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刀亭 第二十九章 天罗遁形
平江以及其余两人均为这突如其来的骤变震惊得呆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六指老人一掌得手,身形向后一飘,移开五丈左右,那平江上前扶起同门,一探手脉,只觉他受伤极是不轻,心中登时升起几分杀意,呼地一声站了起来,冷冷地道:“这是阁下先下的毒手,可怨不得咱们了。”;
六指老人冷冷一笑道:“笑话,老夫已然手下留情,只是对他口不择言略作惩罚,否则他那里还有命在?”;
平江尖声一笑道:“好说好说,你还敢再战么?”;
六指老人哼了一声道:“老夫原本还念你们是禅宗门下,老夫昔年与禅宗也有一面之缘,说来说去尚可扯上故人之后的关系,你们三人既是如此,老夫可再不客气了。”;
他伤人在先,口舌之间反倒更加犀利,那三个禅宗门人听在耳中,只觉眼都红了,再不多说,一齐走上前来,将六指老人围在阵式之中。;
杜天林在树林之上目睹一场恶战,心中也自暗暗惊震,局势愈转愈僵,已到非分生死难休之境,他想起六指老人叫自己万万不可动手之语,难道这六指老人胸有成竹,早作如此打算,抑或是方才一时气愤填膺,方作如此打法?;
心中思念之间,平江长剑一举,又再度发动了攻势。;
只见他长剑平平刺出,出剑之势甚为缓慢,遥遥指向六指老人胸前,剑尖距对方尚有五尺之远,他却一挫手腕,停住剑势。;
蓦地左右两人长剑齐出,一齐击在平江长剑剑身之上,三支剑身呼地一弹而开,同时一变。;
六指老人面上神色一惊,只觉眼前斗然幻起漫天剑影,飘忽无比,仿佛有数十支剑自四面八方集合袭来,压力巨大无比,他一望便知这三人乃是施展一种罕见的剑阵,自己若是一招之差,非得立刻血溅当场不可。;
只见他大吼一声,双目炯炯盯视着剑势,钢棍一横,呼地斜打而出,在空中挥飞不歇,有如出洞之蛟。;
霎时之间,他手中钢棍已向外递出了十余招,每一招每一式都是神妙绝顶的佳作,而且都是十成内力贯注其上,自棍身逼发而出,那三人虽然是剑气如虹,但在心中也不能不叹为观止!;
只见三人忽然一齐大喝一声,霎时剑上内力汹涌,也自逼出内家真力。;
嘶嘶之声斗然大作,细看这三人剑势,任一人已足以惊震江湖,这时三人合手之下,六指老人虽有一身功力,也被逼得连连后退不已。;
数十招后,三人的出手愈来愈狠,简直每一招都欲立刻致敌于死地方才甘休。;
六指老人虽是身经百战,到了此时也杀红了眼,他一支钢棍在手,招招险绝,虽则双方厮杀剧烈到了极点,但换招之精彩也达极致。;
杜天林在树上看得手心捏了一把汗,他见六指老人虽退不乱,一时之间并未逞败象,但对这禅宗门下三人的剑法造诣,不得不感到惊骇交集。;
激战之中,忽然只听叮的一声,三支长剑一起击在铜棍中央,溅起一缕火光。;
四件兵刃上贯注了内力,软钢长剑倒弹而上,剑身形成弧形,剑尖几乎要反击到使剑三人的面部,三人不约向后倒退两步。;
六指老人只觉手中钢棍一重,吃三人长剑上的内力一撞,虎口一热,几乎要月兑手而飞,借势向后一收,也自退开数步。;
这一来四人面对面相站,中间相距有一丈之遥,六指老人只觉方才一阵硬打硬架,消耗内力甚多,不由喘了一口气,乘机暗作调息。;
那平江左手一振,将弹动不休的长剑止住,望了两个同门一眼,同时打了一个眼色,忽然三人一侧身形,由合围之势变为三人站成一线。;
六指老人暗中调息,面上可不敢露出一点神色,目光如炬的注意着三个对手的一举一动。;
忽然那平江深深吸了一口气,双目一闪,对着六指老人的目光直视而去。;
六指老人正在运气四肢,斗然之间只觉心头一震,那一口真气登时向四方散去,竟然把持不住。;
杜天林在十丈之外尚未发觉异状,否则他一定会传声警告这平江已经施出禅宗门的“迷”字真诀!;
这“迷”字真诀的厉害,杜天林乃是亲身试过,最可怕的是在伤人于无形,当受害之人察觉之时,早已真气衰微,心神迷惑,再难有一战之能。;
六指老人只觉心头一震,本能间移开自己的目光,却觉眼前三人目神异常空虚古怪,自己目光为之昏眩,不知不觉间心头真气四下分散,头部感到一冲昏昏欲睡的感觉。;
总算他乃是经过无数大风大浪之人,斗然觉察到对方原来在目光之中有怪,这种躁心之术实是防不胜防,自己虽然觉察,但体内真力已大大减弱。;
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他慌忙施展传音之术,向杜天林呼道:“老夫已中暗算,你快出手。”;
那知此刻他真力微弱,传音之术不能及远,杜天林在十丈之外大树之上,一点也不能听见。;
那平江等三人只见六指老人面上神色一僵,已知“迷”字真诀奏功,一齐跨前一步,三支长剑一扬再合,呼地削向六指老人四肢胸月复等要害。;
六指老人极欲闪避,可是力不从心,他原本以为一个纵身可以掠出一丈外,但却觉双足一软,仅仅掠出半丈已落在地上。;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身形一个跄踉,退了一大步,左胁之下已经中了一剑,鲜血立刻染红了一大片。;
三个禅宗弟子呼啸一声,三支长剑斗然化作了一片剑网,径自罩向六指老人。;
六指老人须发俱张,左字横里一切,右手一挥,钢棍斜起,虽然是真力不足,但招式之间却仍是快捷无比,精彩已极。;
只见这一式施出,钢棍混入三道白虹之中,三人攻势登时为之一挫。;
六指老人自知此刻乃是强弩之末了,他默默忖道:“此刻非得多拖一刻,那杜天林怎地还不出手?”;
