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麟威凤 第二十章 元旦盛典
正月初一,新年元旦——牛耳山壮武堂,全体武林师尊、江湖英雄,都是彻夜守岁,不曾睡觉,到处灯烛辉煌,照耀如白昼,到处欢乐谈笑,十分愉快融洽。
只有武天洪一人,为了要接待陰山墨豹,奉命独自默坐运功,把六天闭关更加精进的内外武功,再加总归练合一次,从子时正,到寅时正。
寅时正,大堂前铜壶滴漏,指到了时刻,的刻官高声报时。
八柱牌坊大门前,放起三声震天号炮:“咚!”“咚!”“咚!”
东南西北四关关内的宾馆,三山五岳、五湖四海的英雄豪杰,一齐整顿衣冠,分四路涌向中央大堂而来。
这第一个典礼,是元旦寅时祭天!不料,出乎众人意外的,忽然听见北关那边,关里的音乐队,竟奏起乐来!
乐队奏乐,就是有客人来到!此刻是寅时,只是四更天,天还没有黎明,怎么会这时候来了客人?
众人正向大堂走着,不由的都愕然止步,向北面望去;同时,众人心中猜想,若是真有客人来到,这客人,一定是陰山墨豹!陰山墨豹这么早就赶来,看样子,是存心捣乱!把众人心头上,一团兴高采烈的愉快,兜头浇下一盆冷水!可是,南关里面的音乐队,也大奏起乐来了!众人更是诧愕!怎么跑出来两个陰山墨豹……
还没有想完,北关上的飞马报旗,已经疾驰而来,马上只是人,高举红旗,口中一路高喊着:“少林寺贯瑜教主、贯瑛总监到!主人迎客!”
紧接着,南关的飞马报旗,一路疾驰喊来:“武当山海竹真人与地灵星驾到,主人迎客!”
众人这才放下一百二十个心,全都不禁大为惊喜!喜的是少林、武当一来,这大会就十分圆满了。
这时,北关大道上,看见却是云鹤散人当头带路,跟着是贯瑜禅师、贯瑛大师,贯瑛手中,还提着一只箱子,再后面十八罗汉,都带着乐器,奏起来梵宇佛音。
南关大道上,王屋山人在前,跟着是海竹真人和地灵星,地灵星手中,也提着一只箱子,再后面,三星九曜十二道士,也捧起乐器,奏着琳宫仙乐。
众人一见武林三圣之二,都来了,连忙都向路两边分开站着,让出中间大道。
不料,又出乎众人意外的,东关里又奏起音乐来!此刻少林武当已到,天下十二大门派全齐了,三英三圣也一位不缺,又是那一路英雄?但至少是,不会是陰山墨豹,假如是陰山墨豹,带着二十四个蓝眼罗刹,由卢氏县奔壮武堂,事前早有不断的线上探马,飞报前来的。
东关飞马报旗,一路喊来:“九山王阖第光临,主人迎客!”
九山王是谁?众人大都不认得,没有听说过这万儿,凭“九山王”三宇,听来倒像是黑道上的,不是黑道上的谁能称“王”?众人有从燕赵以北来的,却都知道九山王李步青,武功与关内中土,三圣相平,一听九山王来到,无不惊骇,有人惊骇的是怕九山王来捣乱,有的人惊骇是惊于武天洪四通声气之广,直通到关外去,连九山王都阖第光临!那是因为由关外来,路远,所以此刻才到!可不知道九山王早已来了!武天洪已经叫过岳父了!黎山老母说:以后叫玉玲珑给九山王做干女儿,那武天洪叫的岳父就不为错。
此时云鹤散人、王屋山人、少林、武当,刚刚走过去,听见东关方面,马蹄声已渐近。
忽然,西关里的乐队,也奏起乐来。
东南西北四关,这一大早,都有客到,大奇!众人也不耐烦再去猜测,向东望去。
东面四人四马,一齐到八柱牌坊前下马,其中有一位老太太,却要人扶着下马。
一位中年清秀文官似的人,想必是九山王李步青;一位小脚老太太,想必是九山王的老伴;一位使众人黑夜中眼光陡然一亮的,天姿国色少女,那份英俊秀丽,简直是走遍江湖看不到的,全然是九天玄女临凡!众人谁不知会主的新娘子,已经甜俏美秀到人间第一了,谁知这少女,不但不在新娘子之下,而且有超过新娘子之势。
自然,众人中倒有不少人认得的,至少在巫山战野人王之时,这少女曾活捉侯朗儿,哦!想起来了,她叫黑鹦鹉李玄鹦!看这李玄鹦,倒怪孝顺的,亲手扶着母亲走路,大约她母亲不会武功。
最后一个少女,一望就知,定是李玄鹦的妹妹,虽然花容月貌,被她姊姊盖过去,可是眉眼之间,似乎比她姊姊更显得“慧黠”!正在欣赏这对姊妹花,西关的飞马报旗,一路高喊而来,喊着:“陰山墨豹驾到,主人迎客!”
众人听了,再顾不得许多,登时混乱起来,一窝蜂往大堂里抢着挤,似乎一站到三英三圣的附近,就不怕陰山墨豹!这最后一次,却看见武会主,带着施鹏程邓公明,亲自向西远迎出去,自然是去迎接陰山墨豹的!众人拥拥挤挤,站满了大堂一堂。
来的客人九山王一家,也只略略和几人招呼一下,也站入人丛中去。
大堂上,自然有不少的职事人员,替大家排队。
大家刚排了队站定,武天洪、施鹏程、邓公明三人都回来,却没有看见陰山墨豹,只见武天洪三人的面上表情,很平静自然,并不紧张严重,众人安了一大半心。
于是,祭天典礼开始。
这祭天典礼,在今天一天的仪式上,不算重要,因为少林武当佛教道教,祭天的日期不一样,正月初一祭天,只是儒家或民间的风俗,不过应应风俗而已;佛道两教,也只看武林份上,陪祭而已。
可是,这次主祭人,却是铁崖丈人,云鹤散人倒成为副祭,王屋山人也是副祭。
沈伯顽几乎要变成了赞礼专家,又是沈伯顽赞礼,在沈伯顽宏亮而悠扬的唱礼之下,鸣炮、奏乐、上香、三叩头,等等之类,不到半个时辰,全部礼毕!陰山墨豹大约在外面客厅中,众人礼毕散了,谁都不敢走出堂外。
实际上,也不可走出堂外,因为祭天完毕,第二个仪式就要贺年了!仍然由沈伯顽赞礼,三英三圣,互相拜年,其次是十二掌门人向三英三圣拜年,然后全体拜年。
这时,外面有一位唯一的客人,陰山黑豹,也来拜年了,虽然是敌人,以陰山黑豹是魔头之王,也有天下第一黑道英雄的气概局量,在未敌对之前,天下人谁人不过年?也以客人身份,要求拜年。
大堂中众人,纷纷向两壁退让,让得愈开愈安全,最后一排人,背脊都已贴在墙上,还受着胸前人潮的压迫,几乎都被压扁成一张纸,个个挺起丹田内功的抵抗,可是向后退的人,个个也用丹田内力向后抗,大堂之内,充满了丹田内力的澎湃,休想水能泼进去。
众目瞪瞪,争睹一代魔王的雄姿——高大魁梧,大圆脸,漆黑,满脸大麻,每个麻子都有小铜钱大小,比起来,孙良干的黑麻脸,差得太远,因此孙良干姓孙,孙子辈了!广阔的突额头,两个大豹眼,眼珠金黄色,阔鼻、大口、白眉、白兜腮胡,实在的,每一根眉毛胡子,都像安息香那么长,那么粗,那么直,那么硬!两只较白的菩萨大耳,贴脑后,下垂肩!头戴貂皮帽,身穿小花老黄缎银狐裘,上罩玄缎火狐马褂,足登玄缎无忧靴;两只巨肥手在袖口下,又黑又麻,手背生着短茸茸的黑毛。
这一代魔王,昂头大步走到,后面跟着英挺秀逸超凡拔俗的少年武天洪,又后面,十二个同样的丑女人,个个都是圆脸,眉毛倒立,大圆眼,发蓝光,小鼻小嘴,没有下巴,全像猫,每个人都是盾牌单刀。后面还有第二队,十二个蓝眼罗刹,却抬着一个又厚又重的庞大木箱。
陰山墨豹一进大堂,纵声哇哈哈哈大笑,连连拱手作揖,直嚷着:“幸会幸会!三英三圣在上,天下英雄在此,陰山墨豹冒昧谒见,拜年恭喜!哇哈哈哈!”
声音震得地动山摇,整个大堂,栋梁椽柱,都咯咯作响!大堂内四海英雄,全都寂然无声。
三英三圣、九山王、黎山老母,八人分两旁,含笑拱手,连说不敢当,给陰山老哥拜年!陰山墨豹转回头,温和地问武天洪道:“该怎样行礼呢?”
赵孟真连忙笑道:“老哥远来不易,一切都免俗套吧!”
三圣三英、九山王、黎山老母,全都再三谦辞。
陰山墨豹纵声狂笑道:“哇哈哈哈!三英三圣、李公、黎姊,宽恕陰山墨豹,野人不懂礼节,恭敬不如从命,恕罪恕罪!眼下该是贵堂开山门大典了吧?老夫暂退回客厅去,听候宣召!哇哈哈哈!”
说完,向三英三圣、九山王、黎山老母,长长三揖,又亮嗓子高喊道:“列位英雄,陰山墨豹拜年啦!恭喜发财!哇哈哈!”
长长的三个罗圈揖!全体英雄一齐欢呼拱手,暴雷似的声潮,也仅仅低得上陰山墨豹的吼声。
陰山墨豹又亮嗓子高喊道:“三英三圣、李公、黎姊,列位英雄在上,陰山墨豹七十年没进万里长城,此次来到中土,不能白来,带了一件礼物,奉献给壮武堂,稍表微意!”回头厉声道:“伙计!抬上来!”
陰山墨豹喊徒弟叫伙计,真是奇闻!后面一队十二个蓝眼罗刹,把那厚重的庞大木箱,直抬到大堂中间,放在地上,立刻整队退出去。
陰山墨豹指着大木箱,向三英三圣高声道:“这箱子里,不是别的,好叫三英三圣见笑,这是那赛渊明陶师潜,活口在此,替武林除一大害,留请壮武堂问口供处置,其实这也是借花献佛罢了,哇哈哈哈!”
