比两条龙更令人害怕,因为他们蒹有两条龙的买卖,而且手段更残忍,更暗中发展外围组织,利用牛鬼蛇神替他们卖命而不自知。
天下十大神秘组合,九幽门稳可坐二望一。而两条龙,排名不上不下。
一个在江湖邀游的人,如果逞强大过主观,或者死咬定侠义英雄宗旨行事,十之八九会与这十大神秘组合发生严重的利害冲突,早晚会走上不是你就是我的不归路,而最后胜利者,似乎很难轮到这些侠义英雄头上。
因此,最后能识相些,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实在犯不着逞个人英雄,与大批凶魔赌命。
王若愚不想多管闲事,他也不认为自己是英雄。
可是,飞龙剑客落入九幽门的人手中,势将和盘托出山区所发生的事故,那不但牵涉到他,更影响到张姑娘的安全。
飞龙剑客不是真正的有骨气的人,本来就是令人讨厌的坏剑客,欺善怕恶,也是见风转舵的混世者,不需着意威逼,什么秘辛都会一一从实招供。
他不能让飞龙剑客招供,不希望九幽门日后找他。
他对张姑娘颇有好感,第一次见面所留下的恶劣印象,已经逐渐冲淡,最后消失。至少,张姑娘感恩图报,暗中跟在他身边默默地留心凶险,就令他心感。
小丫头不是放肆的女暴君,只是一个初出道的任性好奇的小女孩,把胁迫人当作有趣的事,事后也知道后悔。
他离开厅堂的监视壁角,不再理会那位总领处置仇敌的恶形恶象。
想闯出营救这八个不幸的人,事实上他无能为力,不是他见死不救,而是势孤力单救不了。
虽则他不敢妄动,但愤怒之火在胸间猛烈地燃烧。
他不配主持人间正义,但目击这种有如谋杀的罪行,他真有气涌如山的感觉,几乎抑止不了冲出去奋力一搏的冲动。
他是怀了无穷悲愤的心情离开的,更感到无力援救的深深愧疚啃食他的身心。
一股以暴力回报的强烈毒火,在他体内猛烈地燃烧。
但他心中,却不住地唠叨: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啊!
跳入猛虎丛中,救这几个羔羊,他救得了吗?这几个将被处决的人,已经受到独门的禁制,不可能有自保的机会,他能找到一个神仙的八宝乾坤袋,把这些人吸入袋中带走吗?飞龙剑客被带走,他必须在飞龙剑客招供之前将人救出。救一个人,他有八九成把握。
九幽门已经占据了这座庄院,男女老少皆被囚禁在一座厅堂内。
第三进的厅堂内,同样只有两盏小灯笼照明,陰森幽暗可增加恐怖气氛,其实的用意,是不让外人看清他们的面貌,兼收神秘不测的效果。
这里也有七个黑袍男女,面貌难辨,在幽暗陰森的灯光下,象七个鬼魂。
厅门开启,一个黑袍人拖了飞龙剑客入厅。
这次,他没有这么幸运了。
“跪下,向上回话。”黑袍人一脚喘在他的腿弯上,他不自由主跪下了。
“你……们……”他哀叫。
啪一声响,黑袍人给了他一耳光,把他要说的话打回咽喉内,嘴角立即有鲜血流出。
“问你,才许回答。”堂上的黑袍人沉声说:“我姓刘,九幽门令主之一。你姓什名谁?”
“在下凌……凌君豪……”他含糊地回答,那一耳光打得他眼前星斗满天。
“不错,天下十大剑客之一,颇有名气的剑客,飞龙剑客就是你?不怎么佯嘛?”刘令主嘲弄性的口吻,表示出得意和不屑,脸上鄙夷性的狞笑,显然对他的剑客名头不以为然。
“你们没给在下发挥剑术的机会…”
劈啪!这次是正反陰阳两耳光。
“你还没学乖,再让他学。”上面的刘令主冷叱。
黑袍人应喏一声,拳打脚踢势如暴雨打残花,一顿拳脚狠揍,把他打得仆而后起,拖起再打,他共被打倒七次,最后一次他哀号一声,浑身怞搐动弹不得。
黑袍人凶狠地把他拖起,强迫他跪好。
“哎……晴……晴……”他双手撑地以支持不爬伏,发出痛苦的哀号。
“学乖了吧?”黑袍人间:“跪好,不许叫。你这杂碎,一代名剑客,挨了几下就像个禁不起揍的下三滥,鬼叫连天就不怕被人笑话?”