他心念一转,自知此刻攻势已不能以内力取胜,手上招式一转,全成拼命的招式,对方要是被击一棍,虽则内力不足,但打中要害也是重伤之数。;
平江等三人似有默契,到此时剑法益加紧密,却并不贪功,只牢牢把六指老人困住不放。;
又战数招,六指老人目光一转,又与平江双目相对,只觉心中一松,手上登时一软,忽地肩头又中一剑。;
这一剑虽是飞快挑划而过,但由于剑上内力如山,依然入肉三寸,他闷哼一声退后五步。;
这时他已失去了原有的镇定,只觉极端的怒火在胸中澎湃,无论如何也得要拼出一式杀手——;
他强忍伤痛,打定了主意,这是每个英雄好汉,在穷途末路时必然走的一条路,所谓人死留名,豹死留皮,几十年的英名必须保持住。;
这时对方三剑齐举,六指老人不住地喘息,右手以棍撑住地面,身体倾斜,左手合拳横立,这时他脑中除了这拼命一击之外,什么也没想起。;
那三人长剑斜指,举剑待发。;
杜天林在树枝上见战局斗然逆转,他还没有想起这乃是由于禅宗门下“迷”字真诀的原因,只道六指老人胸有成竹,有意如此,直到最后六指老人又中一剑,伤势极为严重,这才意识到事情的棘手。;
这时眼见三人剑势一合,立刻便要痛下杀手,知道再也不能迟疑,不管六指老人有否示意自己动手,长吸一口真气,一声不响自大树上急落而下。;
他这时已施展了浑身解数,身形化成一缕轻烟一般,那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几乎在同一时间,那三个禅宗门下三剑齐发,呼呼之声大作,向怒目圆睁的六指老人一削而下。;
此时杜天林距当场尚有两丈之遥,眼见赶救之不及,只见他身形飞在半空,右手急伸而出,拇指中指一扣猛弹。;
只听“嘘”的一声,一缕劲风遥击而至,暗劲一涌而合,在此千钧一发之际,他施出师门绝学“一指神禅”。;
那居左一人剑式尚未落下,只觉右腕剧痛,呼地一声长剑把握不住落了下来,吃那股指风打中,在半空中飞了起来,断作两截落在地上。;
那人闷哼一声,只觉腕部好比被火红铁条烙中,一交跌在地上,一条手臂已吃这禅指之力击断。;
场中突生急变,平江以及另外一人不由大吃一惊,不约而同手中长剑下击之势为之一缓。;
就在这一瞬间,杜天林身影已落至当场,他左手一挥,斜打平江面门,右手一式肘锤飞击右侧一人。;
一招两式,式式抢攻,平江及同伴一齐向后倒退一步。;
这时那六指老人只觉软弱之感益发严重,满脑昏昏沉沉,加以肩、胁两处伤口失血极多,再也支持不住,一交倒在地上。;
杜天林见六指老人已倒在地上,分明是受了重伤,心中大愤,怒火发向平江及另一人,出掌之间已运全力,加之他乃是奇兵突至,一出手又先击倒一人,对方心情之间大是震慑,先机尽失,登时连连后退。;
杜天林虽是急怒出手,但心中却仍然甚为清明,他知道目下之所以能抢得上风,完全由于奇兵突至的原因,又战数十招,只要对方两人稳下阵脚,自己赤手空拳要想得胜,实是难之又难。;
心念一转,双手一停,发出的招式全是狠辣之至,企图在数招之内再伤一人。;
那平江显然也发觉局势的重心所在,只见他猛可咬牙,铁腕一推,长剑在半空划过,疾疾点向杜天林左胸,丝毫不理会杜天林已送至身前不及一尺的右掌。;
他这完全是采取硬打硬碰的架式,只求两败俱伤,倘若杜天林不愿与他硬对,非得撤掌侧身闪避不可,这一瞬间右方的同门立刻可以施出压力,争回主动。;
杜天林一听剑风破空之声大异寻常,再瞥见平江一脸凶戾之气,便知他的用意,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有何办法可使,手掌在半空中猛然一停,左掌一拍,右掌并不收回,斜圈而出。;
这一式乃是岳家散手中之一式,在这种近身对搏的拼斗之中,往往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效用。;
平江见杜天林果然不愿硬拼,手掌在半空一停,心中暗暗一喜,忖道:“这一剑直攻而入,他便是再高强也得向左偏侧身形,正好六弟凑上连击五剑,收剑之时他已牢牢陷入剑阵之中,再无先机了。”;
心念转定,手中长剑运足功力直刺而出。;
那知杜天林右掌一圈,一式岳家散手拍出,掌势方发,只听呜呜声奇响,平江只觉内功一窒,三丈之外竟然递不出剑来。;
杜天林身形维持不动,右方那人这时正好对准杜天林身侧发剑,而杜天林左掌正好一拍而至,两股力道在半空中一触,杜天林身形一荡,已飞在半空。;
平江等两人只觉杜天林身形轻灵异乎寻常,不由齐齐一怔,杜天林在空中望了一眼,竟然凌虚换了一口真气,身形下落地,又自腾出三丈。;
平江等两人向上仰望,只觉杜天林身形有如游龙升空,始终不肯落下,不知他有何打算,相互打了一个眼色,一齐发出低啸一声,冲天而起,迎向拦了上来。;
杜天林真气猛然一沉,刷地一声身形落在地上,不等两人接近身前,双掌一合猛可推出一掌。;
他内力造诣十分深厚,发出发势内力如山而涌,那迎面一人身形忽然一侧,也不知是什么身法,竟然发出一阵有如破竹之声,突破层层内家真力,霎目之际,已欺近身外三尺。;
杜天林大吃一惊,身形猛然向后平仰,同时间里,左掌一拍,平平挡在月复胸之前,右手却一削而出。;
这一式又是岳家散手的近身防御手法,守势之中却又有源源不穷的攻势,那迎面一人只觉双目一花,杜天林的右手已欺胸而入,惊得大吼一声,右脚猛然横端而起,平平护在胸前。;
杜天林这一式极其巧妙,原以为一击便可奏功,那知内力发出,正好被那人右脚所挡,那人单脚突然横扫而出,杜天林只觉内力被阻,身形生生向后退了半步才站稳足跟,心中大惊忖道:“这禅宗一脉功夫的确古怪无与轮比,这单足化解之式我已经经历了两次,却始终在施发之前无迹可寻,在施发之后无懈可击,委实巧夺天工!”;