众人一齐大惊愕!壮武堂虽不能像一般帮会有“刑堂”,壮武会也有“戒律房”,和刑堂差不多,不过名称不同,执法仁义而不残酷就是,壮武堂戒律房的负责人,后来铁崖丈人指定了归李玄鹦。
当下李玄鹦抢步上前,向上面八位尊长福一福,向陰山墨豹福一福,然后吩咐薛秋山包振先两人,把大木箱抬走,抬到戒律房去。
武天洪又送陰山墨豹,回客厅去,二十四名蓝眼罗刹也一同退去。
然后,大堂四海英雄,都悄悄散了,各回宾馆。
接着,开早饭,汤圆年糕,八珍果盒、元宝茶。
在早餐间,才开始有机会叙话。
少林武当,才说出迟到的原因。
原因太简单了,少林武当全被赛渊明挟制住,赛渊明命令少林武当,反对壮武会!铁崖丈人早已看出苗头来,火速写信,请云鹤散人去劝少林,请王屋山人去劝武当。
当然,少林武当何尝肯受赛渊明挟制?但是只怕一违反了赛渊明的命令,赛渊明一怒之下,把密件底牌,一公开亮出来,少林武当几百年的威望,全付流水,这责任,贯瑜禅师和海竹真人,都负担不起!虽然云鹤散人王屋山人来挽劝,少林武当,一直是踌躇不决!突然李玄鹦来到!李玄鹦说:她能活捉住赛渊明,把少林武当的密件全部收回,她并把一切情形讲明白了,少林武当两掌门教主,自然大喜感激,可是李玄鹦要求交换条件!她要少林武当,拿出一部份武学秘笈,捐赠壮武堂,供天下英雄,公开研究,来昌明武学。
少林武当都慨然答应,于是李玄鹦取回少林武当的密件,前几天,壮武堂的眼线,曾有人看见李玄鹦由嵩县飞马奔伊阳,那正是送密件还给少林寺去的。
地灵星骑李玄鹦的黑马,去黄山一次,空手而回,武当的密件,也是李玄鹦去取回来,亲自送去的。
于是,少林武当各送贺礼十万两银子,交李玄鹦先带回去,转送壮武堂,此次贯瑛和地灵星,都提一只箱子前来,箱子里,就是少林武当的武学秘笈,亲自携带来,损赠给壮武堂,赶时赶路,恰好在元旦清早到达。
李玄鹦把少林武当之事办好,又单身直接去见陰山墨豹,谈了一个上午,把赛渊明送给陰山墨豹,来作为陰山墨豹的贺礼,所以陰山墨豹有“借花献佛”一句话。
但是李玄鹦怎样捉住赛渊明的呢?原来九山王李步青是安徽人,少年时,武功已经十分卓越,只因求进步太急,勇猛苦练,一下走火入魔,极其危险,知道必须在十天之内,赶到极寒冷的地方,才有希望治好,因此不回家,直接奔到关外,在黑龙江冰天雪地中,闭居十几年,走火入魔好了,家也失去联络,李玄鹦家中贫穷,生存不得,搬往河南。
最近,九山王李步青,在关外忽然听到中原武林,出了一个怪杰女侠,叫黑鹦鹉李玄鹦!威震江湖无敌手,九山王听了,心想自己的长女,自幼亲名就叫玄鹦儿,莫非就是的吧?正想入关来看看,恰好赛渊明派人来请,也提起李玄鹦,把李玄鹦说得一塌糊涂。
李步青即专程入关,沿路打听,却又听说武天洪李玄鹦都是正派,因此,九山王一直找到牛耳山来之时,态度很客气。
及至见了李玄鹦,一望之下,这李玄鹦果然正像自己妻子少年时的状貌,也有些像自己,心中决定了十分之九,于是,半夜来,破壁而入,把李玄鹦捉去。
第一句话,向李玄鹦直问:“你叫李玄鹦,你知道你母亲的名字吗?要是你母亲名字叫方云佩,那你就是我的大女儿,因为方云佩就是我的妻子!”
李玄鹦的母亲,果然叫方云佩。
这一家团圆,悲喜交集,自不必说,谈到后来,谈到武天洪,谈到赛渊明药王高二,九山王第二次到壮武堂去,要比武,实在是要考验这将来的女婿武天洪,武功到底如何?最后,又谈到玉玲珑,李玄鹦主张让给玉玲珑,表现侠义肝胆。
于是,开始计划捕捉。
原来赛渊明,根本不认得李步青,赛渊明怎会认得?万里长城一带,有九山联盟,共拥戴李步青为王,号九山王,九山之中,有山西省云中山,此山的山主,云中雁郝绍桐,却是在赛渊明挟制下的一个。赛渊明派人,透过云中雁郝绍桐,去把九山王请来的。
九山王若不是事前听到李玄鹦响万儿,赛渊明郝绍桐,绝不会请得动九山王的。恰好九山王有这一心思,深藏心中,不露口风,恐怕将来李玄鹦不是他女儿,是另一同姓名的,岂不是以九山王之尊,闹了个不大不小的笑话?因此九山王的真正心思,深藏不露,表面上,却卖足人情,慨然帮助郝绍桐赛渊明,进关去把壮武堂踢翻。
赛渊明深知九山王的武功,和三圣在伯仲之间,必能把武天洪制伏,一听九山王来到,便来相见,此时,九山王已经沿路打听清楚,武天洪李玄鹦是正派。九山王虽是黑道巨魁,但他手下九山,却不同土匪,都是侠义性质的绿林。九山王既知武天洪李玄鹦是正派,于是,对赛渊明起极大反感。后来,和李玄鹦母女团圆了,立即把团圆之事,绝对保守秘密,表面上,还和赛渊明来往得很好。
九山王不肯当众人面前,公开问李玄鹦,却半夜悄悄把李玄鹦捉去,也正是怕被郝绍桐把消息走漏给赛渊明知道。
故此,赛渊明无论怎样“明”,做梦也没有想到,九山王和黑鹦鹉已经认上了父女,而且和李母李玄玉,全家团圆了。
李玄鹦此时,就想利用这线索,去捉赛渊明。
赛渊明是狡兔三窟,居住之处,没有一定,任何人都不知道。
他和九山王联络,另外经过他手下,帽子里黄色缎里子,绣有蓝色X字的爪牙,互相联系。九山王要求好几次,要再与赛渊明密谈,赛渊明来了,却带着圆满寺八个人做护卫,九山王下手不得,因此,李玄鹦向九山王献计,唆使八个人去到壮武堂送死,剪去赛渊明的羽翼,圆满寺八人来犯壮武堂,却是九山王和郝绍桐,唆使来的,事后,也是郝绍桐毒死八人灭口的。
九山王却通知赛渊明,说圆满寺八个人,被李玄鹦之妹,李玄玉毒杀,同时,并把李玄玉住在定军山的地址,隐约含湖地告诉赛渊明。
赛渊明立刻去定军山,找李玄玉家,把饭里和床上都放了毒。
却不知全被埋伏在旁的九山王和李玄玉,看在眼中。
这时,李玄鹦正奔走在少林武当之间。
当晚,赛渊明再去李玄玉住处,李玄鹦恰巧回来,九山王、李玄鹦、李玄玉,三人合力,把赛渊明捉住,并格杀赛渊明的护卫两人。
毒刑逼供,赛渊明终于供出,少林武当的密件收藏之处,原来全都在鸡心岭。
这件捉获赛渊明的成功,都由于九山王的做事精密、老练、圆滑、迅速;而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是九山王家人团圆,绝对保密,赛渊明全然不知道,这保密的关系最大。
以下,是赛渊明的供词。赛渊明是最危险的陰毒祸首,也是黑道中的一世怪人!他的供词是——“赛渊明,本名陶师潜,本是读书人家,从小爱武,十二岁,拜药王高二为师,从师十二年,二十四岁满师。高二只传授武艺,不传授医药。因为看出用毒物比武功厉害,再三请求学医药,高二绝不肯传授,我就再留在师门十二年,假装不再想学医药,只求武功深造。高二平生踪迹无定,常常不在家,周游江湖,我乘师父不在家,偷偷看师父的医药书。但那些医药书,都是平常在书店里,可以买得到的,我只能凭这些平常的医药书,打好医药学问的根底。师父的许多奇书,不知藏在什么地方。师父还另外有炼丹制药的地方,也不知在何处;我跟师父学艺,那只是在大洪山山里。
后来,常常有师父的江湖上朋友,来探望师父,师父不在家,我就跟他们谈,才知道:师父另外还有几处地方,在安徽八公山,在江西九连山,在贵州云雾山,在巫山背后,在四川松潘。这许多地方,都是从客人口中听得来的,客人说得不详细,我也从来不敢多问一句,多问了,恐怕师父知道,要怀疑我。
我本来从师十二年,已经满师,为了想偷学毒物,又留在师门中,暗中留心,不放过每一个细小的机会。这时,我自己知道:我已经不是师父的徒弟,而是我替我自己来卧底的了;我就十分小心卧底,我觉得我是天下最好的卧底,五年,高二师父半点也看不出来。
这五年之中,我发现了师父的一件大秘密之事,原来师父不是汉人,是苗疆僮族的人,高二的父亲,却是僮族之王,高二的母亲是族王后;高二还有三个妹妹,武功十分高强,那就是后来的三尸神。
高二的父王,还有一个汉族的姘妇,那就是陰尸手陆氏,本是华山掌门人翁仲魁的弃妇。
我得到这些情形之后,心中就起了歹念,想取高二而代之,利用僮族的靠山,把天下江湖,大大扰乱一番,使野人王、黑魔姑、三尸神、陰尸手,统统死在中原武林高手之下,而我却去当僮族的君王。因此,我不再学医,把全副精神,去暗下查访高二的一切,我仿效高二的言语举动,在第六年上,我就离开了高二,到处寻找高二的其他地方。
费了两年功夫,找到了,找到了云雾山,和毛儿盖的白骨洞,这两个地方最要紧,高二的一切奇书奇方奇药全在里面,我又费了三年功力,把高二的一切,全都学会了,然后,我用无痛的药,把我的左眼挖去,把上唇弄缺口,使我与高二一模一样。