上面几个黑袍人,发出轻蔑的狂笑。
“你如果不吐实,或者有所隐瞒。”刘令主的话陰森凶狠:“就会变成砧上的一团烂肉,把你剁碎了喂狗,不信你可以试试,最好不要试。”
“你……你们要……要问什……么?”
“峪山夺藏宝图,那几天的经过,把你所经历的事,与所见所闻的一切琐碎情景,给我一五一十,钮细无遗一一道来。”
“这……从何说起……”
“从你追上神力金刚之后,开始动手擒人的时候说起。我得提醒你,本门曾经弄到几个参予追逐的人,得到不少口供,概略了解当时的情势。你如果有一字不实,我会把你一身筋骨逐根逐条拆散,知道吗?”
“在下知……知无不…言……”
“那就好,你是一个明时终的聪明人,不需在下费劲拆你的筋骨。说吧!我在听。”
“在下……”
“废话少说,必须简单扼要。天色不早,咱们没有工夫听你婆婆妈妈。”
“那天……”
两盏小灯笼,倏然自行爆破熄灭,全厅立即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鬼影憧憧,八个黑袍男女突然齐动。
他们都是夜间活动的族类,平日苦练夜眼,黑暗中的视力,比其他的人要强得多。但如果真的完全黑暗,就比其他的人强不了多少啦!
负责管制飞龙剑客的黑袍人,凭经验知道有警,两盏小灯笼不可能无端自行破裂熄灭,而是发生了不测的意外,有人在暗中搞鬼。
第一个反应是抓住飞龙剑客,抵在身前作挡箭牌,随即急急拔剑,有剑才能发威。可是,慢了一刹那。
堂上的七男女,抢下堂左右一分。
“把住厅门。”黑暗中传出刘令主的急叫:“快燃火招子……啊……”
之后,便听不到刘令主的权威性发令声了。
飞龙剑客昏昏沉沉中,发现挟持他的黑袍人浑身一震,手一松,他向前栽。
真妙,噗一声耳门挨了一击,立即昏厥。这刹那间,他唯一感觉的是,仆倒在一个人的肩上。之后,便昏天黑地一无所知了。
冷水淋头,他猛然苏醒,头脑仍然昏沉,本能地爬起便跑。他在这刹那间,感到兴奋莫名,原来手脚已恢复有力的活动,所受的禁制已解,只是被打的地方,痛楚却加剧了一倍。
一冲之下,“噗通通”水响震耳,他一头栽入泥水中,眼前一阵黑。
幸好他懂水性,水性并不差。他绰号叫飞龙,龙游沧海,水性当然不差。
狼狈地爬起,抹掉眼中的泥水,发觉处身在河岸水滨,泥水深仅及膝。
扭头向岸上注视,看到一个朦胧黑影。
“赶快隐起身份,加快逃离洛阳。”黑影的话清晰入耳:“有多远你就走多远,最好逃菱“夭尽头。招惹了九幽11,他们在暗你在明,你活不了多久的。”
“阁下……”
“后会有期。”
“等一等……”
黑影一闪就逝,象平空消失了。夜空寂寂,附近鬼影俱无,只听到虫声,黑影怎么可能在他眼前消失的?不是鬼是什么?
一阵寒颤通过全身,浑身汗毛根根矗立。
但他知道不是鬼,是人救了他,语音有点耳熟,只是想不起这人是谁。
九幽门!他想起就害慨觉得全身又在发痛了,奔上岸撒腿便跑。
没错,他得逃到天尽头。这期间,他必须化装易容隐起身份。九幽门的人象潜伏在暗中的鬼魂,他如果不隐起身份,早晚会被鬼魂们找到的,他决不可以站在明处等死。
没有外人在场,不需布置陰森诡橘的现场唬人,厅中点亮了八盏大灯,厅堂光亮不再神秘陰森。十四个黑袍男女,在厅研究两个死人。
死人是刘令主,咽喉被钝器击碎了。
另一个负责管制飞龙剑客的黑袍人,脑袋被人扳断了颈骨。
稍具常识的人都知道,是被人贴身杀死的。黑暗中交手,缠在一起势所难免。
问题是,两人都是武功超绝,长于在黑暗中搏斗,经验丰富的高手中的高手,怎么可能反而被人贴身快速地杀死的:而且不是用兵刃行致命一击。
如果是贴身用手杀死的,凶手未免太可怕了。
“到底这凶手是何来路尸那位总领找不出结论,向同伴询问意见:“你们能估猜出一些蛛丝马迹吗?是一个人抑或两个人所为?”
