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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傲武林 第三章 须弥十三式

一阵晨风吹过,但见他微微动了一动,又清醒过来。

他知道这是自己最为紧要关头,立刻咬牙瞪目,强忍着最大的艰苦,拼着所有的力量,向怀中模去。

终于,从怀中模出一个金光闪闪,瑞气萦绕的金色矿石,这旷石形如鸭蛋,但光滑、温润,犹有过之。

这金色矿石,名为“万年黄精”,专解任何奇毒,故此石一出,立刻一股清新之气,扑入鼻中,沁凉而温润,顿时精神一振,头脑亦为之一清。

岳腾尽量呼吸着这种甘凉之气,并暗运功力将体内之毒,向外慢慢逼出去,自然,经过一番艰苦的挣扎,约有顿饭工夫,所中之毒,业已尽数化去。

毒虽已解,但伤势仍然如故,不过,这不要紧,只要一周天的时间,他自信定能将伤势疗好一半,如能继续运功疗伤,自会全愈。

当他正要坐起,运功疗伤之际,忽闻两人谈话之声,由远而近,渐渐向自己这里走来。

岳腾一听,就猛然一惊,暗道:糟糕!这两个老怪一来,自己定难侥幸。

原来,来人正是华山二怪,泄机禅师与千手羽士。

岳腾正在心急当儿,却听千手羽士来道:“师兄,实在太累了,我们坐坐再走吧。”

泄机禅师道:“好吧!”

于是两人就在一块大青石上坐了下来,与岳腾相距最多只有丈余,致使岳腾伏卧草中,连大气也不敢出。

幸喜这是一大片草丛,而且草深及人,岳腾只要小心一点,二怪就难以发现。

这当儿,忽听千手羽士说道:“师兄,我们可能真的被那丫头骗啦,这张地图想必也是假的,要不然……”

泄机禅师接口哈哈笑道:“我早就说过,师弟,你现在才知道哇,你要晓得,白柳山庄,近几年来,全靠那丫头撑持门面,你以为她是个简单的么?”

岳腾听得暗暗皱眉,心说:听他俩口气,好象是在说冷姊姊,但不知究竟是为了什么?

突听千手羽士又道:“师兄,你说,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泄机禅师略一沉吟,方道:“不要紧,我们尽量不要深入,以免被那丫头一网打尽。”

“那怎么行?”千手羽士道:“不深入,怎么得得到宝。”

泄机禅师干笑两声道:“我们就不得宝,看看也好啊。”忽又改变语气,嘿嘿笑道:“只要我们保持实力,说不定到最后还可捡点便宜。”

岳腾暗道:看这老怪当真是精。唉!可惜自己已经负伤,要不然现在就把他俩制伏,看你还捡什么便宜。

又听千手羽士说道:“师兄,你还说哩,上次我们已经得到手的宝剑,结果,却又被一涤生那老鬼抢走。”

泄机禅师叹了口气,道:“唉!那有什么办法,当今江湖之中,谁也精不过我,唯独一涤生那个老鬼,偏偏吃定了我,真是一人服一人,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略顿,忽又提高声音说道:“我们还是快走吧,你看左边山腰不是天龙教的人么。”

岳腾暗暗侧头望去,只见左边那座山腰,有七八个劲装大汉,在向山里疾奔而去,那样子的确是天龙教人。

耳际间却又响起泄机禅师的声音道:“师弟,千万注意,我们不要过份深入,否则……”

声音渐去渐远,最后终不可闻。

这时,岳腾才知道一涤生那个细长包袱,原来就是那柄太阿剑,但不知那老儿,是怎么在这老怪手中弄去的。心说:真是一个比一个精。

他料想那两怪已经去了很远,于是挣扎坐了起来。

他刚一坐起,就觉得前面山上有人,于是从草丛中轻轻探头望去。

当他年来人,就几乎叫出声来。

原来,是银扇书生黄琦,带着五个劲装大汉,正在山上向下四周打量,似在量度地形,山势。

岳腾自与黄琦别后,就时常在想念着他,如今这一乍然看见,怎叫岳腾不欣喜若狂。

他正要张口叫声黄兄,忽然转而一想,如今自己是负伤之人,假若叫他,岂不有求人庇护之嫌,故忍而未叫。

自然,他不知道,就在自己这一转念之间,已经历了一次生死大劫。

岳腾凝目望去,但见黄琦从怀中模出一张地图,一面仔细端详,一面笑道:“这张地图,是从那丫头的头巾之中得来的,想必不会有假。”