他心念电转,已感觉右侧寒气泛体而生,不用看便知是平江长剑已然递到,此刻他先机已失,也来不及多想,本能之间一侧身形。;
这一瞬间,杜天林忽然闪起一个念头,心中飞快的忖道:“上次与这两人交手之时,发觉对方内力发放之际往往产生吸引之力,大出意料之外。我此刻既已知敌之秘,何不故意造成他们施用的机会,然后骤加袭击?”;
这一个念头闪电般在他脑中掠过,再不迟疑,足步一动,身形好比离弦之箭,一式“一鹤冲天”笔直向天上跃去。;
他这一冲之式已尽全力,生生拔起四丈有余,只听丝的一声,衣袂破风发出锐响,姿态曼妙无比,简直好比仙鹭振翼。;
平江及同伴不懂杜天林为何又要腾身上天,须知他乃是赤手空拳,若在平地动手之间攻击范围尚小,升空上天之时,身体暴露面积大增,对付施剑敌手实是大忌。;
是以杜天林身形才一升空,两人身形紧跟着拔起,两道剑光直射而出。;
杜天林在空中眼见两人衔足追来,心想今日要获得胜利,这乃是唯一的机会了,自己非得铤而走险不可。;
说时迟,那时快,杜天林身在空中,猛然向下以一式“白鹿挂角”直击而下,内力激吐而出。;
那当先一人正是平江,他剑式未吐,只是平伸指向前方,斗逢杜天林巨大内力向下一压,只听他大吼一声,剑尖向外一拔,左掌划了一个半圈,猛然向上疾迎。;
两股力道在半空接触,杜天林作出要借力腾身飞纵之态,果见平江右剑一晃,左手内力强大无比,竟然全是吸引之力,要待杜天林身被困凌空一窒,立刻以剑刃痛下杀手!;
力道一触,杜天林不但不能腾身而起,反而感到足下一重,身体生生要往下栽!;
杜天林不敢大意,此时身在半空,收不回内力,双足突然一拳,身形猛向前坠。;
平江冷笑一声,这时杜天林的身形已下落得与他平肩,两人之间只相距有一尺左右。;
说时迟,那时快,杜天林在半空中忽然轻啸一声,身形竟然一折,生生转了一个大弯,绕在平江的后侧。;
这一式轻功心法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平江只觉一呆,呼的一声长剑削出落了个空,身形向前微微一倾。;
这一霎时,杜天林身躯已在他身后交叉通过。杜天林看得清切,左掌吐劲,闪电般在他胁下拍了一掌。;
这一切均在半空中进行,两人好比升天游龙,那另一人由于平江身形抢在前方,已向斜飞开。;
只见杜天林的身躯在半空左右腾挪,虽因真力一转再转,最后出击之时,不够精纯,饶是这样,那平江仍是被打得闷哼一声,自半空中一个跟头栽了下来。;
那另一人这时也因真力不能接继过久,轻飘落地,眼见平江受伤倒地,心中惊骇交集,这个少年的功夫简直不得了,数十招内已连伤自己两人,这分功力简直骇人听闻已极。;
他望着平江的身躯,心中又惊又骇,一时不由呆怔住了,杜天林身形才方落地,斗然看见这等情况,心想良机不可错过,左手一伸,右掌无声无息之间一记“百步神拳”遥击而出,击向五步之外的敌人。;
那人骤觉背后压力大增,心中一惊,清醒过来,急忙向前冲了数步。;
那知杜天林这一掌运的纯粹是内家“绵”劲功夫,最为持久,那人方才自认避过主峰,只觉背心一麻,哇地吐了一口鲜血,杜天林内力的余劲这时才倒涌而上,登时将他击倒在地上!;
这一阵厮杀前后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杜天林大展神威,连伤禅宗门下三人,只觉已尽全力,气喘不止,他略一定神,连忙走至六指老人卧身之地。;
稀微的晨光之下,只见六指老人面如金纸,肩头的剑伤仍在不住出血,杜天林慌忙蹲连点他三处袕道,将失血止住。;
再细心一探手脉,他内伤并不严重,只是心智遭禅宗门“迷”字真诀所伤,一时昏迷不清。;
杜天林想了一想,缓缓吸了一口真气,先将自己胸中翻腾的血气调和平息,这才扶起六指老人,保持盘坐的姿式。;
杜天林右掌伸出抵住六指老人后背心上,暗暗运了一口真气,传入六指老人体内。;
那六指老人一身内功非同小可,虽在昏迷之中,但护心真气牢不可散,杜天林费了许多功夫,才慢慢渡入真力。;
足足过了有一顿饭的工夫,杜天林只觉体内真力耗费甚大,头上汗珠一粒粒直流而下,热气蒸腾。;
又过了一会,杜天林口中已不克制的发出了气喘之声,六指老人始吁了一长气,总算醒了过来。;
杜天林一收内劲,低声问道:“不碍事了么?”;
六指老人提了一口气,自行调息一周,摇摇头道:“经脉仍有不通之处,我自行调养一会便罢。”;
杜天林点点头,实在说来,这时便要他再助六指老人一臂之力,他本身内力不继,也是无能为力的了。;
两人一起闭目练功,杜天林没有受伤,内力的恢复倒也蛮快,杜天林将真气运转两周天,便觉体内一轻,长吸一口气站起身来,只觉体内已复。;
蓦然之间,一阵足步之声在林间响起。;
杜天林吃了一惊,这时天色虽明,但时辰尚早,这等荒僻之处,决无路人经过。;
这个念头闪过脑际,杜天林登时感到一阵紧张。;
眼看这时场中倒着四个人,六指老人尚在静坐运功,自己乃是唯一可以行动者,他心中思索不停,暗暗忖道:“不管何人,此刻来到总是不便,为今之计我只有装作也是路过之人,若是来人未曾对面,拿话将他哄走便好。”;
他正思索之间,那足步之声忽然停住,杜天林不由微微一怔,正倾神注意之间,忽然又是一阵足步,自左方响起,两下相距少说也有十丈。;
杜天林大吃一惊,听那足步之声,分明是一人所发,在这一瞬间,却已移动十丈距离,中间下发丝毫声息,难道来人会飞不成?;
他抑压住内心的紧张,背向树林,假作没有在意,故意弯下腰去,好似为这场中的一切所吸引住一般,外来的声音根本听不仔细。;
那足步之声果然又再度停止,杜天林忍耐住好奇之心,静候事情的发展。;
过了有一刻功夫,忽然杜天林只觉身后一冷,一股微风直吹而来。;
