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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关三叠 第八章 花烛之夜不成欢

平安镖局中热闹了起来,由于路九重在武林中的声名极大,附近的武林人物纷纷前来拜访,以致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胡白风既是地主,又是晚辈,深恐招待不周,有失礼的地方,更是日夜忙碌,亲自指挥家下人等,不论大小事情,务求稳妥适当。

那天黄昏,白展堂摆下接风酒筵,招待路九重祖孙,席间,宾主谈笑风生,因丁弃武及公孙同等人所带来的陰彝,早巳一扫而空。

路文杰是晚辈,又是白展堂没有过门的女婿,表现得比较拘谨,胡白风等四名弟子只有下首相陪的份儿,白采萍躲在深闺之中,根本不曾整衣出见,故而在席间开怀畅谈的只有白展堂与路九重两人。

酒过三巡,众人巳经多少有些酒意。

路九重终于话入正题,道:“听说白世侄当年误杀一人,以至于眼下有些麻烦,不知……”

由于白展堂是白采萍之父,路九重则是路文杰的祖父,论年纪路九重也比白展堂大着不少,故而他老实不客气的称白展堂为世侄。

白展堂微吁一声道:“不瞒世叔说,这也算是小侄的家丑……”

微微一顿,又道:“不过,小侄一向正直无私,不论是为官之时,还是在江湖道上行走之时,从来不曾做过对不起别人的事,至于误杀丁子杰,小侄原想补偿在他的妻子身上,谁知道我那不成材的二弟竟然……”

长吁一声,停顿了下来,似是因心情激动而无法再说得下去。

路九重凝重的嗯了一声道:“当初世侄大义灭亲,手刃胞弟白展才之事,也曾震动江湖,无人不说世侄公正无私,

认真说来,那丁……丁什么来着?……”

白展堂忙道:“丁弃武。”

路九重点点头道:“对了!丁弃武,如果他知道是非善恶,就不该再找白世侄的麻烦!”

白展堂叹息一声道:“其实,丁弃武那孩子也够可怜,而且,这件事也已经过去了!”

“过去了?”

路九重不解的道:“那丁弃武莫非已经想通了,知道他不该再来找白世侄的麻烦?”

白展堂苦笑道:“那倒不是,……”

微微一顿又道:“丁弃武那孩子此刻大约早已死去多时了,唉,这也是命运不济……”

路九重更加愕然的道:“怎么,他已经死了?听说他不是天山瞽叟的弟子么……”

白展堂连忙点头道:“不错,他确是天山瞽叟的弟子,论武功,小侄还不及他……”

路九重噢了一声道:“他真的有那么大本领?”

白展堂道:“天山瞽叟名不虚传,他教出来的徒弟,确实剑法高绝,在洛阳舍下,小侄曾与丁弃武交手,结果不及数招,小怪就受了挫败!……”

路九重白眉深锁道:“既然如此,他又是如何死了的呢?”

白展堂道:“总之,他武功虽高,但却江湖经验浅薄,受了别人的暗算,以致重伤内腑,小侄虽然把当年御赐的一颗龙涎参实给他服了下去,但只怕也是救不了他的性命,因为他的伤势太重了!……”

路九重大口喝下一杯酒去,也叹口气道:“听世侄如此说来,倒是可惜了这一位武林中的少年……”

目光一转,又道:“天山瞽叟知道此事么?还有,丁弃武究竟受了何人的暗算,白世侄可肯仔细一说?”

白展堂苦笑道:“天山瞽叟已多年未出江湖,据说他曾发誓不再复出,看来也许从此不再有天山瞽叟的武学流传于江湖之间了……”

微微一顿,方才又道:“至于丁弃武的身受重伤,则是受了碧鸡寨主公孙同的暗算,那是六天之前……”

于是,他把那天的经过-一的仔细述说了一番,自然,他未提起白采萍失踪之事,路九重皱眉道:“如果丁弃武当真如此死了,倒是一件十分令人遗憾的事……”

哈哈一笑又道:“老夫一向久仰天山瞽叟的流云剑法,但因天山路遥,难得一去,倒很欣赏一下他这位高足的剑术,如今看来,大约也是缘铿一面了!”

白展堂忙道:“天山瞽叟的流云剑虽然为世所称,但较之世叔博大精深的九华剑法,又还逊一筹!”

路九重被恭维得心中十分舒服,哈哈一笑道:“世侄别尽往我脸上贴金.毕竟我已经老了,岁月不饶人,现在对一切也都看得淡了!”

于是,他们抛开了天山瞽叟及丁弃武的话题,又开怀畅饮。

最后,话题又落在路文杰与白采萍的身上。

白展堂十分开心,因为路文杰少年英俊,是一位理想的东床快婿,何况,路白两家门当户对,这婚事是再好也不过了。

于是,婚期议定在十天之后。

消息立刻传到了白采萍耳中,女乃娘许妪正在她的房内。

报信的丫环并没有得着彩头,因为白采萍反对这桩婚事,事到如今,她仍然坚持不嫁。

女乃娘许妪连忙劝道:“小姐可别这么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女孩子不出嫁算什么?”

白采萍坚决的道:“我跟着我爹爹过一辈子,又怎么样?”

许妪道:“老爷百年之后呢?”

白采萍道:“那我就出家做尼姑去!”

许妪摇头叹气的道:“这成什么话,就算老爷归天之后,也是合不上眼睛,你会落个不孝的罪名……”

微微一顿,又道:“而且,老爷也绝对不会答应!”

白采萍大哭道:“那还是让我死了吧!”

许妪也忍不住流泪道:‘小姐,可别说这些话,路家有什么不好,门当户对,路文杰那孩子我已经看过了,长得挺俊的和你刚好是一对儿!……”

“不……”

白采萍咬着牙关道:“我不嫁就是不嫁!”

虽然白采萍坚持不嫁,但经不起女乃娘许妪的劝说,白展堂也听说白采萍不肯成婚,发了一次脾气,白采萍算是屈服了。

十天的时间,在繁忙中度了过去。

平安镖局辞去了好几批主顾,因为大家都在忙着办喜事,早已无心做生意了。

白展堂的九名弟子中,在冀北的老三老四,与在洞庭的老七老八老九,也都赶到了开封,九名弟子算是完全到齐了。

白采萍虽是整天愁眉深锁,暗暗饮泣,但白展堂却是十分开心,这也是近几年来十分难得的事,所以上上下下也就都换上了一种欢乐的气氛。

平安镖局中处处张灯结彩,布置一新,远近的贺客络绎而至,就在开封府说来,这也是一件盛事。

白采萍注定了要做路家的媳妇,于是,她被人扶了起来,打扮得花枝招展。

由于白展堂曾经官拜兵部侍郎,不但江湖武林中的人物纷纷前来祝贺,连府县富绅,也是络绎不绝十分热闹。

热闹忙乱的一天总算过去了,路文杰被灌的半醉,踉跄着进入了洞房。

洞房是一明一暗,外面算是小客厅,内室就是白采萍的香闺。

路文杰少年英俊,又是深受武林敬仰的路九重的孙子,在江湖上已经有了些名气。

他早听说白采萍生得极美,故而对这桩婚事十分满意,新婚之夜,兴高采烈的进入了洞房。

小客厅的灯烛是亮着的,但白采萍的闺房,也就是新房之中却是黑漆沉沉。

自然,白采萍是在新房之内。

路文杰在厅中徘徊了一阵,觉得有些奇怪,新婚之夜,新郎还没有入房,新娘为什么会熄灯?

