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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龙七绝 第二章  神龙现尾

癫丐道:“如果是我输了呢?

莉娘想一想道:“你叫我妹妹。”

癫丐哈哈大笑道:“你那小子不吃醋呀?”

莉娘又不知什么叫“吃醋”,看了看一鸣,见他并未解释只是笑笑,莉娘亦顾不得那么多,急道:“不管,我就叫你老哥哥。”

癫丐一本正经地道:“好,一言为定,谁要翻悔,谁就是乌龟王八蛋。”

莉娘见他的话十分肯定,以为他胜券在握,灵机一转,莺声燕语地道:“老前辈,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呀?”

癫丐把驴子尾巴一晃道:“是毛驴的尾巴,自以为行万里路,胜读十年书,它嫌比人多了条尾巴,不太美观,所以它不要了!”

一鸣一听,语带讥讽,含意深远,他向莉娘使个眼色,要她留点神。

莉娘微微点头,道:“你给我瞧瞧。”

癫丐连头都不回,一抖毛驴尾像慧星似的,直射到莉娘手里,莉娘随手玩弄,似乎毫不在意。

癫丐道:“我们跑到哪儿为止?”

莉娘道:“这里离弥勒多远?”

癫丐道:“不远了。”

莉娘道:“好,那么就到弥勒为止,你的驴子先到是你胜,我先到我胜。”

癫丐道:“好,驴子先到是我胜,可是咱们得先说好,只准跑,不许跳。”

莉娘道:“好,你快点走吧。”

癫丐在前,一夹驴子,驴子一跛一拐地冲前几步,又是跟先前一样,急惊风遇到慢郎中,半天迈一步。

莉娘一迈大步,就想抢到前面去,那知一眨眼癫丐已换了方向,面向后坐在驴背上,他把斗笠往上掀掀,笑道:“小妮子,你急什么,还早得很哩,你一个人往前跑难道不怕失散了吗?”

莉娘一想:“对,等看到弥勒城再跑亦不迟,难道这要死不活的毛驴,我还跑不过它?”

癫丐看到莉娘已经被安顿住了,就回头对一鸣道:“小子,你小媳妇同我打赌,我还要同你打赌,你敢不敢?”

一鸣笑嘻嘻地笑道:“谨遵台命!”

癫丐道:“别跟我文绉绉的,你说我同你小媳妇打赌,谁胜?”

一鸣当然料定莉娘会赢,但是他故意道:“老前辈胜。”

癫丐一瞪眼道:“你小子不老实,这样一来,不管结果如何,你们总有一个胜,这样好了,你小于也参加跑好了。”

一鸣笑道:“遵命。”

一鸣同莉娘都觉得很稀奇,难道老叫化真有致胜的把握?为什么拉着一鸣打赌?

一鸣同莉娘刚刚想迈步前进,癫丐手一拦道:“慢来,你小子同我赌什么条件呢?”

一鸣乐得慷慨道:“老前辈你说好了。”

癫丐道:“如果你输了,你小媳妇把我毛驴洗干净了,你还得照样把泥巴替我毛驴抹上,这毛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干净不得,不然它更看不起别人了。”-

鸣暗忖:“这前辈说话,明明指桑骂槐,骂世上暴发自大的小人,我不能叫他瞧不起,倒要谨慎小心了。”

一鸣道:“如果我胜了呢?”

癫丐道:“准你提出一件要求。”

一鸣一看,这根本是开玩笑,反正输赢都没有什么重大的关系,也就随便地点点头答应了。

说话间,已经转了三四个弯,远远看到一个城镇在望,一鸣向莉娘一递眼色,蓄势就想超过癫丐。

以一鸣同莉娘的轻巧,从意念发动到行动开始,已经快到无法再快了,可是当迈步向前时,已经不能过去了。

原来老叫化更快,当一鸣同莉娘走近身前时,他跳下驴背,把大狗似的毛驴单臂一夹,驴子四蹄乱蹬,把路全拦住了,路的两旁不像先前平坦,都是丈余深的大沟,不跳就无法绕过他和毛驴,一鸣同莉娘才知道上了老叫化的当!

跑了不久,已经到了三叉路口,那路一边是进城,一边是去一座庙,癫丐把驴子往路口上一放,叫道:“到了!”

莉娘抖手将手里的驴尾巴扔到身后,叫道:“老哥哥,我胜了!”

癫丐与一鸣俱都不由一怔,明明驴子先到,怎么她说胜了?

癫丐道:“喂,小妮子,咱们说好的,驴子先到我胜,是不是?”

莉娘掠掠鬓边的秀发,道:“是的呀。”

癫丐道:“咱们并未说一定要人骑驴子,是不是?”

莉娘道:“不错啊。”

癫丐道:“不管是我骑它,还是它骑我,总之是驴子先到,为何你说你胜了呢?”

莉娘道:“咱们说好的,驴子先到你胜,我俩先到我胜,是不是?”

癫丐道:“对呀。”

莉娘道:“现在我们两人全到了,你的驴子并未全到,当然我们胜了。”

癫丐道:“这我就湖涂了,为什么我的驴子并未全到?”

莉娘一指那被她远远掷在后面的驴尾巴道:“你看,你的驴子的尾巴还没有到呢!”

癫丐一愣,哈哈大笑道:“小妹子,老叫化抛砖引玉,这次你聪明了,算你胜了。”

癫丐拾起驴尾,纵身骑上驴背,自言自语地道:“笨驴啊!你骑在人头上骑不了多久,早晚你还是被制于人,走吧。”

一鸣早看出癫丐武功深湛,虽然表面上看来疯疯癫癫,但为人却是正直好义,忙上前行了一礼,道:“莉娘年轻顽皮,老前辈高瞻远瞩,尚祈海涵!”

癫丐道:“我输了,你的条件还没有兑现,从此以后你们叫我老哥哥,我叫你小老弟,叫你媳妇小妹妹,快跟我走,我现在先叫你们看场好戏。”

说罢,癫丐用力一夹毛驴,风驰电掣地就往支路上那座庙宇奔去,其速度之快,就是神驹骏马亦难匹故。

一鸣同莉娘相视伸伸舌头,赶快随后追上。

从路口到庙宇不足百丈,庙宇周围竹林成片,小溪绕过竹林,流水潺潺,极为幽雅。

癫丐纵驴奔驰,到达竹林边,即下驴匿藏竹林后,指点一鸣莉娘,从林缝间往里看去。

视线穿过静寂无人的广场,就是寺庙大门,大门上斗大四个鲜红大字:“蔷薇正院”。

一鸣讶然而惊,这是什么庙?

气派雄伟,朱门铜环,玉石狮子,雄踞两旁,庙门深闭,令人一见生敬,有庄严肃穆之感。

一鸣刚把视线移回广场,不由悚然而惊。

莉娘一把搂住一鸣,目怔口呆,往广场左侧直指。

癫丐似乎在打瞌睡,不闻不问。

原来左侧广场中央,新竖了一根丈余高的木桩,桩上吊着一具尸体,尸体足下堆满了油淋过的干柴树枝。

令人惊奇的是,那木柴上的死尸,正是大王庄旗杆上所失去的毁面女尸。

倏然,钟声长鸣,四野震惊,附近耕田种地的农民,都远远趋避,连飞鸟也从林中惊起,四下逃去。

庙门洞开,钟声仍旧荡漾不绝,从庙门中缓缓走出两行蔷薇黑衫人,下了台阶,即分成八字,绕过尸体,按步就班,排列成阵。

一鸣顿悟,怪不得此处叫“蔷薇正院”,大概就是昨晚上那黑衫女郎所说的总坛了!

从门中走出的黑衫人,似乎永远没有完,场中来了大约有七八百人,钟声霍然而止,黑衫人出完,庙门仍然洞开,全场肃然静立。

这么多头戴面罩,既不知是男是女,显得毫无生气的黑衫人,围着这么个面目全非的死尸,连出大气的声音都没有,这场面显得哀悼悲惨,令人不寒而栗。

陡然,又是一声悲凄的钟声,庙门内又走出一二十位胸前蔷薇外有三至五道黄圈圈的黑衫人,最后走出一个服饰相同的赭衫人,胸前红蔷薇显得更鲜艳夺目,缓步至场中,懔然伫立不动。

全场暴发一声:“帮主万岁万万岁!”