略顿,又听他继续说道:“走,我们就从前面左侧峡谷进山,沿途及加小心……”

话声未完,几人已疯奔疾驰而去。

岳腾见黄琦等人去后,触景生情,轻叹一声道:“唉!我还是赶快运功疗伤吧,到时候也许还可助他一臂之力……”

蓦闻身后有衣服飘风之声,他刚刚转过头去,却昕一个清脆的声音,道:“咦!是你。”

来人竟是玉蜻蜓冷翠薇,岳腾笑道:“冷姊姊,你也来啦。”

冷翠薇紧几步,蹲在岳腾面前,点头笑道:“你怎么就在这里疗伤,要是被人发现,那还得了。”

岳腾低低一叹,道:“唉!小弟走到这里,实在走不动啦,就是被人发现,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玉蜻蜓一手将他搂入怀中,一手为他轻拍着身上泥土,柔声问道:“现在怎么样?好些了吗?”

那种款款深情,关怀蜜意,岳腾心中大为感激与温暖,当下扬眉一笑,道:“嗨!黑水恶龙的五毒掌,当真厉害得紧,小弟若是以后再遇见他,非要一掌将他活活劈死不可,这次小弟总算是死里逃生,现在毒力尽除,伤势却仍然如故。”

冷翠薇柔声说道:“那你就应该好好运功疗伤呀……”

岳腾接口说道:“小弟正准备运功疗伤,忽然来了几批夜行人,都从我身侧不远奔过,幸喜他们都没发现到我。”

蓦然想起一事,又发话问道:“冷姊姊,听他们谈话,好像都是你引来的,是吗?”

冷翠薇点头微笑的嗯了一声,岳腾又道:“那你为什么要把他们引来呢?”

冷翠薇蛾眉微皱,苦笑道:“腾弟弟,你现在重伤未愈,还是少管这些事吧。”

岳腾往后一靠,倚偎在她香肩之上,轻声说道:“唉!你好象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似的……”

冷翠薇哀叹一声,道:“唉!江湖险诈,步步陷阱,处处杀机,腾弟弟,你是初走江湖,自然不知,其实,我也只是为了自卫,以后再慢慢告诉你好啦。”

此时,天色逐渐大明,一阵晨风吹过,岳腾因重伤未愈,身体虚弱,不禁顿感寒意,微微发抖,于是,冷翠薇双臂一环,将他抱得更紧。

岳腾但觉兰香扑鼻,软平温香,睁眼一瞧,自己额际,正好触着他粉女敕的腮边,不由心神一醉,缓缓闭上双目,享受这美好的一刻。

两人虽然同行许久,但从没有像现在这般接近过,耳鬓厮磨,气息交融,连彼此的心跳,亦感到甚为清楚。

一个是出名的江湖美女,一个是浑金璞玉的旷代少侠,而且两人又同行这久,早已互相心许,只不过由于礼教,及各人的师承门户的声誉着想,致未再进一步。

如今,由于机缘巧合,迫使两人愈加接近,致使两人久抑的情怀,得以舒畅,各人内心的提防,亦跟着崩溃。终于,两人四唇相贴的紧紧拥吻起来。

时间像在渐渐凝结,空间也似在慢慢紧缩,这世上的一世,两人都不复记忆,至于其他的事事物物,更是多余,唯有传情的拥吻,才是真实的存在。两人尽情的吻着拼命的挤肩,仿佛都想将自己的身体挤入对方的生命中去,再让彼此的每一个细胞,都互相交融、互相融化、互相凝结、互相……

的确,不论古往今来的帝王将相,或是绝代圣哲,千古英豪,以及富甲天下的巨贾,都不足以惊讶,亦不值得夸耀,唯有与自己心爱而又被爱的人儿的拥吻,才是最为光辉灿烂的一刻,也才是最为充实,而又最为满足的人生。

吻着,吻着,不觉已经天色大白,但两人仍就沉醉在一个甜蜜的美梦里……

许久,一阵晨风吹过,两人清醒过来,各人均有觉不好意思的俊脸通红,互相款款深情的凝视着。

这虽是四月初旬,但中条山中的凌晨,仍是寒意袭人,冷翠薇侧头四顾,见后侧十余丈处,有个小小岩洞,足呆容身,于是对岳腾轻声笑道:“腾弟弟,你去在那洞中运功疗伤,我在洞外为你护法,好吗?”