于是,他走近内室,揭开了门帘!

但听白采萍沉声道:“站住!”

路文杰怔了一怔,皱眉道:“为什么?”

白采萍道:“你不能进我的房间。”

路文杰反倒笑了,他想这是女孩子害羞的心理作祟,因而调侃的道:“这房间昨天还是你的,但今天却变成咱们两个人的了!”

白采萍咬牙道:“我不管反正你不能进来。”

路文杰皱眉道:“娘子,你我已经结为夫妇,别的玩笑可以开,但这种不让新郎倌进房的把戏.我可受不了!”

白采萍沉声道:“我不跟你开玩笑,我说的是真实话。”

路文杰皱皱眉头,暗道:“白采萍娇生惯养,又是从小没有了母亲,难怪她的脾气不好,自己该让着她一些。”

忖念既决,哈哈一笑道;“你不让我进来也没用,我这人天生得脸皮厚,会自己闯进来。”

白采萍咬牙道:“你敢,我会和你拚命!”

“拼命……”

路文杰又笑道:“这倒是新鲜事,新婚之夜,一对新夫妇会拼命,我还没听说过!”

白采萍咬牙道:“现在你听说了,如果你敢进来,我就会跟你挤命!”

路文杰不在意的笑道:“这我倒要试试看!”

迈动脚步,就向房中走去。

但他刚刚走入房门,眼前突见寒光一闪.白采萍当真一剑劈了过来。

这一剑来得又狠又快,把路文杰的酒意立刻打醒了一半。

他万万料不到白采萍会当真用宝剑刺他,新婚之夜,这算是哪档子事。

幸而他闪避得快,一股寒风由耳边掠了过去,路文杰知道,宝剑的剑锋距他的耳朵之外只有五寸之差,暗道一声好险,脚底用力,刷的一声退入了小客厅中。

他像呆了的一只公鸡,在厅中站了至少有一袋烟之久,方才蓬的一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内窒中没有什么声音,只有白采萍用力忍耐住的低低饮泣声。

路文杰用力拍拍前额,他觉得自已应该算是完全清醒了。

但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他还是一点也弄不清。

他重重的一拍桌子,沉声道:“这算怎么回事,莫非你中了邪?”

白采萍应声道:“我觉得抱歉,也觉得难过,可是我不能嫁给你!”

路文杰哼了一声道:“哼,我总算弄明白了,原来你是瞧不起我,觉得我不配做你的丈夫,……”

声调一沉,又道:“既然如此,当两家议亲之时,为什么你不反对,却等到结了亲之后用宝剑往外赶我?”

白采萍幽幽的道:“我爹爹脾气不好,我的话他怎么会听,不过,你也误会了我。”

路文杰道:“我误会了你什么,难道你用宝剑砍我是假的,是跟我闹着玩的?”

白采萍道:“我并不会瞧不起你,也不是说你不配做我的丈夫,而是……”

路文杰心头又掠过一种甜丝丝的感觉,把声音放得十分温柔的道:“而是什么?”

白采萍叹口气道:“是我配不上你。”

路文杰又怔了起来,听她的音调,说得不像虚妄之言,但如果真的如此,则自已进入内室绝不会被她用剑赶了出来。

是以他摇头冷笑道:“你很会说话,但却无法使人相信……”

微微一顿.又道:“这不是理由,你我的婚事,是我爷爷和你爹爹订的.以我们两家的家世,可以说算是门当户对,而且,我只有敬爱你,不会嫌弃你,为什么你要说出这种话来,岂不是令人不解?”

白采萍道:“因为有些事情你并不知道。”

路文杰困惑的道:“是什么事情?”

白采萍咬牙道:“我不想告诉你,你还是不问的好。”

路文杰叹口气道:“今天在那么多亲友,那么多的来

客面前交拜了天地.我们夫妻的名份就算定了,你否认也没

有用处,不叫我进去也没有用处……”

白采萍没有说话,又呜呜的哭了起来。

路文杰叹道:“采萍,你用不着这样,你该跟我坦白,有什么事都不妨明说,就算你不愿跟我成为夫妻,至少,我们还是朋友!”

这话十分诚恳,似是把白采萍说动了,她哽咽了一阵,方才幽幽的道:“你可知道我们跟丁家所结的仇恨?”

路文杰道:“是听说过了,岳父大人已经亲口说过这件事,但.……”

白采萍咬牙道:“你别叫我爹爹岳父。”

路文杰不禁有些反感,同时心理上也像是受了创伤.但他苦笑道:“好吧,我不叫吧……”

声调变得冷冷的道:“你们与丁家的仇恨,跟我们两人的婚事又有什么关连?”

白采萍长吁了一声,道:“我跟爹爹住在洛阳的时候,丁弃武曾去向我爹爹寻仇……”

路文杰道:“这件事,岳……不,伯父曾经说过,听说丁弃武武功不弱,流云剑法,也比白家剑高强,……”

白采萍由房中迈步而出,站在内室门外,盯着路文杰道:“老实说,我爹爹不是他的对手,如不是我抢先拦在我爹爹面前,我爹爹的性命只怕早已……”

路文杰接口道:“你拦到你爹爹面前,难过你没有受伤?”

白采萍道:“我受了伤,而且伤得不轻。”

路文杰呐呐的道:“那么你……”

白采萍叹口气道:“丁弃武所显露的剑法太高了,没有谁敢再去拦他,他……他……”

下面的话却再也说不出来。

路文杰焦急的道:“他究竟怎么样,为什么你不说下去?……”

白采萍咬咬牙关道:“他把我抱走了。”

“抱走了……”

路文杰不由心头一沉,恨恨的道:“他为什么把你抱走,当你还在洛阳之时,我们就已订了亲了,他这是什么意思,这简直是对我路文杰挑战……”

白采萍冷冷的道:“丁弃武根本就不认得你,他也不曾听说过你和我订亲的事,就算听到了,他也不会放在心上……”

路文杰怒道:“为什么?”

白采萍道:“第一,他不会怕任何人,更不会怕你,第二,他把我抱走,是为了救我!……”

微微一顿,又道:“他把我抱到洛水之旁的一座废寺之中,用他师门的灵药治好了我!……”

路文杰双手握拳,叫道:“他为什么救你?”

白采萍低下头道:“也许你还不知道,我们是青梅竹马的朋友,从小在一起长大的。”

路文杰咬牙道:“我明白了,你爱他!”

“不……”

白采萍遣:“我恨他!”