所有场中黑衫人一律双手交叉胸前,低头不动,向赭衫人致敬。

赭衫帮主两手向天空一张,众人又暴发一声齐唱:“宁为玉碎,不作瓦全,蔷薇帮威震武林,蔷薇帮永垂不朽!”

赭衫帮主两手放下,重又向天空一张,全场又齐呼一声:“蔷薇帮万岁!”

赭衫帮主两手向下一按,全场帮众俱都盘膝而坐,凝然不动,他才缓缓坐下,看来是在为桩上女尸,默默祈祷。

一鸣在想:“虎神帮,蔷薇帮,骷髅帮……到处帮派林立,杀伐无已,江湖上的各大门派,都到哪里去了?”

再看,祷告完毕的赭衫帮主,望空一拜,一副沙哑的嗓音道:“引来南方丙丁火,魂归西域极乐城。”

他右手姆食两指轻轻一弹,一团拳大的火星,直往干柴树枝上射去,火星着物就炸,立刻火势熊熊,霎时间尸体着火,炸裂出声,其味难闻。

众人起立,绕火盘旋行走,队形井然,丝毫不乱,显然在为逝者祝福祈祷。

尸体焦黑,火势渐弱,绕行众人,突然停止,全场无数只眼睛齐注视着一鸣等隐藏之处,一个黑衣人,大步向一鸣走来。

莉娘显得有点紧张。

一鸣只好硬着头皮,等待事件的发展。

黑衫人走到一鸣躲的竹林前道:“帮主有请。”

一鸣回头,想看看癫丐对此事观感如何,那知他不知何时巳骑上毛驴,望着一鸣道:“人家有请,咱们是却之不恭,受之有愧,走吧。”

他玩弄着毛驴尾巴,骑着一巅一跛的毛驴,一边说一边就向广场走进。

一鸣同莉娘双双昂然跟进,赭衫帮主亦迎了上来,相隔两丈远近,癫丐刚额首为礼,赭衫帮主已厉斥道:“本帮祭礼,外人不得偷看,难道老叫化你还不知道?”

癫丐歪着头想了一想,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我与你蔷薇帮主才第一次见面,你什么时候告诉我的?”

蔷薇帮主闻言不语,只见他两眼直转,道:“不知道也一样。”

癫丐道:“偷看了怎样?”

蔷薇帮主道:“犯割舌之罪。”

癫丐皱皱眉头,胡子一翘道:“这样行不行,算俺们没看,小老弟,小妹子,咱们走,他们人多,等一下他们把你小两口烤来吃,老哥哥可要老泪纵横了!”

蔷薇帮主看他们三人回身就想离去,不禁大喝一声:“站住!”

癫丐回身笑道:“俺们是客,你应该摆队相迎,摆家相送才是正理,你乱吼什么?难道你想尝尝开山虎一掌分尸的滋味?”

蔷薇帮主道:“他是谁?”

癫丐道:“他是谁?你问他呀!问我干吗?”

蔷薇帮主手指一鸣道:“你是谁?”

一鸣道:“雷一鸣。”

“啊!”蔷薇帮主惊叫一声,他突然显得怯懦起来,连身子亦不像先前那种渊停岳峙,有点摇摇欲坠的样子,他抬手指着莉娘,嗫嚅地道:“她,她,她是谁?”

一鸣正在想:“我不过劈死一个开山虎,他就成这个样,这帮主亦未免太外强中干了!”

一鸣又听到他在问莉娘,莉娘似乎亦有所感,怔怔地不知在想些什么?一鸣道:“她叫莉娘。”

蔷薇帮主两眼呆视不动,亦看不出他面罩后面表情如何,老半天才听他自语出:“嗯,莉娘,她是莉娘!”

谁也听不出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蔷薇帮主毅然一摆手道:“走吧,你们走吧!”

这一下,全场七八百跃跃欲试的帮众全愣住了,这是蔷薇帮对外人触犯帮规从未有过的宽大,要不是他们对帮主敬畏有加,非酿成一场混战不可。

癫丐也感到很奇怪,他明知故犯,带一鸣等来此,是想看看一鸣艺业如何,想不到竟是如此的结果。

所有在场的人,都惊愕在当地,值此静寂无声之际,倏然周围虎啸连连,四山回应,震耳欲聋,极为惊人。

虎神帮的到临,必然是一场残酷的杀戮,蔷薇帮帮众一齐聚集在他们帮主身后,全神戒备,以防不测。

竹林四周,一阵“飕飕”乱响,飘落百余腰围虎皮的劲装汉子,为首一人一副铜铃眼,扫帚眉,满脸胡须桩子,青钢皮的脸,满布杀气,腰间插满了尺余长的钢叉,来人正是虎神帮执法老大,江湖中闻名丧胆的三叉追魂宋西天。

宋西天暴哮如雷地道:“蔷薇帮主,丐帮长老,还有这小子全在这里,俺们是斩尽杀绝,一个活口不留。”

“留”字刚毕,一阵惊心动魄的响声,除宋西天外,虎神帮诸人全将兵器呛啷啷出鞘,刀光闪闪,剑气森森,胆子小的人连吓也会吓死。

癫丐还是一副老样,慢条斯理地道:“宋西天,我是疯,你是狂,有我们两人,这儿就得变成疯狂世界了!”

三叉追魂宋西天道:“老叫化,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癫丐道:“我是越老越糊涂了,你是送别人上西天?还是送你自己上西天?我要是阎王老爷,非抓你入地狱不可。”

宋西天身后两人,仗剑就要向癫丐攻去,宋西天伸手一拦,指着一鸣道:“别忙,先替朱堂主报仇,把这小子宰了再说。”

仗剑两人,一抖手中宝剑,劲风呼呼,就向一鸣夹攻而至。

癫丐拉着莉娘退开了,一鸣不退反进,这一着大出众人意料之外,岂知拼斗就是必须如此,才能抢制先机,战胜敌人。

大凡两人攻一人,前面剑尖距离一定很近,后面剑柄一定宽,正好是个倒“八”字,两人剑光攻至一鸣胸前时,一定以为一鸣后退,所以在剑势将尽之际,必然去势稍滞,好看情形,变换招式,争取主动。

一鸣就趁二人剑势将尽之际,不退反进,一闪身躲过“八”字前端,一招“游龙戏凤”,就将二人剑穗摘在手中。

这一着其快无比!漂亮极了!如果要摘他两人项上人头,也不过如探囊取物。

就这一招之接,所有的人都看出,两人决非一鸣的对手。

于是,宋西天身后两个大汉,刀光霍霍,腾身直扑而出,刀似出海蛟龙,挥劈连连,一片刀影罩向一鸣。

此时,两个用剑的已回身双双从一鸣身后攻至。

势若闪电,令人不寒而栗。

一鸣并不拔剑,一扬手,两只剑穗带起一阵锐啸,宛如飞剑,拖起两道光芒,疾向前面两人刀面奔去。

“当当”两声,两人虎口震裂,钢刀月兑手而飞,直至十余丈外,“呛”的一声,插在地上。

一鸣迅即回身,只听轻微的“嚓嚓”两声,连看也没有看清,不知何时,一鸣两手指间夹着两截剑尖,对方仅拿着两柄断剑,急如丧家之犬,窜回宋西天身后。

“大空神功!”声如洪钟,原来癫丐在拍掌欢呼。

仅不过一个回合,场中紧张情形互异,虎神帮更加求胜心切,宋西天身后一连窜出八人,鞭杵齐施,围着一鸣抢攻。

一鸣仍是一双空拳,一身白色劲装,在八条鞭光杵影中,好似银蛇飞舞仅在空隙中打转,左指右划,反而逼得八个大汉,团团乱转,缩手缩足,左躲右闪,生怕碰着自己人。

数招互攻,看不出胜败的迹象。

莉娘可急了,要不是癫丐拉着她,她早拔剑加入了战团。

她大声叫道:“哥哥!他们都是坏人,你为什么不杀嘛?”

莉娘的天真纯洁在此可以表现不遗,她把一鸣当着亲哥哥一样,所以她在人前叫哥哥,毫无羞涩之态。

莉娘刚刚叫完,只听癫丐叫道:

“修罗般若。

太上无极。

佛法无边。

一气三清。”

只听几声惨叫,八个活生生的大汉,立刻开肠破肚,脑裂肢飞,横尸当场。

这并非虎神帮全是酒囊饭袋,而是一鸣武功之高,实在太令人难以想象了!