杜天林怔了一怔,一时分辩不出这一阵风是因何而发,但他早已准备妥当,成竹在胸,连身子也不转,听风辩位,左掌倒击一拍而出,一式“倒打金钟”封住对方,内心一吐,心存试探之意,只用出六成功力。;
他内力发出,自觉击了个空,身后连一点反应都没有,仿佛是自己判断错误,根本没有任何人影在自己身后出现。;
杜天林怔了一怔,正待回身查看,却忽觉身后又地一阵风声,杜天林左掌一圈,反手再山一掌,内力呼地一声破空而去,却又是毫无反应。;
这一次杜天林可听到一声极其低微的呼吸之声,已可断定身后来了一人。;
杜天林蓦然大吼一声,呼地半侧过身来,右掌一拍,直推而出,掌心吐劲之时已运出了全力。;
那知身后仍是一片平静,杜天林的内力仍然有如石沉大海,不见反应。;
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自己最后这一个运足功力,却仍如石沉大海一般,分明是对方便生生儿解了去,也不曾反击,那身后的来人这一份功力,在普天之下,也难得找出几人来了。;
杜天林忽地转过身来,只见三丈之外一个身材高大的黑影静静地站着,一言不发。;
杜天林定神一看,只见那人一身僧装打扮,入眼识得,竟是西域绝顶高手,禅宗一门之主。;
杜天林骤见禅宗第一个反应便是一寒,想不到禅宗居然亲自驾临,他一见四个门下个个受伤倒在地上,这一笔账真不知如何算才好。;
杜天林虽自入江湖以来,屡获奇遇,见过不少大场面,但加今这个局势,真叫他不知如何办才好,只是呆呆地望着禅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禅宗面上神色木然,他的目光四下流动,看到四个门下都摆平在地上,便是有再好的涵养功夫,这时也不禁呼吸急促,身躯颤抖起来。;
他的目光扫过六指老人之时,杜天林发觉他面上神色一呆,然后又移开目光到平江身上。;
他注视了一会,也不见他有任何行动,杜天林只觉眼前一花,他已站在平江身边。;
杜天林心中一震,暗暗忖道:“这缩地之术好生惊人,难怪方才十丈之内,一霎时便凌空步过……”;
禅宗俯来,宽大的僧袍洒盖在地上,他探探平江的胸前,缓缓直起身来,走到第二个弟子身前。;
杜天林只觉严重的气氛始终压在自己胸前,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斜目看看六指老人,只见他仍在闭目运气,恐怕连周遭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清楚。;
禅宗的面上虽然丝毫没有流露任何表情,但内心的激动可想而知,他每一步落在地上都极其沉重,杜天林站在三丈之外,都微微感觉到他落足之时地面轻微的震动!;
他向前走了数步,忽然足尖“叮”的一声,踢着一件事物,他驻下足来低头一看,原来是半截长剑,齐腰折断在地。;
这软钢剑乃是方才吃杜天林的“一指神禅”生生击断。禅宗一见断剑,似乎吃了一惊,须知这软钢剑刃远较普通钢剑要强韧得多,最能担承压力,极难折断,非得有异乎寻常的方法,否则要想打断实是不易,是以禅宗眼见一柄断剑,下由怔在当地,大为惊疑。;
他足尖轻轻一挑,呼的一声半截剑叶飞到手中,他仔细瞧了一瞧,轻轻丢到一边,再继续向前走了几圈,将四个弟子的伤势都看了一遍,然后侧转身来,在三丈之外望着杜天林道:“小施主,这里发生的事你都在场么?”;
杜天林点了点头,禅宗重重嗯了一声又道:“依老衲推判,是否当时这四人合围那位老先生,激战之下两败俱伤,五人一齐受伤倒地?”;
杜天林微微一顿,摇摇头道:“倒非尽然。”;
禅宗咦了一声道:“其中详情如何,还望小施主明言道来。”;
杜天林略一沉吟说道:“禅师先言不错,这四位合攻那彭老前辈,事后在下出手,激战一场,双方均有损伤。”;
他明知如此说出,必然遭致禅宗极度不满,但事已至此,禅宗亲临,眼见门下受伤累累,向自己追问详情,自己实无不说的道理,是以含含糊糊说将出来,心中却在暗暗打算,如何才能月兑身事外。;
禅宗怔了一怔,以略带疑惑的口气问道:“这四人-一均是伤在你的手中?”;
杜天林想了一想,也不知如何说明才好,一时无话可说,呆怔在当地。;
禅宗见他久久不言,仿佛是默认了一般,只觉怒气直冲而上,连面上都变了颜色。;
禅宗注视着杜天林半晌,面寒如冰,冷冷地道:“老僧门下四人有何处得罪了施主,居然下这等重手,连伤四人……”;
杜天林不待他说完,已自插口说道:“禅师休要误会,在下与四位无怨无仇,怎会出手伤人?实是四位先行动手,围攻彭老前辈,在下见情势危急,这才出手实在情非得已……”;
禅宗只觉面上无光已极,沉哼一声打断杜天林语句,向前进近了一步道:“想是施主恃技心傲,根本不将老僧门下四人放在眼内,连伤四人这一份功力老僧倒要瞧瞧究竟高强到什么地步?”;
杜天林只觉这老禅师语气之中已动真火,再无出家人平静无为之状,分明是因门下四人一齐伤在自己手中,这一来若是当真动手,恐怕重手连连,再不会存有留情之心。;
自忖功力较这西域一门之中仍恐有不逮,但眼下情势已完全弄僵,再无回转余地,六指老人又有伤在身,这对抗禅宗之责完全在于自己一身,想到这里,自心底里不由泛起一丝寒意,但他生性沉着,面上神色丝毫不变,洋洋自若望着禅宗,口中缓缓道:“大师要找在下碴儿,随口一言在下又有什么话说?今日情势如此,大师看着要如何办,在下是言随命从。”;
禅宗望着杜天林半晌不言,忽然上前一步,可口说道:“这一支断剑,可是折在你的手中么?”;
杜天林怔了一怔,不知他为何忽然问起这一回事来。;
他略略顿了一顿,点头说道:“不错。”;