路文杰又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沉忖片刻,突然掠过一层喜色,似乎恍然大悟的道:“我真糊涂,男女授受不亲,他把你抱到废寺之中疗伤,使你觉得是蒙上了污点,因而下好意思见我.是不是这意思?……”

不待白采萍答复,又道:“其实,江湖儿女不必注重这些小节,何况,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怪不得你,我不会放

在心上的,时间已经不早,我们可以安歇了!”

说着站起身来,就要去搀白采萍。

白采萍厉叱道:“站住,不要动手!”

路文杰一怔道:“莫非你的话还没有说完?”

白采萍点点头道:“不错,我还有话要说……”

眸光一转,又道:“当我跟我爹爹来到大师兄的镖局之后,丁弃武二度前来寻仇……”

路文杰皱眉道:“这我也听说过了,丁弃武救了你爹爹,他自已扭断了公孙同的一条右臂,但却受了很重的内伤,现在大约已不在人世了。”

“不……”

白采萍冷冷的道:“他仍然好好的活着。”

路文杰道.“你怎么会知道?”

白采萍冷凝的道:“因为我一直陪在他的身边。”

“你……”

路文杰的面色顿时变了,道:“你为什么要陪他,难道你跟他巳经有了私情?对了,听说你跟他是从小在一块长大的……”

白采萍怒道:“你不要血口喷人,我跟他可是清清白白……”

路文杰顿足道:“好一个清清白白,第一次是你受伤,他抱走你,给你治伤,第二次是他受伤,你抱走了他再给他治伤,谁知过你们搞的什么鬼!”

“胡说……”

自采萍怒叫道:“他已经有了未婚的妻子,我跟她还是结拜的姊妹……”

路文杰道:“她是谁?”

白采萍道;“泰山于家堡的于碧青!”

泰山于家堡在江湖武林之中是很出名的地方,路文杰不能不信,但他皱皱眉头,又道:“那么,你为什么要去?”

白采萍道:“他救过我,也救了我爹爹,虽然他恨我爹爹恨得要死,但……”

路文杰接口道:“我知道了,你是同情他,这也难怪,我不会责备你,过去的就让他过去算了!”

他一再的表示出对白采萍不究既往,只要她安心做路家的媳妇。

白采萍幽幽的道:“丁弃武不会忘记杀父之仇,他仍然要来找我爹爹……”

路文杰乓的一拍桌子,道:“这你可以完全放心……”

白采萍似乎吃了一惊,定神的瞧着他,路文杰爽朗的一笑,又道:“既然你我成了亲,你爹爹的事就是我的事,有我路文杰在,就怕他丁弃武不敢来。”

白采萍冷笑道:“你认为丁弃武怕你?”

路文杰朗然道:“华山的九华剑并不弱于天山的流云剑,至少,我不怕他!”

白采萍忖思道:“好吧,路文杰,我和你定个约!”

“订约?……”

路文杰奇怪的道:“我们要订什么约?”

白采萍道:“虽然在你爷爷和我爹爹的主持下,我已经跟你行了交拜之礼,但是我不答应你,你也没有办法……”

路文杰点点头道:“事实确是如此,就算你的人给了我,你的心不给我,咱们也不能算是夫妻!”

白采萍咬牙道:“路文杰,如果你想得到我的人,也得到我的心,就去杀了丁弃武!”

“杀他……”

路文杰双眉深锁道:“他替你治过伤.你替他治过伤,你可怜他,同情他,为什么现在又叫我杀死他!”

“不为什么……”

白采萍仍是咬牙叫道:“除非你杀了他,否则你永远别想要我做你的妻子!”

路文杰哼了一声道:“如果他胆敢再来,我一定会杀了他,但如他不来,我又到那里主找他?”

白采萍道:“我可以告诉你。”

路文杰道:“是他疗伤的地方?”

白采萍道:“现在他的伤早好了,他不会还在那里。”

路文杰道:“你还知道他另外的住处?”

白采萍谈谈的道:“在平安镖局斜对面有一家鸡毛小店,里面住着一个瘸老头子,和一个胖小伙子,那就是丁弃武的两个下人,丁弃武一定会来找他们,……”

路文杰道;“你是说要我去找他们两个,查问丁弃武的下落,而后去杀了他?”

白采萍道:“我不管你是去查问,还是去跟踪,反正这是我提供给你的线索,只要你能杀得了丁弃武,我就安心做路家的媳妇!”

路文杰咬牙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认为丁弃武的剑法比我高强,你想叫我去送死!”

白采萍叫道:“那是你自己小心眼,我绝没有这意思!”

路文杰哼道:“不管你有没有这意思,反正我愿意按你的办法,去杀了丁弃武,然后再和你正式成亲,如果我死在丁弃武的剑下,那就一切都做罢论!”

忽然--

但见人形一闪,小客厅中突然多了一人,竟是丁弃武。

这变故太过于猝然,白采萍与路文杰不由都为之吃了一惊!

路文杰并不认得丁弃武,但听白采萍激动无比的叫道:“丁弃武,你怎么来了?”

丁弃武巍然而立,目光威棱的扫视着两人,淡淡的道:“恕我打扰了你们的花月良宵,但你们的谈话我都听到了!”

原来他早已进入了平安镖局。

路文杰听说他就是丁弃武,伸手就去拔剑,但剑并没有拔出来,原来因为今天是成亲的日子,那柄一向寸步不离的宝剑,并没有佩在身上。

丁弃武摇摇手道:“路文杰,用不着紧张,我并不想杀你!”

路文杰冷哼道:“不是你杀我,而是我杀你……”

微微一顿,又道:“既然你听到了我们的谈话,更知道我一定会杀你,你我势难两立!”

丁弃武道:“但你我无仇无恨!”

路文杰咬牙道:“至少,江湖中有九华剑法,就不容天山流云剑出现!”

丁弃武冷笑道:“天山流云剑是武林中至高无上的剑法,华山的九华剑不值一提!”

路文杰大怒道:“丁弃武,冲着你这句话,我今天非杀你不可……”

转头瞧瞧白采萍,道:“你的剑可否借我一用?”

白采萍摇头道:“现在我又不希望你们真打了,正如丁弃武所说的,你们无忧无恨,何必定要拚命?”

路文杰怒道:“他的话都是屁话!今夜我跟他是不死不休之局!……

你的剑究竟肯不肯借?”

白采萍摇摇头道:“不借。”

但见丁弃武却把胯下的宝剑拔了出来,向路文杰掷了过去。

路文杰接剑在手,大感意外的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丁弃武道:“我的剑可以借你!”

“你……”

路文杰既感困惑,又有些不大舒服的道:“你的剑借给我,你用什么,你该知道我借剑是为了要杀你!”

丁弃武平静的道:“我自然知道……”

微微一顿,又道:“真正懂得上乘剑法的人,不一定必须有剑,随便用一草一木,都可化为三尺青锋,就是双手十指,也一样可以代替宝剑!”

路文杰大怒道:“少狂,你虽然干脆,但我却不能用你的宝剑,因为我纵然杀了你,也与我的名声有损!”

抖手一扬,又把丁弃武的宝剑掷了回去。

丁弃武苦笑了一声道:“路文杰,我实在不想跟你为敌,你何苦定要找我的麻烦!”