这些邪门帮派,一向是以众欺寡,死了八人,只听几声“哇哇”乱叫,又跳出了十六个人把一鸣围住,

一鸣知道这些亡命之徒,不可理喻,只有以杀止杀,杀得他心服口服,自知不是对手,他才服贴。

因此,一鸣也不像先前心平气和,恨由心上起,恶向胆边生,身形一动,白影绕着十六人飞转,千双掌影,万道劲风,其招式之奇特,威力之强大,使人怵目惊心。

没有人知道这招式的名称,也没有人看得出这招式的变化,眨眼之间,似乎千百招一气呵成,分向十六人攻出。

只听癫丐大声惊呼:“神龙三现!”

霎时间,虎神帮十六个精壮汉子,一个个像打足了气的皮球,突然泄了气,看起来毫未受伤,但一个个肤如黄腊,萎缩着倒地而死。

这些邪门帮派,本是乌合之众,打不赢就跑,一声吆喝,在三叉追魂宋西天的率领之下,拔腿就跑。

癫丐第一个发喊:“追呀!打落水狗!”

一夹毛驴,比腾云驾雾还快,他把背上铁锅提在右手,左手拿着毛驴尾巴,刚刚追出庙外,有几个跑得慢的,被他左手驴尾巴一抖,那驴尾巴就像变成倒钩似的,钩住一个人的脖子,右手铁锅一扣,罩在另一个的头上,叫道:“快来呀!钩住一个大王八,罩住一个臭冬瓜了!”

莉娘赶上前去,一剑一个,登时了账。

癫丐又追上前去,照旧如此,莉娘又赶上去一剑一个,如此一连三次,癫丐的锅罩下,被罩之人一定跑不了,这不知道是什么武功,莉娘和一鸣从未想到铁锅还是这样好的武器。

他们追远了,人也跑光了,莉娘道:“老哥哥,你的锅子真好!”

癫丐道:“我的锅子从来派不上正用,不过是废物利用而已,小妹子,不提起锅则罢了,提起锅来我的肚子就作怪,走吧,咱们赶快进城。”

他们三人一驴进城时,太阳已经渐渐偏西了。

弥勒城要不是有城墙,就像一个小集镇差不多,全城不过两三条石板大街,几道小巷,数百户人家。

这城里的人似乎全死光了似的,大街小巷,全是关门闭户,除了他们三人以外,没有一个行人。

他们走到一家客栈,打了半天门,才有一个店小二开门伸出头来道:“客官快走,我们这儿不接客。”

癫丐大概是饿急了,也不管店小二肯不肯,他腿一夹,驴子两条腿早巳迈进大门,店小二要相关也来不及了。

癫丐道:“俺们不是客,是你老祖宗到了!”

癫丐骑着驴子挤进了门,一鸣和莉娘挽手而进,店小二吓得满脸发青,牙齿直打战,赶快把门关上。

客栈里空空如也,没有一个客人,为何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店小二为何又会吓成如此模样,实在令人费解。

他们三人进了上房,要过酒菜,戴眼镜的掌柜,佝偻着背走了进来,小心翼翼地道:“客官你们吃过酒菜,赶快逃生要紧。”

癫丐道:“这是何意?”

老掌柜道:“客官,这全是好意……”

正说着,店小二已将酒菜送来,老掌柜继道:“这都是现成的东西,希望客官们将就一点,吃了赶路要紧。”

癫丐真是有了吃,死活不管,连看都不看老掌柜一眼,一鸣一看这老掌柜面带忠厚,决非危言耸听之徒,乃道:“老掌柜连催我等离去,不知是何道理?”

老掌柜张惶看看屋外,连连作揖,极其轻声地道:“客官,我们不敢讲,我们一讲,就有灭门之祸!”

老掌柜说完,即匆匆外出,只听他在外面叫道:“赶快给客官把毛驴加料喂饱!”说罢,即听他足音渐渐远去。

一鸣、莉娘本也饿了,但是看到弥勒城的一切情形,几乎使他俩连饥饿也忘了,大家闷声不响地吃着,实在感到乏味。

癫丐酒醉饭饱,死活不管,爬在桌上就呼声大作,睡了过去,一鸣、莉娘那有心情吃酒,只草草吃完,老掌柜的又慌慌张张地走了进来,道:“客官,时间不早了,快走,快走!”

一鸣指指癫丐道:“你看,他睡着了,我们如何能走?”

老掌柜扶了扶眼镜道:“客官,一到黄昏,你们想走也走不了啦!”

莉娘越听越生气,道:“我们不走,我们死,管你屁事,你罗嗦什么?”

老掌柜虽然早看出一鸣三人是武林中人,但仅不过三人,何济于事?他如此两度警告,仍未被相信,又恐真把一鸣等惹急了,对自己不利,只好长叹一声,走出房门,抱着“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的心情而去。

一鸣一见癫丐甜睡不醒,便和莉娘分别盘坐椅上调元养息,这寂静的死城,不但没有人声,在这大白天,连鸡犬的声音都听不到。

春天没有替这山城带来生气,只带来血腥和死亡的恐怖。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是黄昏,这春天的黄昏应该别有一番情趣,但因过度的宁静,反使一鸣的心里惴惴不安,莉娘早巳不耐,在房里走了一阵,这时轻轻地倚在一鸣肩侧,一鸣也很关怀地轻搂着她。

就在这随时随地都可能有突然变化的紧张中,忽然门外发出一点轻微的响声,莉娘就想拔剑冲出屋外!

一鸣搂在她腰上的手一紧,制止住她,即将鱼扬金剑握在手中,只要发现敌人,金剑抖手飞出,来人必死无疑。

倏闻癫丐梦呓似地,道:“小鬼头,你不进来,还弄什么玄虚?”

话声刚落,外面显然起了变化,癫丐猛一抬头,人已从桌面越过,身形似电,急掠室外。

一鸣与莉娘亦接踵而出,三人讶然不语,都为眼前的景象惊愕得呆立于房门前。

一个大头小叫化,背心中了一把薄叶飞刀,血迹模糊,倦缩着死在房门边。

显然他是来找他的癫丐祖师爷,中途负伤挣扎至此,不支倒地而死!

薄叶飞刀刀柄上刻有七个“杀”字,不知代表什么?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癫丐经验丰富,一向都很镇定,如今发现小叫化的尸体和这柄有七个“杀”字的飞刀,方寸已经大乱,显得有些惊慌失措。

他反复把飞刀察视,此时老掌柜、店小二俱已来到,见此情形,直吓得周身抖擞,连连打拱作揖道:“客官,你们快走吧,不然我们立刻就要遭灭门之祸!”

癫丐若无其事,一本正经地道:“现在走,来得及吗?”

老掌柜仰头看看天色,已是夜幕低垂,摇摇头道:“恐怕为时已晚!”

癫丐道:“你把这孩子的尸体替我安置一下,点盏灯,再拿点酒菜来,不管什么事情发生你们都别出来。”

癫丐的吩咐,片刻之间俱办理妥当,他们三人围坐在灯前,癫丐显得有点心神不定,有一筷没一杯地吃喝着。

倏然,癫丐若有所悟,急急问道:“小老弟,你师承何人?”

一鸣跌入洞中以前的武功,根本不值一谈,师承何人,无关紧要,这以后入洞无师自通,所以一鸣无从说起,讷讷不言。

癫丐见一鸣发愣,继而又道:“今天你在蔷薇正院前,所施展的招式,学自何处?”

一鸣于是将与胡丽娘私奔,胡丽娘滚落悬崖,自己恰巧落入地底佛庙,与莉娘研习武功年余以至出洞的简略情形道出。

癫丐指着莉娘道:“啊!原来她是冒名顶替,这莉娘并非那个真丽娘!如果丽娘不死,小老弟你将向丽娘如何交待?”

;;;一鸣道:“天神共鉴,我与莉娘不过兄妹而己!”

癫丐不知为了什么,又突然恢复了轻松嘻笑之态,又道:“醋海风波,小老弟!你要掌稳了舵——”

最后一句,他像唱打渔杀家的唱词似的,用叫板的方式叫出,接着是一阵哈哈大笑。

紧张的气氛,立刻冲淡了不少,一鸣同莉娘也随着笑逐颜开。

癫丐一伸手道:“小老弟,你把那块神龙玉牌给我看看。”

一鸣将玉牌模出,交给癫丐,癫丐反复看之再三,突然拍桌叫道:“啊!原来是七绝令牌!”