“恐怕不止两个。”一个同伴说:“一定有第三个人,乘机救走了飞龙剑客。”
“什么人有如许可怕的实力?居然在咱们所布的严密中枢,几个人如入无人之境,往来自如,深入堂奥,咱们却毫无所觉。”
“飞龙剑客有几个随从和朋友……”
“不可能是这些入,咱们了解这几个人的底细。”总领肯走他说:“他们还不配称一流高手,而凶手却是超拔中的超拔高手。”
“可从远抵洛阳的人着手查。”一个女黑袍人说。
“已知的人有哪些名流?”
“不必从高手名家着手查,那是浪费工夫,他们天胆也不敢在咱们九幽门弟兄面前自寻死路,都是些欺善怕恶的胆小鬼。比方说,浪得虚名的电剑公子。”女黑袍人的口气颇自负。
“他来了?”
“昨天午后赶到的。他那群在暗中策应的朋友,就没有一个真正的高手。”
“你的意思是……”
“两条龙。”女黑袍人郑重地说:“只有他们才有这份实力,也只有他们才敢向咱们挑战。毫无疑问地,他们阻止咱们追查藏宝图。”
“他们不是还在峭山,追捕神力金刚吗,”
“长上也相信他们的谣言呀?”女黑袍人冷笑:“傍晚时分,神龙会三龙头之一,老三绝爪飞星彭奇,已经仆仆风尘赶到了,还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呢。咱们所获的消息,说他们抢夺神力金刚失败,人仍在黑龙会手中,谁相信啊?那该是他们放出乱人耳目的谣言。”
“长上。”一位矮身材的黑衣人说:“据可靠的消息,神龙会的确把神力金刚丢掉了。”
“参与峪山搜索的江湖群雄,都应该闭上嘴。”女黑袍人坚持己见:“闭上嘴的死人,就不会说出所见所闻。飞龙剑客是最先发动的人,一定知道得比别人多,所以神龙会猜出飞龙剑客落在咱们手中了,便迫不及待赶来先夺走灭口。长上,事不宜迟。”
“属下也主张向他们讨公道,他们欺人太甚。”另一黑袍人显然是积极的主战派:“只有他们两条龙,才有如此高明的超拔人才。刘令主不能白死,必须讨回公道。藏宝图咱们也要,他们必须交出来。”
“不可,咱们无凭无据……”矮身材黑袍人要稳重些,不主张鲁莽行事。
“陆姑娘的猜测颇有道理。”总领打断矮身材黑袍人的话:“只有两条龙,才有派三个超拔高手直接向咱们挑战的能力,意在不让咱们介入争夺藏宝图的行动。咱们立即着手,调查与行动同时分头进行。天色还早,咱们好好先作准备。”
这些人都是不可一世,凶残恶毒的高手中的高手,行事从不顾及后果,那受得了挑衅:
何况死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地位甚高的令主。
一呼百应,群情汹汹。矮身材黑袍人孤掌难鸣,反对进行报复的呼声软弱无力。
安乐窝至关林,约十里左右,沿途村舍星罗棋布,官道宽阔平坦,白天前往龙门的外地游客甚多,晚上却鬼影俱无。
那时的关林,只是一处小村落。关羽的头葬在一座大坟内,坟前仅又建了一座小庙,香火稀少,毫无风景可言。庙始建于唐朝,本朝稍加增修。有明一代,关公并不怎么受重视。
真正大规模拓建,是满清康熙三十一年的事。由于满清人有意贬低武圣岳飞地位的缘故。
岳飞是抗金的名将,满清自称是金的后裔,所以早期一度称为后金。
把岳飞贬低,把关羽抬出来取代。各地关王庙如雨后春笋般大建特建,由官府方面支持。
乾隆皇帝对关公更有兴趣,亲自赐联赠匾。御笔大书“声灵于烁”,以表示震古烁今。
那时、方是关林的黄金时代。
总之,那时到关林上香叩拜的人并不多。信徒一来上千上万,那是以后满清皇朝的盛事了。