岳腾点头一笑,意欲挣扎站起来,只因他负伤太重,挣扎两次,仍然站立不起。

冷翠薇道:“还是我抱你去好啦。”

因为是自负重任,另有要事之人,一时心急,所以抱起岳腾以后,不禁紧走几步。

但闻岳腾轻叫一声:“哎哟!”于是她又慢了下来,道:“呀!该死,我忘了你是负了伤的,竟走得这么快,痛吗?”

岳腾微微一笑道:“不要紧!”

冷翠薇心知他是在强忍创痛,柔声说道:“我要抱着你慢慢地走过去。”

因此,这虽是一段极短的路程,却走了两倍以上的时间。

这座岩洞,的确又小又浅,仅可容纳一人躲避风雨。

当刚把岳腾靠壁放下,忽听身后喝叱连声,连忙转身一看,见对面山腰的晨雾之中,闪电窜出两个人来。

岳腾最先看清,惊道:

“啊!那是华山二怪……”

但闻清叱声中,从晨雾里又奔来一个人来。

此人身形瘦小,满头白发,一身青衣,像是位年老婆婆,手握一根拐杖,向华山二怪紧追不舍。

这老婆婆的武功,甚是了得,几个纵跃,已追上两怪,手中拐杖一抡,幻起一轮杖影,直向两怪当头罩落。

突听泄机禅师高声喊道:

“铁拐银婆,你真要打么?”话声之中,二怪已被圈入一团杖影之中。

岳腾正在暗中称赞那老婆婆武功之际,冷翠薇却忽然惊道:“啊!那是我女乃妈,腾弟弟,我去帮女乃妈把华山二怪收拾之后,再来为你护法……”

话声未了,白影幌处,已经掠下山去。

冷翠薇去后,岳腾若有所失,自感身凄凉,不由叹道:

“唉!岳腾啊,岳腾,想你下山之时,是何等雄心壮志,那知如今欲要托庇于人。”

他一面悲叹,一面不经意的向后缓靠去……

谁料,这么一座小小洞袕,居然还另有机关,他这一靠之际,后面石壁欲猝然开启,于是重心顿失,人也跟着直往下落。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伸手向两侧抓去,但连抓几下,什么敢没抓住,身形仍在继续下落。

这像是个无底的深渊,永无止境,但闻耳边风声呼呼,下落之势更猛、更快,而且愈是下落,光线愈暗,不禁大为惊慌。

心说:完了!完了!这次真是完了。

忽然,猛的一震,浑身疼痛如裂,两眼金星直冒,人也跟着昏死过去。

不知又过了多少时光,他终于又清醒过来,伸手一模,只觉下面软绵绵的,映着微弱的光线细看,但觉触手处细毛茸茸、柔柔松松,想了半天,才晓得自己是掉在一个猿窝之中,不禁凄然一笑。