路文杰冷笑道:“就眼下而论,是谁找谁的麻烦?……”

伸手一指,又道:“这是我的洞房,她是我的妻子,你为什么不声不响闯了来?”

丁弃武双手一拱道:“关于这一点,我正要对你致歉!”

路文杰道:“那么你为什么来?”

丁弃武道:“我有几句话要告诉尊夫人,然后我会立刻离去,绝不再找你们的麻烦!”

路文杰看看他,又看看白采萍,只见她双目蕴泪,盈盈欲滴,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路文杰有些不忍,长吁一声,向白采萍道:“你愿意跟他谈话?”

白采萍没有开口,只是连连点头。

路文杰又叹口气道:“好吧,你可以跟她谈,不过,等你们谈完之后,我要你陪我到开封城外的荒郊之中一决生死!”

说着就向门外走去。

丁弃武伸手拦住了路文杰道:“你不要离开!”

路文杰冷冷的道:“我的脾气不好,你们的谈话也许会使我不能容忍,但我既然答应了你们.就愿意使你们谈完,我不如先到外边等你!”

丁弃武摇头道:“不行,你们是结了亲的夫妻,我不能背着你跟你的夫人谈话!”

路文杰咬咬牙道:“也好,你说吧!”

白采萍已经迫不及待的道:“丁弃武,你究竟要同我说什么?”

丁弃武双目微闭了一会,然后双目一睁,叹口气道:“经过了一场生死的挣扎,我觉得自己已经有些变了!”

白采萍关切的道:“变了什么?”

丁弃武抓抓头皮道:“我本是非报仇不可,现在我已经动摇了!”

白采萍道:“你是说……不杀我爹爹了?”

丁弃武点头道:“当初诬告我爹爹的是你二叔,折磨我母亲的也是你二叔,你爹爹已经杀了他,真正的仇人巳经死了,我不必一定非杀你爹爹不可!”

白采萍激动的叫道:“小顺子,真谢谢你,总算你想通了,我爹爹是个好人!……”

路文杰听得十分不顺耳,忍不住哼了一声道:“什么小顺子,谁是小顺子?”

白采萍道:“也是他,是他的小名!”

路文杰咬牙道:“你竟叫他的小名,这成什么体统?”

白采萍叫道:“我为什么不能叫,我跟他从小-齐长大的,小时候彼此都是喊叫小名的。”

路文杰咬牙道:“不必多说废话……”

又转向丁弃武叫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丁弃武不慌不忙的道:“另外,于姑娘告诉过我,你曾陪她一齐到望夫山,用‘玄元归渡’的手法替我治伤!我……很感激你……”

白采萍苦笑道:“这算不了什么,因为你也救过我,救过我爹爹,……”

眸光含泪汪汪的一转,又道:“其实,我并没有帮上什么忙,都是于姊姊救了你,她……”

丁弃武接口道:“我们巳经分手了!”

白采萍呐呐的道:“你是说暂时分手,她大约是回家了吧?”

丁弃武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但我们只怕不会再见了!”

白采萍大惊道:“为什么,你可不能做出对不起她的事来,你知道她对你多么好,如果那时你不幸死了,她一定会陪同你死!”

丁弃武点头道:“我知道,我也相信她会做得出来,可是,不是我离开她,是她离开了我。”

白采萍瞧了他一眼道:“这不可能,她……她……”

话锋一转,又道:“你一定有什么瞒着我。”

丁弃武方欲再开口,却听路文杰沉声叫道:“你们的谈话已经超越了应谈的范围!”

白采萍叫道:“你就守在旁边,我们是正大光明谈的,有什么超越范围,难道谈话还要受限制?”

丁弃武叹口气道:“我也不愿多说什么了,今夜我觉得必须见你一面,所以才来找你,我就要走了,……”

白采萍急道:“你要去那里?”

丁弃武道:“天涯海角,我会走得很远,而且,我再也不会回来了!”

白采萍叫道:“小顺子,你不该走,你可以去见我爹爹,把这些事情告诉他!”

丁弃武道:“虽然我不再向他寻仇,但我却不会去见他,因为我还是恨他。……”

路文杰冷冷接口道:“这些事现在说未免有些不合时宜,至少,等你我分出胜负生死之后,你可以再回来找她细谈,自然,回来的可能是你的人,也可能是你的鬼!……”

白采萍叫道:“不,你们不要再拚了!”

路文杰冷冷的道:“这就奇了,方才你不是还叫我杀了他么,难道你这样快就又改变了主意?”

白采萍点头道:“我的确是又改变了主意,我不愿意你们死,谁也别死!”

路文杰冷哼道:“难道你要嫁给我们两个!”

白采萍怒道:“这是什么话.为什么你要这样说?”

路文杰冷峻无比的道:“你别把我当傻瓜,我看得出来,我知道你爱他,可惜你却嫁的是我!……”

白采萍近乎疯狂的叫道:“我谁都不嫁!”

路文杰冷冷的道:“白采萍,我不妨明白告诉你,如果我死在他的剑下,你们可以如愿以偿,如果死的是他,我也不会再要你.你会守一辈子活寡!”

白采萍叫道:“你疯了……”

路文杰冷笑道:“我一点也不疯,而且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所以我的话也绝对可靠,老实说.我实在后悔和你成亲!”

转向丁弃武道:“我们可以走了吧!”

丁弃武冷漠的道:“你去取你的宝剑,我们走!”

白采萍大叫道:“小顺子,你不能……你不能杀他……”

丁弃武平静的道:“你放心,我不会杀他,自然,他也杀不了我,我只想告诉他,天山流云剑才是当世武林之中一流的剑法……”

他肩微动,与路文杰先后向院中跃去。

白采萍随在后面叫道;“小顺子,你们不要比剑……”

但她并没有再叫下去,却连忙娇躯疾退,回到了新房之中。

原来院中灯烛齐亮,火把通明,白展堂、路九重、胡白风等已带着大批人人赶到了院中。

丁弃武冷冷一笑,站了下来。

白展堂勃然大怒,就指着丁弃武厉叱道:“丁弃武,原来你还没死,如果你向老夫寻仇,尽可正大光明来我老夫,老夫绝不逃避,你不该闯人小女的新房之中,……丁弃武,你这算什么居心?”

路九重白眉微锁道:“他就是丁弃武?”

白展堂忙道:“不错,就是这个畜牲!……”

声调一沉,大喝道:“丁弃武,你过来,老夫不会要任何人帮手.再和你一分生死!……”

路文杰却双手一拱,道:“岳父大人,且慢!”

白展堂只好嗯了一声,道:“贤婿有何话说?”

路文杰朗然道:“丁弃武闯入小婿新房,是有意跟小婿挑战,请岳父大人先让小婿跟他一较剑法!”