一鸣知道,武林中的令牌,都是代表人或帮派的信物,就跟军中的令箭一样,见者无不俯首听令,他以为今晚有此令牌,可以免去一番杀伐,于是问道:“老前辈,这令牌不知有何用处?”

突然,空中传来奇异的风笛声,癫丐赶紧把“七绝令牌”交还一鸣,道:“没有用,穷要饭的传来信息,我出去看看。”

癫丐走了,两人骤然感到一阵寂寞和渺茫,他俩自遇癫丐以后,靠着癫丐的风趣和经验,一切都感到轻松愉快,只要看癫丐的眼色行事,事情就做得满有把握。

而今,癫丐去了,这笼罩了死亡和恐怖的弥勒城,究竟将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他俩简直是毫无所知,因此难免不有点惴惴不安。

尤其莉娘更多了一个在脑子里萦回的问题,她听到“小两口”,“丽娘不死”,“醋海风波”这些词句,她虽然似懂非懂,但是她也会意识到,如果丽娘真的未死,一鸣是不是还会这样爱自己呢?

莉娘对一鸣的身世,至今都不清楚,她最初想知道时,因为语言不通,无从从说起,到以后她与一鸣独处洞中,相爱弥笃,在欢乐的日子子里,除他俩之外,她想不到有什么事,更想不到会有什么人介入,所以她从来想不到问一鸣。

莉娘看起来像十六七岁,而实际年龄才不过十三四岁,尤其她是个野人,所以对男女之间的爱她知道得并不多,一鸣对她如此之好,但没有过分的要求,在她纯洁天真的心灵里,她认为自己已经很满足了,她真把一鸣当作自己亲哥哥一样看待。

但是她涉足人世两三天以来,从癫丐的言外之意,以及一鸣在大王庄见女尸而惊呼丽娘,她体会到男女之间的爱,还另外有一种不同的形式,远较她与一鸣之间的要深刻得多。

以前,她以为丽娘必然已死,而一鸣亦从来没有表示过丽娘会幸存不死,但是一鸣仍然口口声声不离丽娘,她自己还不能来替丽娘在一鸣心目中的位置,她思前想后,不由得产生了一种矛盾的心情。

既羡慕丽娘,又嫉妒丽娘!

她不由得走到一鸣身边,倚在一鸣胸前,轻声道:“一鸣!你想丽娘吗?”

一鸣初听时一怔,后来他领会了她所说的是胡丽娘后,他才轻轻嗯了一声,说出他一段复杂而动人的经过。

其实一鸣与丽娘都和莉娘一样,有一个不明不白的身世,丽娘是旱天一鹞胡奎所收的养女,所以随着胡奎姓,雷一鸣则是胡奎收的孤儿,从小看牛割草,一直是个下人的身份。

一鸣同丽娘的父母是谁?与胡奎是什么关系?有何恩怨?从未有人谈及,所以他们毫无所知。

同病相怜,一鸣同丽娘相爱,是青梅竹马就开始了,但是始终为胡奎所反对,一鸣屡遭斥责,故有逃离大王庄之念,丽娘获知,坚决非同一鸣私奔不可,因此才有五峰山的双双遭难,生死未卜的结果。

一鸣讲完,一股为丽娘复仇之念油然而生,但是又想到大王庄人物两毁,胡奎生死不明,不禁唏嘘叹息!

莉娘深受感动,因同情一鸣而更加深对一鸣的爱,她伏在一鸣肩上,偷偷地淌着眼泪。

倏然,从屋上传来一声极低沉的哭泣声,一鸣轻轻推开莉娘,闪身从窗口穿出,连着地都没有,一翻身便上了屋顶。

莉娘当然已追踪而出,原来一个黑色劲装头戴尖形面罩的黑影,已掠出十丈开外,一鸣同莉娘飞身就追。

刚追出不远,前面广场中灯火齐明,黑影窜下房后,不见踪迹。

一鸣与莉娘刹住身形,伏在屋脊之后,眸光扫视之下,不禁为广场中的景象而大吃一惊。

广场中有一高台,高台约三丈见方,两丈多高,台前有一大幅红缎绣花横额,上面用金银彩线绣着五个大字:“七杀教总坛。”

台上供着一尊神像,像前有两张大供桌,桌上银烛高烧,有三牲祭礼,及炉鼎等各种祭神之物。

供桌前面,一排放了七只金质大盘,里面空空如也,不知何用?

台的两旁有神幡及刀枪斧钺,排列整齐,煞是壮观。

台下耸立一块丈余高的大碑,碑上并无歌功颂德的碑文,只有令人触目惊心的七个大“杀”字。

广场四周火炬通明,旌旗招展,间有百余面五彩精绣的“七杀旗”,每根旗杆上绑着一个上身的尸体,有男,有女,但所有血淋淋的颈项上,人头都不翼而飞,在这静寂无人的广场上,显得异常恐怖!

一鸣曾听说过:张献忠攻入四川,占据成都以后,为了鉴别谁是善良百姓,谁是官兵敌人时,他想了一个自以为非常聪明的办法。

他竖立了一块像现在这样的“七杀碑”,抓来了人时,叫他在“七杀碑”前一跪,谁要能一口气念出七个杀字,不多也不少一个,准是好人,无罪。

反之,立即杀头无赦。因此张献忠进入四川,杀人无数,以后的四川人,大多是两湖两广江西等省的移民。

一鸣心想:“如今这七杀教,必然是供的张献忠无疑。”

七杀教占据着弥勒城,怪不得人人生命自危,关门闭户,等待宰割了。

小叫化负伤死于七杀薄叶飞刀,当然也是七杀教高手的杰作了。

此时夜空里响起几声角螺的惨鸣,广场后面的城隍庙,忽然庙门大开,火把齐明,走出两排右手拿着鬼头钢刀,左手高举火把,赤果上身,凶神恶煞似的二三百名壮汉。

继之,是每两个赤果上身的壮汉,扛着一根长竹竿,竹竿上用绳索吊起七个摇摇摆摆的人头。

几十根挑着人头的竹竿过去了,接着又出来的是分支各坛的坛主,最后是七个掌教执法,一一俱在台上台下排列整齐,但总坛主是谁,却始终未见出来。

一鸣同莉娘正感不耐,忽听城内四处人声喧哗,哭声震天,就好像当年张献忠屠城,惨不忍闻的哭号挟着杂沓脚步声,渐渐向广场接近。

骤见七个精壮赤果的汉子,提了七颗血淋淋的人头,飞奔场中,跃上台去,把人头放在供桌最前面一列的七个金质盘中,然后伏身一拜,退到一旁。

一鸣、莉娘大吃一惊!

他俩不是因七人向人头揖拜而吃惊,而是他们不是拜的人头,是拜的供桌后面不知何时到临的总坛主。

总坛主身躯高大,异于常人,扮像颇似头陀,又像是红衣喇嘛,他头戴金箍,横目竖目,高鼻鹞眼,一看就知非中土人士。

此时,一阵喧嚷过后,又是一批赤果上身的大汉,簇拥着捆绑着的俘虏,推到场中,站在台下的“七杀碑”前,静候处决。

俘虏大约有一二十人,内中有一个蔷薇帮和一个骷髅帮的部属,连头罩也没有取去。

只见总坛主右手微微上举,立刻全场雅雀无声,他“刷”的一声,把手往下一按,只听全场轰然爆发一声:“杀!”

总坛主两眼逼视台下,缓抬右手,竖起食指,一个俘虏立即被逼着跪在碑前,那人早已吓得亡魂丧胆,喃喃地念了几个杀字,陡见头陀单手向下一劈,台下刀光一闪,同时全场震天一声“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已滚落碑前。

那头陀又再次竖起食指,全场肃静无声,第二个俘虏又被逼着跪在七杀碑前……

一鸣真想不到,这果然是张献忠复活,血淋淋的历史又在重演,他悲愤,他慨叹!坏人为何如此之多?豺狼当道,到处横行,好人真是难逃活命!

又是轰然一声:“杀”!第二颗人头又滚落碑前。

一鸣又在想:“以我同莉娘二人之力,是不是真能作到杀坏人、救好人的侠义重任呢?”