禅宗嗯了一声道:“你用的是什么手法?”;
杜天林迟疑地道:“这个……”;
禅宗见他迟迟不言,冷冷一笑道:“你能以力道将软钢长剑击断,这一份功力极是不易,老衲倒要知晓究竟是什么功夫。”;
杜天林心想这乃是师门秘传神功,岂可任意相告,于是摇摇头道:“禅师恕在下有难言之隐。”;
禅宗见他不肯说出,便不再多言,双手缓缓下垂,只是冷冷地望着杜天林,蓦然之间——;
只见他双掌猛然一分一台,身形立在原地,却已发出一股奔雷般的掌力,直取杜天林胸前。;
杜天林站在禅宗身前,身上每一根神经都是紧张着的,无时无刻不在密切注意对方的行动。;
这时见禅宗身形才动,已把全身功力集聚在掌上,可不敢有丝毫大意,迎着禅宗的掌势一拍再推,一股内家真力,分以两种相异的形式发出,相合之间,发出“呲”的一声。;
禅宗见门下四人均伤在杜天林手下,对杜天林的估价大为增高,出手之间极其沉重,单掌一抖,右掌忽的一翻,猛然一切而下,随着那掌缘的下落,空气中暴出“呜”的一声刺耳尖啸,轰然一震,两人已生生硬对一掌。;
杜天林只觉手心一热,对方虽是如此刚猛一掌,但内力吐发之间,却是一片绵长柔和,自己的内力被对方韧劲抵消化解,紧接着是惊天动地的反震之力!;
杜天林忽然发觉反袭的力道,倒有大半是自己所发出去的,也就是说对方的内力性质古怪,生生将自己攻势供力化解之后反吐而出,自己内力越强,则反震之力也就愈大。;
中原武学之中相传有一种绝顶功夫,唤作“沾衣十八跌”的,便是这种原理,禅宗这一手功夫与“沾衣十八跌”有异曲同功之妙。;
他思念电转身形急急向后闪避开来。;
禅宗斗然一变身形,整个身体化成了一片模糊的影子,在空中霹雳一般暴震之声不绝于耳,闪电之间已在杜天林周围连续发出一十二掌内家劈空掌力。;
杜天林这才感觉到真正内家高手的威力,只觉到处都是如山的压力,几乎连透气也感到困难。;
他此刻唯一的打算便是迅速逃离这个压力圈,于是双掌固守不攻.每一式击出不超过身边半尺之外,内力构成一个小山般的范围。;
由于出手距离短近,内力不易分散,守备之间甚为坚强,禅宗攻势虽盛,却也奈何他不得。;
又接数掌,杜天林突然感觉心中惊惧之心已然逐渐消失,继之而起的乃是一股奋斗的雄心。;
他只觉得对面这人功力高强,自己若能与他放手一战,不论后果如何,这一股奋发之气方才能消。;
这一霎时之间也容不得他多作考虑,心念一生,立刻转变掌势,内在的潜力逐渐发挥出来,只见他掌势一递,一掌强似一掌,居然在禅宗绝对攻势之下,实行对攻打法。;
禅宗只觉手中一重,心中不由暗惊,这个少年年纪轻轻,若说他招式变化之间灵妙无方倒也罢了,但这种硬打硬撞之间全凭真功夫,真内力,他居然能打得虎虎生风,真是练武的罕见奇才了。;
其实杜天林此时内力造诣极是强硬,他身怀白回龙全身绝学,加上西疆一行大忍禅师曾以“灌顶”手法增强他的内力,打通他经脉要道。;
只因他甫一出山,所见均是盖代高手,每人出手之间高妙无比,使他在心理上便有一种自卑之感,总觉自己的功力在武林之中尚差一截,近来一连与同辈的高手交手数次,次次均能大发神威,这种自卑之感方才减轻不少。;
今日面对禅宗一门之主,内心在先天上便产生必败之心,是以始终不敢放手打斗,只求自保。这时一股奋然之气直冲而上,不管一切,放手舒足全力施为,打了几式,反觉畅快无比,心中跃跃欲拼,出掌之间也大见功力。;
激战之中,禅宗忽然猛吸一口真气,身形向后退了一步,攻势登时一停。;
杜天林觉得身上一轻,左掌发出的内力收之不住,一直打出好几丈远,击在树干之上,砰然一声遥遥击断一株碗口粗细的树木。;
禅宗低嘿一声,单掌有如推门,另一掌却是迅速无比地一推即收。;
两股掌力在空中互相一个撞击,发出一声强烈之声,刺得杜天林耳膜嗡嗡作响。;
杜天林精神为之一凛,他大喝一声道:“无影劈空掌……”;
继而来之的是一股无比的寒意,他曾听师父说起这“无影劈空掌”,触体无风,击中方才吐劲,最是厉害难防,这时禅宗居然施出,分明对自己是要致之于死地方才甘休的了。;
求生的本能使杜天林的身形向后疾倒而下,同时他在脑中南前默念道:“这无影劈空掌力持续最久,我要小心,我要小心!”;
他这向后急倒乃是一式救命绝招,唤作“天罗遁形”,乃是白回龙毕生绝学所创出的一招,闪躲的方位必是对方万难想像之处,但却只能施展一次,只因在施出之际自身毫无防范,若是对方得知方位,轻轻一掌立刻可以结束自己的生命。;
当日白回龙对杜天林说起,不到生死关头,千万不可使用,否则流传出去,便再无价值了。;
杜天林今日实是无奈己极,这才施出,只见他身形笔直倒下,才一触地,忽然像碰到了弹簧一般,整个人向左方有如箭矢一般疾射而起。;
这一式果然大出禅宗意料之外,掌式完全落空,但是内力范围仍在杜天林身躯上方。;
杜天林在地上默默等了一会,忽然一转身形,右手隐藏在身躯后侧。;
果然那“无影劈空掌”的余力依旧不散,他才一转身形,已感觉到压力直袭上身,奇猛无比。;
杜天林无声无息间右手一伸,疾弹而出,在万般危急之间,被迫再度施出“一指禅”功!;
嘶的一声,一缕指风疾飞划过半空,禅宗只觉自己内力接触到一股无可抵御的强劲,向两边疾排开来。;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禅宗大吼一声,高大的身躯向后一个急翻,落地之时已在三丈之外,杜天林的指风斜斜击空,打出好远方才散开!;
禅宗双目之间闪出奇特的光芒,注视着杜天林一瞬也是不瞬,好一会才沉声一字一字的说道:“便是这功夫击断那软钢长剑的么?”;
杜天林在地上缓缓直立起身来,口中气喘不停,心中却又是轻松,又是自豪,在禅宗全力施为之下,自己一招退敌,并未失手!;