白展堂不便应允,也不便拒绝,只好把询问的目光投注到路九重脸上。

路九重好整以暇,捻须微笑道:“应该先让他们晚辈动手,我们且袖手旁观吧!哈哈哈哈……”

他似是根本未把丁弃武放在心上,而以一种近乎兴奋的心情来观赏。

白展堂是领教过丁弃武的流云剑法的,虽然心中有些忐忑不安,但却不便再说些什么,故而也只好静立一旁,袖手观战。

此刻,路文杰的宝剑早已由路家的仆人送上,路文杰持剑在手,神威大振,长刽向丁弃武一指,道:“来来来,你我大战三百回合。”

丁弃武目光四外一转道:“丁某愿意再退让一步,……”

路文杰哼道:“为何要退让?”

丁弃武道:“丁某愿意承认天山流云剑法不及九华剑,你我之间就此罢手……”

微微一顿,又道:“在下已不作复仇之想,可以就此离去,远走天涯,……”

“住口……”

路文杰大声冷笑道:“丁弃武,想不到你的花样倒是够多,方才要证明天山流云剑是当世武林中的一流剑法,如今却又甘拜下风了,你想不战而走也行,但是却有-个条件!”

丁弃武道:“什么条件?”

路文杰爽然一笑道:“路某不拘小节,这件事可以容忍,但路家与白家的声誉不容受损,……”

向路九重及白展堂分别拱了一揖,又道:“只要你向家祖父及家岳父行过三跪九叩之礼,承认了你胆大妄为的过错,你就可以走出大门!”

丁弃武面孔铁青的道:“路文杰,你不要过分欺人!”

“这是说你不肯接受这个条件了?……”

声沉一沉,又道:“你可知道擅闯私宅,犯什么罪刑,除了那个条件之外,你还可以自断一臂,否则休想活着出去!”

丁弃武冷笑道:“路文杰你别想歪了,我并不是在吓你!”

路文杰目光四外一转,道:“路某是条铁铮铮的汉子,路、白两家都不是持众暴寡,倚多胜少的门户,你尽可以放心,路某下会有人助拳,只有你我两人一决高下!”

丁弃武摇摇头道:“你仍然会错了意。”

路文杰冷笑道:“那么你的用意何在?”

丁弃武咬咬牙关道:“我是为了白采萍着想,我不愿意她新婚之夜就变成寡妇!”

白展堂勃然大怒,厉叫道;“畜牲,凭你这句话就该死,我女儿的事与你有何相干!”

路文杰更是气得火冒三丈,大喝一声,一剑劈了过来。

丁弃武身形飘闪,躲了开去。

路文杰更不怠慢,宝剑飞掣,但见寒光耀眼,又是两剑刺了过来。

出手三剑,剑剑狠毒,寒光飞舞,使人眼花缭乱,更证明了九华剑法的确不同凡晌。

但丁弃武都巧妙的闪了开去。

路文杰收剑住手,大喝道:“丁弃武,为什么你不拔剑动手?”

丁弃武沉凝的道:“看在白采萍的面上,我让你三招!”

不但路文杰大怒,连路九重与白展堂也都气白了脸,路文杰宝剑一挥,大喝道:“丁弃武,今夜如不杀你,我誓不为人!”

宝剑撤出朵朵剑花,分向丁弃武上、中、下三路狂风骤雨般的攻了过去。

原来他盛怒之余,巳经施出了九华剑法中最具威势的追魂十二式。

丁弃武不敢过分大意,也已出剑相迎。

九华剑法的追魂十二式果然凌厉万端,但见剑花飞掣,火星四射,铿锵之声不绝于耳,至于两人的影子却已经有些模糊难辨。

路九重轻松的面色变得凝重了起来,双目神光激射,全神贯注的盯着交手的两人。

白展堂更是双眉深锁.寂然不动。

另外,胡白风等九名白门弟子,以及平安镖局的镖师家丁,与跟随路九重祖孙而来的华山人手,更是-个个俱得呆怔了起来。

这是一场罕见的搏斗,两位当世武林中的少年高手各展所长,全力相搏。

眨眼之间,路文杰的追魂十二式已经施完。

路九重不由暗皱眉头,虽然路文杰与丁弃武看来似不分胜负,但只有他最清楚,路文杰既然无法用追魂十二式掣败丁弃武,则他获胜的机会就不多了。

更加焦灼的一个人是白采萍,此刻她什么都不想,只希望丁弃武快些离开此处。

忽然--就在两人交手到二十几招上,但见丁弃武宝剑疾收,涌身追到了五步之外。

由于两人拚斗得身影大快,胡白风等人根本就弄不清谁胜谁负,又见丁弃武涌身退出圈外,心头俱皆松了一口长气。

因为根据搏斗的正常情形,首先涌身后退的必是战败的一方。

正当他们要鼓掌喝采,为新姑老爷庆功之时,一张张充满了笑意的脸上却突然又紧紧的绷了起来。

原来丁弃武已经收剑人鞘,但路文杰却持剑呆立,血水由左肩上流了下来。

众人俱都大惊,这才发觉受伤的不是丁弃武,而是路文杰。

只见他左肩被剑锋划破了一道数寸长的裂口,鲜血正涔涔而下。

丁弃武拱拱手道:“刀剑无眼,请恕丁某失手!”

三名华山门人及胡白风一齐拥上,护住了路文杰,白展堂皱眉叫道:“快些送到后堂医伤!”

于是,一阵纷嚷路文杰被护送了下去。

白展堂大喝道:“丁弃武……”

但他立刻被路九重拦了下来。

路九重满面严肃,大步走向丁弃武道:“天山流云剑果然妙用无方,方才阁下剑下留情,留下了老朽孙儿的一条性命,老朽十分见情……”

微微一顿,又道:“但老朽见猎心喜,宁冒以老欺小之名,也要和阁下过上几招!”

从与路文杰一交手,丁弃武就知道自已惹上了麻烦,不论胜负,都是与华山派结上了粱子,而后三年五载甚至生生世世,都很难化解了双方的宿怨。

但他已经势成骑虎,只好微吁了一声道:“老前辈德高望重,遇事最好能够三思!”

’路九重沉凝的一笑,反问道:“如果你是老朽,不知又该如何处置?”

这话倒把丁弃武问住了,如果路九重不在场,他可以抛开不管,但不幸的却是守在面前,如果他袖手不问,等于是砸了华山一派的招牌。

这个谁都承受不起,丁弃武心想,如果他是路九重,也一样的会拔剑动手。

刹那之间,丁弃武心念疾转.他自己就能退缩么?不能!

他个人的荣辱事小,但他是天山瞽叟的独传弟子,不能坍师门的台。

庭院之中静得出奇,连一枚针掉到地上,都会听得清楚。

路九重咬咬牙笑道:“丁弃武,你为何不回答老朽?”

丁弃武长吁一声道:“老前辈问得对,如果换了是我,也不能就此放手!”

路九重呵呵一笑道:“你毕竟还明白一些事理,……”

声调一沉,道:“还不动手,等待何时。”

此时他手中早已接过了华山门人送上的一柄长剑,明晃晃的剑锋,闪动着慑人的寒芒。

丁弃武平静的道:“看来老前辈是必定要与在下一搏了?”

路九重道:“你比我还要清楚,方才你也已经自已想过而说过了!”

丁弃武目光转动,道:“既然如此,在下无法拒绝,不过……”

路九重摇着长剑,不耐道:“还不过什么,快些拔剑动手就是,老朽倒有些性急了!’