莉娘看到一鸣未动,轻轻伏在一鸣耳边道:“哥哥!他们是不是在杀坏人?”

在莉娘天真而幼稚的心灵中,她想不到这人世间,有不分好坏,以杀来统制天下的人。

此时,场中正好轮到该杀蔷薇帮和骷髅帮的徒众,忽然从街的东头拥出蔷薇帮的百数十人,帮主在前,两指轻弹,一团星火,电射而出。

刽子手正伸手想揭去被俘蔷薇帮徒众的面罩,星火扑面而至,躲闪不及,立即负伤倒地,声吟不起。

七杀教总坛主红衣头陀,跃身台下,正好蔷薇帮主只身飘入,身到临场中。

红衣头陀道:“贵帮既然驾到,正好作一个了断,阁下如果败了,贵帮主全体不是伏诛在七杀碑前,就是解散蔷薇帮,皈依七杀教!”

蔷薇帮主沉重地哼了一声,又用她那沙哑而低沉的嗓子斥道:“异域狗贼,你太猖狂了,看招!”

她“刷”的一声,从腰中怞出一根特别长大,银光闪闪的蛇尾鞭,那鞭前面如刺猬似的圆球,在灯光下,抖出万朵银花,“呜呜”发响。

倏然一声:“慢着。”全身白罩白衫,胸前有骷髅标志的骷髅帮主,凌空降落场中。

一鸣闻声,猛然一怔,他暗忖:“声音听来很熟,这骷髅帮主是谁?”

骷髅帮主道:“野人头陀,你敢杀我的帮众,难道你想尝尝骷髅鞭的味道?”

“哗啦啦”一阵暴响,一根骷髅长鞭,从宽袍大袖中抖发而出。

野人头陀一阵干涩嚎笑,向两人一指道:“你们两人一齐上好了,如果二位帮主成了本教主手下败将,还是那句话,你们有两条路选择:一是任凭宰割,一是归顺七杀教,七杀教以后统一武林,你们就是开教功臣,定必重用!”

蔷薇帮主与骷髅帮主,在面罩后的两只眼睛,瞪视不动,两人似乎都不愿同上,但又似乎都犹豫着准备抢先出手。

正在犹豫观望的一刹那,一团黑影如飞似地射向场中!

大家都怔住了!

黑影在野人头陀面前,骤然刹住,原来是只毛驴,毛驴背上伏着一个人,这人正是癫丐,待毛驴停住,他才像刚刚睡醒似的,伸了一个懒腰。

他酒意未尽,打了一个呵欠,抖抖手里的驴尾巴道:“野人头陀,你来到中原,难道也没有打听打听,我们叫化子专门是野物的克星,打野蛇,套野狗,食其肉,寝其皮,是我们的拿手本事,你要不要欣赏老叫化子套野头陀的绝招?”

野人头陀道:“老癫丐,我正要找你,我制服了你,中原武林就只有望风披靡,闻者丧胆,哈哈!你真是送上门来的好礼物。”

野人头陀杀人也确是有点杀人的派头,他堆出一脸假笑,袍袖一弹,劲风呼啸,一掌“陰翻阳反”,就向癫丐抓至。

这野人头陀来自异域,其武功诡妙奇特,别出一格,癫丐一看这第一招的来势,就稀奇古怪,不可小觑,他急忙飘身下了驴背,一抖手里驴尾巴道:“看啊!我套野头陀了!”

癫丐手里一条驴尾巴似软似硬地,就向野人头陀的脖子套去。

癫丐这一招,明明是嬉戏的动作,显然是虚招,野人头陀早看准了这着,不退不让,一招“陰翻阳反”,倏地变为“乾坤倒置”,又狠又准地扣向癫丐的双腕。

野人头陀是出人意料的“奇”,癫丐是令人费解的“幻”,一奇一幻,刚好战了一个平手。

一鸣正在想:“癫丐对付野人头陀,有两个帮主站在一旁,想来不会有什么顾虑。”

忖念之间,蔷薇帮主蛇尾鞭一指,显然就要加入战围。

一鸣正在为癫丐高兴之际,莉娘忽然轻声叫了起来:“哥哥!你看。”

原来蔷薇帮主蛇尾鞭一指,不言不语,“刷!”的一招“五凤朝阳”,攻向骷髅帮主的前胸五大要袕。

这一招,下手又狠又快,似乎有深仇大恨,非置对方于死地不可,骷髅帮主立刻舞动骷髅鞭,呼呼作响,接招还招,同样的凶狠猛辣。

他二人反而比野人头陀与癫丐杀得更为激烈,一鸣同莉娘都同感吃惊,暗忖:“外敌当前,这两人身为一帮之主,不但不共御外侮,反而自相残杀,是何道理?”

这真是一件令人怎么也想不通的事!

情势经此突变,癫丐也收拾起嬉笑轻松之情,看来仍难是野人头陀的对手,一鸣和莉娘势必非出去援助癫丐不可。

当一鸣同莉娘双双飞落场中,奇异的事又发生了。

骷髅帮主看到一鸣,一记虚招,晃身就跑,蔷薇帮主犹疑一下,回头率领他的帮众,转眼纷纷逃去。

癫丐趁此时机,又骑回驴背,站立场中,野人头陀莫名其妙地观察动静。

癫丐摇动驴尾巴,指着一鸣道:“野头陀,你刚才高抬我老叫化,实在有点受宠若惊,我现在替你介绍我这个小老弟雷一鸣,如果你能战胜他,你那统治中原武林的迷梦,就会实现。”

野人头陀看着一鸣,虽觉一鸣英俊逼人,豪气干云,但不敢相信如此十七八岁的年青人,竟是中原绝顶高手,乃冷哼了几声,问道:“他是谁?”

癫丐道:“如果你不孤陋寡闻的话,我说出来你一定会震惊,他是神龙七绝的传人!”

野人头陀一听“神龙七绝”,猛然一怔,继之哈哈狂笑道:“老癫丐,真是名副其实,满嘴疯言,神龙七绝已失踪一二百年,何来传人?”

癫丐道:“一言难尽,真假一试便知,你又何必和我罗嗦呢!”

野人头陀道:“我听说武当的鱼肠金剑是一绝,可以与我七杀飞刀相较否?”

野人头陀老奸巨滑,他明知鱼肠金剑再厉害亦不过一柄,而七杀飞刀他却一手可发七柄,相较之下,他必然胜券在握。

一鸣道:“如果不才侥幸获胜,如何?”

野人头陀抢先道:“本教主立即释放被俘,退出弥勒城。”

癫丐道:“野头陀,你下小注,想赢大钱,你小心碰到郎中,专吃不赔。”

其实,癫丐对一鸣不过是一知半解,一鸣初出茅芦,也没有获胜的把握,同时以高手的风度,亦不便讨价还价,一鸣点点头,随即拉开一个适当的距离,两人都在注意对方,看如何出手相较。

野人头陀刚刚想伸手入怀,倏地又放下,道:“如果阁下败了,又当如何?”

癫丐抢接道:“我们输了我们跑,你赢了你就追,追到了再赌,追不到咱们下次再赌,有赌不为输,咱们是赌定了,野头陀,你看如何?”

野人头陀心想:“你输了,这小子必然丧命在我的飞刀之下,你老叫化同这小丫头想跑也跑不了。”

于是,他乐得做个顺水人情,点头示允。

趁众人不注意的时候,他袍袖一抖,不知何时,二柄银光耀眼的飞刀已经在握。

说时迟,那时快,看不出他有一点作势的准备,快如奔箭,飞刀化作一道银光,夹着嘶嘶劲风,月兑手而出!

一鸣镇定的精神,也足够惊人,野人头陀一连完成了几个动作,而他稳如泰山,一动也不动。

其实,武林高手就靠眼明手快,一鸣早看清楚野人头陀的飞刀,并不是向他发射而来,所以静立观变。

野人头陀当然知道一柄飞刀决伤不了一鸣,他想抛砖引玉,试探试探一鸣究竟武技如何?