这像是间石室,仅两丈方圆,自已却仰卧在石室的正中,右侧有一道矮小的石门,大概是进出之用。

上面只有微弱的光线泻入,但仰首望去,不啻是千寻百丈,任凭轻功再高之人,也无法一跃而上。

他虽是伤上加伤,但能不死,也算不幸中的大幸。

既然未死,就得设法活得好些,所以,他洒然一笑,暗道:这真是运功疗伤的最好之处,于是挣扎坐起,慢慢运起功来。

他所习大般若禅功,乃佛门正宗上乘心法,只要一静下心来,就可由浑转虚,而进放无为无相的忘我之境。

他尽心尽力的凝聚一口真气,循径百袕,遵历紫府,再转十二重楼,而使之重归气海。

约有顿饭工夫,他已运功一周,脸色渐渐红润起来,两眼神光湛然,伤势已经好了许多,但若要完全疗愈,则必需再有一对天的时间。

此时,洞内异常陰暗,想必已经入夜,又饥又渴,真是极不好过,所幸他经过一阵调息以后,功力恢复甚多,洞中景物,仍然可见。

他正准备再行运功治疗一番,忽然想起,此室乃是有主之地,若是此室主人这时归来,自己重伤未愈,岂不活活被它抓死。

想到这里,不由突地打一寒噤,冒出一身冷汗。

于是,他立刻跨出那道矮小石门,门外是一条笔直的隧道,即顺着隧道向前走去。

这隧道像是天生,又似是人工造成,宽约丈许,两壁光华如镜,岳腾用手一模,冰冷透骨,暗道一声:好冷!连忙收回手来。

凝目望去,前面不远自尊,似有块广大的平地,又像是隧道的尽头,于是他迅速向前走去,意欲看个清楚。

当他来到那块平地,就不由惊得连退数步,原来这块平地的四周,却另有着七个完全相同的隧道口,加上自己来的这条,正好八个。

八个石门,八个隧道,而又完全相同,显然,这是暗含八卦方位,寓有奇门生克之妙。

他虽知八卦奇门,隐有无穷玄机,一步不慎,就可能身陷阵中,而遭惨祸,但他不悉破解之法,因而只有空自着急。

他绕身巡视各条隧道口,希望能找到出路,可是找了半天,不但未找出个所以然来,而且连先前来时的那条隧道,也无法分辨出来了。

他愈看愈是惶恐,既不敢然而出,又不能长困于此,真不知要走那条隧道才好。

这时,从这块平地的四周,渐渐升起一层寒雾,慢慢,充塞全洞,而且也愈来愈冷,最后终于使他蹲去,缩成一团,上下牙关紧错,抖声泣道:“好冷呀!好冷。”

自然,他更不知道,现在他所立之地,乃是八卦阵的“天眼”位置,这“天眼”之位最为利害,子午两个时辰,都得霍然下陷,午时,烈焰熊熊,金刚即熔;子时,则寒气腾腾,立结坚水。

如今是寒雾升起,逐渐增浓,即是子时快到,“天眼”即将下陷之兆,而他仍然团蹲此地,怎不危险万分。

寒雾愈来愈浓,各隧道口亦即将封闭,其寒冷之气,也越来越甚。

这当儿,忽闻阵阵猿啼,声声传来。

岳腾也因而忽生奇想,暗道:我不如去找那些猿猴打上一架,暖和暖和,纵被它们活活抓死,也比冻死在这里强些。

此时,寒雾太浓,他已看不清那条隧道,仅凭记忆所及,身形一跃,已投入一条隧道之中。

当他刚一投入隧道,身后传来一身震巨响,回头一看,只见云雾蒸腾,寒气袭人。

自然,他尚不知“天眼”之位,如今业已下陷。

先前他在“天眼”之位,奇寒难忍,如今投身于隧道之中,却是温暖如春,所以,他不由暗暗想道:想不到这里竟是这么温暖,我为何早不过来。

可是,接着而来的问题,如今他只有这一条隧道可走了,再无选择余地,但不知这条隧道,是通向主门,抑是死门,或者是景、休、伤等门呢?

这时他顾不得这许多,不论是死是活,只有全凭运气了,于是顺着这条隧道向前走去。

走了十多丈远,这条隧道忽然向右转去。

当他一走到转角之处,突闻呼噜呼噜之声大作,这使他颇为犹豫,不知前面究竟是什么东西?