丁弃武凝重无比的道:“老前辈该想得出来,以前辈的身份地位与在下所代表的门户,动手相搏,不是一件小事!所以.在下必须慎重行事!……”

路九重道:“我懂你的心情,但武功一道,只能在造诣与技巧上分高低定胜负,没有他途可循!”

丁弃武点点头道:“我知道,我所要告诉前辈的是,一出手我将使用师门精绝之学……”

路九重故作不在意的朗笑道:“老朽并未限制你用什么招数!”

丁弃武严肃无比的又道:“这是家师一再告诫我不能轻用的招数,但与老前辈动手过招,除了用‘流云剑法’的七绝招之外,决不会是前辈的对手,所以我是被逼于此,不得不用这七绝师门绝学说明在前!”

路九重心中微动,但仍坦然一笑,道:“老朽既要领教流云剑法,自然是希望能领教其中的精粹之学。”

丁弃武道:“但这七绝招一出,死伤难免.以老前辈的武功造诣,自然又当别论,不过,在下理应提醒前辈,小心在下的杀着!”

路九重脸又气白了,大喝道:“好小辈,死到临头居然还敢对老朽口出狂言,这难道是想对老朽威胁么?”

丁弃武肃穆无比的道:“前辈应该知道我这完全是一番好意。”

路九重大怒道:“够了,如你能杀得了老朽,正是你扬名天下的大好时机,何必还有这多的顾虑!……”

声调一沉,大喝道:“快些动手!”

丁弃武不再多言,横剑当胸,朗然道:“老前辈请!”

路九重严叱道:“狗才,老朽立身江湖四五十年什么时候先出过手,何况又是对你这后生小辈……”

丁弃武凝重的道:“前辈小心,在下有-了!”

长剑平出.当胸刺去!

这一剑出手平平,若不是丁弃武事先有过交代,路九重很可能置之不理,等剑尖将到之时,利用吸字诀,一吸一放,将对方震退。

一来因为他已欣赏过丁弃武的剑法不凡,二来又为丁弃武方才的话语所动,故而不改掉以轻心,宝剑斜出,顺着对方的剑锋找上了握剑的五指。

这是上乘的以攻制攻方法,三招之后,就可迫使对方弃剑而降。

然而,双剑一触,路九重却立刻面色大变,吃了一惊!

原来丁弃武平胸而至的一剑,内中却暗藏了不少变化,专待对方的反应而变。

路九重用的是封门式的制攻剑决,丁弃武却剑身一翻,中速变式,改刺为撩,去反削路九重的五指。

路九重也已防到了许多可能的变化,当下虽惊而不乱,长剑一旋一拨出了三朵剑花,长剑像是领时变成了数柄,向丁弃武的宝剑格去。

路九重所用的剑法,守多于攻,因为他要先试试流云剑的七绝招究竟有什么威势,所以使用最安全的打法,这样长剑一旋,就可把面前完全封死,任凭对方攻势如何凌厉,也不能不被封了回去。

然而,这一次却出了意外。

他那长剑一旋之间,并没有碰上对方的兵刃,不由顿时大吃一惊!

一时之间,他实在弄不清楚丁弃武的长剑是如何刺了进来的,但寒光闪闪的宝剑确然已到了他的眉心之前。

路九重这一惊非同小可,然而,姜是老的辣,危机之中,路九重猛用铁板桥的功夫,上身倒翻而下,长剑自胯下伸出,去扫丁弃武的双足,而后一个飞脚,身子横起,展开反击。

在险之又险的情况下,路九重不但化解了丁弃武的这一招,而且易守为功,已经占了上风。

围观之人,包括白展堂在内,无不看得骇汗如雨,但第二招两人相搏的情形,却没有人能再看得清楚,因为两人就像转起来的一架风车,除了一片白影不停闪动之外,再也无法看得到别的。

闪动的白影终于静止了下来。

所有在场之人都屏止了呼吸,眼皮一眨也不眨,任何人都在急等着想知道结果。

然而,那结果一时之间似乎有些难以分辨,因为两人都是完整无损,定定的对峙在三尺之外。

全场鸦雀无声。

至少有半盏热茶之久,两人面面相觑,只听路九重长吁声道:“天山流云剑名不虚传,若不是老朽,谁也不能再活着站在这里了!”

丁弃武平静的道:“家师曾说过七绝招出必伤人,老前辈能够-一化解了开去,足证老前辈武功高深,已非一般自命为武林高手之人所能望其项背!……”

路九重移动了一下脚步,众人这才发现他长衫下摆上已经被划破了一道尺把长的裂缝。

路九重败在了丁弃武之手。

名满天下的路九重竟会败在二十岁上下的后生晚辈之手,这是不可思议的事。

包括白展堂在内,谁都没有移动,谁都没有开口,因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忽然--但见路文杰疾步而至,原来他伤势不重,除了用布带把负伤的左臂吊在颈间之外,一切如常。

只听他大叫道:“爷爷,您……”

路九重沉凝的道:“爷爷也已败在了他的手下!”

“啊……”

路文杰做梦也没料到,路九重竟也不是丁弃武的对手,一时之间,不由也呆了起来。

白展堂如梦初醒,咬牙叫道:“丁弃武,你还要什么?”

丁弃武叹息了一声道:“我本想要你的命,但现在,我不想要了,我要远走他乡,离开这些使人烦恼的地方。……”

没有人应声。

丁弃武朝向白采萍的房中看去,但见黑漆沉沉,没有任何声息,但他知道,白采萍必定由窗缝或是门隙中出神的向外窥看。

他暗暗心想:“白采萍,我们终于分手了,再也不会相见了!”

忖念之间,就要飞身而起,向院外扑去,但却听得路九重大叫道:“慢走!”

丁弃武收住脚步,道:“老前辈莫非还不甘心?”

“不……”

路九重摇摇头道:“老朽只想再问你几句话!……”

微微一顿,道:“天山瞽叟可还在人世?”

丁弃武点点头道:”家师健在。……不过……”

路九重哼道:“不过什么?”

丁弃武道:“家师十几年前就已发誓不入江湖,不再与任何人打交道,如果老前辈为了今夜之事想于日后找回公道,尽可以再找在下……”

路九重道:“你可有同门?”

丁弃武摇摇头道:“家师不愿多收徒弟,就是只收了我一人……”

路九重咬咬牙笑道:“好吧,一年之后,老朽会设法找你!”

丁弃武苦笑道:“在下并不逃避,不过,在下不愿再呆在中原,很可能远走边疆,找起来只怕很麻烦!”

路九重哼了一声道:“只要你还在世上,老朽就会找得到你!”

丁弃武苦笑道:“那也悉凭前辈了!”

当下不再多言,身形鹘起,两三个起落之间,已经消失了踪影。

白展堂松了一口长气,忙向路九重弟子道:“那畜牲已走,快请世叔到花厅宽坐,饮酒消气……”

路九重正要迈步,但却被路文杰拦了下来,只听路文杰道:“爷爷,咱们也该走了!”

路九重一怔道:“为什么?”