飞刀出乎,似波浪起伏飞行,直向台上射去,“当”的一声,已钉在台柱正面,入木寸余。

这种以内力控制飞刀,使飞刀不依直线进行,而仍能射中目标,当今中原武林中,能如此者,寥寥可数。

但一鸣似乎无动于衷,既无惊奇之色,也没有蔑视的表情,微笑不语,峙立当地,只不时看看莉娘。

野人头陀目睹此情,不禁冷笑连连,袍袖一抖,两柄飞刀就像螃蟹的一对大夹似地绕作两道弧形,“当”的一声,同时插在台柱的两侧,与第一柄飞刀在同一圆周线上。

一鸣视若无睹,似乎已经忘了较技这回事。

野人头陀无名火怒高,他再也不理会一鸣,双袖一挥,每只手三柄飞刀在握,同时抖腕发出,六柄飞刀分别插在先前的三柄之间,既整齐,又均匀,亮闪闪地构成半个圆圈。

紧接着两团耀眼刀光,划空而至,这次是十柄飞刀,每五柄一组,分别在刀圈之上,并排插成两朵梅花形,看起来很惊人,亦很美观。

这种飞刀技术,不论古今中外,虽不能说是绝后,至少亦是空前,就是一鸣,乎心而论,如果叫自己也用飞刀互相较技,的确没有把握能把飞刀使用得如此随心所欲,运用自如。

此时,所有的人几百只眼睛都注视着一鸣,看看他究竟如何较技,如何取胜。连癫丐亦不由地替他捏一把汗。

一鸣缓缓从腰中怞出金剑,金剑较飞刀稍长,古雅精致,令人爱慕,但看起来远不如飞刀有杀气。

一鸣金剑一挥,继之往上一托,只见金剑月兑手而出,化作一条银蛇,在空中飞舞,时而盘旋翱翔,时而闪电奔驰,时而似蛟龙出海,有时又像星丸跳掷,令人眼花缭乱,叹为观止。

就是野人头陀亦暗中赞赏不绝。

一鸣的金剑,越舞越绝,只见他手指急伸,金剑化作一条银龙,急射台前绕柱两匝,只听一阵叮叮当当乱响,十九柄插在柱上的飞刀,全被齐尖削断,纷纷落地。

野人头陀的飞刀技术再高,不过是一种暗器而已,武当的鱼肠金剑之所以能成一绝,就是它已经月兑离了暗器的范畴,而是武林中相传的以气御剑相同,而一鸣不过只能在一定的距离内,始可如此,再远他亦只有把金剑当暗器使用了。

野人头陀自有他聪明之处,他预先为自己安排了退路,他知一鸣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所以他发射飞刀时,始终是以献技的方式,没有攻击或偷袭一鸣,如今一看一鸣的剑法惊人,如果他要取野人头陀项上人头,真可以说易如探囊取物,所以他乐得慷慨认输道:“阁下剑法超人,果然不虚,本教主自当履行诺言,咱们后会有期!”

说毕,他指挥将俘虏释绑,然后率众教徒转眼间逃走一空。

十几个俘虏,眼看就将死在七杀碑前,如今为一鸣搭救,都跪在一鸣面前,谢过再生之恩,始依依不舍地离去。

一鸣知道如果这件事要被弥勒城的老百姓知道了,保险三天也走不了。

他为了怕执意挽留,纠缠不清,于是,他们趁夜深人静时,由癫丐领头,悄悄地出了西门,顺官道而行。

他们走了十余里,癫丐不耐沉寂,月兑口问道:“小老弟,你往何处去?”-

鸣道:“我想找庄主旱天一鹞胡奎,找到他,就可以知道丽娘的生死,也可以知道我的身世,不知老前辈是否愿助我一臂之力。”

癫丐道:“小老弟?你真会收账,老叫化今天输了你一个要求,你现在就来了,好吧,这件事老叫化算答应了!”

一鸣道:“老前辈你们先走,我到林中方便一下就来。”

其实一鸣那里是方便,他听到身后远远有极轻微的足音,他想知道是何人追踪?于是,进得林中,顺着林隙,回身往来路奔去。

不过里许,一鸣远远看见路上有一黑衣人影,即蹑手蹑足,不使发出任何一丝声音,往那黑影接近。

相隔不过数丈,黑影头戴仅露双眼的黑面罩,身着黑色劲装,背插宝剑,显然是一个女子,正在犹疑不前。

一鸣仔细端详,这女子极像弥勒城客栈偷窥的黑影,他暗忖:“她跟踪为何?”

那女子既不前进,一鸣也就不便出林,此时远远听莉娘在呼叫道:“哥哥!哥哥……”

声音自远而近,那女子化作一股青烟,立时跑得无影无踪。

一鸣只好由林中出来迎着莉娘,双双奔回,追赶癫丐。

莉娘一路埋怨一鸣,为何偷偷单独行动,惹得人担心挂念,经一鸣再三解释,才算平息了莉娘的气。

二人顺路前进,不一会儿,已经看到癫丐笑盈盈地在驴背上等着他俩,癫丐看到他俩手牵手高高兴兴地奔来,似乎亦感到开怀极了,拍着手道:“公不离婆,秤不离砣,只一下工夫不见,说什么她亦要去找你,以后你们最好形影不离,小老弟,如果你要丢了,小妹子可把老哥哥这老骨头也会折断!”

莉娘走过癫丐身边,顺手小拳头在他腰眼捶了一下,道:“老不正经的老哥哥,你小心我拔你的胡子!”

癫丐乐得哈哈大笑道:“你们还往哪里跑,我们找地方休息一晚吧。”

一鸣同莉娘停步回望,癫丐指指一条岔道,顺岔道不远是一座绿树紫竹环绕的小庙,小庙后山耸立一尊七级古塔。癫丐道:“夜深入静,我们不用打扰别人,干脆到那塔上去休息吧。”

此时大约已是子时以后,下弦月刚刚升起,春天的原野,虫鸣花香,一切都显得生气勃勃,他三人走到林沿,癫丐舍驴步行,三人几个起落,已经到达古塔之下,古塔周围围着栏杆,铁门深锁,油漆犹新,三人微觉惊异。

莉娘首先跃过栏杆,一鸣、癫丐随后跃进,他们三人飞身进入古塔第四层,塔内显然经常有人进出,十分清洁,他们三人迎着下弦新月,席地而坐,欣赏这原野的夜景。

一鸣刚坐下来,便想起一个耿耿于怀的问题,乃道:“老前辈,何为神龙七绝?”

癫丐点头微笑,讲出一段武林掌故:

在一百多年前,当时为中原六大门派的鼎盛时期,六大门派侠义是向,仁爱为先,当时武林中屑小绝迹,一片升平气象。

当时六大门派中,少林的掌门是“弘一大师”,昆仑的掌门人是“燃灯大师”,华山的掌门是“梅山姥姥”,峨嵋派是“居正禅师”,武当派是“一航道人”,青城派是“笑面神尼”。

他们六大门派的掌门信物,正如一鸣在洞中所看到的对联:

“古佛银灯玉如意,金鼎鱼肠铁拂尘。”

代表少林掌门的信物是一尊拳大的古玉佛,昆仑是一盏雕缕精绝的银灯,华山梅三姥姥是一柄玉如意,峨嵋是一具极精小的古鼎,武当是一鸣所持有的鱼肠金剑,青城则是一把铁拂尘。

这六位掌门为人正直好义,而且私交极好,和当时的东海神龙岛主海浮生七人,为武林中顶尖儿人物,故当时人称之曰:“神龙七绝。”

“神龙七绝”不但名扬四海,而且威震蛮夷,相传至今,数百年来武林中人,鲜有不知者。

据传说,当时“神龙七绝”约会中原,为了安定武林,使武林中永远不再冤冤相报,自相残杀,乃决定两项方法:一是共同找一个七绝传人;一是以各派掌门信物合组成“神龙七绝令牌”。

由各派掌门晓谕本派子孙,永远尊崇七绝传人——即“神龙七绝令主”,代代相传,永远统一武林,尊为盟主,使武林中获得安定和统一。

当时“神龙七绝”的约会地点,没人知道,不久即告失踪,至今从来没有发现过七绝传人,亦没有看见过“神龙七绝令”,以致成了道听途说。

殊不知,当时“神龙七绝”就是约会在五峰山之陰的古刹丛林,适逢火山爆发,被埋葬地下,一年多前,始为一鸣发觉,但一鸣虽成了七绝传人和“神龙七绝令主”,却不自知。

其实,如果真是大家都知道一鸣是七绝传人和“神龙七绝令主”,亦不会有人尊崇,第一因为当年“神龙七绝”并未向武林公开宣称,成为武林规律。第二,中原六大门派自六绝失踪以后,武功即一代不如一代,近年来各大门派俱封山究艺,因此江湖上更加帮派林立,自相残杀,民不聊生,武林道义尽失,异域邪教反而趁机入侵中原,几乎使中原没有一片净土。

癫丐把这段掌故说完以后,不禁感慨万端,继道:“老弟!你今天成为神龙七绝令主,是有名无实,自古道:师恩重如山,你应该继承神龙七绝的遗志,一肩承担武林安定和统一的责任,消灭江湖邪教帮会,使神龙七绝的正义和道统,由神龙七绝令大行天下,你才不辜负神龙七绝把武功留传给你的苦心,也才不辜负苍天造物的安排。”

这段话不但一鸣深受感动,就是莉娘亦听得频频点头,一鸣听完后望空三拜九叩,谢过师父神龙七绝传艺之恩,然后正襟危坐,肃容言道:“如何使师父的正义和道统,大行天下?尚祈老前辈有意教我!”

