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黑马 第九章 死亡之车
这太乙门的八代掌门唐松年,虽然两膝已断,可是经过数十年古墓中的钻研苦修,其轻功实已臻于御风飞行之境,故其两膝虽均为铁制,然而真提纵起来,根本就用不着双脚着地,其身法之快,可以说已非等闲可比。
但是,此际唐松年虽然一纵而至古墓之旁,却并未发现适才那条淡如轻烟的身影,如此说来,来人之轻功,比他实又高出一筹!
唐松年身形落地,神剑北童、徐玉麟、欧阳青三人,也相继而至,大家运功戒备之下,凝目仔细观察古墓四周,但见衰草萋萋,磷火点点,哪里有过什么鬼影子!
徐玉麟耳目虽大异常人,此刻却也看不见有什么动静,然而那缕淡如轻烟的身影,他们四人可是有目俱睹!
要说来人是故意在他们面前炫弄身法,那么即使他轻功再高也不可能稍纵即逝,竟然石火间工夫,便可月兑离他们这等高手的视线?那么此人究竟何去?
唐松年轻“咦”道:“各位适才谅必都曾看见那条黑影了吧?”
神剑北童、徐玉麟、欧阳青同声应道:“我们确都看见过!”
欧阳青继续又道:“以在下猜测,来人必已早就潜伏在我们的附近,只是未曾现身而已,方今江湖上既因紫玉狸之事,已引出了许多隐迹多年的老魔,说不定此地早已被他们暗中监视了。”
“师弟所说,颇有道理……”神剑北童略微停顿,又道:“老朽倒是有个大胆的假设,不知唐兄认为然否?”
唐松年道:“童兄有话请讲,不妨大家共同研究一下。”
站在唐松年身旁的徐玉麟也向神剑北童跨近一步,道:“童老前辈有何高见,请说。”
神剑北童双眉微蹙,干咳了一声,倏然间他那童稚的面容似是苍老了许多,把声音放低得似蚊鸣一般,道:“如果老朽的判断不错的话,那些老魔们虽然知道紫玉狸是在贵派古墓之中,而他们也知道了古墓的所在地,但他们却不知由何而入,是以……”他略微沉吟,倏而面露精光,又继道:“适才莫邪一枭与夺命飞爪的属下,绝非无缘无故地在此打斗,说不定这两个绿林枭雄,已和老魔们联成一气,故意派人来此闹事,以便惊动唐兄从古墓中走出,再以高手暗中窃窥唐兄出入通道,待一切侦察明白之后,便好明目张胆地对唐兄采取行动……”
神剑北童说至此,倏地将声音提高,又道:“因此,老朽敢断定,暗中窃窥之人,时下仍在古墓附近……”说到这里,戛然止住,大喝道:“那是什么人,鬼鬼祟祟的竟敢窃听老朽秘密,还不给我滚出来领死!”
他这种突然的行动,使唐松年,徐玉麟、欧阳青三人,不禁为之一怔,同时展目四顾,但并未发现任何人踪!
徐玉麟暗道:这人又是在捣什么鬼?忖念未毕,蓦听嗖嗖两声,只见从那两个对墓并立的石马月复下,同时射出两条人影,跃落在他们面前两丈远处。
人影甫停,即发出一阵桀桀怪笑,笑声终止,其中一人声如破钹似的道:“江湖上人说:神剑北童人小鬼大,今日一见,始知传言果不子虚!嘿嘿!即使你这个乔装牛鼻子的小杂毛不来吓天唬地,老夫们也是要出来的……”
那人忽地两目精光电射,向唐松年掠了一眼,又道:“所谓明人不做暗事,老夫哥俩来此目的,唐老儿你该明白了吧?”
此人语言中竟是狂傲之极,报本没把神剑北童和唐松年放在眼里。
徐玉麟听此人说话之时,一面提神戒备,一面敛目打量这两名不速之客,其中一个獐目鹰鼻,颈下一绺山羊胡子未说话的老者,一眼便知,正是因炼“蛇女元陰功”被他误撞上而受伤剑下的首巧巧云掌邢刚。
说话之人,也是个五短身材的老者,古铜面皮,胸前飘拂着五缕长髯,相貌甚为威武,却不识此人为谁。不过他既与邢刚一起,又自称与邢刚是哥俩,想必当为“五巧”中人。
徐玉麟本是个记忆颇强而又极端聪明之人,灵机一动,忽然想起适才那迅如轻烟一纵而杳的身法,正是与在徂徕山救走黑衣教主褚呈祥之人的身法同一路数。那么,此人莫非就是二巧“神行无影”尚君?不会错,一定是他。
他行想至此,那古铜面皮老者,恰好话毕,唐松年尚未来得及回话,徐玉麟便闪身上前道:“在下倘非眼拙,老前辈必是曾在徂徕山救去黑衣教主褚呈祥的‘神行无影’尚……”
徐玉麟话未说完,忽听那古铜面皮老者沉喝一声,道:“无知小辈,竟敢多言!不错,老夫正是神行无影尚君,褚呈祥乃是老夫再传门人,见危相救,难道不可?”
巧云掌邢刚也早已看到徐玉麟了,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此际他之所以闷声不响,却是正在暗中盘算着一件该不该做的事……
徐玉麟被神行无影顶撞得满腔怒火,已然难耐,又听他自认是褚呈祥的师父,于是十八年前家人尽皆遭屠之仇恨,似一把烈火,在心中熊熊燃烧起来,冷笑一声,道:“老贼,本少爷念你有一把年纪,才尊你一声老前辈,哪个还怕你不成!你既救走你少爷的仇人,如今又无缘无故的来找本门的岔子,这笔帐我们就在此了结了吧!”
说罢,运掌当胸,就要出手。
神行无影尚君忽然哈哈笑道:“想不到老夫隐迹了七十年后,今日竟能遇到像你这般猖狂的后生小子!老夫即是和你动手,胜之也不武,你还是乖乖地站在一边,待老夫收拾了唐松年和童真两个老不死的,你如有兴,再来陪死不迟!”
神剑北童当年在江湖上以冷傲急躁,剑法狠辣诡奇而驰名,后来跟北雁老人潜修十载,心性上虽多少已有些改变,然而神行无影尚君如此地不把他看在眼里,怎能叫他按捺得住!
就在徐玉麟正待反唇相讥之时,神剑北童矮小的身形已倏地向神行无影尚君撞去。
于是——
剑气纵横。
劲风激荡!
两条快捷的人影,乍合又分。
神剑北童跃回原位,面色凝重,宝剑早已出鞘。
神行无影原地未动,古铜色的面皮上,泛现着红光。
原来这两人在须臾之间,已拼过三招,显然谁也没有占到半点便宜。
神剑北童的“秘剑快斩”之术,此际却未收到效果,不过神行无影的“巧手罗天”掌法,也并未发生作用。
这两人都是一流高手,各以成名绝学,对过三招之后既然未分轩轾,所以便各自跃开。
神行无影干笑一声,道:“毛孩子‘秘剑快斩’之学,果然名不虚传,不过,老夫看来,你这三脚猫的把式,也只能对付那些末三流的脓包饭囊而已,未必就能在老夫‘巧手罗天’掌下,走过百招!”言下对神剑北童仍极不屑。
神剑北童道:“好!老朽就同你走上百招,看看能不能奈何得我?”
唐松年忽然迈前一步,站在了神剑北童与神行无影的中间,缓声道:“两位暂请稍安勿躁,老夫有言相告:敝派祖师云中道人开山立派以来,规定世代弟子单传,且亦绝少在江湖上出现,老夫数十年来,也未曾问过武林中事,自信与当今任何门派以及江湖同道绝无纠缠,但不知尚兄与邢兄两位,今日莅临敝派所在地,有何见教?”
神行无影冷哼一声,道:“老唐,你装什么佯!你那镇墓之宝紫玉狸,乃武林三宝之一,天下宝物,惟有德者取之,你太乙门在江湖上既然发生不了什么作用,倒不如献给我们‘五巧’,也好为武林中作一番事业。”言下竟是理直气壮。
唐松年虽系一位年高而颇有涵养之人,一听神行无影这番言语,也不禁面色大变,叱道:“尚兄此言说来不觉得脸热吗?不错,天下宝物,惟有德者取之,可是以你们‘五巧’当年在江湖上那种善恶不分,是非不明的作风,就能算是有德者吗?”
神行无影怒道:“老夫看你身为一代掌门人,才多少给你些体面,哪知你竟如此冥顽不灵,不识抬举,说不得要老夫对你出手用强,始才心甘情愿吧!”
唐松年仍然沉潜稳健地道:“本派紫玉狸是在古墓之中,不但两位,即是天下武林同道,任何人物,要想取得此宝者,只管向古墓中来取就是,不过要想叫老夫恭手送人,那他最好死了这条心……”他略微一顿,继又接道:“想来两位对本派古墓通道,早已暗中窥探明白,那么请吧,老夫绝不阻拦就是。”
唐松年这个令人莫测高深的决定,使神行无影、巧云掌两人,一时模不着头脑,神剑北童等在场之人,哪个不是绝顶聪明人物,当下转念一想,便不难明白,太乙门这所古墓之中,必然机关重重,岂是外人能够任意出入之地?是以唐松年有恃无恐。
神行无影稍作犹豫,哈哈笑道:“唐松年,你以为这就能够难住老夫吗?”
他说罢,也未待唐松年答话,竟向古墓前之石香炉大步迈去。
突然白影一闪,徐玉麟挡在神行无影之前,喝道:“老匹夫站住!”
神行无影怒道:“小子,你待怎样?”
徐玉麟剑眉微剔,冷冷说道:“你想进入古墓么,这是本派师祖之决定,我自不便相拦,不过,现在我要以飞云堡堡主的身份,先和你了结一下你那恶徒褚呈祥杀我家人之账,倘若你能逃出我的掌下,那时你再进入古墓不迟!”
神行无影狂笑一阵,道:“小子,好大的口气!唐松年你听见吗?这就是你太乙门教出来的门徒吗?竟然如此的不知大小!哈哈!老夫倒要试试你这个门徒究竟有多大本领,敢在老夫面前卖狂?”
徐玉麟摒掌护胸,沉声喝道:“老匹夫休要逞口舌之能,赶快递招吧!”
神行无影忽又对唐松年宏声道:“唐松年你可听见了吗?这可不能怪老夫以大欺小啦!”
唐松年答道:“此非关本门之事,尚兄有什么绝学,尽管施为吧。”他因深知玉麟武功造诣,与神行无影交手,即使不能取胜,谅来自保绝无问题,故有此言。
巧云掌邢刚忽然喊道:“二弟小心,这小子扎手得很!”