耳边听得禅宗如此说,朗声说道:“不错,正是这功夫!”;
禅宗的语调忽然变得奇怪异常,只听他一字一字地说:“那白回龙是你何人?”;
杜天林骤然听见“白回龙”之名,不由吃了一惊,怔了一会大声说道:“你——说什么?”;
禅宗紧紧地注视着杜天林道:“这一指禅功天下除白回龙外无人会施,原来你是白回龙的传人!”;
杜天林见他说得一清二楚,心念一转,朗声答道;“不错,正是如此。禅师认得家师么?”;
禅宗忽然长长叹了一口气道:“看来事情终归要至水落石出的地步了,昔年当事之人,如今-一牵合在一起,天道安排是何等巧妙!”;
杜天林怔了一怔,他听不懂禅宗这话是何用意,但隐隐之间感觉到事情大不平凡。;
禅宗顿了一顿,忽然自己轻轻一笑道:“奇妙奇妙,若是白回龙今日亲见门下传人连伤老衲门下,不知要作何感想了。”;
杜天林只听他说东道西,忍下住问道:“关于那昔年之事,禅宗可否明言一二?”;
禅家摇摇头道:“你叫白回龙来,老衲和他当面说。”;
杜天林不料他如此说来,当下怔了一怔,禅宗接口又道:“白回龙此刻何在?”;
杜天林答道:“家师久逸山林,再无出山之心——”;
禅宗嗯了一声道:“他不出江湖,倒是老衲忍不住跑到中原来了。也罢,老衲就去找他,你告诉老衲他隐逸何处?”;
杜天林心念一转,想起师父一再叮嘱不可泄露自已的行藏,于是说道:“家师不愿见外人多年,这次在下别师下山,家师曾说等在下远离之后,立刻转移隐逸之地,是以此刻身在何处,连在下也不得而知。”;
禅宗那会相信他的话,冷笑一声道:“那么你师徒两人便月兑离关系了?”;
杜天林摇摇头道:“家师若是有来指示在下,自有传讯之法。”;
禅宗哼了一声,微微一顿道:“这六指老人,你可知道令师行踪?”;
杜天林摇摇头道;“也不知晓。”;
禅宗双目一睁,发出炯炯神光,面上掠过思索之情,杜天林心中知道他正考虑如何处置此事,自己不如借此机会打探一些口讯,否则等会动起手来又是凶多吉少。;
他立刻变得甚是镇静,心念连转,开口说道:“禅师既是要找家师一谈昔年之事,何不对在下说明也是一样?”;
禅宗冷笑一声道:“你么,还不够资格相谈。”;
杜天林咦了一声道:“这话怎讲?”;
禅宗道:“只因昔年之事发生时,你还不过在三四岁童年时光,自是一无所知,老衲要和白回龙相谈,有些事还要亲口问他实情如何,若是问及你,岂非对牛弹琴?”;
杜天林唤了一声道:“可是禅宗却忽略了一事!”;
禅宗奇道:“你说什么?”;
杜天林微微一笑,缓缓说道:“昔年的事,在下知道的不少。”;
禅宗先是微微一惊,继而则是冷笑一声道:“你想诈骗老衲么?”;
杜天林正色说道:“不是诈骗,在不知道的,可能有些禅宗尚未听说!”;
禅宗咦了一声道:“你且说说看。”;
杜天林心知不说出一些端倪,对方是再也不会相信的了,于是略一沉吟缓缓说道:“昔年金刀远征西域,一去不返,此事牵涉人数极广,几乎包括海内外全部高手,据在下所知,除了西疆神龙为传说中当事人之外,还有南疆血魔-一”;
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禅宗面上微微露出惊诧之色,见杜天林忽然停了下来,忍不住催问道:“你且继续说下去,还有何人?”;
杜天林嗯了一声道;“还有丐帮的彭老帮主,青海门下高手——”;
禅宗面色益惊,杜天林略一沉吟又道:“再有便是狼骨唐泉!”;
“狼骨久未出世,这一点你定是传闻错误了。”;
口气之间大变,显然已相信杜天林果真知道不少秘密,杜天林也不与他争论,微微一笑道:“此事牵涉甚广,便是禅宗恐怕也不能月兑身事外!”;
禅宗哼了一声道:“若是没有老衲的事,老衲为何在此探寻不休?”;
杜天林心念一转,暗暗忖道:“此刻他对我信心大增,我不如故意说出几人试探一番,也许从他回话之间可得结果!”;
当下顿了一顿说道:“关外郭氏也曾入关。”;
禅宗果然一怔道:“郭以昂?他也与此事有关?”;
杜天林见他如此说,心中暗忖道:“看来昔年郭以昂入关之事他们均不得知,可能郭以昂那一次真是为了其他事物,与这一件事并无关连了。”;
他心中思索,口中缓缓说道:“现在禅师可相信在下是不是信口诈骗了么?”;
禅宗微微一顿说道:“这些事,你是听何人所说?”;
杜天林道:“这个么?在下下山半年,东探西访,所得非浅。”;
禅宗摇摇头道:“就凭这一些,还是没有资格谈论此事!”;
杜天林奇声说道;“禅师但言其理何在?”;
禅宗说道;“你心中知道此事牵涉甚广,而且加入之人多半都是一流高手,盖世奇人,是以将心中所知的这些人姓名-一说出,撞中的便算,撞不中的就算是传闻之误,老衲怎可轻易相信?”;
杜天林证了一怔,但禅宗言之有理,他心念一转,忽然说道:“在下再说一些有关人物,可不容禅师不相信了!”;
禅师点点头道:“你且说出来听听……”;
杜天林顿了一顿,沉声开口说道:“那海南奇客,与此事关系极大!”;
这一句话说出,禅宗登时呆了一呆,一脸都是又惊又震之色。;
只因这海南一派极少出现中原,名气并不显扬,一般武林中人就是知道这一门派者都不算多,杜天林一口说定他们与此事有关,决非信口瞎撞,禅宗知道这一点原委,是以立刻深信不疑。;
这海南一派与此事有关,禅宗也才是上次无意之中豁然想通所得知,他万万不料杜天林也会知道,由此看来,说不定这个少年真知道不少极其隐密之事,甚至连自己也不曾知晓。;
他心中大为震动,不住思索,这一刻他全部心神已为此事所占据,连自己四个门徒受伤在地也无暇顾及。;
杜天林见他面上神色大变,也不知他下一步究竟作何打算,这时心中倒有几分后悔。;