白展堂更是大为意外的道:“贤婿为何口出此言,今夜是你的新婚之夜,虽然发生了这件意外,但毕竟已成过去,还是快些回房去休息吧!……”

路文杰坚决的摇摇头道:“不,这桩婚事就此作罢!……”

路九重大怒道:“这是什么话,你……疯了!”

路文杰平平静静的道:“孙儿一点不疯,他女儿白采萍早已有了情夫!孙儿不希罕这一顶绿头巾……”

白展堂大怒道:“你怎可如此血口喷人!”

“一点也不……”

路文杰慢悠悠的道:“我有真凭实据!……”

路九重奇怪的道:“如果是真的,她的情夫是谁?”

路文杰笑笑道:“就是丁弃武!”

“什么?……”

路九重大感意外的道:“你有什么真凭实据?”

路文杰不慌不忙的道:“丁弃武选在今夜而来,是他舍不下白采萍。她在洛阳故宅之中,曾伤在丁弃武剑下,是丁弃武把她抱起疗伤,经过一夜方回,第二次是十余天之前,丁弃武负伤而去,她却去陪了他四天!……”

转向白展堂道:“请问伯父这些可是真实?”

他已把岳父换成了伯父。

白展堂呐呐的无法说得出一句话来,只恨没有地缝可钻。

路九重皱起双眉道:“世侄,看来这事是有几分可能了!”

白展堂呐呐的道:“纵是事实,小女却也是冰清玉洁之身!”

路文杰大声冷笑道:“好一个冰清玉洁,可惜我路文杰无福消受,……爷爷您还不走么?”

不等答复,飞身而起,向院外驰去。

路九重思忖了一下,长叹一声,道:“也罢……”

同样的飞身而起,向外驰去,所有随路九重祖孙而来的华山门人,一个个俱皆不经大门,而飞身而起,由墙头上向外掠去。

白展堂又气又急,大叫道:“听着,我女儿冰清玉洁,生是你们路家的人,死是你们路家的鬼,反正你们巳经行了大礼,你是赖不掉的!……”

然而,没有路氏祖孙的回音。

白展堂这才想起白采萍,于是,急急的赶到了新房之中。

瞧着那些大红双喜的摆设,白展堂更觉得刺目锥心。

白采萍哭得死去活来,昏过去了好几次,如不是女乃娘许妈和几名丫环婆子拉着劝着,白采萍可能早就横剑自绝了。

正在纷乱之间,只听得女乃娘许妪叫道:“老爷来了,老爷来了……”

众丫环婆子方才纷纷的躲了开去。

白采萍看到爹爹,扑地跪了下去,抱住了白展堂的右腿,哀哀哭泣不己。

白展堂面色铁青,咬牙道:“孩子,你先别哭,我要问你几句话!你跟丁弃武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

白采萍果然收住了哭声,一字一顿的道:“孩儿没有别的话可说,但孩儿是……冰清……玉洁的……”

“好吧……”

白展堂吁出一口长气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孩子,你起来收拾收拾,咱们上路!”

“上路……”

白采萍一怔道:“爹爹要带女儿去什么地方?”

白展堂咬牙道:“去找路九重祖孙,咱们白家的名声也不是这样可以轻侮的,我要去找他算账……”

白采萍无可奈何的叫道:“爹爹……”

忽然,一阵哈哈狂笑之声突然传来,父女两人俱皆愕然一怔,同时转身看时,只见房中已多了一个形容古怪的蒙面黑衣人。

胡白风等九名弟子以及若干镖头下人都还挤集在院中,不敢擅自离去,似是随时在等候白展堂的差遣吩咐,但却没有一个人发觉这黑衣人何时进入了房内。

白展堂大怒道:“你……是什么人?”

那黑衣蒙面人笑声一收,冷冷的道:“我么,你不妨叫我‘有心人’好了!”

白展堂瞧着有心人,怒不可遏,很想一剑劈了他,但因为看到他的出现的身法特别,不敢过分轻视,因而耐着性子的道:“尊驾目的何在,为何深夜之中擅自闯入白某私宅?”

有心人淡淡的一笑道:“路、白两族联婚,不但在开封府中尽人皆知,连整个江湖武林之中,也是一件人人传诵的盛事.在下千里迢迢赶来,本想讨一杯喜酒,想不到来晚了一步.更想不到这桩喜事中途又发生了变化,似乎……似乎……”

嘻嘻一笑,住口不说。

白展堂冷冷的道:“多谢尊驾的好意,但尊驾既知舍下已生变故,不便再留贵客,尊驾可以请便了!”

有心人笑道;“赶我走?”

白展堂冷冷的道:“老夫已说过,不便再用贵客!”

有心人摇头道:“在下也说过是千里迢迢而来,这样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未免过分扫兴!”

白展堂哼道:“那么尊驾想要怎样?”

有心人从从容容的在一张座椅上坐了下来,又由桌上捏起一块小巧的点心,塞入口中,一面慢慢咀嚼,一面微微笑道:“在下虽然走江湖不久,但是也会过几位成名的高人……”

微微一顿,又道:“在区区会过的高人之中,只有两个人是区区不敌的……”

白展堂冷冷的转开头去,表示对他的谈话丝毫不感兴趣,但有心人却不在意的自顾自说了下去道:“一位是华山掌门路九重,另一位则是天山瞽叟的弟子丁弃武。”

白展堂心头动了一动,但仍没有开口。

有心人嘻嘻一笑,又道:“至于尊驾的白家剑,在下倒没放在眼中。”

白展堂忍了又忍,哼道:“老夫无意与你动武,如果你只是想炫耀你的武功,你最好还是走吧!……”

但他忖思了一下,又道:“你认识丁弃武?”

有心人呵呵一笑道:“岂止认识,而且可以说是老朋友了,不过,那小子脾气十分古怪,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决定和我是为敌抑是为友?”

白展堂道:“你的话说完了吗?”

有心人道:“还有一件事我该声明,洛阳府上那晚死了的四名护院武师,残了一名老管家……”

白展堂怒道:“莫非那是你干的?”

有心人笑道:“那件事一直被丁弃武掠我之美,现在我正要声明那是出于我有心人的手笔!”

白展堂手按剑柄,怒道:“老夫不想多事,既然你承认是杀死那四位武师的凶手,老夫却不能放过你了……”

声调一沉,喝道:“还不快些拔剑动手!”

有心人双手一摇道:“别忙,我的话还没说完!”

白展堂怒喝道:“你的罪大恶极,除了拔剑受死之外,再也没有什么话可说了!”

有心人从从容容的道:“不然,在下还没有说出真正的来意!”

白展堂微微一怔道:“快说!”

有心人淡淡的道:“听说尊驾在西域获得了一件武林至宝,可有此事?”

白展堂怒道;“老夫不喜欢受人查问,不论有没有这件事,你还是不用问!”

有心人笑道:“有道是谁的拳头硬谁就是大哥,在下一剑在手,难道你毫无顾虑?”

白展堂大怒道:“原来你竞向老夫以武功相胁!”