这时,在我的心里,也完全变成了两个人,我当高二之时,从心里就是高二,和高二的性情全然一样,好像我正是赛渊明陶师潜的师父,我若知道陶师潜这样陰谋不轨,我恨不得把陶师潜碎尸万段。可是,当我是赛渊明之时,我又处心积虑,想除去高二、野人王、一母三姑,由我去当僮族的君王。
这时,我离开了师门很久,生计没有着落,不免干些抢劫偷盗之事,得些钱来过活。一次,在四川抢一个人家,恰好华阳夫人在座,把我捉住,捉回峨嵋山去,锁闭起来,因为看出我的功夫,全是高二的路子,故此要问我口供。我乘夜改扮易容,逃出来,顺手偷了华阳夫人的一包东西,原来是华阳夫人的陰私秘事,不能告人的,我又开始有了挟制勒索的动念,但我没有做,因为此时,华阳夫人既看出我的武功是高二的路子,我必须火速首先除去高二,若迟一步,被华阳夫人和高二碰面,谈破了,我以后想冒充高二,至少华阳夫人会知道那是假高二,于是在一离开峨嵋山之后,首先去一封信,恫吓住华阳夫人,使她半年之内,不准出峨嵋山一步,先把华阳夫人稳住了。华阳夫人收到了我的信,果然不敢动了,吩咐峨嵋山的门徒,她说她闭关半年,修练功夫。峨嵋山门徒,自然不知道内幕情形,我又乔装改扮成周老气、陈年老酒,两次去峨嵋山拜访华阳夫人,都不得见,我见华阳夫人确是闭关静修了,于是,我火速进行除去高二的计谋。
高二的行踪,虽然飘忽无定,惟有我清清楚楚,因为高二要到什么地方去,总是先在家中,留下暗记,而我那时的行径,抢劫偷盗,被华阳夫人捉去,这些芝麻般的小事,高二自然全不知道,我去见高二,高二还是喜欢我。
第一次,高二要去安徽八公山,我连夜先赶了去,乘半夜进入山洞,把架上一处无臭味毒药,泼撒在地上。不料高二来到时,看见先已有一人中毒死在地上,高二大惊,先用了解药,然后进来,没有遭我的毒手。
第二次,高二从安徽回大洪山,大洪山洞里人多,我不便下手,高二又去巫山,我先赶到巫山,偷了一枚铁胡桃——那是高二做的火药弹,埋在出入口,不料高二没有来巫山,听说中途改去贵州云雾山。我从巫山偷了四种最凶烈的毒药,急追到云雾山,直入山洞中见师父。
高二大惊,严词问我怎会知道这地方?我诈说暗下追踪一个苗疆女高手到此,高二听说苗疆女高手,出洞去查看,我乘机撒下四种毒药,高二回来,马上中了毒,可是没有死。原来高二身上,有一件衣服,是药炼制过的,能避百毒,如今虽然中了四种极猛烈的毒,也只是倒在地上声吟,还能够伸手去向怀中掏解药。我情急之下,火速一掌打在高二百会袕上,再用高二的药铲,砍断高二的咽喉,这两下,高二才死,我犹然守候在高二尸首旁五天五夜,见高二再没有复活,尸体已开始要腐烂,我这才离开。
从此以后,我就变成一身两人,一面充高二,一面起外号叫赛渊明,到处搜寻密件,凭密件挟制天下武林。充高二之死是眇目兔唇,当赛渊明之时,做一只水晶眼球,塞在左眼中,从此一帆风顺,使我为所欲为,少林武当,都在我挟制之下。
我最得意的一件事,是在陕西武关,你们初次围捕赛渊明,却不知我化成药王高二和你们坐在一处,共同商量去捉赛渊明,从此我把你们看得一钱不值。事后,我假装因为彭雪姑被天心老儿打死,伤了心,月兑去假发,飘然而去。
此次壮武堂要成立,我派了十一路英雄,进去卧底暗探,准备再发作一次大混乱,十一路英雄住到壮武堂宾馆中,看见三英、铁崖、黎山,这些人都在,十一路英雄谁也不敢动,看见武天洪、玉玲珑,更是谁也不肯动。其中昆仑掌门人玄清道人,湖南岳麓山庄庄主,暗下商量好,故意激武天洪出来动手,要武天洪亮几手真功夫给大家看,镇压镇压。武天洪和玄请、岳麓、梁玉琨,动手过招了,我派去的十一路英雄,都是识货的,再也不敢暴动,宁愿被我把他们的私秘宣扬出去。
以后的事,你们都知道,我也不必多说。总之我现在觉悟,一个人安份守己,一切都无所谓,一旦想用恶毒手段,覆尽天下之人,到那时,才亲身觉出来,正有无穷万钧的正派力量,压在顶上,阻在前面,无论我用什么毒辣手段去冲破,顶多破得一二层,二三层,二三层的后面,正派的力量,仍然是前仆后继,源源不断地向我攻来,最后的结局,是我倒下来了!”
江湖上出了一个赛渊明陶师潜,本来就是一个祸根,这祸根早晚要大闹一通的。
自从邵华亭,骂了李玄鹦一句:“你以后只配嫁给强盗当压寨夫人!”李玄鹦一羞怒之下,决心把青龙帮改邪归正,于是黄毛精反出青龙帮,占了大巴山,拉上了三尸神,从此,赛渊明开始了捣乱的陰谋。
第一张牌,翻出了黄毛精、铁臂苍虬,去南京第一次擂台捣乱,没有成功,反而引起玉玲珑攻破大别山,又攻巫山彭雪姑。
第二张牌,翻出了三姑去南京,捣乱第二次擂台,加上血淋儿,闹得江湖震动,三英三圣亲自出山。
第三张牌翻出来,利用了侯朗儿;第四张牌,翻出了野人王黑魔姑白骨夫人;第五张牌的九山王,却翻倒了;第六张牌,陰山墨豹,翻到赛渊明自己身上去,恶贯满盈!前三张牌,翻死了天下多少人!李玄鹦再也顾不得替她恢复容颜的一点私恩!这时,壮武堂上,都在早餐,武天洪陪陰山墨豹,在客厅早餐。
早餐之后,壮武堂的开山门典礼,就要举行。
卯末辰初,天色微明,三声号炮,各路英雄又向大堂集中。
这次都排了座位,座位由大堂里,直排到大院中。
壮武堂开山门大典,第一个节目,鸣鞭炮奏音乐。
第二个节目,全体祭孔孟关岳,上香、礼拜,仍然由铁崖丈人主祭。
第三个节目,沈伯顽报告筹备经过,孙良干报告筹备中金钱收支账目。
第四个节目,由铁崖丈人宣布,以武天洪为会主,引起轰雷似的喝彩,武天洪在上,铁崖丈人在下,当众把“会主文凭”给武天洪,向武天洪躬身,武天洪不还礼,收下文凭,屹立不动。
虽然仪式应该如此,所谓“登坛拜将”,铁崖丈人应当拜武天洪。
究竟铁崖丈人是武天洪的恩师,武天洪怎敢接受?武天洪只好偏着身体,站得稍旁边些,不敢正面接受。
那时所谓“文凭”,就是今天所谓委任状或证书等。
第五个节目,赵孟真致词。
第六个节目,武天洪致词。
第七个节目,李玄鹦以戒律房负责人身份,宣布壮武堂规则戒律。她这一上台宣读,风靡了全体英雄,没有一个曾见过,人间有这样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的仙容,那种明艳清丽,英秀拔俗,俊美高洁,仪态万方,神雅气朗,莺声呖呖,真个是三山五岳,五湖四海,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第八个节目,武天洪宣布,李玄鹦兼领熊耳山壮武会会主,沈伯顽南京壮武会主,黄景大巴山壮武会会主,彭白姑巫山壮武会会主,这四人都到上面来,和天下英雄相见。
一个是天姿国色九天玄女似的大姑娘,一个是面团团的富家翁,一个是黄发黄胡怪人,一个是高头大马僮族女子!又是一番满堂红的喝彩。
最后,鸣炮奏乐,礼毕散会。
这一大典举行,共历一个半时辰,至巳时正,完毕。
下面,紧紧接着,是会主武天洪的婚礼!要在午时正举行!好在一切全都准备好,只要武天洪,另换上一身新郎官的衣服就行。
天心老儿、吴煌、吴煌夫人、玉玲珑,都移住在东关宾馆,那是女家的喜堂。旧时结婚,男女两家,必须有个距离,绝不能在同一大门之内的。
大花轿,吹鼓手,到女家去迎新娘。
新郎官的“伴郎”,是徐竹年、朱家骥。
新娘的“伴娘”,是王羽青八门金锁阵的八女郎。
男家主婚人,武文成,女家主婚人,吴煌。
三媒,男媒蒋奎,就是海豹老三爹,中媒黎山老母,女媒是王发。
在壮武堂后堂,举行了武天洪吴培秀的婚礼!里里外外,拥挤得水泄不通!武天洪暗下瞥眼看李玄鹦,只见李玄鹦欢欣愉快,兴高采烈,毫无半点感伤哀怨嫉妒不快的神色。
武天洪心想:她倒是真能达观,真能想得开,这样,也免除了武天洪精神上的负担,武天洪十分心安了。
想自己和张琼、李玄鹦、吴培秀,都恩爱了一场,想不到玉玲珑能胜利成功!玉玲珑“光东东”被武天洪抱过,也有了交代。
玉玲珑害了一场相思病,也达到了目的。
武天洪中了雄狐鬼鸨毒,调戏玉玲珑,也消除了过错。
中午,大排喜筵,李玄鹦送了五万两银子贺礼,这是吓死人的厚礼,喜筵还怕不丰美?新郎新娘出来敬酒,万头攒动,争看这一对璧人,神仙眷属的丰采!众人已经惊于李玄鹦的天姿国色,叹为天下无双,却不料玉玲珑另是一种美,却足足可以顶得上李玄鹦!玉玲珑是天然的浑金璞玉,天真烂漫,像天璧仙葩,更是温秀良善,驯顺情深。
新郎新娘出来敬酒,却换了一身崭新的武士劲装,武天洪带着祥麟剑,玉玲珑带着威风刀,完成了祥麟威风的良缘,成为武林佳话!可是另一方面武天洪心更沉重了——