“大哥放心,我就不信邪门。”神行无影复又对玉麟喝道:“小子出招吧,老夫先让你三招,三招一过,那就是你的死期已至!”
嘿!好大的口气,你竟敢让我三招,如不给你些厉害,你必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徐玉麟心中如此的想毕,遂沉声喝道:“老匹夫注意啦!”
声落,人影微晃,迳向神行无影呼呼拍出三掌,出手威凌,动作迅疾,宛若一气呵成!
神行无影虽然功力深厚,但对玉麟这种身手,还是他第一次遇到哩!
他一见对手来势威猛,所施招式又是变幻莫测,心中不由大骇,暗自惊道:人称太乙门的武功诡异,独成一家,看这小子的招式,确是不谬。
然而他既承诺在先,即使玉麟此刻一掌把他击毙,这也怪不得别人,以故,他只好迭以“神行无影”身法,往旁闪避。
可是他却忽略了对手少年的武功,并非仅是太乙门的路数,更有上清真人的绝学哩!
神行无影也确实不愧是一位前辈江湖老手,因此,被他避开了玉麟出手施展的“古墓八式”两招,但是第三招由于玉麟出其不意地从胁下递出一掌,这一掌而且运上了五成“佛门玄罡”功力,一股劲风疾然撞出。
神行无影尚君避开两招之后,料不到对手竟在第三招中施展煞手,突觉劲风如一堵气墙般排山倒海似地迎面压到,心中凛然之下,迅捷将身形往右滑去。
他既能博得神行无影之绰号,其轻功身法自是必有独到之处,这一滑纵确是够快。
可是徐玉麟的掌劲已臻于收发自如之境,在他瞥见尚君往旁疾跃的刹那间,掌劲吐出方向不变,只是又暗中运上了四成功力,于是劲风排出范围,暴然中加大了面积,恰好把神行无影跃落的身形拂中。
只听闷哼一声,神行无影尚君的一条身子,竟像断了线的风筝,轻飘飘地倒飞出两丈多远!
这些动作,说来话是一大堆,其实在当时也不过是眨眼工夫而已!
神行无影身形在半空里打了个转,甫着地面,一式“金鲤倒窜波”又已纵到徐玉麟的跟前,洪声笑道:“小伙子,手底下果真还有一点真功夫哩!”说时,适才那种狂焰已自稍敛。
其实在旁掠阵的唐松年、神剑北童,欧阳青三人,都已看出神行无影适才被玉麟掌劲撞出,已是多少受了点内伤,只是这老儿功力深厚,又复能在与掌劲接触之时,见机得早,施展藉势用力轻功,将身形随风提起,顺势后跃,才免受重伤,否则,恐怕早已倒地不起了!
神行无影在说完藉以掩饰的几句话后,又道:“小伙子,可要留神了,现在是老夫还手之时啦!”
说毕,一招“巧手罗天”掌法的起手式“巧夺天工”,挟以百年修为的无上内力,迳向玉麟推出,紧接着左手微摆,又是一招“巧云掩月”,两股劲力,直如怒涛狂澜,啸声大作,滚滚而出!
徐玉麟哪敢怠慢,右掌一挥,施出了个“卸”字诀,把神行无影推出的两股劲力,往旁一引,左手食中二指如戟,疾然向尚君胸前数处要袕点去。
神行无影沉喝一声道:“来得好!”两掌递出的招式未满,倏然收回。身形向左微跨一步,亦是左掌右指,复向玉麟攻上。
于是两人就在古墓之旁舍命拼斗起来……
这两人可以说都是盖世高手,内力惊人,掌出指戳,带动起一片劲风狂飙,四周十丈方圆之内,草木摧断,尘土翻扬,直打得天昏地暗,月色无光!
这真是一场武林罕见的打斗,在场之人,无不提心吊胆,凝神观战。
唐松年对这记名弟子徐玉麟的武功进境,日新月异,暗自欣慰……
神剑北童童真对徐玉麟的雄浑掌力,则自叹弗如,至感钦佩。
三才剑欧阳青则对徐玉麟的武功造诣,因其怀有某种难言的心情,而甚为嫉妒……
这边掠阵的三人各有一番心事,那厢掠阵的巧云掌邢刚,则默运“蛇女元陰功”,相机偷袭,存心要将这年轻劲敌毁去。
斗场中的白猿秀士徐玉麟,虽觉这神行无影气势狂傲,但其武功路数,纯按正宗武学施展,绝无暗施煞手的行径与招式,尚不失为一个心术正直之士,是以对其已略有好感,也就一直未施展那旷世绝学——“五行掌”。
神行无影的一套“巧手罗天”掌法,当年在江湖上也是叱咤风云,甚少敌手,然而此刻他尽情地反复施为,却怎么也奈何不得眼下对手少年,于是心中不免略生烦躁。
要知这神行无影尚君,在“五巧”之中虽称老二,这不过是以年龄而分,但其武功造诣,实在“五巧”之上,此人非但轻功名符其实,而内功与掌法,在当年也仅次于“宇内四绝”,以故养成其傲态,而目中无人。
此刻,以他这种武林高手,竟连一个后生晚辈都制服不了,怎不使他内心焦灼,以后如何有脸在江湖上立足!
可是他哪里知道眼下对手少年,非但身怀数门绝学,而且连逢奇遇,其功力实已不下于当年“宇内四绝”
之首的东道上清真人。
由于徐玉麟一直是施展“古墓八式”,再加上最近自己所融悟出来的一些不成套的散手招式,反复施为,看来似很杂乱,实则每招均是变化无穷,妙巧至极,竟使神行无影一时莫测高深,但觉眼下这位少年对手,精神勃发,内力绵绵不绝,愈战愈勇,而他自己则渐感后力不继,动作逐渐迟缓起来。
两人已经拼斗了三百余招,神行无影暗自惊骇道:真料想不到太乙门竟能教出如此高徒,这样缠斗下去,老夫岂不要被他活活累死!
想到这里,心中一阵凛惧,奋起余力,挥出两掌,把玉麟略微迫退,身形疾然跃出斗圈,沉声喝道:“小伙子住手!”
徐玉麟正待如影附形地追去,蓦闻神行无影之沉喝,微微一怔,于是渊停岳峙般站立不动,宏声问道:“怎的,你想住手不打了吗?”
神行无影纵笑一声,答非所问地道:“唐松年能教出这样的弟子,实在大出老夫意料之外!小伙子,你觉得我们这样的打下去有意思吗?”
“你要以何打法,请划出个道儿吧!”徐玉麟疑惑不解地又道:“不过,你可休想玩什么花样,今日我们非分个死活不成!”
神行无影微愠道:“老夫是何等身分,怎会和你这般小孩子玩什么花样!”
“你既不想玩什么花样,因何却住手不打?”
“老夫只是觉得我们如此缠斗下去,空费时间,故而想和你出个道儿,咱们赌赛一下,也好速战速决,你以为怎样?”
徐玉麟微作沉吟,瞧了唐松年一眼,意思是在请示他的意见,但见唐松年只是对其颔首一笑,并未发言,心想师祖必是要他自行决定,于是豪迈地一笑,朗声道:“什么赌赛法,你尽管说出吧,我绝对奉陪就是。”
神行无影神色一敛,道:“其实老夫这个赌赛方法,至为公平,我们在掌法上已拼过三百多招,可以说是胜败未分之局,现在我们再来比赛一下兵刃之学,胜败以十招为准,在十招内老夫获胜,便要进入太乙门的古墓,你不得再事干扰;倘若老夫败啦,我们哥俩立刻离去,对于紫玉狸的争取,单等明年三月泰山之会,再行相见。”
他这种赌赛方式,表面上看来,确无不公之处,况且进入古墓之事,唐松年早已允诺过,然而他对于褚呈祥杀戮玉麟家人之事,却是略而不提。
所谓人老滑、姜老辣,自是至理名言,神行无影何尝不知,以适才对手的掌法来看,在剑术上相比,自己未必能占到上风,但他也自信,即使不能取胜,总可保持个不败之局,如此一来,双方胜负未分,那就只好各走各路,今日之局,就此完结,总不失为借阶下台的良策,以后呢,再慢慢图谋,何况他嘴上虽说要进入古墓,其实心底下也没有把握能在古墓中夺去紫玉狸,当然对方这四人也不可能令其自由出入,倘若真的群殴起来,好汉不抵四手,以其二人,抵敌四个高手,胜败之数,不言可知。
徐玉麟在唐松年面前,对于这种重大事情,自不便擅作主张,故而躬身向唐松年请示道:“这事请师祖决定吧,弟子……”
唐松年未待玉麟话毕,竟然纵声一阵长笑,接道:“好吧,就照他所说赌赛,反正老夫早已允诺他们进入古墓啦,其实这是多余之举!”
他这番言语,无异已将神行无影的心事揭穿!然而其余之人,却是不明其用意。
徐玉麟既获师祖允准,便也不再多言,反手一模,“嗡”然一声,将九龙宝剑撤出。
月光映照下,一阵青芒泛射,令人眼目生花。
三才剑欧阳青从他那蒙面黑纱之下,发出了一声轻微得别人难以听见的惊呼,道:“啊!他也有一柄九龙剑!”
徐玉麟的剑柄因用一片青布缠着,而且自和欧阳青见面以后,虽然他知道欧阳青所持之“九龙剑”必系雌剑,但他却并未说出自己也有一柄同样的宝剑,是以欧阳青一见之下,而有此惊讶。
神行无影、巧云掌、唐松年、神剑北童,都不禁被玉麟所持神兵发射出的那道如虹剑光,同时一怔!谁也没料想到这位年轻人背上所负之剑,原来也是一柄神兵!
神行无影面容肃穆,向道:“小伙子,你能否把你手中宝剑之名,告知老夫?”
“这有何不可!”徐玉麟爽然道:“我这柄剑是上古神兵,九龙剑之雄也。”
“九龙剑,上古神兵!”众人不禁同声惊呼。
神行无影面色倏然大变,沉声道:“你和九龙剑客方天玑有何渊源?”
“我不认识此人。”
“那你这柄剑是由何来?”
“此事与我们的赌赛毫无干连,你不觉得问得太多吗?”
徐玉麟话毕,但见神行无影似是对赌赛之事,仍然在闭目凝思,不由喝道:“怎么?你不想赌了是不?”