癫丐也一改往日嬉戏之态,完全是一副长者的口吻道:“这神龙七绝令,必须先获得东海岛主和六大门派的认可,你将来行道天下,才不会孤立无援,以老弟的武功和各大门派的人力,老弟!你说何事不能成?”-

鸣道:“须各大门派认可,路途遥远,费时费神,如今帮派横行,到处烧杀抢掠,远水如何能救得近火呢?”

癫丐一副神秘的样子道:“山人自有道理!”

说罢,癫丐即满脸含笑地转到另一面,一时鼾声呼呼,这乐天的老人,连做梦一定也是趣味无穷的。

一鸣倚壁而眠,莉娘枕在一鸣腿上,两人也渐渐朦胧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倏然,一鸣微闻远远传来衣袂飘空之声,深夜静野,何来夜行人施展轻功急行?

一鸣睁眼从塔门望出,只见远远有一抹白影,直往塔下小庙投来,霎时即隐入庙中。

一鸣不忍惊醒莉娘,只一瞬不瞬地注视庙中,不过一两袋烟的时间,白影又离庙而去。

一鸣深深地浩叹,暗忖:“中原难道真没有一片净土,连这荒野小庙,也变成了藏污纳秽之所!”

一鸣思绪繁杂,不禁也沉沉入睡。

倏然,一阵启锁开门声,把他们三人从睡梦中惊醒,一鸣一看,原来是个老和尚已经进入塔内,提着食盒,好像是送食物似的。

奇怪了!难道这塔里还住的有人?一夜之间,为何连一点声息也没有?

老和尚沉重的足步声,在塔里荡起非常清楚的回响,只听老和尚一步一步地往上爬,口里还喃喃自语不绝。

一鸣同莉娘赶快转到塔后,拉同癫丐,三人走出塔门,在塔外贴墙屏声静气地躲藏着。

老和尚的足步声已经走到第三层,停了一停,大概是年高老迈,喘了一口气,又往第四层爬来。

听这足音,知道这老和尚并不会武功,但这沉重的足音,加上这塔里的回音,就像每一步都踏在他们三人心上似的,令人胆战心惊,忐忑不已!

在老和尚往第五层爬时,只听他喃喃自语道:“唉!他已经是垂死的人了!十多年的囚禁,难道还不够!为何今天还要索取他的命?”

塔顶囚禁的是谁?昨夜白衣人到此,敢情就是为索取他的性命而来。

一个人被囚禁了十余年,还有人取他性命,谁人听到,能不义愤填胸?一鸣飞身就到达了第七层塔顶,只听老和尚在唉声叹气往上爬。

癫丐与莉娘亦随后而至,三人眸光扫视,第七层塔内,空空如也,看不出有人能藏身之处。

正犹疑间,耳听老和尚已向第七层爬来,又相偕躲出塔外,看看这件奇异的事情,究如何发展。

老和尚爬了七层塔梯,气喘如牛,咳嗽了几声,吐了一口浓痰,只见塔顶之上有一小方洞,缓缓吊下一个绳筐,显然被囚禁之人,是在第七层之上,既无通道,人绝对无法进出,只能靠小洞绳筐吊取食物。

此中囚禁之人,是男?是女?不知如何挨过了这十多年。其痛苦恐怕是任何人也无法想象得到的。

老和尚正犹疑不定,刚要把食盒放进筐中,倏然抬头,只见一鸣等三人杀气腾腾地瞪视着他,他做贼心虚,两手直打哆嗦,不慎将饭盒打翻在地。

他长叹了几声气,双膝跪地,望空膜拜道:“老天爷!他活着比死了痛苦,如果您不能让他重见天日,您为什么又不让他死呢?”

一鸣一看这老和尚忠厚善良,绝非邪恶之徒,乃施礼言道:“老和尚,塔顶囚禁何人?可否直言相告?”

老和尚缓缓站起道:“如果告诉你们,老僧性命必然不保,老僧年已老迈,死不足惜,如果你们知道这内中细情,你不但无法救被囚之人,而且你们的生命,也将朝不保夕,又何苦呢?”

癫丐道:“老和尚!你别有眼不识泰山,我这个小老弟是神龙七绝传人,当今天下能与之相较者,恐怕找不着几位,你尽管说,我们决心使被囚之人,重见天日,冤仇得伸,你难道不愿意吗?”

老和尚望空祈祷似地自语道:“老天爷!我总奇怪他不见天日十多年,为什么不死,原来老天要他等,终于等到救星来了!”

老和尚两眼垂泪,一片悲戚之态,虽然一鸣同莉娘并不知道被囚之人的悲惨冤情,但从老和尚的表情里,已经感动得心酸泪盈了!

莉娘催促道:“老和尚!你快讲吧!”

老和尚缓缓走向朝庙前的塔口,他小心翼翼的,惟恐塔外有人,因为他永远记得,他曾经亲口答应那人守口如瓶,如一旦冤情外泄,则全庙徒众均将遭遇惨死,所以他心情惶惶,想走到塔口去看看。

倏然,一鸣转身就把他抓回,轻轻急道:“慢着。”

一鸣早已听出庙前有动静,他偷偷向下窥视,只见几个骷髅帮的徒众,正走进庙中,一鸣回身问道:

;“老和尚!这件事与骷髅帮有关?”

老和尚点点头。

一鸣又道:“骷髅帮主是谁?”

老和尚摇摇头。

莉娘道:“哥哥,我们把几个骷髅帮的杀掉算了!”

老和尚急忙摇手道:“小侠,不可以,你们杀了这几个,他们来更多的怎么办?我现在下去,把他们骗走,他们走后,你们再下来,让我告诉你们这件悲惨的往事。”

老和尚说罢急急下塔而去,一鸣等三人都望着从小洞中吊下的绳筐,愕然地呆立当场。

他们奇怪,他们讲了这么多的话,塔上面为什么没有一点动静?

既然有洞,塔上面的人必然听得见,听见了为什么不答话?

他们从小洞望上去,什么也看不见,他们摇摇绳筐缓缓上升,原来小洞上面是一道墙壁,壁上又一小洞,绳筐到了上面小洞,才从壁上伸出一只枯瘦如柴指甲盘卷的手出来,当他发现绳筐是空的时,他手一松,绳筐哗啦一声又从洞里掉下来。

但是,却听不到那人发声说话。

莉娘望着上面道:“上面是谁?我们是来救你的,你为什么不说话?”

上面没有答话,只听到一声声极为凄怆悲痛的哭泣,那声音凄凉至极,任何人听了,都将掩面而泣,不忍卒听!

原来这古塔第七层以上的宝顶中空,被囚之人就被关在密不通风,不见天日的宝顶上,但因通往宝顶的小洞太小,就是一呜和莉娘的缩骨功,也无法出入,他们三人空自着急,也无法看到内中被囚之人,被囚之人又始终不作一语。

一鸣等三人,正被塔顶囚禁之人的哭泣声感动得如痴如醉,两眼热泪盈盈,恨不能捶胸顿足,同声一哭!