杜天林原本是想自禅宗口中探索一点消息,是以说出这许多来,但眼下情势,那禅宗未必便会因此与自己深谈,自己原先的想法实在过于天真!;
正在此时,忽然一个声音在两人身形后侧方不及一丈之处响起:“老夫来晚了一步么?”;
禅宗和杜天林大吃一惊,两人的身形好比一阵旋风般转了过来,心中不约而同一齐想到:“什么人有这等高强的功夫,来至身后不及一丈,犹自毫无所觉?”;
只见树影之中站着一个白衣人,气度浑宏,杜天林一眼看见,只觉心头一阵狂跳,口中默默呼道:“金刀金刀,是盖世金刀驾临了。”;
只见谷三木端立树影之中,双目望着禅宗和杜天林,面上神色肃然。禅宗一眼看见谷三木,登时震惊得呆住了,口中喃喃呼道:“你,你……”;
谷三木洪亮的声音响起说道:“西域大禅宗,别来无恙么?”;
禅宗定了一定神,缓缓说道:“老僧不远千里由西疆赶至中原,为的便是要见谷大侠,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谷三木长吁一口气道:“最喜是风雨故人来,谷某得以再见禅宗,也是衷心欢悦得很。”;
禅宗喟然长叹道:“一别二十载,谷施主这些年来可好么?”;
谷三木微微一笑道:“凄凉得很!”;
禅宗微微一惊,缓缓说道:“谷施主可是在说笑话?”;
谷三木摇摇头道:“一字一泪,谷某从不打诳。”;
禅宗啊了一声,沉思了好一会才说道:“记得那一年咱们相见之时,还有大忍禅师在座,可惜人鬼路殊,再也见不着大忍师兄了。”;
谷三木怔了一怔道:“禅师此言怎讲?”;
禅宗咦了一声说道:“谷施主未曾听过么?那大忍禅师已不在人世了。”;
谷三木奇声说道:“禅师这话是听谁所说?”;
禅宗说道:“看来这二十年谷施主果然不曾在江湖中走动,当年咱们分手不到三月,便传出大忍禅师去世之说。”;
谷三木说道:“大忍禅师一身功夫禅师也知道得很清楚,能够伤他之人已是不多,怎会去世败死?这传言所说大忍禅师可是死于争斗之中?”;
禅宗点点头道:“不错,大忍师兄与神龙对敌,激战一日一夜,内伤过重圆寂归天。”;
谷三木顿了一顺,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不对不对,禅师被人欺骗了。”;
禅宗怔了一怔说道;“那大忍禅师……”;
谷三本点点头接口道:“至今仍然健在!”;
禅宗吃了一惊,仍带有几分怀疑之心问道:“谷施主此言当真?”;
谷三木点点头道:“二十年来谷某闭居西疆,大忍禅师朝夕相陪!”;
这一句话说将出来,禅宗登时震惊得呆住了。;
过了一会,禅宗大叫一声道:“老衲上了一个大当,整整被骗了二十年。”;
谷三木叹了一口气道:“二十年日子真不好过,禅师即使当年未被欺骗,可能内心的痛苦犹胜今日几分——”;
他这一句话说出,禅宗立时为之一呆,多少事情在一霎时悉数涌入脑海亡中。;
谷三木望着他一脸复杂的表情,内心之中忽然激动起来,甚至连他的声调都微微颤抖起来说道:“禅师,咱们可不能饶过这一批人啊!”;
禅宗的脸上忽然掠过一丝谨慎的神色,缓缓说道:“谷施主,那大忍禅师至今何在?”;
谷三木道:“仍在西疆,禅师你……”;
禅宗忽然一顿足,像是下定了最大的决心,沉声说道:“老僧这便去见大忍师兄一面。”;
谷三木点点头道:“不错,禅师见着他后便会知道许多梦想难及之事。”;
禅宗顿了一顿,望着杜天林与六指老人,口中缓缓说道:“这里的事……”;
谷三木微微一笑道:“但凭禅师一言!”;
禅宗沉吟了一会道:“这其中事件太过繁复,难言谁是谁非。”;
谷三木道:“四位高足伤势并不太过严重,谷某助禅师一臂,恢复其伤势如何?”;
禅宗此刻心神不定,已无多事停留之意,于是点了点头道:“如此有劳施主了。”;
谷三木与禅宗并肩向那四个受伤的禅宗门下走去,那四人都是内伤较重,外创倒还不甚要紧。;
谷三木与禅宗两人内力极是深厚,运劲输注之下,不一会两人便将四个门下弄醒过来。;
再运了一会功,四人体内的真力都可集聚,再假以些少时日休息调养,已无大碍。;
谷三木长长吐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说道:“好在四位伤势不重,现下行动已可自如。”;
禅宗点了点头道:“多劳谷施主。咱们这便回西域去,后会有期!”;
谷三木深明他此刻心情,眼见一场极其难以应付的局面竟然如此轻易渡过,心中也不由暗松一口气,连忙说道:“至多不过半年功夫,谷某必定重游西疆,到时再登门拜望——”;
禅宗默然不语,双手合什当胸一礼,转身便带着四个门人离去。;
谷三木还了一礼,望着一行人去远了,长吁了一口气,这才转过身来望着杜天林道:“你怎会赶到儿处来的?”;
杜天林只觉与他在西疆分别以来,经过了多少事,一时那里能以三言两语说得清楚?;
他闻言停了一会,缓缓说道:“我记得终南山与你相见之约,赶至山区,找到六指老人……”;
谷三木见他说得缓慢,知道他必有许多事想一口气说给自已听,不由微微一笑道:“不要紧,小兄弟,你一件一件说。”;
杜天林听他呼唤自己小兄弟,心中一震,觉得有一件最重要的事,再也忍不住要说出口来。;
于是他口气一转说道:“六指老人已告诉我的身世,说盖世金刀就是我的……我的大哥……”;
谷三木骤然吃了一惊,继之而来的则是热情洋溢,他一把紧紧地握住杜天林的手,微微颤抖着道:“你……你都知道了……”;
杜天林只觉有一股无比的热情自他这一握之中传到自己的身体,顿时内心满是难以形容的温暖。;
他与谷三木自幼分离,十年不见了,此刻才表明身份,两人之间似乎已沟通了千言万语难以筑成的亲切,同胞天性,便是此之谓吧。;