神行无影被他这声喝问,从沉思中惊醒,竟自似是喃喃自语地道:“紫玉狸,九龙剑,武林三宝,太乙门岂不是已有其二了!”
“天下宝物,惟有德取之,是你说过的。”徐玉麟道:“你觉得太乙门拥有此二宝,不应该吗?”
神行无影倏地双目精光暴射,嘴唇掀动了一下,似是欲言又止,但他终于莫可奈何地道:“你用这柄切金断玉的宝剑,来同老夫赌赛,不觉得太占便宜了吗?”
唐松年方欲要说,为了公平起见,不妨都用普通长剑。
蓦地——
“嗡”然一声龙吟,但见三才剑欧阳青振腕掷出一柄毫光四射的宝剑,如一道长虹经天,直向神行无影掷去,紧跟着喝道:“尚君接住!”
神行无影身形一纵跃起,顺手一抓,已将欧阳青掷来的宝剑抓住,不由哈哈笑道:“呀!原来这里还有一把九龙宝剑哩!这样赌赛才算公道呢!”
说着他对欧阳青望了一眼,又道:“你可信得过老夫吗?”
欧阳青朗声答道:“这有何信你不过,用完了还我就是。”
欧阳青这种敌友不分的举动,使唐松年、徐玉麟都为之一阵错愕!直把个神剑北童气得连打哆嗦,半天说不出话来。
神行无影尚君一把抓住了三才剑欧阳青月兑手掷给他的九龙宝剑,端详了一阵,轻轻一挥,倏地抖出万朵银芒,迳向徐玉麟疾然攻上。
他这一疾扑,已然施展出了从他那“巧手罗天”掌法中演化出来的剑术,名之为“天罗二十四式”。
从第一式“天网恢恢”,紧着又是“天地为配”、“天南地北”,一连三招,一气呵成!徐玉麟一见神行无影攻势威猛,出手剑式乍看之下,似是攻向一处袕道,实则剑锋抖动得幻化无定,直如千方朵银花,向周身三十六处大袕一同罩落!
他心中微然一凛,暗自忖道:“看来今日之局,若不施展煞手,绝不容易了结!”
心里如此想,手脚可不闲着;除了暗运“佛门玄罡”
护住周身以外,左手剑诀一领,右手长剑环抱胸前,列了式“凤凰单展翼”,气定神凝地巍然而立,月光下英姿焕发,挺拔潇洒已极!
要知神行无影一气呵出的三招,正如其“巧手罗天”
掌法一般,暗藏着千变万化。
若然徐玉麟出手迎击,他便可趁机施展煞手,一举抢去先机,然后险招继之递出。
哪知徐玉麟的动作竟然大出其意外,仅是列了个美妙的架式,并未递招,这一来却把个老于江湖的神行无影弄得高深莫测了。
须知剑乃兵之上乘,凡用剑之人,首重心定神凝,然后才能达于以气御形,气形合一之最高境界。
是以徐玉麟这种不避不退,不进不击,正是用剑者的“以静制动”之无上心法;此种心法,能使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正所谓“静若处子,动如月兑兔”。
神行无影料不到这位年轻敌手,非但掌上功夫不弱,竟然还是用剑能手!
于是将疾进身形,长剑递至对手胸前仅差半尺之时,猛然一式“金鲤倒波”,硬生生跃退丈远,落地,抱剑而立。
这些说来话长,却是发生于刹那间的动作,直使在场众人,齐都为之一怔!
但见徐玉麟姿式未曾稍改,依然稳如渊岳,目不斜瞬地停立原地。
两人此际骤然凝目对立,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但是在场之人,谁都感觉出形势的紧张,正是暴风雨欲来的前奏!
空气似是凝住了,一片鸦雀无声,静得连每个人的心胸跳动几乎都能听到!
似曳满了弦的弓,在时间的转盘上停住,只要任何一方按捺不住这沉闷的压力,稍微怠神,而对手必如矢月兑弦,出手抢去先机,大占便宜。
是以谁也不肯先行出手,或是略微懈怠,因为在那瞬间便可立判胜负,或者是生死!
时间一分一分的过去……
终于——
两声沉喝,同时迸发!
两条人影如两支弩箭交碰!
两道长虹挥舞处,嗡然龙吟,金星四射,铿地声响中,人影乍合倏分!
电光石火间,两人已剑对剑地硬拼了一招,身形跃回原地,俱各面色凝重而毫无表情。
显然,他们谁也没有占到谁的便宜。
徐玉麟嘴角微抿,终于说道:“这是第四招!”
他的语音虽低,但却令人,听来震耳,显然这位新近崛起的武林奇葩,已将无穷内力贯注于任何微小动作,即使连话也不例外!
神行无影冷哼道:“不错,第四招已过!”
声音也是低沉如钟,令人心悸!
在无形中,他们两个又在内力上较量了一回合!
而且,在这一个回合中,显然又未分出高低。
神行无影尚君,百余年的功力修为,此次复现江湖,在他以为天下无敌,料不到因同巧云掌邢刚窥探古墓之秘,第一次出手便遇上了个如此年轻的扎手人物!
此际,他那目空一切的狂焰,已自完全敛去。
他深知在十招之内如不能取胜,非但要即刻离开古墓,而且泰山大会之前的对于紫玉狸的图谋行动,都必一律取消,因为武林中人,最讲究的是一诺千金,言出必行。
但是泰山之会,乃集天下武林同道于一堂,以眼下对手少年的武功而论,看来这些年中,江湖上后起之秀自不乏人,那时鹿死谁手,实在还是个未知之数呢。
想至此,他心中不禁略感烦躁与不安,凛骇之情,油然而生。
高手过招,最忌心浮气躁,何况这种纯以内功定力相比的剑斗呢!
蓦然——
徐玉麟觑准了这个稍纵即逝的良机,暴起发难。
但见他宝剑抖出了个圆弧,紧跟着剑势一沉,身形似风,剑走轻灵,化作万道银虹,电光石火般向神行无影射去!
啊!这正是“上清奇门剑法”中的一招“清歌曼舞”,快极,妙极!
神行无影略现心浮气躁下,突见对手少年剑化万道银虹,直似一堵光墙暴然压到,身前左右,两丈许范围之内,均被那光幕所罩。
这是什么剑法?……神行无影凛然一惊,竟自未敢出剑对挡,长啸一声,展出“潜龙升天”,纵起三丈多高,半空里身形一个转折,头下脚上,剑出“天罗二十四式”
中最具威力的一招——“天罗地网”,挥起一片剑幕,如万条银蛇纵横飞舞,竟向徐玉麟挥出的那团光幕撞下!
于是一阵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毫光闪闪,剑气冲天。
此刻,但见一团光影,翻翻滚滚,根本瞧不见谁是神行无影,哪是徐玉麟了。
一旁掠阵之人,无不为此两名盖世高手的锋镝相对而看得出神,连个素有神剑之称的北童,也不由连连称赞!
蓦地——
一声震耳欲聋的长啸冲天而起。
抱着在一起的那团光影,倏然分作为二——
一团平地飞起,一团扔在地面翻腾。
那团上升的光影,半空中划下了一个银色的大圆圈,然后似殒星般,直向地面上那团光影暴射而下!
突地——
金铁交碰,嗡然龙吟,火星迸射中,一条银虹冲天飞出,直向三才剑欧阳青停身处泻去。就在此时,春雷乍惊似的一声沉喝:“欧阳兄接住!”
两团光影也在此瞬间倏然分开,戛然敛去!
两条一白一黑的身影,相距三丈之远,面对面地停住。
白猿秀士徐玉麟宝剑已不知何处还鞘,意态悠闲,一派书生气息。
神行无影尚君,两手空空,借来宝剑已物归原主,面色凝重,刹那间陰晴了数次!
终于他的嘴唇掀动了一下,嗓音沙哑而带有几分悲怆、凄凉的意味,一个字一个字地迸出下面的数句话:“想不到你还是上清真人的门下,适才这招‘恩怨两清’真是青出于蓝,更胜于蓝!好吧,我们泰山再见!”
早就运集了“蛇女元陰功”,暗中蓄势相机待发的巧云掌邢刚,始终没有机会出手,此刻一见神行无影尚君说完几句话之后,身形竟然一纵而去,他虽然也已知道了眼下少年竟是仇人之徒,旧恨新仇,燃烧起熊熊的报复之火,无奈衡度情势,于己不利,也只好长叹一声,扭头而去。
月影早已隐没,沉沉的四周是黑暗的重叠……
灰暗的苍穹,除了几点疏星散放着柔弱得可怜的光芒外,再也没有一点亮光。
西北风凄厉地怒吼着,捶曳着疏落的巨大的树影,似狞恶的鬼魅,挥舞着尖细而长大的手爪,直似欲攫取那无穷尽的黑暗……
——这无穷尽的黑暗,却正是黎明的前奏呀!
陰森森的,愁惨惨的,尤其在这一片荒烟蔓草,丘冢起伏的太乙门古墓的周围,更笼罩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恐怖!
太乙门开山鼻祖——云中道人选择了这种所在,营建了这座表面看来仅是黄土一堆,实则内中机关重重的古墓作为太乙门的根基地,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而且不解!
这是一种别出心裁的设计,而也是令人料想不到的,不易发现的处所。
以故,太乙门在武林中虽无赫赫之名,世代门人又系单传,然数百年来,却是绵延不绝,以迄于今。
此种不求闻达于世,但求保持门户澹泊名利的武林门派,确乎难能可贵,而云中道人之所以如此规定,实有其悲天悯人之秘辛——
云中道人当初由西域番僧手中夺回盛唐大内藏宝——紫玉之狸,以致当事番僧在经文眉页上留下与事实相勃之遗言,情知太乙门与西域密宗僧侣,已经结下不共戴天之仇。
当时密宗僧侣,所恃者为“瑜伽心法”,此种武功,中原武林尚无人能以克制,是以云中道人深恐造成江湖上的世代相残,杀戮无休,而有古墓之建,以及门中后代弟子单传,而且必须招收具有武功基础之人,藉以掩护门派,不易为密宗僧侣所发现,以招致互相残杀,甚至造成武林中永无止息的浩劫。
哪知云中道人此种良苦之用心,数百年后,依然未能避免一场浩劫!
然而,这场惨劫,虽然几乎将整个中原武林尽数卷入旋涡,西域密宗僧侣,也因伤亡过钜,元气大损,但是,太乙门却由此而震动江湖,遐迩俱闻,妇孺百业皆知。
——这,岂是云中道人始料所及?