如今他重伤未愈,不能运功对敌,虽然是一只毒蛇野兽,他也无法抗衡,所以就在转角之处,一面休息,一面猜想,却又一面考虑……

最后,由那转角之处,悄悄探出头来,向前望去。

原来前面又是一条笔直的隧道,中途却什么也没有,于是小心翼翼的又向前走去。

但那呼噜呼噜之声,越来越响,似乎就在前面不,所以,他走得更加小心。

约只有走了七八丈左右,已来到一间石室门外。

这间石室,由于是在隧道的中途,所以先前不曾察觉,岳腾下意识的侧头,不由大吃一惊,愕然怯步。

因为这石室之内,到处白骨森森,磷火闪闪,聚散不一,最里面靠壁之处,有一张石榻,榻上坐着一位鬓发盘结的高大老人。

这老人一袭青衫,盘膝而坐,由于白发白须相互纠结,所以使人无法看清面貌,但双眼精芒闪闪,直同两股流光冷电,显见功力高不可测。

岳腾注目一瞧,原来这老人肩上,有根儿壁粗的铁链,另一头扣在老人身后的石壁之上,许是被人锁在这里。

石榻的左侧,有座丹炉,此时丹炉正紧,只见炉中烈焰熊熊,绿火闪闪。

一只青毛大猿,背着自己,正在炉前,手拉风箱,催火上腾而那时噜呼噜之声,即是因风箱怞送而发。

这老人因被铁链锁着,岳腾倒并不畏惧,他所担心的,是怕惊动那只青毛大猿,所以,他不敢在此久看,悄悄继续向前走去。

蓦闻一声猿吼,接着黑云当空,兜头扑下。

原来,就是那只青毛大猿,业已凌空攻来。

岳腾心知自己重伤未愈,不敢发掌硬抗,只得施展出师门的特有身法,一记“分光错影”,闪让开去。

他虽是闪开了大猿的扑击,但却被大猿逼入石室之中,变成了猿在门口,而岳腾反在室内,处境更糟。

当岳腾使出那步“分光错影”之际,那位靠壁而坐的老人,突然睁开眼来,身形猛震,精眸电闪,神情甚为激动。

岳腾因在专心对付这只青色的大猿,故对老人激动神情,丝毫不觉。

这只大猿,似是久经训练,仿佛心知岳腾立身之处,离门太近,如果一扑不中,就会被岳腾逃出去,所以它像是决不轻易再扑,只是非常谨慎的,向岳腾慢慢逼去。

岳腾见它这般小心,亦不敢冒然夺门而逃,只得往后一步一步退去。

如此,人兽之间,互相凝神戒备,彼此注视,倒也相映成趣。

不久,岳腾已退到石室正中,距离前面石门已有七八丈左右。那只青毛大猿,见岳腾这么怕它,似是甚为得意一样,望着岳腾嗤牙一笑。

岳腾尚未思及它这是何意,却见它又猛扑而来。

忽急之间,两脚乍展,一步“玄雾飞花”,好险!好险!仅毫厘之差,堪堪闪过。

当岳腾这步“玄雾飞花”使出,身后那位高大老人,更加惊震,面上神情也更加激动,自然,岳腾仍是不觉。

他因两次闪避,耗力不少,因而创伤复发,胸腑之间,又在隐隐作痛;所幸,这时他距门边只有五步之远,而那只大猿亦落室内,看样子只要强忍创痛,再闪让一次,就可夺门而逃。

那只青毛大猿,接连两次都未扑中,似是大感讶异,不由偏头对岳腾仔细打量起来,那样儿真有些滑稽可笑,可是岳腾却丝毫不敢大意,仍是俊目炯炯地注视着它。

半晌,但闻它怒吼一声,凌空疾扑而来……

岳腾见它来势劲疾,锐不可当,连忙身形电闪,一步“虚空设幻”,夺门而出。

他虽已抢出门槛,但却张嘴吐出一大口鲜血。

蓦闻身后一声沉喝:“回来!”

接着,一股庞大吸力,裹着自己身形,凌空倒射,尚未落地,他已失去知觉,昏死过去。

原来,当他刚要月兑身之际,那位白须白发的老者,再也忍耐不住,翻腕虚空一抓,已将岳腾抓来,放在脚前。

但见他在岳腾身上一阵乱模,结果模出那颗金矿石——万年黄精。

这老人恁的奇怪,当他一见到万年黄精,其激动之情,较前更加厉害,最后,他一面将那万年黄精左看右看,一面欣喜若狂的哈哈大笑道:“是它!是它!真的是它!我终于又见到它啦,哈……”