下午就要和陰山墨豹比武!当众败下来,不但自己,连玉玲珑的光彩也扫地,连玉玲珑以后在武林中,也不能抬头!可见,陰山墨豹指定要下午比武,不是没有陰谋的!到未牌正,武天洪陰山墨豹,比武开始。
武天洪知道:三英三圣全都到齐,监视不远,不要说绝不容许陰山墨豹下毒手,三英三圣已经有了默契,随时都在严密准备着,只要陰山墨豹一要下毒手,立刻三英三圣,六人十二掌齐发,致陰山墨豹死命,不要说自己绝不会死,恐怕连败都不会败,新任壮武会会主,第一战就吃败仗,三英三圣也失面子!因此武天洪相信,自己也必不会落败。
虽然如此,武天洪只是一个二十岁的少年,少年谁有不好胜的?难道自己完全要倚靠三英三圣吗?凭自己的功力,可以把白骨夫人,一掌打成粉碎,尸骨无存,那么和陰山墨豹,或许可以打个平手。
即使打不过陰山墨豹,那至少应该在招法上,应付得不错,让天下英雄看在眼里,招法不错,只是功力火侯还不到失败而已,这样,天下英雄是没有话说的。若是在招法上,应付得不恰当,纵使功力相等,也会被天下英雄所议论讥笑,这一层极为重要。
要想在招法上应付不错,那就得先知道,陰山墨豹会些什么武功?属于哪门派?然而这一点却十分困难,连三英三圣,都不知道陰山墨豹会些什么?既然不能知道陰山墨豹的武功路子,那要想在招法应付上,毫无错误,仍然是困难的。
另一方面,武天洪一招,把白骨夫人打得尸骨无存,那一招是天下古今最厉害的一招,是用十成内功,抓泥土打出去,以泥土为暗器,其中还加上五行生克的妙用。陰山墨豹住在北方,北方属水;“墨”是黑色,黑色也属水,因此武天洪,仍然可以就南方丙丁火处,抓一把泥土,在五行中,土可以克水,仍然可以用打白骨夫人的方法,去打陰山墨豹。
可是,此次不能用了!为什么?且听陰山墨豹发言。
陰山墨豹何尝不精于五行生克之道?他一上场,就先站在西边,面朝东,取西方庚辛金,金能生水,面向东,东方甲乙木,水能生木,都是有利于陰山墨豹的。
武天洪只好站在东边,面朝西。
这一上场,武天洪先吃了亏。
又因在下午,太阳偏西,武天洪面朝西,迎着日光,两眼的视线,很受到日光的干扰,陰山墨豹面向东,不但不受日光干扰,而且日光照在武天洪身上,陰山墨豹看武天洪看得更清楚。
陰山墨豹一站定,漆黑的大脸上,绽出原始的犷悍笑容,高声道:“三英三圣列位英雄在上,我陰山墨豹,七十年没有进过万里长城,今天千里到此,不为争名,不为夺利!皆因为有个耳闻,武会主有一部千古奇书《玄机武库》,我也有一部《玄机武库》,到底谁的书是真书?谁的是假书?我千里来此,所为的就是彼此印证一下,我陰山墨豹,先把来意说明!天下只有得到《玄机武库》的人,只有一掌能把白骨夫人打得尸骨无存的人,我陰山墨豹,才愿意和他印证一下。不是我陰山墨豹夸口,列位有缘,今天能够看陰山墨豹和武会主印证武功一番,记在心里,列位回去,武功就能加上一倍啦!也许我这话,说得狂一点,可是这是实话。”
铁崖丈人插口高声道:“陰山老哥这句话,一点不狂,确实是这样,能看见高手印证《玄机武库》一次,武功就能增加一倍!”
陰山墨豹高声道:“铁崖师哥好说,替咱捧场。列位,刚才我说的这一段,是要说明,为什么要当着大家来印证。再说下去呢,彼此之间,无恩无怨,不争名利,但求印证武功,那自然点到为止,不下煞手致命,不用暗器伤人!咱心平气和,同道弟兄,印证探讨,那也谈不上长期幼,老欺少,本来就没有个‘欺’字,列位说对不对啊?”
众人轰雷似的高声答应:“对!”
陰山墨豹高声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玄机武库》,经过我和武会主互相校正之后,我想未来以后的武林之中,再也不会寂寞寥落了!天洪老弟,我忝长几岁,我可要告诉你,印证之后,多多勉励,可不要新婚燕尔,佳人似玉,弄得你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啊!哇哈哈哈哈!”
众人全体哄堂大笑,震声远近。
这陰山墨豹倒会拽两句俗文,倒会风趣一下。
武天洪不再多言,一躬身,高声道:“天洪谨受教。”
陰山墨豹厉声道:“老弟先请。”
武天洪躬身道:“在壮武堂中,会主绝无比客人先动手之理,老前辈先赐招。”
陰山墨豹厉声道:“日月临照!”
这是《玄机武库》中的原理,要光明正大地进攻,光明正大得如日月临照于天。
武天洪答道:“雾锁云封!”
用云德把日月遮蔽起来,好比用剑抖起满天剑花。
陰山墨豹道:“万里长风!”
这是《玄机武库》上所说,用雄浑内力,冲开满天剑花,好比万里长风,吹散了云雾。
武天洪道:“八面挂帆!”
这也是《玄机武库》中的原理,如长江帆船的八面风帆,随便那一面风来!都能利用行舟,连逆风也能利厅。着向前进船,好比借对方的雄厚风力,自己退下去,一来表示暂不还手,二来表示不浪费自己真力。
陰山墨豹道:“惊涛骇浪!”
风起自然浪涌,虽有“八面挂帆”,但水面不平,仍是危险。在斗法中,是采取向下攻击腿足。
武天洪道:“银汉鹊桥!”
银汉就是天河,天河中并无风浪,而且即使船行不稳,还有鹊桥可渡;这是表示拔身飞起空中,躲开下面的攻势。
陰山墨豹纵声大笑道:“哇哈哈哈!好一个银汉鹊桥,牛郎织女今天喜相逢啦!哇哈哈哈!”
却是指武天洪玉玲珑成婚,全堂英雄哄然大笑。
陰山墨豹厉声道:“月明星稀!”
月一亮,星就看不清,天河也没有了,是表示自己也拔身空中拦截,而且是强硬凶猛的拦截,这都是玄机武库中的原理。
武天洪道:“海潮捧日!”
是早上日出的情景,日一出,到了白天,月再明,也没落了,而且由海潮捧起来表示自己由空中先落地,猛然用雄厚的内力,一发出如海潮的汹涌,急攻正在下落中的对方。
这是武天洪第一次还手,第一次迸发十成丹田真力!陰山墨豹大喜道:“不错不错,你一海潮捧日,我又雾锁云封,你再万里长风,我再八面挂帆,周而复始,循环不绝!颠倒陰阳,反客为主,这一下,咱俩合上啦!印证得不错!这是第一步,经典义理。咱再来第二步,真正动手过招,比划比划!”
他意思是说:在理论上,彼此不差,却也暗暗赞佩武天洪果真得到《玄机武库》的秘奥精义了;但是只明白理论,还不知在实际应用上如何,再试试看。
不料大出全体众人意外,武当派掌门教主海竹真人,向前进一步,高声发话道:“陰山老前辈,”连海竹真人都要称呼陰山墨豹为老前辈:“这是不公平的,你老前辈多少年的功夫?武天洪多少年的功夫?那怎么能等量齐观?若说是武天洪一得到《玄机武库》,就可以天下无敌,那么武林英雄,又何必深山潜修?不是抄写一本《玄机武库》去,就顿时成名了?可见秘笈要紧,几十年功力仍然要紧,在功力上,武天洪抵不上你老前辈十分之一,那怎么可以对手过招?这是不公平的!又何况你老前辈得到《玄机武库》,也比武天洪早七八十年?”
少林寺掌门教主贯瑜禅师,一向和海竹真人情感极为融洽,水侞无间,此时也点头道:“善哉善哉,道兄的话不错,阿弥陀佛!”
须知少林武当,数百年来,领袖江湖武林,如今这二老都表示这意见,那就无异于,代表天下武林,全体反对这不公平的比武,这二老玉口金言,分量是何等之沉重!
陰山墨豹哪里肯服这一套?纵然三英三圣反对,都不会放在心上,可是这一边的武天洪,就不同了,岂能违反代表天下武林全体的金口玉言?只好向后略退一步,表示尊重二老的话。
陰山墨豹转面向海竹真人冷笑道:“有人在深山修道,一辈子不得成仙,有人凭神仙两三句点化,登时白日飞升,你懂得吗?既然你开口,你先来向我陰山墨豹领教领教!”
海竹真人是当世一代宗师,当着天下英雄面,如何能受得陰山墨豹这等藐视的言语,若在别的掌门人,早就怒从心起,究竟海竹真人学养高深,炉火纯青,当下淡淡微笑点头道:“陪你走三招吧!”
武天洪一见海竹真人为了替自己仗义执言,却把他自己卷进去,怕要栽在陰山墨豹的手下。按说中原武林,以三英三圣为最高峰,以下是三绝四奇十二掌门人,武功相等,但是这一等级之中,以少林贯瑜,武当海竹,突出众人之上,和海豹王发吴煌,并驾齐驱,接近三英三圣。陰山墨豹,则是和三英三圣相等的,若照麟岩夫子的估计,则三英三圣还不及陰山墨豹,海竹真人如何能敌?因此武天洪急抢先一步,高声拦阻道:“教主师兄,今天……”
还未说完,海竹真人大袖一飘,已经向陰山墨豹,疾射欺近。
少林贯瑜禅师一声雄吼:“住手,贫僧有话说!”
声音不高不大,却隐隐轰轰,震得全体英雄,个个心胆摇落,这是贯瑜的“大雷音吼”!陰山墨豹厉声道:“有话稍等再说!”