这些,自是前事,又为后话,在此处只好搁在一旁。
黎明之前的阵黑,已经逐渐消逝,东方泛现出了一线鱼肚白。
荒冢累累,衰草萋萋中,倏地跃出三条人影,殒星般向西南方向奔驰。
这三条人影的后面,怎么还拖着条白色的小尾巴?
啊!他们正是甫离古墓的白猿秀士徐玉麟、神剑北童童真、三才剑欧阳青,以及灵猿狒狒。
神行无影尚君败在了徐玉麟的十招剑下,和巧云掌邢刚悄然离去之后,神剑北童对唐松年说明来意,以及北雁老人用寒雁传讯,请“宇内四绝”一同出山,共商应付复出之“五巧”“六不全”与黑道枭雄联合,谋夺紫玉狸,进而争霸盟主之事。徐玉麟也把数月来探访家世之情,对唐松年约略述了一遍,并进入古墓拜了一番父亲遗体,然后,三人辞别了唐松年,离开古墓,向徂徕山兼程急进。
三人奔驰了一阵,太阳高高升起之时,已进一片密林。
这片密林,是从太乙门的古墓至金岭镇必经之地,对于徐玉麟是非常熟悉的;他在此处曾经会见过笑菩萨杨金萍,以后,记忆犹新,而且尤深。
笑菩萨杨金萍——十八年前的绿衣丫环春兰——的印象,在徐玉麟的脑海中,永远鲜明,难忘。
她仅是个侍女,竟能身殉主母之难,节义已足令人可钦,复能于殉难未死之身,栖于仇人翼下,含污忍辱十八年,只不过是受了异人的一句预言指示,此种大义与忍耐精神,实非一个女子所能!
因此,徐玉麟对杨金萍实是既敬佩,又感恩无尽,虽然杨金萍在他的面前,仍以侍女身份自居,但在他的心目中却并非如此,倘若不是世俗礼法所拘,他对于她称呼一声义母,倒也心甘情愿。
此刻,徐玉麟走进这片林中,不期然的又想起了杨金萍第一次与他在此见面的那副笑容,以及当时令他莫测高深的问话……
如今,他又来至这可资纪念之地,虽然身世已明,但那无异是一本血腥之账,以及无边的仇恨啊!
他睹地思人,悲怀身世之凄惨,不禁泣然欲泪!两目模糊中,突然面前绿影一闪,使他几乎又陷于当时杨金萍在此拦路的情景中……
然而——此际没有杨金萍那和蔼的笑容与人亲善的语言……
只是,从一枝大树上,垂飘下一条绿色衣带。
这突然的发现,而且是奇怪的发现,竟使徐玉麟停下步来,怔怔的出神!
这条绿色的衣带,是那么的鲜明刺目,而且……
神剑北童突见徐玉麟停步不前,在一棵大树下望着一条垂飘着的绿色衣带,怔立出神。他也觉得在此荒野的密林中,有这么一条衣带垂飘着,而且看来这条衣带还是什么人故意结在树上似的,这事情就令人感到几分怪异。
他正待启口询问徐玉麟,可是由此衣带上发现了什么。人影一晃,三才剑欧阳青已自将那条衣带捏在手中。身形甫自落地,徐玉麟一个箭步,迳朝欧阳青捏着的衣带抓去。
欧阳青身形向左一侧,左手立掌如刀,竟向徐玉麟抓来的右手腕脉切下。
徐玉麟抢夺绿衣带的原姿不变,仅将伸出的右臂,微微往上一抬,恰好迎着欧阳青切下的手掌,而左手则快逾电火般迳向衣带抓去。
欧阳青做梦也想不到徐玉麟竟敢不闪不避,以一只右臂迎接他那何止数百斤力道,急切而下的手掌!
他甫一犹豫,是否劈下?……
只听“拍”的一声震响,欧阳青闷哼了一声,身形被震弹得蹬蹬蹬……连退出了五六大步,始摇摇欲倒地拿桩站稳。
徐玉麟左手已抓住了那条衣带,意态悠闲地含笑而道:“承欧阳兄相让,在下这里谢过啦!”
说罢,竟自深深一揖。
欧阳青这时却木然而立,因他面蒙黑纱,别人自是看不见他的面色,然而,从他那微颤的两手,已可测知他的心情是如何的激忿了!
徐玉麟从与此人相遇时,对其就没有多大好感,路途之上,不三不四的问话,复增加了这种恶劣的印象,及至他与神行无影比剑之时,欧阳青竟敌友不分,借与神行无影“九龙剑”,更使他觉得欧阳青不知蓄的是何用心。
然而神剑北童既为其师兄,对此并未深究,而他自亦不便相讲,何况欧阳青乃系奉北雁老人之命,同神剑北童前来协助他布置泰山之会呢!
基于这种种原因,徐玉麟对于欧阳青的种种举动,虽然印象恶劣,但仍存心相让。
哪知此人处处似乎都在与他找岔子似的,衣带之夺,他料不到欧阳青竟能对他出手,是以暗运了三成“佛门玄罡”,将其震退,心想叫他吃些苦头也好,免得以后仍将自己看不在眼里。
岂料徐玉麟这一举动,竟埋下了仇恨的种籽,令其以后的行动上,以及与苏玉娇之间,造成了许多麻烦与枝节!
欧阳青虽是个偏狭自私之辈,但为人行事,却能深藏不露,陰险于胸。
此刻,他固是十分震怒,但,倏而一想,复将熊熊怒火强自压抑下去,略微平息,即从那迷样的罩面黑纱之下,传出了冷冷的一声短哼,而又以冰冷、毫无情感的声音说道:“徐兄说哪里话来,徐兄武功令在下实难望项背!”
这人却乎使徐玉麟莫知高深,此刻,竟然忽的一改那桀傲之态,而称起徐兄来了。
神剑北童惟恐两人言语不对,再大打出手,岂不大事未成,反而造成内讧,将来难以对北雁老人交待,故而迭忙打圆场似的,哈哈笑道:“你们两位怎的争夺起那么一条衣带来了?难道说这条衣带对两位有什么?……”
有什么?他并未说出,便将话音止住。
徐玉麟面容一整,答道:“老前辈有所不知,这条绿衣带……”
说至此,微一停顿,瞧了手中衣带一眼,又道:“晚辈有一位家人,好着绿衣,这条衣带正是她的,但她于晚辈离开徂徕山时,仍在飞云堡中,不知因何来此?而且竟将一条衣带结于树上?……”
徐玉麟行说至此,沉思半晌,接着:“以晚辈推测,飞云堡中,于晚辈走后,可能发生了变故……”
神剑北童道:“你说起话来总是如此谦虚,一口一声的老前辈,倒叫老朽怪不舒服的,你既身为上清真人老前辈的衣钵传人,以辈份论,以后可别这样称呼啦!倘你觉得老朽确是有了一把年纪,那你就尽管叫我一声童老哥吧,否则,只管呼我童真亦无不可,只是莫再称我老前辈啦!”
神剑北童答非所问的说了这篇话后,徐玉麟面现犹豫,怪不好意思地道:“这怎么可以?”
“这有何不可以!不管如何,只要小兄弟不再喊我老前辈就得啦!”
神剑北童忽地改口称徐玉麟是小兄弟,这使徐玉麟不由觉得眼前这位一向被人认做性情怪僻,心狠手辣的老童子,却不失为一个懂事理,近人情,且不拘小节的奇人!
因此,他对神剑北童已萌生好感,适与欧阳青之印象相反。
神剑北童见玉麟未再发言,便又接道:“小兄弟适才所言,这结带于树上之人,究竟为谁?”
“她原是先母的一名侍女,名叫春兰,现下人都叫笑菩萨杨金萍,实则她究竟姓什么,连我也不知道,不过她对我却是恩情如海。”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得尽速赶去徂徕山啦!”神剑北童说着,望了一直未再说话的欧阳青一眼,喝道:“师弟,以后行事必须惟命是从,倘擅自轻举妄动,绝不饶你!”言下竟是一派命令斥责口吻,毫无师兄弟之意味!
三才剑欧阳青,不知怎的对神剑北童似是至为凛惧,身躯微震,嚅嚅答道:“师弟记住就是!”
“很好,我们就走……”
神剑北童话落,首先往密林外跃去,徐玉麟、欧阳青与白猿狒狒,相继跟上……
这是一条平坦的阳关大道,呼呼的西北风掀起了阵阵黄尘。
此刻,在那黄尘的掩盖下,正有一辆由四匹长程健马拖曳的华丽轿车,风快地由西往东奔驰着……
轿车窗帘低重,看不见内中究竟是载着人?抑或是物?……
但是轿车前辕上,却端坐着一位头挽双髻,眉目清秀,大约十五六岁的绿衣小婢,她持一根长长的鞭子,不时地在空中挥动着,发出尖锐的啸声,骇得那四匹健马四蹄平伸,拼命地驰骋。
车门是紧闭着的,但两旁却吊着一对宫灯,虽系白昼,却仍燃亮着,是以在日光映照下,泛射出两点光芒,令人老远便可以看到。
虽然车在风中奔驰,风势愈大,但仍然吹熄不了那两只燃烧着的宫灯,这可真说是气死风!
这辆华丽的轿车,在朗朗白昼点燃着灯笼赶程,实是透着天大的蹊跷!
好在路上行旅稀少,无人留意,即使有时遇上一两个过往路人,但因其速度奇快,也无法使一般普通行旅注意到这辆华车之奇怪。
即使华车飞驶过后,所洒落下那历久不散,沁人肺腑的奇香,顶多也不过使人猜测到,香车中十之八九是坐着个美人而已!
蓦然——
在那华车之前,远远的出现了三条快如飞星流矢的人影,迳向华车迎面而来。
当那华车燃烧着的宫灯之光,透出飞扬的黄尘之幕时,那三条人影,微微一停,便隐没不见。
然而,那华车在人影隐没之处经过的刹那间,这三条人影却似轻烟般,飘附于华车之底轴上,而且还有一个白点,竟亦隐伏在华车之顶盖上。
健马咴嘶,车行辚辚……
从日中到日落,由日落至月升,华车一直在飞驰着……
终于,华丽之车停住,那是在一所茂松密柏掩隐中的一座巨宅的大门前。
此际,月光已被密林遮住,四周一片沉黑,可是这辆华车的两厢旁,却散射出斑斑如萤火似的绿光,这绿光构成了车厢每边的耀眼刺目,而且令人看了心惊亡魂的四个大字——“死亡之车”!
天底下真是无奇不有,这样一辆散发着馥郁香气的华车,怎的会有这种既不吉祥而且恐怖的名字呢?