倏闻癫丐顿有所觉,急道:“快!快!快……”

随着声音,他已经从第七层的塔顶窗口,像大鹏展翅似地,直往小庙飘去。

一鸣同莉娘随即跃下,一白一绿,体态轻盈,在这晴朗的晨空中,更显得绿野仙踪般的美妙。

当他们三人到达小庙屋顶时,正是几个骷髅帮的徒众把庙中和尚杀光,老和尚刚从后门入庙,一个骷髅帮的一言不语,“嗖”的就是一骷髅鞭击下。

老和尚不要说反抗之力,就是躲闪也办不到,只见金光一闪,“扑通”一声,骷髅帮的恶徒身首异处,倒在尘埃。

其余四个骷髅帮的徒众,见一鸣伤了他们的伙伴,一抖骷髅鞭,两人扑向一鸣,两人又扑向老和尚,显然,非杀之灭口不可。

癫丐驴尾巴一扫,拦截住扑来的两人,一鸣的鱼肠金剑,尚未收回,一运内劲,刚回头的鱼肠金剑,金光闪闪,划空急至,只两三下旋盘,又将扑向和尚的两人,劈毙当场。

癫丐与莉娘还是老方法,癫丐从背上取下铁锅,铁锅罩向敌人,莉娘一剑就刺中一个,如此两次,两个被癫丐截住的人,全都死于非命。

莉娘笑道:“老哥哥,你的铁锅真好!”

癫丐亦笑道:“你那切瓜的本领也不错!”

莉娘两手一摊道:“可惜没有了。”

癫丐又笑道:“以后你只要跟着老哥哥走,包你有瓜切,但是你又舍不得你那小子,鱼与熊掌两者不可兼得啊!”

莉娘一听这文绉绉的话,似懂非懂,柳腰一扭,撒娇道:“我不管,我们三人在一起,老哥哥!你要走我就拔你的胡子。”

癫丐乐得哈哈大笑,一鸣同莉娘都笑了,只有老和尚在徒弟惨死,自己幸存的悲喜交集的心情下,看到他们三人杀了人还如此高兴,没有一点凶煞之气,不由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苦笑。

癫丐道:“小老弟!你们不是要听故事吗?此处已非安全之地,老和尚,咱们上塔顶去讲好吧?”

于是,一鸣同莉娘扶着老和尚,从后门出来,向塔走去。

只见塔上一横匾:“小雷峰塔。”

一鸣等一怔,不由地联想到,西湖的雷峰塔囚禁的是白蛇,这小雷峰塔囚的是什么妖精呢?

老和尚看到一鸣的表情,也似有所悟,微微点着头,长叹一声,又继续慢慢爬到塔顶,和尚坐下后,他们三人分别坐在能防敌戒备的位子。

老和尚倚靠着墙,望着地上打倒的食盒,又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然后十分悲愤地道:“西湖雷峰塔里镇压的是白蛇,你们相信吗?”

他们全不知老和尚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老和尚讲的故事,要从遥远的西湖开始?而且说这话为什么如此悲愤?

老和尚更加重语气地问道:“你们真相信蛇会变人吗?”

老和尚两眼泪光闪闪,环视三人后,继道:“雷峰塔关的是白蛇,这小雷峰塔关的是狐仙——不,他们关的是真正的人,他们同样关的是一个女人,白蛇!狐仙!这都是人类的大骗局,历史的大悲剧!罪魁,祸首,反而变成了除妖安民的圣僧、好汉!你们说,这世上有多少人,挂着圣僧和好汉的招牌,在那儿专做害人的勾当?”

一鸣一听,当然听懂了老和尚的意思,心中惊忖:“这老和尚真不得了,这一篇震古铄今的高论,令人听了,能不佩服得五体投地?”

其实老和尚对这塔里所关狐仙的故事,他亦并不知道得太清楚,但是他相信这是抄袭西湖雷峰塔关白蛇的翻版。

骷髅帮主是谁,老和尚并不知道,这狐仙是骷髅帮主家中约一个女子,这女子与骷髅帮主的关系相当亲密,她不知为了向事,从骷髅帮主家中俟机逃出。

这女子身上有件大秘密,骷髅帮主为了他的地位和名誉,乃谣言这女子是狐仙。

这女子美艳绝轮,但是这女子不会武功,他当众之下,不便杀此弱女,才把她送来这古塔囚禁。

并将这古塔取名“小雷峰塔”,使人会联想到,雷峰塔关的是白蛇,这小雷峰塔关的狐仙,当然亦是千真万确的。

这女子送来之前,不知吃了什么药,变得既聋且哑,想来她还受过警告和威胁,她始终不肯设法泄露她的秘密。

从此,这附近人都知道塔里关的是狐仙。

但是,老和尚给她送饭,当然知道她是人,决不是狐仙,就如同白娘娘不是白蛇一样。

可是,老和尚不断受到警告和威胁,他不敢把真情告诉任何一个人。

最初,这女子常常悲恸哭泣,但是以后日子久了,大概她的眼泪都哭干了,哭得比较少,但哭起来却更加凄惨了,这许多年来,老和尚不知陪着她流了多少眼泪!

最令人惊奇的,不知是股什么力量支持着她,这十多年来,一个弱女子,受尽折磨,还能活着!

昨晚,骷髅帮主又独自前来,交给老和尚一包毒药,要老和尚今早把她毒死,已经让她活了十几年了,为什么现在要把她毒死?年纪大的人,喜欢嘟嘟噜噜的,老和尚自言自语时,却让一鸣听见了。

因此,一鸣三人的出现,老和尚吓得把食盒打翻在地,她幸而未被毒死。

骷髅帮主计算早餐时间已过,立即派来五位徒众,想将小庙内的和尚全部杀死灭口,然后放火焚尸灭迹。

幸而癫丐警觉得早,总算救了老和尚一命。

一鸣同莉娘听老和尚讲完这个极为悲惨的故事,早已珠泪满腮,一股悲愤之情,油然而生,两人立即仗剑凿洞,只见火光四溅,碎石纷纷下落。

上面只可容纳一人,一鸣跃身而上,上面的一道隔墙,并不很坚固,一鸣抓住吊取食物的小洞,只几推拉,“哗啦”一声,隔墙倒了下来。

一鸣向里一看,不禁为眼前的景象简直怔住了。

被囚的女子,看见生人,十分惊恐,她退躲在一隅,蹲在地上,双手遮住脸,终年不见阳光的眼睛,似乎一下不习惯这突然闯进的光线。

她那儿还像人,她算来还不到四十岁,已经是满头如霜的白发,发既乱且长,衣服已经破得像布条似的,骨瘦如柴,遮在脸上的两只手,指甲长约尺许,就像僵尸的魔爪,看到生人,全身吓得直打哆嗦。

这室内,那儿是人住的地方,既脏且臭,粪污狼藉。

一呜叫了她几声,她似若未闻,一鸣连连作手式,要她出去,她似乎是犹疑不相信的样子,后来她哭了,哭得极为凄惨悲伤,不久她又像夜枭一样笑得极为难听。

是喜?是忧?一个关在塔内十几年的她,一切希望都没有了,如今一下出其不意有出去的机会,她不由喜极而泣,又在极为感伤中而笑,这种不正常的变态,是令人难以思议的。

一鸣向她招手,她缓缓倚墙站起,一只手仍挡着阳光,摇摇欲倒走了过来。

一鸣闪身到了她的身后,双手搂在她的肋下,轻轻一提,毫不费力地将她提起,向下面放去,癫丐伸手接她下来,这强烈的阳光,使她更加紧紧用手遮住眼睛,无法睁得开来。

老和尚亲眼看到她关进去时,是一美艳少妇,而今却好像成了白发僵尸,服侍了她十几年,这一份无法宣泄的情感,突然像洪水溃决似地,颓然倒下,晕了过去。

一鸣跃下上前,运功只手在他胸前“中庭袕”上柔抚,不久老和尚即悠悠醒来,他老泪纵横,哭道:“你们看,这会是狐仙吗?名誉!地位!多少人为别人而变成残酷的牺牲者,而被牺牲的人,反而成了人家唾弃的妖精,神明共鉴,这真是人间最大悲剧!善哉!善哉!”

莉娘仗剑在前,癫丐扶着白发女子,一鸣扶着老和尚,一行五人,缓缓拾级而下。

他们刚走到底层,一看塔栏外,以白衫白罩的骷髅帮主为首,率领徒众二十人已团团将古塔围住。

骷髅帮主一看到一鸣,也是猛然一怔,他没想到,杀死他派来的徒众,救出被囚女子的却正是无巧不巧,狭路相逢的雷一鸣!

莉娘一看是骷髅帮主来到,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一言不发,仗剑就扑出塔栏外。

一场血战,就在眉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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