海竹真人听到贯瑜开口,中途一顿,此刻,又是大袖一飘,不见身形闪动,已迫近陰山墨豹面前五丈。
陰山墨豹,毫不作势戒备,海竹真人轻飘飘右手大袖向前一拂,又一猛急收回。
武天洪看见武林高人动手过招,早已非止一次,此次见海竹真人出手,果然不同凡响,那大袖一拂出去,看似随意挥送,毫无出奇,却已感觉到万钧雷霆似的乾元纯阳罡气,纹风不动地向陰山墨豹全身卷出。
最妙的是又把大袖猛急收回,只半刹那之间,乾元纯阳罡气,突然全部变成太乙玄陰煞气,从陰山墨豹身后,倒卷、拉回,这一手,前半招猛然一推,后半招猛然一拉,两次万钧威力,全都集中在陰山墨豹身上!武天洪心中一愕:这老道功力真个好雄浑奇幻,就是一座小山头,也要被他一推一拉成为碎粉倒下。
还未想完,只见陰山墨豹,原地不动,只微微一转身,把两次万钧威力,全都化解得无影无踪!这并未出海竹真人的意料之外,他这一招,还是虚招,第二招,乘陰山墨豹转身之际,刻不容缓,左手大袖向陰山墨豹胸前,踏洪门,欺中宫,直拂到二尺距离,海竹真人本身,却已到了陰山墨豹身后,右手突然从袖中伸出,向前作刀形,睁眼咬牙,全力向陰山墨豹身后,隔空一划下去。
这一手,武天洪曾看见侯郎儿施展过,想必是武当不传之秘的“三丰掌”,加上隔空截脉。
陰山墨豹,起初不知道这位全真,竟是武当掌门人,只以为是江湖上一个普通的成名英雄,没有放在心上,一时轻敌大意,几乎被海竹真人第一招摇动,忙转身化解了乾元纯阳罡气和太乙玄陰煞气,未及还手,海竹真人第二招三丰掌的绝手杀招又到,加上隔空截脉,陰山墨豹心中一怒,疾退两丈,避开三丰掌截脉,飞右腿踢去。
这右腿一踢,只是市面上最平凡庸碌的“潭腿”,可是在武天洪眼中看来,陰山墨豹果然用《玄机武库》的身法步法手法腿法,把潭腿这一招“十字腿”,施展得出神入化,通天彻地,威猛灵妙的旷绝今古,任何一等一的成名英雄,也休想逃出这一腿之厄!海竹真人,的确有他的独到功夫,毫不以这一腿为意,他一隔空截脉,没有截到,似乎早已预料到有此一腿,他只微一按左手,虚隔着接住陰山墨豹这一腿,全身迫近陰山墨豹右侧一丈不到,右手骈两指,疾伸如电光石火,左臂一伸九尺长,直点到陰山墨豹右腕之上。
咦!这是黄毛精的散骇功,海竹真人也会?这可是大出陰山墨豹的意料之外,不禁愕然一惊!本来,人的手臂能突然伸到九尺之长,连阎王爷也要愕然一惊的!好个陰山墨豹,应变得神速不可思议,只双手向前一捧,海竹真人直被捧出去六七丈之外,平平落地。
海竹真人站立不动,闭唇不开口,肚皮中发话道:“三招已满,贫道退下!”
这又是黄毛精的“月复话”功夫!陰山墨豹左袖上,被穿了两个洞,面上现出十分懊丧之状,他以为他败了!可不知道海竹真人,被陰山墨豹两手一捧,捧得五脏挪位,六腑离宫,一口鲜血,到了嘴中,闭唇不肯吐出,不能开口说话,借一捧之力,腾身退后六七丈,却用月复话来回答,结束这一场博斗,表面上保存面子。
果然,除三英三圣之外,没有人能看出来,谁都以为海竹真人胜了两个袖洞!少林贯瑜禅师,看这情形,心中想:不好!传到江湖上去,大家都要说,在陰山墨豹之前,武当派三招胜了两个袖洞,少林寺却没有人敢出手,那成什么话?贯瑜禅师,合掌当胸,缓步走上前,躬身道:“老衲也陪陰山老施主走三招!”陰山墨豹心中想:这老和尚也要来捡便宜,哪里有这许多便宜给你们捡?心中大怒,却纵声大笑道:“七十年又会一会中原英雄,哇哈哈哈!”
不等贯瑜禅师走近,提二成功力,猛进身一拳打去。
却又是市面上太稀罕的“查拳”,查拳多流行在护院捕头,镖行达官之流,可是陰山墨豹却以《玄机武库》的功夫打出去。
这一拳打出去,虽只二成功力,可是陰山墨豹的二成功力,已足以抵上贯瑜禅师的七成功力了,然而,陰山墨豹突然感到这一拳,像是打在一大堆棉花包上,毫不着力,不但毫不着力,而且被地方的陰柔暗劲一吸,把自己的丹田内气,又吸去二成,共消耗了四成功力,成为泥牛入海,毫无结果!他知道,遇到佛家的“大舍利柔劲”了!贯瑜禅师,已经以少林寺本门真学,龙虎豹蛇鹤五形掌,蛇形一式,曲折一扭,直迫近陰山墨豹身前七八尺之近,左手空手达摩剑的“仙人指路”,在陰山墨豹眼前一晃,右掌猛然切入陰山墨豹怀中,却又不打实,突然疾缩身一退,旋风疾转到陰山墨豹身后,突改成龙形一式,全力疾扑陰山墨豹的头顶上的百汇袕!这许多复杂动作,仅在一瞬间完成,真个是快逾电光石火,令人目不及瞬!陰山墨豹却变成一个大傻瓜大傻孩子似的,愕愕地狼狈四顾,寻找贯瑜禅师。
这种傻头傻脑的样子,一望而知是故意装出来的,故意装做这种傻相,对于一代宗师贯瑜禅师来说,却是个不大不小的侮辱!可是,在武天洪眼中看来,此中含有深意:只因贯瑜老僧的动作,过于神速得近于离奇,少林寺武经中,本有“无坚不破,惟快不破”的金科玉律,故此,贯瑜一上手就要以快取胜,而陰山墨豹的装傻,其中却含着“以不变应万变”的原理!四面围观的各路英雄,只见在目光一瞬之间,陰山墨豹一拳打出,贯瑜禅师忽然不见,只见一片光影,在陰山墨豹的四周疾旋,陰山墨豹周身喷着热气,贯瑜禅师忽然退下七八丈站定,总共只有一瞬眼的时间,陰山墨豹还没有转回身去,贯瑜禅师已合拿道:“三招了,承指教!”
黎山老母笑道:“陰山墨豹,咱们已经斗过九次了,今天不用再过手了吧!”
陰山墨豹变声大笑道:“嗨嗨嗨嗨!九次,不错,你都是跑得太快,我追不上你!”
意思是说,九次黎山老母都败逃了!然而,能在陰山墨豹手下,九次都活着逃出来,使陰山墨追不上,恐怕贯瑜和海竹真人,还做不到。
九山王突然走上前,绝不像对武天洪那样客气,严厉地道:“陰山墨豹,你怕不怕栽在李步青的手下?”
这句话一说出来,全场大惊!陰山墨豹厉声道:“你们都想来沾点便宜,耽误我的工夫,莫非又想把我袖子上弄两个洞,回去写在你们家谱上,传给后世?”
这一段话,骂得好刻毒,连海竹真人一齐骂进去,看样子,陰山墨豹有些真恼了!九山王文秀清逸的面上,透出一丝冷气,走近陰山墨豹面前三丈,冷笑道:“你敢转回身去,脊背向着我,我管保请你吃。”
陰山墨豹厉声道:“吃什么?”
九山王笑道:“吃个小亏!”
陰山墨豹霍地把身体转过去,把背朝着九山王。
九山王一扬手,丢出一对小铜铃,有两个胡桃大小,红绒线系着,像儿童玩具,叮叮!直飞向陰山墨豹左耳。
刚一接近陰山墨豹左耳旁三尺,突然碰到陰山墨豹的丹田真力,火光一闪,一对小铜铃,化成青烟散去。
可是,比电光石火还快的九山王,一只右掌,已轻轻贴在陰山墨豹的背上。
原来,陰山墨豹一注意两个铜铃,背部就被九山王袭到!陰山墨豹厉声一喝,猛回身,九山王疾避开,手仍贴在陰山墨豹背后,清亮地一喝:“金鸡独立!”
陰山墨豹厉声道:“你怎么用暗器?”
口中虽然这样厉吼,可是全身不由自主地,做起一个金鸡独立的姿势!九山王又清叱道:“推窗望月!”
陰山墨豹大怒道:“暗器暗算,算那门子英雄?”
可是又不由自主地做了一个推窗望月的架子。
武天洪大奇,九山王这是什么功夫?竟然能指挥陰山墨豹的动作?李玄鹦在武天洪身后,悄声道:“这是爸爸的‘以神行意’的奇功,把自己的意思,传到别人身上,叫别人照做。”
李玄鹦对武天洪说“爸爸”,像是李玄鹦已经和武天洪结了婚以后的称呼,武天洪听了,不禁愕然!接着,又不禁微微感伤!往事不堪回首,此刻已在婚礼之后,武天洪只是玉玲珑的丈夫了!天下没有“干夫妻”之说?如干爹干妈之类?九山王只导演了陰山墨豹两姿势,额上已经是大汗淋漓,面色渐变,连忙又喝道:“急流勇退!”
陰山墨豹倒真听话,霍地一退七八丈,同时九山王也疾退十四五丈,两下分开二十多丈!九山王喘息着拱手道:“吃不消,陰山老前辈,内力太雄厚啦!”
陰山墨豹冷冷地道:“我只当是被你戏弄了三招,真的栽在你手下,敢情你也吃不消啦?”
然而,已经被戏弄了三招,却是天下英雄万目共睹的事实,说九山王竭尽全力,那是可以的;说陰山墨豹没有栽,那却是强颜违心之言!武天洪生怕再有次一等的人上前,白白丢脸,连忙拦上去道:“老前辈,还是请指教天洪吧!”
陰山墨豹厉声道:“你们想以多欺少,车轮战,那就休怪我陰山墨豹,以长欺幼啦!武天洪,你当心!”
武天洪见陰山墨豹变了脸,心中倒暗喜,一变脸就可以不拘手段,那么武天洪又可以施展打白骨夫人的手法,用丹田内力打五雷掌,把泥土当满天花雨的暗器打出。
他立刻左手背在后面,一反运其力,使左臂血脉倒流,生出绝大吸力,把身后地上泥土,吸入掌心,满满一握,把泥土捏成块,放在腰带间。
不料陰山墨豹忽然退却,十二名蓝眼罗刹,一拥近前。
泰山老丈人吴煌,站起身道:“天洪退下,叫羽青八门金锁阵上来!”