呀!这华丽的轿车车厢,每边“死亡之车”四个刺目的大字,竟然还是用一颗一颗的珍珠所嵌成,怪不得在黑暗中能发出绚灿的光芒!
世间哪有这般阔绰而排场的巨富?
这仅看外表就可价值连城的堂皇之车,其主人是谁?
谁又肯以如许金钱,制造了这辆华丽之车,而又名之谓“死亡之车”呢?
这些,件件都是令人百思莫解之谜……
车停了,四匹长程健马也都昂首而立,既不嘶叫更不乱动,似是训练有素。
车门依然紧闭着,窗帘依然是深垂的,车内更没有任何动静。
那个头挽双髻,充作御者的紫衣小婢,手擎长鞭,面部毫无表情,稳坐于车辕上,一动也不动地像个木雕泥塑之人一般。
“死亡之车”,真的是名符其实吗?
不,那紫衣小婢,虽然木然不动,但是两只乌溜溜的明眸,却不时地瞟看那两扇关闭着的巨宅大门,似是若有所待。
可是车停已有盏茶光景,这所巨宅的两扇朱红大门仍是紧紧地关着,而且巨宅内也是一片沉寂,鸦雀无声。
再看那两扇朱漆大门的兽环之下,赫然刻着一副对联,字体苍劲,宛若龙飞凤舞,似隶非隶,似篆非篆,竟自独成一家!
其联云:
“天覆万流终归于一;”
“地战百业唯我独尊。”
嘿!好托大的口气!
这副一共十六个字的门联,若将其每句首尾一字连贯起来,则是“天地一尊”!
“天地一尊”!若非当今皇朝天子,谁敢以此自居?
然而,仔细揣摩这副对联的涵义,既非官宦人家,又非巨贾大富门第,那么,此中主人是何身份?
门联的口气既已如此之大,再一看门上的那页黑匾,四个朗朗的金字,更使人悚然心惊!
原来横匾上四个大字,乃是写的“不归别庄”!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凡人至此,就不能归吗?
“死亡之车”,停于“不归别庄”之门前,这倒是相互辉映,相得益彰,堪成匹配哩!
这些且不去说,单看“不归别庄”大门两旁的那道高高院墙,在林荫中一望无际,就知庄内必是气派雄伟,房舍重叠,不计其数!
门前密林,更是树木掩映,月光之下,极目难尽其边际!
在这样广大的一座密林中,坐落着如此的一所巨大宅第,再加上门扁对联和停下一辆“死亡之车”,更显得神秘难测。
一轮玉盘,冉冉升上中天,露冷风寒,已是子夜时刻了!
蓦然——
“呀”的一声,这“不归别庄”的两扇朱漆大门终于无人自开。
稍停,“死亡之车”上的绿衣小婢,手中长鞭一摇,啸声划破了空寂的夜空,四匹长程健马,把首一昂,迳向“不归别庄”的大门缓缓走进。
蹄声得得,车轮轧轧,华车刚进,两扇朱红大门,复又自动地砰然合拢。
于是——
一缕馥郁浓香,被隔于大门之外,在凛冷的夜空中飘散着……
华车底下,三条如烟似雾的轻捷人影,一掠而出,毫无声息地落于庄内一丛耐冬树下,倏地隐没。
华车顶上那个纤细的白点,却是一直隐伏未动。
华车沿着一条石板铺成的,向深院中蠕动……
猛可间,似乎像是一声哨音响起,黑沉朦胧的庄院,照耀得一片通明,原来是挑出了千百只孔明灯。
细乐悠扬中,一队紫衣小婢,似翩翩蝴蝶般,蜂拥到“死亡之车”的周围……
在细乐悠扬中,一队紫衣小婢,大约不下十二三人,蜂拥到“死亡之车”的周围,如众星拱月般簇护着。
然而那辆神秘的“死亡之车”并未停下,御车小婢也不作声,似乎对那些拥来小婢视若无睹,只将手中长鞭轻轻一扬,轿车依然在上辘辘前行。
转过四座厅房,“死亡之车”已进入一座广大的复院,复院中央是一占地约亩许大小的荷塘。
初冬时分,荷花早巳凋谢,只是在那一泓澄澈的水面之上,残浮着一支支莲蓬,以及一团团枯干如扇的荷叶,微风吹过,婆娑作响。
荷塘的中心,远远便可以看见有一座不算小的假山,同旁依水处,立有一座华丽的凉亭。山水亭台,的是颇饶逸趣!
由院中通过荷塘而至假山,搭成一条很宽的浮桥,足可供车辆通过。
此刻,那辆华美堂皇的死亡之车,由四匹健马拖曳着,已然走过了浮桥,正向假山前进,护拥着的十三名紫衣小婢,则留步于荷塘之岸,停立目送……
华车终于安稳地行过浮桥,岸边的紫衣小婢倏地四散而去,“死亡之车”亦在同时间,靠近那座假山,忽然隐没不见!
但是,荷塘的中央,却发出一声呼噜震响,历久不绝……
“不归别庄”虽然占地极为辽阔,可是这声巨震,几乎使整座别庄为之摇动!
以故,树影摇晃,残枝纷落,那照耀着庄院一片通明的千百只孔明灯,也在晃动中倏然熄去。
于是,“不归别庄”复陷于一片黑暗,虽然月在中天,但因树木掩遮,月光难透,是以陰森森的透着死一般的沉寂,以及令人发毛的恐怖!
就在那千百只孔明灯熄去后的不久,暗影憧憧下,由一丛耐冬树中,蓦地跃出三条人影。
这三条人影,当先是一位白色儒衫的俊美少年,其后,便是一位不满三尺的道童,另一位则是以黑纱垂面,青色劲装的武生。
三人背后一律斜插着柄猩红色的长穗飘飘的宝剑,纵掠间,身轻如燕,武功造诣,均臻上乘。
此跟随“死亡之车”潜入“不归别庄”的三人,是谁,勿须在下于此多赘,各位自然分晓。
且说这三位进入“不归别庄”的不速之客,藉荫浓的树影掩蔽,微一停顿,见四周无任何动静,随各一提真气,飘然纵上树稍,几个飞跃纵掠,神不知鬼不觉地到那复院中的荷塘堤边。
三人当即掩入一抹虬松之下,隐住身形,四周略一打量之后,那身高不够三尺的道童,遂以传音入密之法,对另外两人道:“两位务请小心,千万不可轻举妄动,此地之厉害,非比寻常!以老朽判断,他们迄今虽然毫无举动,但是我们的行藏,极难瞒此中之人……”
他说至此,略微一顿,又道:“不过我们既入虎袕,就必须探查一番,看看那曾经震骇江湖,遇之十九必死的‘死亡之车’,究竟处于何处?说不定此车的出现,与我们有极大关系哩!”
那个英俊的白衣少年,也以传音入密之法答道:“童老哥似是对那‘死亡之车’颇有戒惧,但不知此车主人为谁?此地又系何处?”
这被称作童老哥的自是神剑北童了,此人于十年前在江湖上以“秘剑快斩”震惊绿林,杀人如麻,身体虽然矮小,可是胆量却是特大,现下对这“死亡之车”以及“不归别庄”而生戒惧之心,可见事态已属严重无比了!
神剑北童被白衣少年——徐玉麟这番询问,面现凝重之色,缓缓道:“小兄弟有所不知,非仅老朽有意长他人志气,减自己威风,实是这辆‘死亡之车’……”
面蒙黑纱的三才剑欧阳青,忽然截断神剑北童的话语问道:“这辆‘死亡之车’怎样?”
神剑北童道:“老朽虽已上了这把年纪,实际上对此‘死亡之车’的种种,也仅是由传言所知梗概而已,你们两位因不知此车之来历,自不留意,适才老朽在车底下却曾注意到,我们眼下正是置身于和此车有密切关系的一个去处,反正我们已经至此,索性趁此机会,我就简略的告诉你们吧,也好使你们明白,而特别提高警觉……”
神剑北童说到这里,沉思半晌,终于道出了下面的一段往事:
百年前江湖上出现了一辆由四匹健马拖曳的华丽轿车——死亡之车,所过之处,车后遗留下一阵历久不散的浓香。
此车特别处,就是车前的那两只宫灯,在白昼间行驶,依然点燃着,而且车厢的两旁,“死亡之车”八个大字,乃是以价值连城的珍珠所嵌成,毫光四射,耀眼刺目。
由于此故,终于惹起了黑道人物的觊觎和白道人物的注意,在两种不同的企图之下,黑白两道,动员了无数高手,追踪此车。
后来“死亡之车”进入了一所名叫“不归别庄”的巨宅,追踪之人,也相继跟入,但是进入此庄之人,竟无一人复出。
惟一的一个黑道中人,因为轻功较差而落后,未曾进入“不归别庄”,但亦在门前密林中被困了达三年之久,饥食松子,渴饮泉水,赖以不死,然而已被挫折得无复人形!
后来此人终于逃出密林,而将此事传遍江湖。
当时各大门派以少林寺为首,发出英雄帖,邀集天下黑白两道武林豪雄一百余人,在江湖上追寻了达二年之久,既未再发现“死亡之车”,更找不到那座“不归别庄”,也只好气馁而散。
然而,那追踪“死亡之车”的黑白两道上不下百余人的集团,也就不明不白地失踪了。
这宗无头公案,迄今已流传百年之久,老一辈的武林人物几乎尽人皆知,可是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神剑北童滔滔不绝地说完了这宗发生于百年前的武林巨案,神情间也不禁流露出紧张之色,四下里观察了一阵,继又道:“老朽原也是存着一种好奇之心,所以才要几位随老朽附于车底之下,误打误撞竟然进入这所失迷达百年之久的‘不归别庄’,果然此庄名符其实,但老朽死不足惜,倒是平白断送了两位有用之材!”言下不胜唏嘘,似是确定必死的样子。
三才剑欧阳青听神剑北童说完之后,迭忙问道:“师兄,我们为今之计,应该如何?”
白猿秀士徐玉麟道:“既然这辆‘死亡之车’与‘不归别庄’关系着一宗武林巨案,此次被我们无意中遇到,正好查探个究竟,为百年前失踪同道弄个真像大白,况且这‘不归别庄’,不一定能够将咱们困住,童老哥何必如此气馁和自责呢?即使不幸咱们葬身此地,也是命中注定,大丈夫生有时,死有处,何惧之有!”一种豪迈之气,溢于言表。
神剑北童被徐玉麟一篇豪壮言词说得顿时精神为之一振,遂道:“老弟果然是一代英才,不愧为上清真人老前辈之衣钵弟子,常言道‘不入虎袕,焉得虎子。’既被我们遇上,也可以说是‘机缘’;事不宜迟,我们就开始将这座神秘之庄查探一番吧!……”
他略微停顿,又道:“不过老朽有一言奉告:倘若我们碰上什么无能抗拒的强敌时,两位只管拼命设法逃走,如有一人生出此地,我们其余两人的牺牲,也就不算白费啦!只是不知道那辆鬼车此际已至何处?”