有心人淡淡笑道:“一点不错,现在你总算明白了……”

微微一顿,又道:“那件武林至宝,不论是什么东西,在下都很想拿到手中,你快些献出来吧!”

白展堂再也忍耐不住,手中剑直刺而出,迳奔有心人心窝之中刺去。

有心人哈哈一笑道:“来得好!”

旋身出剑,但听得当的一声,已将白展堂的长剑格飞。

白采萍大吃一惊,奋不顾身,挺剑向有心人后背劈去!

但她没想到有心人的武功剑法比她不知高强了多少倍,只见寒光闪动,她的长剑巳经出手,同时只觉脸部肩部一阵冰凉,鲜血巳顺流而下。

原来有心人反手挥剑,剑锋由她左眼一角顺腮而下一直划到了肩头之上。

白展堂又悲又怒,拳掌同出,向有心人猛扑了过去,同时大叫道:”狂徒,老夫与你拼了!”

守在院中的胡白风等九名弟子,原本以为白展堂在与白采萍谈话,只在远处遥遥守候,无人敢于凑近门前或是窗下,有心人到来之时,身法特殊,恍如幽灵鬼魅,没有人发觉,加上有心人谈话的声音不大,故而并不知道已经有人侵人房内。

及至听到拚斗与白采萍的尖叫之声,方发觉情形不对,当下相偕疾扑而入。

但他们进来的毕竟已经晚了一些,只见白展堂满面血污,胸前也巳血流如注,原来当白展堂扑去之时,竟被有心人一连刺了五剑,业已斜躺在地。

白采萍同样的满面血污,衣履皆被鲜血染得血红,但却比白展堂伤势较轻,巳经扑到了白展堂的身上,哭叫不已。

一时之间,胡白风等人虽然还没有弄清是怎么回事,但有一点他们是知道的,那就是凶手就是正在挺剑傲立的黑衣蒙面人。

胡白风大喝一声,与八位师弟一拥齐上,各挺长剑围住了有心人。

白展堂伤势沉重,嘶声大叫道:“不行……你们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虽是嘶声大叫,但他伤势沉重,声音毕竟十分微弱,加上白采萍的嚎哭之声,胡白风等人的呵叱之声,与有心人的冷笑之声,谁也没有听到他的呼叫。

胡白风怒吼道:“不必对他顾江湖规例,一齐上把他剁成肉酱!”

师兄弟九人同此心,各挺长剑孟攻而上。

有心人格格冷笑道:“在下不想赶尽杀绝,这可是你们找死!”

但见寒光闪动,九柄长剑齐举,然而在一阵铿锵之声过后,声音突趋沉寂。

九名白门弟子中倒下了八名,个个皆是眉心中剑,鲜血顺着鼻尖流下,横七竖八躺了一地,俱已渐渐气绝而死.

惟一幸免的是九弟子李白玉,一时竟被吓得呆了。

但他略一定神,一声嚎叫,又挺剑欲扑。

白展堂奋竭余力,振声大叫道:“住手……”

白门弟子一向谨守师命,由于倒下了八名弟子,屋中静了下来,李白玉听得清清楚楚,只见他双肩一震,果然刹住了前扑之势。

但他目光转动,不由痛哭失声,不顾仍在挺剑傲立的有心人,紧走两步,跪在了白展堂面前。

外面仍有不少的镖师,以及上下仆妇等人,但房中发生的事情,他们却已着清,谁也不敢再捋虎须,都在院中呆了下来。

白展堂喘吁了一下,道:“劫数……但我白展堂自问……没有丧过天良,为什么有这样悲惨的下场?”

有心人格格一笑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声调猛然一沉又道:“白展堂,如果方才你乖乖的献出那件武林至宝,何至于弄得家败身亡?”

白展堂咬牙道:“当然有那么件东西,但只是不值一顾之物,老夫早就把它丢了!”

“谎话……”

有心人冷笑道:“你认为我会如此容易欺哄?”

说着走前一步,一脚向白采萍踢去。

但听一声尖叫,白采萍被踢到了一角墙壁之下,昏了过去。

李白玉再也忍耐不住,怒吼一声,就向有心人扑了过去。

但有心人同样的踢出了一脚,踢到了李白玉的面门之上,李白玉眼前一黑,鼻血狂喷,身子被踢出了四五步远,同样的也昏了过去。

白展堂咬牙道:“狂徒,难道你不怕报应?”

有心人冷芙道:“纵然遭了报应,这也是一件值得做的事……”

声调一沉,又道:“白展堂,现在该是你献出那件武林至宝的时候了……”

白展堂摇摇头道:“没有用处!”

有心人哼道:“虽然你的八个徒弟死了,但你的女儿仍然活着,你知道我会怎么对付她……”

格格大笑了一阵,又道:“反正我叫她死了也会脸红!……”

白展堂大叫道:“畜牲……”

有心人淡漠的一笑道:“怎样,你还是不肯献出来?”

白展堂摇摇头道:“纵然我想给你也是没有办法,因为我已经把它给了路老掌门!”

有心人道:“路九重?”

白展堂双目微闭道:“不错。”

有心人大笑道;“如果是在三天之前,我绝对相信这话,而且,我也一直认为是在路九重之手,但现在,我巳经打听清楚,他连见也没见过那件东西!”

白展堂咬牙道:“你问过他?”

有心人摇头道:“我不会去问,但我会设法调查,我巳经查得清清楚楚,东西还在你的手上!”

白展堂咬牙不语。

有心人笑笑又道:“你已经看得够清楚了,我这人可是心狠手辣,说得到,做得出……”

正在这时,白采萍已经苏醒了过来,只见她大声哭叫道:

“爹爹……”

踉踉跄跄,一纵身扑到了白展堂的怀中。

白展堂揽住白采萍,双目紧闭,眼泪像流水般的流了出来。

有心人无动于衷的笑道:“白展堂,我耐性不佳,这是最后一次跟你说话了!”

白展堂喘吁着道:“如果我把东西给你,又怎样呢?”

有心人道:“东西到手,我会立刻就走。”

白展堂沉忖了一下道:“好吧,希望你这话是真的。”

于是,他伸手向怀中模去。

有心人冷冷笑道:“我早就知道东西是在你手上。”

只见白展堂模出了一个白凌包裹的小包,递到了有心人手上。

有心人迅快的打了开来,匆匆从包裹中取出了一个陶瓷瓦片,只见上面有四句诗与一幅图画,那图画并不工整,而且有些模糊,那四句诗则是:

“天风图中藏奥妙

清泉流水绕小桥

按图索骥有至宝

山平海枯魂魄消”

有心人开心的一笑,投注了白展堂一眼,他果然守信,立刻迈步向外走去。

院中围立的不少平安镖局之人,一见有心人走出房门,情不自禁的向外散去。

有心人又是一阵冷笑,虽然他信守诺言,未对白采萍采取进一步的手段,但是他却做出了另一件使人意想不到的事——放火。

他点燃了火摺子,前前后后放起火来,平安镖局的人手虽多,但慑于有心人的婬威,没有人敢于出头营救,等到有心人离去之后,整个平安镖局前前后后的十余座院落,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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