距关林两里余的下洛村,只有十余户人家,村民在关林设摊铺,卖些香烛纸马上产,毫不引人注意,也没有游客在村中投宿。
谁也没料到有陌生人,潜藏在这座小村里:有心人例外,知道村里藏了些什么牛鬼蛇神;
四更未,大吠声大作。
小衬的农舍散乱凌落,无章无法。最北首的一座农舍,除正屋之外,附加了不少牲口栏、禽宠猪舍、麦仓柴房……杂乱无章,接近容易。
八个黑袍人,越野而至从两方接近,近风撒出一些粉未,村中的犬吠很快地便销声匿迹。
当然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接近而不被发觉,有大的村落,连小偷也感到头疼。
晒麦场中,三个黑影已久候多时。
八个黑袍人也不想偷偷淹人,两面一合,徐徐接近晒麦场,果然看到三个黑影,从场边的老愧树下踱出,并背站立,举动从容。
“嘿嘿嘿……”三个黑影同时发出刺耳的陰笑,吸引来人现身。
八个黑袍人毫不急躁,慢吞吞踏入晒麦场。
“何方神圣光临,深感荣幸。”中间那位穿青灰色长衫的黑影,用刺耳的嗓音打招呼:
“未克远迎,诸位海涵。嘿嘿嘿……请教诸位尊姓大名,并明示来意,在下洗耳恭听,看在下能否担待。”
“我知道你。”为首的黑袍人是总领,语音特别陰森慑人。
“真的呀?在下却不知道阁下。嘿嘿嘿……显然在下栽了。”
“你也应该知道在下。”
“嘿嘿嘿……在下应该知道你吗?可是,似乎在下对尊驾一无所知,嘿嘿嘿…阁下是有名有姓,有吓死人绰号的高手名宿吗,我怎么没听说过?”
双方斗嘴皮子,愈说口气愈骄做,可各对方都骄傲自大看谁被先气得发狂。
“在下姓陈,陈家谋。”黑袍人总领一字一吐:“该知道在下了吧?”
“咦!”青衫人吃了一惊。
“而且,你也知道在下的来意。一照面阁下便该心知肚明,何必水仙不开花装蒜?”总领有意无意地轻抚剑把:“剑断魂陈家谋就是我。当然,我的绰号吓不死人。”
“九幽门的二总领。”青衫人哑然说,笑不出来了。
“没错,那就是我。”剑断魂可就神气啦:“咱们都是黑道中顶尖的组合,应该彼此有所认识,所以我说知道你,那就一定知道。”
“该死的!你既然知道我,仍敢摆出霸王面孙气势汹汹前来讨野火?可恶!”
“你绝爪飞垦彭奇,在我剑断魂面前,说这种大话,你才该死。在贵神龙会中,你是三龙头的老三,高高在上神气得很,自命不凡目空一切。但在咱们九幽门来说,像你这种人才,不客气他说,用扫帚一扫就有一大堆,敢在我面前穷叫吼?哼!”
先前绝爪飞星向对方冷嘲热讽,骄做得意神气得很。这时,轮到剑断魂用冷嘲热讽回敬了。
天下十大神秘组合中,大半是黑道的豪霸,免不了相互之间,有一些利害冲突,因此也就你虞我诈,明暗之间互相防范,都暗中了解对方的底细、一旦出了严重的冲突,就会出现你死我活的局面。
黑道组合互相火井、吞并、出卖,是极为平常的事,有如家常便饭。
各地半明半暗半公开性的黑道帮派组织,利害冲突更为明显,仅势力范围的划定,就冲突时起,难以摆平,早晚会不是你消灭,就是我除名。
“他娘的!你是故意向咱们示蔡了。”绝爪飞星无名火发,受不了啦!愤怒地踏前三步:“咱们双方井水不犯河水,以往谁也不干预谁的事。今晚你带了人打上门来,是可忍孰不可忍。你出来,我这种三流人才,就希望有一天,能向你这种超等高手挑战,是时候了。”
左手爪斜伸,五指不住屈曲。右手拔剑亮出门户,跃然欲动。
“有何不可?在下也早有教训你的念头。”剑断魂踱出、拔剑:“你的左爪中,可以出其不意飞出眩目珠,中间夹有可怕的六角星形嫖,没有人能逃过致命一击。你尽量施展吧!