徐玉麟答道:“这个不难,只要寻到灵猿狒狒,便知‘死亡之车’的下落。”
三才剑欧阳青微一沉忖,接道:“既然这样,我们就开始行动吧!”
“且慢……”神剑北童道:“那辆‘死亡之车’既然向这边行来,别处似无去路,只有这荷塘中的浮桥可以通过,我们且到塘里假山上去瞧瞧吧!”
他话声甫落,但见白影一闪,徐玉麟已自跃落水面,足点荷叶,施展开登萍渡水轻功,向塘心假山电射而去。
神剑北童、欧阳青两人,则绕到浮桥之上,疾然赶去。
原来徐玉麟目力异于常人,在神剑北童说话时,已自望见池心中央那座凉亭上,忽地白影微晃,情知必系跟踪“死亡之车”的灵猿狒狒,是以,毫不犹豫地掠去。
刹那间,他一马当先飞上凉亭之顶,但是却未发现狒狒的踪影,不由微微一怔!
徐玉麟回首瞥见神剑北童与欧阳青已来到亭下,紧接着一式“飞鸟投林”,复由凉亭上射至假山的一块巨岩之旁,双足甫着实地,突觉衣袂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心中微凛,疾翻右掌,正待拍出,却见白猿狒狒卧在岩石之下,浑身鲜血,似已受伤不轻!
他迭忙蹲去检视白猿受伤部位,只见一支纤细的钉形白骨,正刺进了它的肚皮,外面露出尚有寸许。
这时白猿已气息微微,然而两只金睛却直盯着徐玉麟,似是欲死之前的无限依恋!
一阵悲痛,徐玉麟热泪竟自夺眶而出,几乎使他忘记了一切!
倏地,他若有所悟,连忙由怀内掏出了玉瓶,用齿拔去堵塞,倒了一颗“万应灵丹”纳入狒狒口中,正待伸手拔去它月复中之白骨钉,猛然被身后伸来的一只手掌扯住。
徐玉麟回头看时,见神剑北童以指抿嘴,会意乃是示意他勿做声音。
神剑北童反身指示欧阳青向四周戒备之后,忙从身边取出一只鹿皮手套套在了手掌上,将狒狒肚皮上之白骨钉猛然拔出,月光之下,但见那二寸长的钉头上,呈现着黑紫之色,原是经剧毒喂过之物!
徐玉麟星目中对神剑北童射出了感激的光芒,心下对其江湖经验之丰富,暗自钦佩不已!
他又倒了颗灵丹,用手捏碎,敷在白猿伤口之处,药到,鲜血立止。
“万应灵丹”乃系上清真人以千年灵芝配制而成,有起死回生妙用,为武林中人视之为续命珍宝,神效非凡!
狒狒经过灵药及时救治之后,金睛已自合上,呼吸亦由微弱而渐转强,玉麟见它已无生命危险,心甚宽慰,乃将其放置于岩石之下,令其调息。
要知白猿狒狒,乃系千年异兽,其功力火候,绝非一个普通江湖高手所能匹敌,如今竟然身受重伤,可见出手之人,绝非等闲之辈,是以,徐玉麟此刻已深切体会到,当前情况之严重,而神剑北童所言,绝非过甚其词。
强敌固然至今未见,但由狒狒受伤来看,他们的行动似乎已被人暗中监视,只是时机未到而已!
徐玉麟忖思及此,心中也不由一阵悚然。
神剑北童将那支喂毒骨钉顺手抛往荷塘水中,复又用传音入密之术,吩咐欧阳青留此看守白猿,便和徐玉麟全神戒备之下,向假山四周查看开来。
这座假山占地约二三十丈之范围,高有四丈,草木不生,表面上是由人工安置的块块岩石,杂乱无章,而为装饰,假山的本体,像是一整块巨大青石所构成。
他们两人很快便查看了一匝,然后又到假山顶上审视数处,却是毫无发现。
徐玉麟虽然艺高人胆大,豪气干云,此刻,对这“不归别庄”,也不禁甚感讶异!
分明灵猿狒狒是跟随那辆“死亡之车”来至湖心假山,可是假山的后面,又别无通路,然则“死亡之车”此际已至何处?
要说“死亡之车”至此假山之后复又折返,在时间上既不可能,而他们在那声巨震之后的刹那,便已赶至塘边,却并未发现“死亡之车”的踪影。
如此想来,那声地动山摇的震响,很可能与“死亡之车”的失踪大有关系……
徐玉麟既作如是想,神剑北童亦是在这上面兜圈子,两人虽然未交一言,但心中所想,却是不谋而合。
两人也同时感到当前情势的严重,虽然直到此际,依旧未发现任何敌踪,但是在他们的心情上,似乎都觉得暗地里正有一只巨灵的魅爪,在逐渐地向他们伸展,甚至已经把他们握于拳股之上!
极为明显,既是有人能把那千年灵兽——白猿狒狒伤于暗器之下,可见此人的武功火候之高,已非等闲可比!
由此,也更证明了击伤狒狒之人,依然在此假山之中,那么他们的行藏,岂不已经完全暴露,且正落于敌人的监视之中?……
两人想到这里,俱都由心底下泛起一丝冷森森之感!
神剑北童见徐玉麟正自目注荷塘,陷于迷惑与凝思之中,遂低低地说道:“小兄弟,我想咱们的行动已经为对方所监视了,眼下甚可明来明去,大可不必闪闪缩缩的,显得咱们毫无大家子的气概,你说是吧?”
徐玉麟微一怔神,答道:“童老哥高见甚是,小弟也觉得我们既敢来此,何必又要畏缩什么呢?即使这‘不归别庄’是座龙潭虎袕,凭我们三人之力,也要闯它一闯,看看究竟是否能使我们入此不归?”
神剑北童道:“我以为那声巨震,必与‘死亡之车’有极大干连,而那‘死亡之车’,也必定在此处隐去形踪,是以……”
他略微一停,接着又道:“我觉得这所‘不归别庄’,别的地方倒未看出什么蹊跷,要有什么利害之处,可能就是在这湖心的假山之上。”
徐玉麟接道:“小弟的推测,也正与童老哥不谋而合。”
神剑北童道:“推测只管推测,然而我却实在找不出这座假山有什么蛛丝马迹的可疑之处!”
“倘若我们的判断不错,小弟倒有个笨拙的办法……”徐玉麟正待继续说下去,忽被一阵衣袂飘风之声打断,敛目看时,却是三才剑欧阳青同狒狒来至跟前。
徐玉麟一见灵猿狒狒已自伤愈无恙,心中大慰!
他自在崂山上由灵猿相伴长大,人兽之间,已是情逾手足,而且他自涉足江湖之后,白猿也给了他莫大帮助,因此,这次他离开徂徕山时,为寻找不辞而别的苏玉娇之芳踪,连秦大川、杨金萍两人也未让其跟随,只是带了行坐不离的白猿。
神剑北童因见灵猿伤愈,也不禁至为惊喜,并赞叹道:“上清真人老前辈那被武林中人视为续命珍宝的‘万应灵丹’,果是神妙非凡,它伤得那么重,竟然不过片刻时间,就霍然痊愈!”
其实,“万应灵丹”虽是起死回生妙药,但是灵猿狒狒之所以健复得如此迅速,尤赖其千余年修练之火候故也。
徐玉麟既未将未完之话继续说下去,也没有答复神剑北童之言,竟自蹲去,模抚着白猿狒狒那浑身雪白的毛片,低低地对其细语起来。
三才剑欧阳青冷哼了一声,但并未说话,便将头别过去,打量着假山四周的景物。
神剑北童正待出言询问玉麟究竟有什么办法时,只见灵猿狒狒向徐玉麟把头一点,竟然返身向假山下跃去。
徐玉麟站起身来,对神剑北童、欧阳青二人做了个手势,于是二人一同纵起身形,跟随白猿跃下。
月影西斜,逐渐隐没于云端。
夜,忽然变得黑沉沉的,北风呼啸中,益发显得凄清。
朦胧夜色,偌大的一座“不归别庄”,屋宇厅房,檐廊交错,但是既无一线灯光,复无人影走动,竟像死一般的沉寂,静得令人有窒息之感!
然而——
在那复院的荷塘中心的假山之前,却是例外的正有三条人影,面对着假山一处比较陡峭的石壁,在怔怔地瞧着,似是要从这面并不太大的石壁上,找出一些什么。
可是他们失望了,良久……,他们什么也并未发现!
猛地三人中一个白衣少年“咦”了声道:“奇怪!分明狒狒是从这里跃下,怎的会晃眼不见了?”
不要细说,这三个人便是甫从假山上跟随白猿狒狒跃下的徐玉麟,神剑北童和欧阳青了。
神剑北童在徐玉麟自语似的说完之后,轻轻叹息一声,道:“看来这‘不归别庄’,虽然表面上毫无动静,暗下里必是处处陷阱,机关密布,偶一不慎,立即有不测之祸!”
三才剑欧阳青身躯微微一动,不服气的道:“我就不信这鸟庄就能把我们困住!”
神剑北童小脑袋摇了几摇肃然道:“我也知道师弟不会服气,不过你有胆量的话,可往我们来时的那座浮桥上走走试试,倘若我的推断正确,当可立见分晓。”
徐玉麟机敏过人,对眼下情势,也是感到十分严重,不过此际他所担心的乃是狒拂的突然失踪,对于神剑北童与欧阳青所说之话,并未加以留意。
欧阳青虽然觉得师兄之言不无道理,可是话已出口,自不能收回,于是胆子一壮,道:“区区一座浮桥,又有把我怎的,我就走走看……”声落,双肩微耸,迳向浮桥之上掠去。
徐玉麟甫待出言制止,欧阳青已自足点桥头。
神剑北童向徐玉麟瞧了一眼,道:“由他去吧,我这位师弟,对任何事物,一向都是心服口不服,让他试试厉害,吃些苦头也好,我们且在此瞧着吧,马上就有好戏看啦!”言下竟很轻松,似是对目前处境,已毫不在意。
欧阳青立足桥头,敛目望去,见那浮桥依然如故,毫无异象,随昂首阔步,往前行去。
他虽是表面上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神情,但暗下里却是运功戒备,不敢存有半点大意。
欧阳青往前走了约有四五丈远,竟然未发现什么动静,不禁暗自骂道:“老不死的小鬼,故意装什么老辣,看我走过这桥去,你还有什么话讲?……”
行想间,猛然一声巨震,欧阳青道声:“不好!”身形急骤拔起,腾空约三丈之高,然后一个转折,头下脚上,敛目凝视,不由大骇!