刚一说完,王羽青八个少女,一连串箭似地来到。
天下英雄在此,不少见多识广的人,一生看见过不少的阵法,也曾闯过阵,破过阵,但却从来没有人见过,以阵对阵的打法!武天洪心中也大奇:以阵对阵,这真是听也没有听说过,如何不想开开眼界?可是心中一想:十二蓝眼罗刹,跟随陰山墨豹,非止一年,阵法必然强悍猛烈熟练,王羽青八门金锁阵,总共不过两个月的时间,每个女孩都武功有限,这不是开玩笑吗?纵然八门金锁阵神奇灵妙,实力不足也是枉然!难道吴煌把王发的女儿推去送死?
自然不会的,其中必有原因,武天洪退下十多丈。
刚一退下,登时感到一阵如兰似麝的香风,飘飘拂身而过,先以为不过是八少女身上的脂粉而已,可是再一感觉,不对,这如兰似麝的香风,是温暖的,使人有冻手冻足浸入温热水中的舒适愉快,心猛然省悟,这是海国三英所特有的香风!海国三英在向八少女送真力!武天洪这才全然放心了!陰山墨豹一见壮武堂也亮出阵法来,武天洪退下去,出来八个美秀的少女,心中一怒,面色一变,忽然又点点头道:“倒妙,阵对阵,还很少见过,试试看吧!”
连陰山墨豹都没有见过以阵对阵!武天洪一回头,看见栖霞女史,又把碧玉笛擦一擦,横在手中。
武天洪心想:以笛音助阵,倒是好法子。
这八个少女,一色青缎劲装,左鬓发上,一枚铜钱大小的红玉八卦,每人右手中一柄雁翎刀和威风刀一式,左手三根安息针。八个少女都在十七岁上下,个个娟秀婉丽,却似仙娃玉女;面上武功气候,那却是差得太远,连王羽青都曾被蓝眼罗刹捉住过,捆在树上,其余那七个少女,武功离王羽青又远。
可是由海国三英,一度送真力,加上栖霞女史,笛韵助阵,每人又有三根安息针,那就又大不相同了!笛韵开始悠扬吹奏起来却是十分庄严肃穆的“八元八恺曲”。
只听上面一声娇叱:“上!”
武天洪急看,新娘子玉玲珑,劲装佩刀,站在廊下指挥着。
八少女一连串飞似地向前,王羽青打头,却舞起南京虎丐的四十九手“凤虎刀法”!八少女一纵列直冲十二蓝眼罗刹的横行阵中心。
十二个蓝眼罗刹豁地两下分开,放过八个少女过去,十二人同时一声吼:“杀!”
六个蓝眼罗刹,藤牌单刀,疾攻王羽青一人,另外六个蓝眼罗刹,疾攻最末一少女。
王羽青突然向横斜处左面让开,最后一少女却横斜向右手硬迎蓝眼罗刹,不知怎样,大天白日之间,一变八个少女一纵列,变成一个“Z”形,又变成了一个反“Z”形,合起来,成一个“X”字形,这“X”宇似有十六个少女,滴溜溜疾旋起来,恰像儿童玩具的风车!可是“X”字形四周,不知怎样显现,千千万万的雁翎刀,麻林似的刀光,全向最中间的四个蓝眼罗刹身上落去。
登时,一片密集的冰雹打在竹屋上的声音,迸出万点火星齐闪,恰似燃放了千千万万的鞭炮!那是八女的单刀,碰在铁盾上之声。
中间被攻的四个蓝眼罗刹,火速分散撤退,前面四个蓝眼罗刹,和后面四个蓝眼罗刹,迅疾合围过来,立刻把八门金锁阵八个少女,切成三段,三个少女在阵前,两个少女陷入阵中,又三个少女在阵后,互不相连。
武天洪一见,还没有来得及大惊,却见阵前阵后六个少女,两头向中间攻入,却似常山蛇,攻头则尾应,攻尾则头应,攻腰则头尾皆应,这次正是攻腰则首尾皆应。
一头一尾六个少女,回身向中间攻入,像上下牙向中间咬敌人。
陰山墨豹面上显着兴奋的神色,似乎看见十二蓝眼罗刹马上要胜了,厉声一喝:“火字诀!”
立刻,十二个蓝眼罗刹,全部跳蹦起来,十二人迅疾地此起彼落,此落彼起,十二条人影上下跳动,藤牌单刀也上下飞舞,从远处望去,果然有些火焰跳动的情景!这一变火字诀,十分厉害,十二蓝眼罗刹的刀,凶悍地上下直劈,威势突然险恶,十二张藤牌,一齐上下遮拦隔挡,八少女的雁瓴刀,登时受制,全失效用。
玉玲珑一声娇叱:“天地!”
原来八阵图的八阵,正是天地风云龙虎鸟蛇八阵,八少女一听口令,立刻改成天阵和地阵的综合阵,其中四个少女飞纵跳跃,雁翎刀猛力横削斜斩,另四个少女却卧倒地上,满地乱滚,雁翎刀横贴地面,远砍近切,专杀十二蓝眼罗刹的双足!陰山墨豹面色一变,急吼一声:“水字诀!”
十二罗刹全体卧倒地上,藤牌盖身,单刀由藤下面缝中伸出,闪闪刀光疾飞,团团人影乱滚!这一下,八门金锁阵几乎崩溃瓦解,因为八少女有四人在地面上翻滚,当不起十二蓝眼罗刹滚地围攻,而且蓝眼罗刹有藤牌护身,四个滚地少女却没有,另四个纵跳飞跃的少女要俯身来救,又被藤牌盖着,雁翎刀杀不到!玉玲珑急叱一声:“风云!”
八少女飞似地跳起来,十二蓝眼罗刹,正在地上团团转翻滚,确是极像山洪激成的大水急漩涡,可是八个少女都跳起身,却向相反的方向团团疾驰,都在十二蓝眼罗刹的身上,以藤牌为踏脚石!于是上面一圈八个少女反转疾旋,地上十二个蓝眼罗刹正转疾旋,像两个风车叠着,相反疾速旋转。
这一切行动,非常快速,从一开始阵斗阵,到此刻不过五个回合,也仅有一呼吸的时间。
二十条人影幢幢疾奔,把全体英雄眼都看花了,叹为今古奇观!可是,都有点替八门金锁阵担心,八个少女,究竟实力薄弱,敌不过十二蓝眼罗刹的坚实猛悍,全靠小巧玲珑的快动作,奇妙变化的怪阵法,使十二蓝眼罗刹,捉模不到,若想攻败十二蓝眼罗刹,那就不可能了!玉玲珑大约也看出情形不佳,生怕这样持久下去,八个少女持久吃不消,玉玲珑向前走一步,连连娇叱:“朱雀!”“坎到离!”“开景门!”“关休门!”“青龙!”
这八少女立刻起了奇妙的变化,忽然一字排开,向南撤退,忽然由西南一连串急贯疾驰东北,忽然第五个少女拔身向前,和王羽青并肩,忽然向东一字退下。
十二蓝眼罗刹,自从被八少女在藤牌上踏着疾奔,都全体跳站起来,正要攻,八少女已退向南方,十二罗刹飞似地雁翅扑到,八少女又由西南穿过东北,十二罗刹倒也迅疾,哗啦啦一合围,单单把王羽青围在阵中,不料第五个少女突然和王羽青一相并,双头硬冲,突出阵外,一字向东退下,屹立不动,以阵对阵停止。
吴煌高声道:“陰山老前辈,以阵对阵,最好这样为止,我们这一面只是玩了一次,没有下杀手,要再斗下去,恐怕你们至少要死八个人!”
陰山墨豹似乎有一点心服了,全无傲气,诚实地问道:“要死八个人?”
武天洪一听,就知道陰山墨豹已经气馁了!在武天洪看来,老实说:八门金锁阵,确是奇灵妙绝,但十二蓝眼罗刹,是走的“天象阵”,也十分牢固悍猛,若是再斗下去,八个少女一定非吃亏不可。
可是,八个少女每人手中都有三根安息针,不得玉玲珑口令,不敢轻易放出,一旦真的同时放出去,吴煌怕说敌人要死八个,那是真的!武天洪立即上前,躬身道:“不要再拖延工夫,还是请老前辈指教武天洪吧!”
陰山墨豹狞笑道:“倒好像你一定能胜似的,你倒等不及啦?来,你先进招吧。”
武天洪心想:陰山墨豹连战海竹真人、贯瑜禅师、九山王,似乎都不曾施展真功夫,只儿戏地应付一番。此次对我这二十岁少年,自然也不会施展真功夫,我不如先来三四个诈败,引起他骄傲疏忽,然后抓到机会,一五雷掌挟带沙泥绝招,纵然不能把他打得像白骨夫人那样尸骨无存,好歹也够他受的就是了。
他高声道:“还是那句话,壮武堂的会主,断然不能先伸手打客人,还是老前辈先赐招,要不肯赐招,就作罢,散会。”
陰山墨豹厉声道:“那么我就不客气了,当心!”