上!”剑断魂口气强硬骄做,其实深怀戒心。黑夜中文手,有如电光的眩目闪光乍现,对方的视力必定暂时消失,怎能躲避夹在中间的星形镖?威力比白天;虽大十倍。夸大说是一回事,而对死亡凶险又是另一回事,至少在心理威胁上,就令人难以负荷。
除非他的剑,能真的布下泼水不入的剑墙。但那是不可能的事,剑不是挡暗器的最佳兵器。
已经知道对方的底细,在意识上就觉得胆气上壮了许多,也增加了对方心理上的威胁。
找机会致命的一击。如果二击落空,对方的可怕杀着将无可克当,因此强忍抢先出手的冲动,极为缓慢地移位,以制造最佳好机。
眼看生死相博将无可避免,广场侧方人影依稀幻现,香凤扑鼻,随即踱出五个人影。有三个是女人,裙袂飘飘,夜间可以清晰地从衣着中分辨男女。
农舍中,急急掠出九个人,左右一分,气氛一紧。
不是九幽门的人,九幽门的人不穿五颜六色的衣裙。这五男女所现身的方位,也明白表示是第三者。
农舍出来的九个人,则是神龙会的弟兄,他们一直就沉着地隐身在暗处,仅由绝爪飞星带了两个人,出面与九幽门的人打交道。现在对方又有人出现,他们不得不出准备应变了,误把这无个男女当成九幽门另一批策应的人了!
“不象是锄除异已的搏杀,倒象是争强斗胜的公平叫阵打斗,这里在摆擂台吗?或者是个人恩怨寻仇报复,看你们的打扮和气势,不象呀!”
如果是锄除异己的搏杀,那就会一拥而上。叫阵打斗,才列阵公平拼博。
五男女的出现,的确有冲谈紧张气氛的功效。双方都以为来的是对方的党羽,突然加入一走会破坏均势,很可能引起混战,不得不暂且压下出手的冲动。
听口气,便知道来的不是对方的党羽了。
两方的人皆颇感惊讶,这女人口气托大。半夜主更,居然敢出面干预大规模的冲突,不但需有超人的胆气,还得具备超人的武功作后盾。
面对面准备一搏的两个人,已警觉地分开月兑出威力圈外,避免因分心而暴露空隙,先稳下再说。暂时松弛紧张的气氛。
剑断魂是主事人,八个人中地位最高。这突然间的松懈,他突然发现自己的错误。身为主事人,怎可因情绪被激怒而挺身斗狠。
假使因而引起混战,必定双方死伤惨重,而他要办的事,还不曾提出呢!一言不合便拔剑相向,犯了主事人的大忌。
他的七位同伴,的确已撤兵刃在手跃然欲动。
他是来兴师问罪索回飞龙剑客的,迄今为止还没说出来意与目的呢!
“你这女人的确是胆气可嘉。”他知道自己犯错,但改不了,说的话依然口气狂做:
“你认为有能力管闲事?有管闲事的份量吗?”
“大概有的,阁下。”
“真的?阁下。”
“真的?亮名号。”
“我姓许,你大概没听说过我这个姓许的女人。但提起四海飞狐,你应该不会陌生,那就是我。”
“咦!”剑断魂显然吃了一惊:“江洋大盗四海飞狐,怎会是女的?”
“少见多怪。”姓许的女人格格娇笑:“现在,你知道了。”
“晤!在下确是少见多怪。四海飞孤来无影去无踪,见过你真面的人屈指可数。有些见过你形影的人,只知道穿在外面的披风十分怪异,戴了狐面具男装打扮,岂知却是女的,我这老江湖也信以为真了。飞狐,你来……”
“我是来向神龙讨消息的。”四海飞狐向绝爪飞星一指:“他们,有我所要的消息。”
“我不认识你四海飞狐,神龙会也不会供给任何人消息。”绝爪飞星火气仍大:“神龙欠你的?”
“飞狐,请等一等好不好?”剑断魂显然对四海飞狐不敢疏忽,江湖声威够份量:“在下与神龙的事,还没着落呢!