原来在他听到巨震声响,身形拔起的刹那间,脚下浮桥已沉没水底;沉得是凭般地干净利落,连半片木板竟亦不见!
欧阳青凛惧中,猛提一口真气,将急落身躯微微一缓,暗道:“这下子即是淹不死,可也变成个落汤之鸡,岂不使那老不死的小鬼看场热闹!”
他乃是个好强争胜、心胸偏狭之人,虽然不肯让身体立即落水,但既不能凌虚踏波,走回原处,复无飞掠轻功,跃登彼岸,最后仍不免落水!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欧阳青冉冉下坠身形即将着水之时,蓦地一线白影,闪电般掠至。
那白影射至欧阳青奄奄落水的身旁,猿背倏伸,把他的衣领一提,风快地掠回假山之前。
这些动作,仅是发生在眨眼之间,白衣人之身法轻功,简直令人不可思议!
神剑北童瞧了瞧目瞪口呆的欧阳青,竟然哈哈笑道:“师弟,你该相信了吧?倘非徐老弟在场,把你及时救回,恐怕……”说至此,倏然住口,似是惟恐使欧阳青过分难堪,故而不言。
欧阳青微一犹豫,终于说道:“多谢徐兄及时相救,令弟免于落水,就此谢啦!”他口里虽是如此说,心里却是对徐玉麟高出自己数倍之上的轻功造诣,大生妒恨;他非但不能心口如一,对人及时援救,有所感激,反而因技不如人,而生妒念,可见其心胸是如何的偏狭了!
徐玉麟迭忙答道:“欧阳兄那里话,自己人,何必言谢,今后小弟仰仗兄处,还多着呢?”
神剑北童行前两步,面色肃然,道:“两位不必客气啦!眼下情势,至为明显,我们想轻易离开此地,绝不可能,倒是先要设法找回白猿狒狒才是!”
徐玉麟早已担心狒狒的安危,略现不奈,此刻一听神剑北童之言,更加焦灼,面容一整,道:“当今之策,只有设法使此间主人现身,我不相信他就能永远缩着……”
他说到这里,倏然住口,也未待神剑北童与欧阳青答言,暴喝一声,双掌齐出,迳向那座雕梁画栋的凉亭推去。
于是一股狂飙,挟着闷雷似的响声,如浪似涌,若江河倒泻,急剧撞出。
“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乒乓”“噗通”……不绝于耳,那华丽的凉亭,竟然应掌而飞,瓦片木块纷纷落入荷塘水中。
这掌劲真是骇人听闻,神剑北童与欧阳青,无不为之暗中咋舌!
徐玉麟一掌震飞凉亭,仍未发现敌踪,不由怒火三丈!暗道:不管你“不归别庄”有多大厉害,我就给你个一不做,二不休吧!
忖念及此,猛然反身,面向假山右壁,双掌微招,面色凝重,似是在运集一种神奇武功。
倏然问,只见他浑身儒衫,无风自涨,双掌暴大一倍,掌心一片火红。
神剑北童与欧阳青正自看得出奇,蓦闻春雷乍惊似的一声沉喝,但见徐玉麟两臂挥处,双掌疾翻,排出一股炙热如焚、倒山填海的气流,猛向假山石壁撞去。
两人不自觉地身形同时后跃五步,而就在他们后跃间,徐玉麟双掌又连推三次!
只听“轰隆隆……”一片石破天惊的巨震中,那座不算小的假山,竟自半边崩塌,乱石飞舞……
紧接着又是一阵轧轧如闷雷般大震,神剑北童、欧阳青、徐玉麟三人,身形摇晃不停中,只见那剩下的半边假山,忽的分作为二,向两旁徐徐裂开……
要知徐玉麟已然动了肝火,是以不惜拼耗真元,竟自施展了下山以来未曾使用过的“五行掌”之四五两招——“火焰齐攻”、“山崩土裂”;而且,非但两招合并施为,还运足了九成“佛门玄罡”,其威力之大,无以数计,难怪竟能把半边假山震碎!
童、欧二人被徐玉麟这种旷古绝学,已自惊骇得莫知所以,复见那余下的半壁假山,竟能自动向两边裂开,更觉得离奇神怪,无以复加!
其实,徐玉麟更何曾不为眼下景况而感到眩惑呢!
此际,那分而为二的半边假山向两旁移动之势,已自停住,三人同时凝目看去,只见假山移动开后,现出了一条两丈来宽的地下暗道;这条暗道逐渐低下,深不可测!
神剑北童睹状,稍微沉忖,道:“两位可要特别当心啦!这条暗道,可能就是‘死亡之车’的去路,亦可能便是‘不归别庄’的秘密所在,下面定然凶险重重,我们要不要下去看看?”
徐玉麟神情毅然答道:“童老哥不是说过:‘不入虎袕,焉得虎子’吗?我们既要寻找狒狒,就进去瞧瞧,又能怎样?”
此言甫毕,也未等待童、欧两人反应可否,竟自大步向暗道走去。
神剑北童与欧阳青,彼此互相望了一眼,便也紧跟而去。
徐玉麟在前,神剑北童和欧阳青相距五步左右,并肩而行,三人形成了个猗角之势,缓缓向暗道中走来……
他们各自戒备运功之下,边走边瞧……
这条暗道,两旁均为青石筑成的石壁,地面亦是石板铺成,由高向下之势甚缓,可见乃为“死亡之车”通行之故。
大约走过十丈远近,坡度已无,而成极为平坦地面。
暗道里虽然黑沉沉的,却很干燥,毫无霉湿之气。
他们的内功均佳,都能于黑暗中视物,而徐玉麟因服过灵芝之故,对暗道中一切,更是过目了然。
三人在平坦的路面上又走了约半盏热茶工夫,徐玉麟忽的停步不前,童,欧二人趋前看时,一道黑漆的铁板门拦阻去路!
他们自进“不归别庄”,直到此际,虽然始终未曾发现任何敌踪,然而越是情况不明,越是令人戒惧。
眼下已经可以说是进入敌人机关重地,这道铁门开后,谁也不敢预料有什么变化。
然而他们三人也都明白,想要全身退出此地,以适才情景来看,似为极不可能,那么只好硬着头皮往前干下去了。
很明显的,这所铁门之内,将有更厉害更难防的情况发生!
三人中自是以神剑北童江湖经验最丰,但是这位老童子,此际似乎也失去主宰,竟然徘徊犹豫起来了!
果然不错!铁板门上,隐然出现了四个“入此不归”
的大字。因为在黑暗中,一时极不易发觉,可是此刻他们却都已看清楚了!
徐玉麟对铁门端详了一会,“嗡”然声中,由背后撤出断金切玉的“九龙剑”来,青光闪闪,照耀得暗道中丈计内甚为明亮。
他以“佛门玄罡”之气透过剑锋,一言不发,竟向铁门劈去。
哪知徐玉麟劈出的一剑尚未着实,蓦然“呛”的一声巨响,那道铁板厚门,竟自陷入石地之中。
三人错愕间,同时将身形往旁迅速一闪,紧贴石壁凝神戒备。
几乎在铁门下落三人闪身的同一时间,暗道里射出一蓬磷光闪灼,带着破空啸音的暗器,擦衣而过!
这蓬暗器为数之多,以及打出之速度与劲力,确是令人咋舌!
三人尚未看出那道擦身而过的暗器究为何物,蓦的一片“嗡嗡”声响紧接而来。
这阵“嗡嗡”之声,来势虽然不似前物之神快,但是却使三人为之心悸!
来物并非什么暗器,竟是一群数不清,约拇指大小的黄蜂!
这种动物,最是难缠,而且于此地出现,可以料想得到,奇毒无比,沾之不得!
徐玉麟大喝一声,手中“九龙宝剑”挥出层层光幕,将飞来黄蜂,震落不计其数。
神剑北童、欧阳青两人,也在同时撤剑齐挥。
刹时间,被三人击落之黄蜂,死落遍地,几达尺厚,可是这些黄蜂却挥之不尽,击之不绝,如潮似涌,后续不断,而且越来越凶,越来越大……
最后,所涌来之黄蜂,居然大得像个鸡卵,嗡嗡之声,宛若雷鸣!而且这鸡卵大的黄蜂,似是颇通灵性,既不飞去,也不进攻,竟然停留于他们剑影威力之外,缭绕而飞,把他们三人团团困住,进退不得!
巨蜂随三人剑气转,剑气稍缓,包围圈随之缩小,而且乘机踏隙,令人丝毫不敢松懈。
好在三人都是剑中能手,不管怎样,总可抵敌,可是如此苦缠下去,几时方休?
顿饭工夫过后,徐玉麟、神剑北童尚无所谓,只是欧阳青已稍感心浮气躁,只见他罩面黑纱拂动,剑气倏地一变,青芒大盛,周围巨蜂,已被其震落无数。
可是这批击落,那批又来,此起彼伏,无穷无尽……
徐玉麟对此情形看在眼里,暗自惊道:“他这般拼耗真力,和此黄蜂拼缠下去,不久就要力竭筋疲,那时非为其所伤不可!”
行想间,复又暗自忖道:“我何不施展‘五行掌’中‘火焰齐攻’的招数,或许能把这些孽畜毙尽。”
心念既决,于是剑势陡增,将周围黄蜂迫退两丈之外,迭忙运功左掌,身形转动间,连环拍出了五掌。
于是一股烈火般的热流回旋激荡,排满了暗道,那些巨大黄蜂,当者披靡,纷纷下坠。
徐玉麟一见“火焰齐攻”掌势对付巨蜂果然奏效,遂又真力骤增,连挥数掌,将四周黄蜂悉数击落,接着又向黄蜂来处之暗道中,继续不断地推出十二掌,掌掌运足了十成功力。
一股烤炙难当的狂飙,沿着暗道巨浪般卷去。
巨蜂后续之路,被他这“火焰齐攻”的掌力堵塞,刹时间已踪影俱无。
然而,徐玉麟却因连续施展着这最为拼耗真元的掌法,而累得头顶热气直冒,气喘咻咻了!