杜天林望着谷三木激动的脸孔,心想自己此刻必定也是激情难抑的吧,除难言的兴奋之外,杜天林还有一种骄傲的感觉在内心升起,名震天下的盖世金刀竟是自己的亲兄长,这是多么值得自豪的事!;
谷三木紧紧握住杜天林的手,好一会才激动地道:“小兄弟,这些年来你苦坏了!”;
杜天林才用力摇头,忽然之间又想起这里年来的寂寞孤苦,虽然他有一种天生的淡泊性格,每能压抑自己不向苦处多想,这许多年来养成了自隐自顾的习性,但此刻在亲兄长的身旁,却忽然意识到过去岁月的凄苦,一下涌上心头,终于抑不住热泪盈眶。;
谷三木渐渐平息下激动的情感,缓缓说道:“天幸咱们终有再见之日。小兄弟,你的功夫已尽得白回龙所传,来日前途不可限量!”;
一提起师父的姓名,杜天林本想开口相问,谷三木究竟与师父之间的故事为何,但转念想起六指老人曾经说过谷三木对此事每次总是迟迟难言之状,自己在此刻问起甚是不妥,于是又收住口来。;
谷三木顿了一顿,缓缓又道:“这些年来白回龙待你可好么?”;
杜天林想起师父对自己淳淳不倦的教导,衷心生出感激之意,连忙点头道:“甚好甚好!”;
两人正相谈之间,忽然一声痛呼传来,两人斗然一震,只顾交谈,连身边受伤在地的六指老人都忽略了,实在不该。;
谷三木忙道:“不好,彭兄伤势下轻,咱们还弃他于地上——”;
说着一个箭步赶到他卧倒之处,扶起半身。;
这时杜天林也已赶到,只见六指老人一身是血,双目微睁,闪出微弱的光辉,想来大约是神智逐渐在禅宗“迷”字真诀下恢复过来。;
谷三木探手模他胸腑,触手只觉气息微弱,不由大吃一惊,万万不料六指老人的伤势竟沉重如斯!;
杜天林一见谷三木面色不对,吃了一惊道:“怎么样?经脉犹未裂断吧?”;
谷三木缓缓抬起头来,沉声说道:“情势极为危殆。”;
杜天林只觉心中一沉,再也说不出话来。;
谷三木长吸了一口真气,猛然挥指如飞,在六指老人周身点了数处袕道,并逐一运气注入脉道之内。;
六指老人的躯体缓缓移动了一会,谷三木再度仔细探模他的心胸,好一会才吐出一口气。;
杜天林见他面色沉重,这时松了一口气,急忙问道:“大哥,六指老人究竟如何了?”;
谷三木抬起头来缓缓说道:“生命是无碍的了!”;
杜天林啊了一声,又问道:“他一身神功呢?”;
谷三木沉吟了一会才道:“大略也不妨事!”;
杜天林这才放下心来,谷三木摇头说道:“真没有想到,六指老人会被对方伤成这种程度!至少也须调养数个月方有复原的可能!”;
杜天林黯然无语,他还不知六指老人主要便吃亏在对方不知不觉间所施出的“迷”字真诀上呢!;
谷三木顿了一会又道:“这次调养,须得环境清静,切忌外人惊扰,事不宜迟,咱们想法找一处偏僻所在将他安顿下来。”;
杜天林想到终南山麓下的一家客栈,位置不甚岔眼,环境最是幽雅,武林中人物万难涉足其间,相当适合谷三木所说的条件。;
于是两人连忙将六指老人扶至客栈,找了一间最里进的大房间,多赏了店伙一笔钱,要他无论如何保守秘密。;
谷三木仍然不放心六指老人的伤,恐怕他又恶化,总是每隔一个时辰为他探脉一次,好在六指老人一生浸滢内功,这等自然抗力甚为坚强,恢复也较迅速,过几个时辰的休息之后,精神已大见好转。;
杜天林也跟着松了一口气,两人忙了这么一阵,都感到有些疲乏起来,一起靠在榻上打瞌睡。;
过了好一会功夫,谷三木开口说道:“小兄弟,你现在可以将这一个月来的遭遇一五一十告诉我了。”;
杜天林点点头,沉思了一会,便由记忆的先后开始,一路说将下来。;
当他说到在百花谷中,巧遇丐帮帮主的一段时,谷三木呼地跳起身来,满面全是激动之色道:“你确信那人果真便是昔年丐帮帮主?”;
杜天林顿了一顿道:“当日他满心以为我被困在花阵之中,耳目失效,是以自己亲口说出,不想被我月兑出阵来听了个澈头澈尾,照理来说决不会有假?”;
谷三木哺哺呼道:“天啦,这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了!”;
杜天林道:“他要我找寻大哥,为他疗治寒毒,看他的用意,很可能是自施苦肉计,为的便是一见大哥!”;
谷三木道:“嗯,他只见你身带金刀,知你必与我有所关连,是以出计要你引我出来与他见面,只是他为了此事,居然布置如此繁杂,处处显得险谋重重,这倒令我思之不透。”;
杜天林道:“那么依大哥之意,是否要去见他一面?”;
谷三木道:“见面?我到处找寻他不着,若是获知他在何处,我早已废寝忘食直追而去了!”;
杜天林奇道:“大哥如此急于见他?”;
谷三木叹了一口气道:“见了他之后,立刻便可以打听一人的下落,这也是二十年来我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的事!”;
杜天林奇道:“谁的下落?”;
谷三木双目斗然一黯说道:“父亲的下落!”;
杜天林只觉心中一热,再也忍耐不住,抢着说道:“咱们这就动身?”;
谷三木望了六指老人一眼,考虑着说道:“去那百花谷往返约须多少时日?”;
杜天林想了一想道:“三五日即可!”;
谷三木又考虑了一下,摇摇头道:“此刻咱们如果离开,六指老人便无人照应了。”;
杜天林想了一会道:“他的伤势已经稳定,咱们此事太急,我离百花谷已过了一月有余,不宜再作延搁,否则对方必生疑心。咱们拜托店家,多给金钱,也不会以为六指老人乃是武林中人,只以为旅途受风寒病倒在此,咱们说明三五日便回,想来大致不会出事了。”;
谷三木考虑了半晌,只因他内心也甚焦急,终于点点头道:“看来也只好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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