陰山墨豹出双掌,猛然向武天洪扑到!这一扑,和普通江湖成名英雄差不多,但是,陰山墨豹似乎亮了真功夫,双掌掌心,迸出两道淡灰色的光柱,似灰鼠皮毛那种拥色,白天天光很强,两道灰柱犹然隐隐发着暗光,若是夜间,还怕不通体通明雪亮?这两道光主,自然是丹田内力迸出,由不可见的无形掌风,浓缩而凝成似乎有形的实质,看来像气体,又像影子。这两条光柱,有饭碗口粗细,由掌心发出,迅疾得无与轮比,带着剖空的隐隐低沉吼声:“嗡!”一发就打到武天洪的前胸。
武天洪心中,早已有了防备,预先料到,陰山墨豹一出手,必然迅疾无轮,必然威猛无轮,不能左右闪躲,向左右闪躲,掌风立即追到,更不能后退,后退来不及,武天洪猛一拔身直上,飞空二丈多高,却把丹田真力,只提起二成,却由脚心,向下迸发。
虽然只有二成,可是加上武天洪身体,由空向下坠落之势,增加了下击的力气,二成内力,就有七八成的威势猛劲,对准陰山墨豹的泥丸宫百会袕,猝然打下。
在江湖英雄看来,武天洪这一招,虽然叫不出名堂,可是奇幻强烈的程度,令人咋舌,惊为杀手绝招。
只是在陰山墨豹看来,这只是儿戏!陰山墨豹闪也不闪,动也不动,只两掌向上一托。
又是两道灰色光柱,涌泉似的向空中冒起,恰恰与武天洪两脚下击的真力内气,猛烈地相撞。
武天洪也早已料到,当两人力量刚一碰头,武天洪突然倒转全身血脉,脚底涌泉袕,发生吸力,把陰山墨豹的灰色光柱,再向上一吸,武天洪的身体,下坠的重量,和陰山墨豹向上托的力量,半斤八两,不多不少,于是,武天洪的身体,也就不上不下,顿然停止,浮在空中。
陰山墨豹只用了一成功力,被武天洪一吸,又多吸去一成,共消耗了两成功力,只把武天洪浮托在半空中。
这是两人的第二个照面,陰山墨豹开始感觉出来,不简单!这二十岁的武天洪会主,比九山王、贯瑜、海竹,都难斗,不是武天洪功力强,是武天洪狡猾!陰山墨豹此时,心中瞬一转念,也倒转血脉,变成吸力,把悬在空中的武天洪,用力向下一吸,想使武天洪迅疾向下跌落,跌个重伤。
武天洪何尝没有想到这一招,只在陰山墨豹眼睛一转动之时,武天洪疾拔身,向左侧一滑,滑出去五六尺,落身向下,落到四五尺之时,突然又疾折身回来,这样,武天洪原在陰山墨豹的头顶上一丈多,变成了弧形线落地,猝然飘到陰山墨豹身后,恰恰好,够上了遁甲隐身法,武天洪的背部,贴在陰山墨豹的左肩之后。
这是第三个照面。
陰山墨豹想把武天洪向下一吸,跌个重伤,正在开始一吸之际,武天洪已滑开,陰山墨豹急换气,把逆行血脉急改为顺行,武天洪已到陰山墨豹左肩之后。陰山墨豹,全身上下,没有一寸皮肤没有功力,一见武天洪到了左肩之后,陰山墨豹不需要回身反打,只把左肩后内劲真力,轰然迸出,就足以把武天洪弹震出一二十丈之远。
武天洪如何不知道?早已逆行血脉,变成吸力,陰山墨豹左肩后,威力一发,武天洪乘势一吸,不但没有把武天洪弹震出去,而且武天洪贴得更紧,陰山墨豹左肩后的内劲真力,又被多吸去一倍!武天洪成了陰山墨豹左肩后的附骨之疽,甩不月兑,丢不开,陰山墨豹转身,武天洪跟着转身,而且,武天洪正好利用吸来的内劲真力,火速运集在左手,用全力,向陰山墨豹身后“尾阊袕”,猛烈地拍去。
不想,用吸来的陰山墨豹之力,去打陰山墨豹,原气归家,陰山墨豹根本不会受伤。
陰山墨豹正想要仰面卧到,把武天洪压在身下,武天洪第二次又拍出掌来。此次用武天洪自己的丹田真力二三成,用左掌猛把陰山墨豹的尾阊袕,已经告诉过你了,陰山墨豹的浑身,无一处无内劲真力,武天洪第二次用自己内力打向尾阊袕,去碰到陰山墨豹的内劲真力,砰!一片小火花,两力相撞,武天洪被反弹出去九丈多远,陰山墨豹屹然未动。
陰山墨豹疾转身,收敛真气,空手疾追!武天洪被反弹出去九丈多,脚还未落地,陰山墨豹已经疾追而到。武天洪火速一俯身,全身平平,俯卧向地面上,离地面只一二寸,用内力冲地,托住自己身体,却向前疾纵!陰山墨豹疾追去,武天洪俯贴地面疾纵迎过来,刷!比电光石火还快上十倍,两人竟然交错而过!陰山墨豹追了个空,武天洪又到了陰山墨豹身后。
当武天洪从陰山墨豹腿旁擦过之时,曾全力打向陰山墨豹的膝盖缝,可是交错而过的太闪快了,没有能够拿得准,陰山墨豹又何尝没有俯拍一掌,也失去准头,打了个空。
两人已动手六招,不过一呼吸时间,看得天下英雄,个个紧张得透不过气来,连三英三圣,也目不稍瞬。
“目不稍瞬”,并不容易,我们谁都不能永睁着不眨眼,只要你眼珠疲倦,不能不一眨眼,或许武天洪和陰山墨豹,两人之中,已经死了一个!而你眨眼,没有看见,只有武功有相当火候,方能永睁不眨,做到“目不稍瞬”。
六个照面,陰山墨豹仍然没有捉到武天洪,认为是平生的奇耻大辱,他七十年前,得到了《玄机武库》之后,天下再没有人能够逃出他手下“两招”的了!心中恼羞成怒,漆黑的大麻脸,开始泛出惨白的怒容。
铁崖丈人急轻声喊道:“列位,快把真力运连结起来!”
众人大惊,知道陰山墨豹要施展猛烈杀手,不顾伤到四周其他人们了,众人火速用自己的掌心,贴到别人背上,每个人都如此,一个连一个,统统连一体。
每个人把自己的真力,度给别人,别人再度给站在最前的人,这样一来,最前一排的人,得获全体的内力支助,伸手向前,所发出的无形力量,等于天下英雄全体的内力总合!天下英雄全体的总合,在最前面连成一道无形的“气墙”,那种威力的深厚雄浑,十个陰山墨豹也无可奈何,这样,就可以保护众人的绝对安全!众人这样一连结起来,铁崖丈人看在眼中,也完全放心了!中间,武天洪和陰山墨豹过了六招,虽然相当险恶,可是并没有耗费真力,全靠机巧地趋避,武天洪心中想:不知单凭这样机巧趋避,能再打几招下去?此刻要开始注意防范:陰山墨豹改变手法了!武天洪现在,还不敢用五雷掌,虽然现在打五雷掌,已不像第一次打彭清姑之时,耗去全部丹田内力,但究竟五雷掌是需要太多内力的,一掌打出去,也还需要一呼一吸,才能复原,万一一击不中,自己立刻危险!武天洪俯身贴地而过之时,又抓了三把泥土,塞在腰间,腰间已储蓄了四把泥土,可供四次五雷掌之用。这种夹带泥土的五雷掌,比空手五雷掌,威力猛烈十倍,每一粒泥土,都变成火烧红的铁汁,上次打白骨夫人,已有了实效,也是从打白骨夫人之时,才发现那无比威力的!武天洪一贴地飞到陰山墨豹之后,霍地立起身,看见陰山墨豹已转过身来,面对着自己,没有向前进扑之势,漆黑大麻脸上,透出惨白的怒容,开始显得狰狞可怖!武天洪对付野人王那三套正反合的武功,对陰山墨豹全然施展不出,那些玄机武库、八阵图、九方移形换位、遁甲隐身,陰山墨豹全然懂得,而且这些功夫,大半要靠身法步法迅疾,才表现得出来,武天洪在身法步法的迅疾上,比陰山墨豹仅仅略胜一筹,仅仅略胜一筹,是不够的,因此那些武功轻功,全都施展不出,惟有凭临机应变的机警巧妙。
陰山墨豹感觉到,武天洪的内功,没有什么,轻功虽然比较快些,也不足惧,武天洪的内力,不过抵上自己的三分之一,唯一没有办法的,就是武天洪滑得像鳝鱼、泥鳅、水蛇,能从指缝中滑出去,滑得无以复加,这使陰山墨豹,感觉到十分困难捕捉。
于是他采取玄机武库上“以拙胜巧”的道理,耐下心,不急躁,丹田真力,四面张开十二三丈方圆,形成一堵弧形的墙,向武天洪慢慢一步一步走来,每向前踏一步,就注意到可能发生的任何变化,看清楚,再向前踏进第二步。
这种方法,就是以笨拙取胜,使武天洪无可取巧逃避,所谓“皮笊篱下马蹄过,一捞一个罄净”!可是这种战术,却是非常消耗内力,好在陰山墨豹的内力,太过于深浑雄厚,用之不竭。
这样一来,对面的武天洪,开始有点惊慌了,陰山墨豹在推着一堵城墙,向前捕捉,左右上下前面,无路可走,只有向后退,一退出这大院之外,那还不像打败一样?那就是败了、栽了!怎么办?武天洪半步也不退后,屹然立定,距离陰山墨豹约有七八丈。
武天洪知道,此刻心中惊慌,若是脸上也露出惊慌的神色,陰山墨豹必以为,是武天洪脸上假装的惊慌,实在武天洪心中已有了破敌的把握,陰山墨豹必然这样想。
因此武天洪屹立不退让,面上露出轻松的微笑。
他要陰山墨豹见了,认为是武天洪表面上故意装做镇定,其实心里已经惊慌了。只要陰山墨豹这样一想,就容易松懈。
果然,陰山墨豹见武天洪轻松微笑,屹立不动,心中暗骂道:“小子你不要故意装做镇定,谅你也逃不出去!”
武天洪忽然向远远的李玄鹦笑道:“玄鹦,请你预备两个座位,沏两碗茶等着,我们就要完事了,好来歇……”
还未说完,陰山墨豹已经一步一步,进入到三丈六尺之内,武天洪突然闪电疾扑进一丈,双手齐发!“崩!”