黄蜂击退,三人略微调息,正待举步前进,蓦闻“唧唧”之声又迎面破空飞来。
徐玉麟急骤间往旁一跨,手中长剑舞出一片寒光罩住全身。
神剑北童矮小的身躯,匆忙的贴地飞开。
“哎呀!”紧跟着“呛啷”声响,一支宝剑落地,一条人影,推金山倒玉柱般,“咕咚”栽倒!
徐玉麟剑走轻灵,挥起一片寒光,罩住周身,才摒挡住那快逾闪电似的袭来之物,忽听“哎呀”之声,他还以为是神剑北童受伤了,剑影中流目望去,见是三才剑欧阳青应声摔倒。
他对于欧阳青虽无好感,然而总是生死患难一起之人,而且他之所以至此,还不是因为奉了北雁老人之命,帮助自己布置泰山大会之故?
徐玉麟挥剑挡住袭来之物,想至此处,不由觉得一切阻难,都是因己而起,如不及时抢救欧阳青,非但对不住北雁老人,且自己在良心道义上将永受谴责。
他正待设法救起欧阳青之际,忽闻“唧唧”之声盈于夹道,处身周围,剑光之外,一片嗖嗖之音,凝目看时,心中不由骇然!
原来“唧唧”“嗖嗖”袭击之物,竟是数以五六百计的飞蛇。
这些飞蛇虽是不大,但却刁钻无比,非但不肯逼进剑幕,而且不时地竟由地下爬行偷袭,好在徐玉麟脚上乃是穿着上清真人为其制成的蟒皮之靴,飞蛇牙齿虽利,但仍不能伤及于他。
然而,这时却苦了神剑北童,既要挥剑顾己,复须保护倒下的欧阳青,如非其江湖经验丰富,能够临危不乱,加以剑术精奇,出手削断了无数飞蛇,有三个欧阳青也必然被飞蛇啃噬净光!
徐玉麟此刻施展的是师父“上清奇门剑法”中的一招“清风细雨”,仗绵密的剑层,将飞蛇阻于两丈多外,他虽然也劈死了不少飞蛇,无奈这些蛇也正如黄蜂一般,此仆彼继,后续不绝!
此刻,他固然曾经想到再以“五行掌”来对付,但是那种掌法,实在耗费真元过钜,适才的施为,已令他真力伤损极大,倘再施展,固能将飞蛇击退,但是飞蛇退后,说不定还有更厉害的东西出现,那时真力过损,如何应付呢?
然而,眼下的情势,已经不容许他再事远想,神剑北童已是满头大汗,渐趋于手忙脚乱之境,而他自己虽可应付裕如,不过这样下去,说不定神剑北童与欧阳青都要送命此地,而且欧阳青所受之伤,犹不知如何。
徐玉麟忖度了一番,当下情况,决心先将飞蛇击退,施救欧阳青。
于是运功左臂,唰唰唰连劈三剑,击落了数十条飞蛇,紧接着左掌疾翻,向夹道中推出了四掌。
上清真人的旷世绝学,果是非凡!那些厉害无比的飞蛇,被他那炙热难当的掌风一触,立即纷纷坠地,刹时间已尽数死的死,逃的逃,踪影全无。
暗道中黄蜂、飞蛇,死落了一地,阵阵腥臭气味,扑鼻欲呕。
飞蛇甫退,徐玉麟赶紧跃至欧阳青身旁,对神剑北童道:“童老哥,请戒备前面,欧阳兄由小弟来施救吧。”
说罢,蹲去,即要检视欧阳青的伤势,但欧阳青面罩黑纱,自然无法由他的面容上察看。
徐玉麟微一犹豫,正待伸手揭开欧阳青的蒙面黑纱,但转念想道:这人既不肯以真面貌示人,必有其难以见人之处,怎好在此危难之时,乘其不知,揭窥秘密呀!
他目光一转,瞥见欧阳青露出的两只手掌已呈紫黑颜色,情知必系中毒极深,若不赶急施救,恐怕就要……
稍作沉思,迭忙取出一颗“万应灵丹”,站起身来,递给神剑北童,道:“家师这‘万应灵丹’神效无比,不管什么奇毒重伤,药到即愈,请童老哥代小弟给他立即服下吧,看样子他受毒很重哩!”
神剑北童接过“万应灵丹”,心中明白徐玉麟不肯在欧阳青重伤失去知觉之时,揭开他的面纱,不禁叹了一声,道:“小兄弟这等心宽仁厚,将来……”
他本是想要对徐玉麟夸几句,但是说至此,竟倏忽住口,迭忙伏身为欧阳青服下灵丹。
欧阳青服下灵丹之后,徐玉麟、神剑北童虽全神戒备,但暗道中却再未发生变故。
约莫盏茶光景,只见欧阳青身躯微抽动了一下,翻身坐起,“哇”的一声,喷出了一滩黑水,散发着奇臭难闻之味。
他两眼缓缓睁开,在黑纱之下,转动了一番,但见神剑北童、徐玉麟两人,正自凝神对暗道深处戒备着,地上毒蛇、黄蜂,尸体累累,心里已明白了大半。
神剑北童一见欧阳青醒来坐起,甚是快慰,乃道:“师弟,你觉得好些了吧?”
欧阳青霍地跃起,道:“我很好,多谢师兄相救。”
神剑北童道:“师弟,你谢错了人啦!你可知道你中了飞蛇之毒,晕迷过去,是服下了什么灵药吗?”
欧阳青垂首沉思半晌,道:“难道说我是服了徐兄的‘万应灵丹’吗?”
“不错!”神剑北童道:“师弟正是服下徐老弟的那一向被武林中人视之为续命珍宝的‘万应灵丹’,才醒转过来,否则,恐怕即使将老朽所带之药物尽皆给你吃下,也无能为力。”
欧阳青听了,身躯微微一震,语音冰冷的道:“如此说来,这岂不是蒙徐兄两次相救,唉!我……”
他未接着说下去,心里想些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因为此刻,大敌当前,神剑北童、徐玉麟自无暇推测他唉叹为何?而且他面罩黑纱,别人更无法窥知其神情。
不过,徐玉麟对欧阳青这种冰冷的语音,却甚为不解,但他乃是个心地敦厚之人,只是以为欧阳青连番受其相救之恩,心中无限感慨,故而唉叹,是以也未加以深思。
正因为徐玉麟处心仁厚,不善心机,以致未能洞察欧阳青对其反常举动,而会变生肘腋,情海泛滥,几乎连成难填之恨。
这些自是后话,此处只得暂时搁下。且说:
欧阳青语音中断,凝思半晌,终于木讷地向徐玉麟道:“蒙兄相救之恩,在下就此谢过……”竟然深施一礼。
徐玉麟迭忙避让,并还礼道,“欧阳兄如此一来,岂不见外!想我徐玉麟一介后生,无德无能,蒙欧阳兄与童老哥两位,不避凶险,前来相助,隆情厚谊,使弟寝食难忘,而今强敌当前,生死与共之时,正需彼此照顾,吾兄何必言谢呢!”
他这番合情合理,出自真诚之言,使欧阳青听来,心中也不禁为之歉然!
神剑北童早已对徐玉麟的武功、心地,佩服之至,此际,又听他这篇言词,更是肃然起敬!
他嘴角掀动,正待说上几句,蓦然间,只觉徐玉麟舌绽春雷,暴喝一声,呼地一掌劈出,跟着身形急跃,往前撞去。
由于变生仓猝,神剑北童与欧阳青都不禁为之一愕!但他们都是江湖老手,情知有变,以故,各自仗剑紧跟徐玉麟之后,往暗道深处纵去。
神剑北童纵跃之间,已自看清徐玉麟此刻正和一只凶猛的巨兽拼斗在一起。
那巨兽生得头大尾长,暗影中犹自可以看清身躯大得像只健牛,两只绿光闪灼的巨睛,怕不有茶盅那么大,行动矫捷,摆尾摇头,跃扑之间,呼呼生风,好不惊人!
原来这只巨兽,乃是匹驯熟的狻猊,趁徐玉麟等三人戒备稍微松怠之际,悄悄地,毫无声息地扑来,幸亏徐玉麟耳目特别机敏,及时拍出了威猛绝沦的一掌,将其来势阻住。
哪知这只巨大狻猊,刁滑无比,与徐玉麟那强劲的掌风微触,前腿一跃,人立而起,待那徐玉麟第二掌递出时,它却就地一旋,调头便跑。
徐玉麟在飞蛇击退后的这段时间,已调息复元,他虽真力耗损甚大,但因服灵芝仙草之故,内功深厚,迥异常人,而且自幼即被上清真人打通了任督二脉,浑浊潜消,天台地府,百脉畅通,是以元气恢复得也特别之快。
他自进入这暗道之后,连遭暗器、黄蜂、飞蛇之袭击,但却迄今未见敌人踪影,心中已然怒极,以故,他于欧阳青痊愈之后,本待发作,放手大干,只是一时找不到泄气对象而已。
此刻,挟怒出手,怎肯让狻猊轻易逃去,所以骏猊旋身后跃之时,他便也同时急跟而上。
那只巨大狻猊四蹄生风,已经够快,可是徐玉麟的身法比它还快,一掠之间,便由它的身上飞过,落地之后,罡气布遍通身,功贯双掌,呼的一声,便向急猛前冲的狻猊迎面推出。
那凶猛狻猊急刹前冲之势,未待徐玉麟掌风震体,竟自一跃而起,企图避开掌劲,由徐玉麟头顶跃过。
哪知徐玉麟此刻乃是挟怒出手,功力运足十成,掌风如排山倒海,竟将暗道堵塞得雨风不透,是以狻猊甫一跃起,即被那强猛绝伦,足可碎碑裂石的罡风,硬生生当头撞落。
只听那凶恶巨兽发出了一声震天怒吼,就地一个翻滚,前腿一伸,后腿一弹,竟向徐玉麟一头撞去。
此际,神剑北童、欧阳青两人也已跃至当场。
徐玉麟一见狻猊猛烈撞来,豪气大发,凭仗着罡气护体,不惧巨兽伶牙利爪所伤,左掌五指箕张,迳向狻猊当头罩下,右手则捏拳为锤,朝其胸前捣去。
只听闷雷似的半声沉吼,血浆飞溅中,那似健牛般的凶猛巨兽,已然天灵碎裂,前胸洞穿,倒在血泊中,气绝而亡!
徐玉麟洁白的儒衫上,沾满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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