“尊驾是……”
“在下剑断魂陈家谋,在九幽门混世。神龙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妄想阻止旁人染指庐山藏宝图,不择手段截断一切线索,不许旁人追查,竟然派杀手杀了敝门两个人,夺走了本门所捉住的飞龙剑客,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哼!他们必须为这件罪行负责,九幽门不是能打掉牙齿和血吞的窝囊废。”
“见你的大头鬼,你这是含血喷人。”绝爪飞星跳脚怪叫:“咱们正集中全力,盯牢黑龙会,准备抢夺落在他们手中的神力金刚,哪有闲工夫过问不相干的事?飞龙剑客是什么东西?哼!混蛋杂碎一个。在峭山活动的江湖群雄中,他是表现最差的一个。咱们向神龙会袭击,他还躲在对面的山腰中不敢下来呢!他能知道什么狗屁线索,值得我们抢夺他,送给我还嫌累赘呢!你真是见了鬼,愈混愈回去了。”
如果这家伙知道,飞龙剑客是最后一个看到神力金刚的人,可就不敢说这种轻视飞龙剑客的话了。人多势众的豪强,通常小看那些孤军奋斗的英雄好汉。
其实,如果单打独斗,剑断魂与绝爪飞星这些人,还真没有几分胜算。
“他娘的!你说得象是真的一样。”剑断魂口中虽不干不净,却也有点意动。
想起飞龙剑客被整治的表现,确也不像一个能举足轻重影响大局的人。
“去你的娘的混蛋!”绝爪飞星也破口大骂:“我绝爪飞星虽然不是金口玉牙,却也是响当当说话算话的好汉,实话实说决不无的放矢,做了的事决不推卸责任,天不怕地不怕敢作敢当。为了一个混蛋杂碎,我犯得着和你们同道相残,自贬身价?凭什么你怪罪到咱们头上?你是吃多了撑坏了,狗屁!”
“你……”
“好,拿证据来。”绝爪飞星得理不让人:“你进屋子里搜吧,找不到人拿不出证据,神龙会和你九幽门没完没了,咱们走着瞧。”
“剑断魂,恐怕你真的烧错了香拜错了庙。”四海飞狐在旁说。
“你又知道什么?哼!”剑断魂仍不输气。
“两条龙部在紧锣密鼓,调兵遣将准备大干一番,将对方一举打入十八层地狱,彻底了断,哪有闲工夫理会其他不关紧要的事?怕树敌不够多吗?”
“你怎知道?”
“只要我四海飞狐肯花心思打听,没有事瞒得了我。他们双方都认为对方把神力金刚弄走了,却又相互声称都没到手,双方都不肯置信,只有拼出结果来,你死我活是唯一解决之道。”
“那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
“我根本懒得去想,也不想去挖亿万珍宝。我四海飞狐抢遗天下大户,金银珍宝多得很,活得如意,要那亿万珍宝做什么、我在黑龙会有朋友,他们的事瞒不了我。但我不再过问,我有私事未了,事不关己不劳心,我只管我自己的事。”
“好,彭老兄,也许我真的找错了门路,我道歉。”剑断魂竟不糊涂,很有风度地道歉:“我得重新找线索,看是哪些胆大包天的人,存心向咱们九幽门挑战,他们必须偿付这笔债。告辞。”
“不要去找黑龙。”四海飞狐说:“他们对飞龙剑客不屑一顾,你诚心把人送去,他们不见得肯接受。黑龙咬定神力金刚被神龙夺走了,是在双方拼博时夺走的,抓住根领,不再理会其他枝节,去找他们,一定闹得不愉快,肯定会反脸成仇。”
“谢谢你的关照,我会另找线索。”
“我向你打听一件事。”
“什么事?”
“一个叫王若愚的人,曾经参与峪山夺图,被穷家三友打落山坡而不死,是个深藏不露的危险人物,我想知道他的下落。这种孤魂野鬼精得很,到处都可以藏身,打听不易。贵门人手众多,消息灵通,可否赐告?”
“我们知道这个人,他击败了电剑公子,但在媚山他的表现毫不起眼,只是一个颇为机警,一时好奇跟去看热闹以增长见识的混混,你找他……”
“这是私事。”四海飞狐口风紧得很。
“很抱歉,本门的弟兄,不会在这种人身上浪费工夫,怎知道他的下落?我会替你留心,有消息该如何送达给你?”
“这两天如无头绪,我在豫州老店落脚。先谢谢你,陈兄。”
“不必客气,这是在下的荣幸。至少,在下有幸知道四海飞狐的真面目,呵呵!”
“多知道一件秘密,就多一份凶险。”一旁的绝爪飞星毛病改不了,出言讽刺:“你走吧!走了就不要再来,”哼!”
“如果查有实据,的确牵涉到你,我会再来的,后会有期。”
剑断魂也不示弱,撂下话率领同伙走了,口中不住哺哺咕咕,似乎走得心不甘情不愿,象是埋怨白跑了一趟冤枉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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