震天一声炸响,迸出五六丈方圆一团紫红色烈焰,千千万万点沙石泥土,粒粒都变成火红炽热的铁汁,满天漫空向陰出墨豹打去!这实质的五雷掌,把整个壮武堂都震撼动了。
白骨夫人就这样被打得无影无踪!陰山墨豹可不是白骨夫人可比,早在步步提防之中,一见武天洪疾进猛扑,飞震双掌,立刻认得这是五雷掌,倒也不敢硬接——倘若硬接,陰山墨豹非重伤不可,他却飞身拔起,把散布开的四成功力,月兑手丢出,丹田停止再发,使真力和丹田断绝联系,这是陰山墨豹最正确的办法,好比法戒喇嘛僧,打九云龙的九条鞭,九云龙先一刹地松开气,一样道理,这样本身毫不受伤。
武天洪这一次十成功力,打下实实的五雷掌,“崩”的震天一爆炸,把陰山墨豹所散布的内气城墙,炸得灰飞烟灭,丝毫不存,武天洪又可以来往自如了,可是……
可是,半点没有伤到陰山墨豹本人,陰山墨豹拔空二丈多高,武天洪丹田内力全部空虚,陰山墨豹,却还保持着六成功力,这六成相当于武天洪的二十成,凌空疾箭似地扑下来。
这一次冒险投机失败,登时招来杀身之祸!三英三圣该动手救急了!可是三英三圣,以为武天洪足智多谋,必然还有更妙的方法,其实,武天洪有什么方法?什么方法也没有!即使有,丹田已空,怎能施展?这次,三英三圣却判断错误了!武天洪,这金狻猊,的的确确是足智多谋,临到此时生死关头,千钧一发之际,还有诡计多端,他又抓一把腰间泥土,疾迎头向正在落下中的陰山墨豹,猛然撒去,然后火速向斜侧里闪开八九尺——他没有了丹田内力,凭两腿的肌肉力,至多跳个八九尺远。
陰山墨豹正由空中疾扑而下,突然武天洪又一次五雷掌迎面打上来,大惊!他知道铁崖丈人曾打血淋儿,一连十二次五雷掌,武天洪纵使不如铁崖丈人,连打两次五雷掌是当然可能的,因此陰山墨豹信以为真,火速丢下掌风,关闭丹田,疾斜扭身,横飘出去四丈之外,落地!他两掌放出去的两成内力,空打在地面上,把新造好的壮武堂青石板地面,打成八九尺深的大坑,碎石却没有飞溅起来,被四周英雄的联合内力,扑盖住了。
陰山墨豹一落地,才知道上了一个大当,哪里有什么第二次五雷掌?只有一把泥土丢上天,连乡下大姑娘的女敕脸皮,也打不破。
再急回头看武天洪,已经缓一口气过来,丹田内力,恢复十分之七八了!三英三圣也舒了一口紧张的气,到底没有判断错误,武天洪果真是鬼计不少!不瞒您说,武天洪右肩后,衣服被掌风刮了一下,化成一阵轻烟散去,背后衣服一个茶碗口的大洞,露出肌肤来了。
陰山墨豹看见这一破洞了,越看越有气,这破洞,不是武天洪栽了,是陰山墨豹栽啦!陰山墨豹又一停顿,武天洪呼吸两三次,丹田内力,又十分十足充实起来,心中不再惊慌畏惧。
陰山墨豹又改变了战术,采取急攻猛打的办法,一纵身,电光石火似地疾扑武天洪,双掌如飞,掌风震得天摇地动,似万丈瀑布,奔注而下,似大火燎原,烈焰满天,似雷霆擘岭,石破天惊,似乾坤反覆,星斗崩碎,威势之猛,劲力之悍,已到了人间天上的最高峰程度!
这一下,武天洪迎无可迎,闪无可闪,逃无可逃!为什么?因为陰山墨豹,丹田内力雄浑膨胀开来,有十多丈方圆,四周边缘,早已伤及四周的观众,幸而四周的观众,全体内力连结起来,铜墙铁壁,紧紧抵住了陰山墨豹的威力,四周不断地炸出片片火花,陰山墨豹颇感到受束缚之苦,可是武天洪也无缝可钻,如何逃避得了?
武天洪猛拔身,直上高空三丈,疾转身横飘出去!忽然又疾收势不能飘出去,一飘出这大院之外,出了范围,就是被陰山墨豹打出去的,就是败了!他刚一横飘到大院边缘,猛然住,空中疾扭身,又翻回来,不能老在空中驾云,身体总是要落下来的,下面全都是陰山墨豹的内力,膨胀满满,和四周英雄的内力,密密抵合,武天洪的身体迅速下坠,无可奈何,两掌向下一拍:“崩”!一声炸响,烈焰飞腾,万点炽热铁汁,照准陰山墨豹打下,第二次实质五雷掌!没有打到,陰山墨豹火速闪开七八丈,这五雷掌把院中的内力,震开六七丈方圆的一个大洞,武天洪恰好落在地上,没有受到伤害,可是丹田内力,又被提空了八成,这次他没有用全力,保留两成,有这两成,恢复更快!这第二次五雷掌,打在陰山墨豹的内力,和四周英雄的内力,互相抑制之中,这一震,把陰山墨豹震退了四五步,把比较近些的西座上的英雄十几位,个个震得血气翻涌,这五雷掌的威力太大了!四周英雄,彼此互相连成一气,虽然有十几位受到震波,血气翻涌,可是其他英雄的内力,源源补充而来,马上翻涌的血气就平复了。
武天洪刚用五雷掌,打开一个洞,容自己身体落下,五雷掌的威力一散去,四面八方,陰山墨豹的内力,和四周的英雄的内力,立刻又拥逼上来,恰像惊涛骇浪,把武天洪淹没在里面似的。
武天洪只剩二成内力,连忙调息,刚恢复一半,有了六成功力,那怎样能抵抗四周涌来的惊涛骇浪?幸而陰山墨豹的内力,也被削弱了,尤其是被四周英雄的联合内力,抑制对消了不少,这次惊涛骇浪向武天洪涌到,威力已小得多,等于武天洪的八成。武天洪此时,再也顾不得陰山墨豹来攻,只有火速调息,希望在一瞬间,恢复完全!可是,陰山墨豹又急攻猛打而来!人在最紧张之时,聪明才智常被紧张所掩蔽,武天洪也正是如此,他此刻处在四周惊涛骇浪之中,自己内力未恢复,抬头看,陰山墨豹已急攻猛打而来,武天洪一看这种敌我的形势,知道逃生的希望太少了。
他索性生把生死置于度外。玄机武库上说:能把死生之念,全部丢空,那才是天下无敌的第一步修养!武天洪把死生之念,全部丢空,心中忽然明朗,聪明才智全然出头,立刻想到一个最简单的方法,一个最有把握的方法——他火速拔身后退,借陰山墨豹的冲来之力,使自己一直退入观众的内力之中,借观众内力保护,同时火速使血脉逆行倒流,把观众的内力,大量吸入丹田之内!这和三英传授给施鹏程的“服气”方法,道理全然是一样的。
这样一吸,丹田中蓄满了比自己大数十倍的内力,然后,武天洪大喝一声,硬迎上前一掌打去。
刚打出一半,陰山墨豹倒真是厉害,什么都懂!立刻摆手厉声道:“住手!”
武天洪和陰山墨豹一齐住手。
满院内力的海洋,立刻寂然空去,四周英雄度内力的手也都放上,每个人都感到十分疲卷,每个人都不能再看陰山墨豹和武天洪,要干什么,每个人都忙着闭目调息!只听见陰山墨豹纵声狂笑道:“哇哈哈哈哈,陰山墨豹四个字,到现在为止了,从现在起,不再有陰山墨豹四个字啦!我陰山墨豹,今天,没有败在武功上,全然是败在黑道不胜正派上!黑道里,永远不会有任何人和我陰山墨豹,连成一气,暗度内力,吃亏就吃亏在这上!那么,武会主,我把我身上带来的两本《玄机武库》,双手奉上,我陰山这一派,也从此断绝,不再传下去了。这里二十四名蓝眼罗刹,交由你们壮武堂处置,可是我得声明一下,二十四名蓝眼罗刹,从来没有杀过一个人,从来没有见过血!列位英雄,陰山墨豹告辞,今生不再相见!”
轰!一阵风雷陡起,陰山墨豹已经无影无踪!只见赵孟真站起身,上下唇翻动几下——他是用千里传音,送一送陰山墨豹。
院中央,站着武天洪,手中捧着两本书。
铁崖丈人连忙下座,伸手按在武天洪顶上,一会,惊喜道:“咦!这次倒好!不但毫未受伤,反而丹田充实,没有像打白骨夫人那次,倒好!”忽然又小声笑道:“今天晚上可以进洞房!”
铁崖丈人是高兴极了,一生再也没有像这次的高兴,就向徒弟开了一个玩笑。
武天洪面上一阵羞红,急转身向上,向三英三圣拜谢培育之恩,双手把两本《玄机武库》奉上,铁崖丈人接过去。
此刻是正月初一,元旦大年,午后,申时正。
天色渐黄昏,大会散去,三英三圣,也暂休息。
李玄鹦问武天洪道:“蓝眼罗刹二十四个人,不肯回去,要在壮武堂效力,我想我们在华山,终南妖道放铁梨,大家都不能见物,蓝眼罗刹在旁,没有乘机下毒手,她们还是良善的,我答应把她们留下来,以后调在我们熊耳山分会去,好吗?”
武天洪点头道:“你处置得很对。”
李玄鹦道:“现在审讯赛渊明,请你主持。”
赛渊明此时,已被陰山墨豹废去了武功,铁索锒铛,带上大堂来,三英三圣之中,只有铁崖丈人到场。
由李玄鹦问口供。
赛渊明所回答,和供词一样。
口供问完,李玄鹦问铁崖丈人道:“师父还有什么话问吗?”
铁崖丈人道:“只问他为什么帮助你们,设计除去陰尸手?”
赛渊明答道:“陰尸手血淋儿,被铁崖丈人十二次五雷掌打过,全身功力,失去了十分之九,没有再利用她的余地,她已成废物,我不设计,任谁也能把她除去。那时候,知道赛渊明就是药王高二的,只有她一个人,我就除去她灭口。”
武天洪也没有什么问的。
把赛渊明带下去,另行禁闭起来。
大堂上冷清了,后堂上又热闹起来!至亲好友,在开始闹洞房!一片欢呼笑谑,里外挤得水泄不通!新郎武天洪、新娘玉玲珑,被人丛密密围在中间,被众人嘻嘻哈哈,整得头昏脑晕。
直到二更过后,铁崖丈人亲自来排解,众人方才渐渐散去,可是,窗外,阶上、檐下,还有不少人,在“听喜”!此刻,玉玲珑再也不拒绝“光东东”。
四更之时,洞房中,战斗正酣。
孙良干、包振先、薛秋山、黄景、施鹏程、邓公明,六个人一齐来到后堂。
把后堂上的喜堂布置,全都改了一下。
明天仍然要举行婚礼,单子上写的,是李玄鹦之妹,李玄玉和邵华亭结婚。
其实,邵华亭在守孝之中,本是不能办喜事的,只不过是正月初二,纳聘订婚而已。
孙良干六人在后堂上的布置,从许多贺喜对联的上下款看来,原来是——
武天洪和李玄鹦结婚大典!
武天洪再度为新郎!
李玄鹦并不是“妾”,仍是妻,一夫两妻,叫做“两头大”。
“先把别人做好,然后轮到自己,才是侠义道!”这是李玄鹦坚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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