他将那金色矿石把玩一阵以后,又低头看看岳腾,接着又在岳腾身上模了起来,许是岳腾负伤太重,所以他模了一阵以后,仰首一声轻叹。

他像是在考虑一件困难之事,半晌沉思不语。

许久,他似是作了个最大的决定,从怀中模出一个白玉小瓶,慢慢倾倒起来。

瓶中之药,大概极为珍贵,所以他倾倒得非常细心谨慎,可是,全部倒出,也只有两粒黄豆大的红色丹丸。

他将这红色丹丸,给岳腾喂了一粒,另一粒仍然放入瓶中,揣回怀内。接着,就在岳腾浑身推按起来,显然,他不惜耗费了本身功力,在为岳腾运功疗伤。

可能岳腾的伤势的确太重,连老人这种功力深厚之人,也弄得汗流浃背,鬓发结珠,足有顿饭工夫,方才停手,紧跟着又点了岳腾睡袕而罢。

许是他为岳腾运功疗伤之际,消耗功力甚巨,所以他一罢手,就闭目垂眉,自行运起功来。

这老人功力,高不可测,浩瀚如海,在他自行运动之下,即散发出缕缕轻烟淡雾,渐渐地过膝绕体,继而四散开去,并且逐渐变浓。

又不知过了多少时光,岳腾才渐渐睡醒过来,睁眼一瞧。

触目尽是白云袅袅,浓雾重重,不知置身何处,于是本能的运功提气,向四周注目望去。

然而他这一提气运功,却又令他不禁愕然一惊。

原来他在这一提气之下,不但觉得百脉畅达,真气无阻,所负重伤已完全康复;而且本身内力,亦似较前愈加充沛。

此时他伤好功进,两眼湛湛如电,透过层层浓雾,直达四壁,方知自己仍在洞内石室之中,并未移换位置。

但当他回视背后,见那位须发盘结的老人,在闭目运功之时,才晓得自己伤复功进,全是这老人所赐。

同时也才知道这些白烟重雾,乃是老人运功时,所发出的热气聚成,故不禁大吃一惊,暗道:这老人功力怎的忒高?

要知武林中一般高手运功,最多只能做到轻烟绕体,白雾过膝,但这老人竟能凝烟成雾,而且充塞全洞,怎不令他大为骇然。

蓦地,心头一亮,暗道:据恩师说,举世之上,只有将迦罗禅功,练到极处之人,方能有此境界,难道此人也会迦罗禅功不成。

岳腾注目一瞧老人,只见他白发垂地,长眉撩脸,再加上满脸银须,使人根本无法看清他面上皮肉。

但从外面轮廓看来,即知此人决非邪魔凶恶之辈,可是,不知是谁将他锁在这里。

他既已看清仍然是石室之中,于是倏然站了起来。

想起自己平白受人之惠,心中愧感交集,有些难安,最后,只得以无限诚意的,对着老人深深一揖,他自觉进洞的时间不短故此一揖,本含有午之意,但当他正要离去时,心中又霍的一动,暗道:看这老人运功,正在紧要之际,我何不就在此为他护法,待他运功完毕以后,我再走不迟。

立即转身,向前疾跨二步,立身于浓烟重雾之中,双目炯炯,凝视洞口,横掌待发。

他是极力忠厚之人,而又是一身傲骨,本不愿受惠于人,但如今已成事实,他只希望在为老人护法之中,略尽心力,以弥补内心不安之情。

所以他倒是极为认真,如果此时纵是那只青毛大猿无端闯来,他也会一掌把它活活劈死。

约有顿饭功夫,烟雾渐渐散去,最后消于无形,但洞中仍极幽暗,只见白骨骷髅,聚散不一,令人触目心惊。

忽闻身后老人嘻嘻笑道:“小哥儿,难为你啦,快请过来,与老夫一谈。”

岳腾闻声回步,上前躬身一揖,道:“晚辈岳腾,承老前辈援手救助,恩同再造,实叫晚辈感激不尽。”

他因不知老人是邪是正?不敢冒然下拜,故只一揖而罢。

老人忽然一阵哈哈狂笑,道:“小哥儿,别太过谦,老夫虽为你疗好伤势,助长内力,但老夫也没有平白施惠……”

说话之间,从怀中模出那金色矿石,又复笑道:“彼此算来,两不欠情。”

岳腾心头一震,剑眉连轩,不由向前欺进一步。

但感到有股无形气墙,挡住自己欺进之势,又不禁微微皱眉,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踌躇之际,老人却又哈哈笑道:“小哥儿,别如此小器,老夫决不会要你这宝物,只不过想问你几句话,希望你能据实回答。”

岳腾暗暗忖道:以此人身份来说,自是不低,看他那把年纪,决不会说话不算,而且他对我又有恩于前,怎么好意思出手硬抢,何况,他功力这么深厚,纵然是抢也是一定抢不过他。

想到这里,心神反定,微微笑道:“不知老前辈要问什么?只要晚辈所知,定当据实奉告,不过……”

他本想说对方不该如此挟恩图报,但觉不安,故未说出口来。

老人早识岳腾资质奇佳,根骨特厚,对他来历也猜出八成以上,所以才不惜耗费本身功力,为他疗伤增力。

现见他昂立面前,年仅十八九岁,两剑眉入鬓,凤目重瞳,玉貌丰神,英气勃勃,不由更加喜爱。暗道:就是自己当年行道江湖之时,也没有这般俊朗琼姿,夺人英风,确是一位鲜见奇材。

当下略一沉思,嘻嘻笑道:“难昨小哥儿这般推诚相见,现在先将此宝奉还……”

插手之间,就将那颗金色矿石抛出,并又继道:“只要小哥儿所答之话,对上老夫胃口,说不定老夫还另有重谢。”岳腾接宝在手,随即揣入怀中,对老人这种坦荡胸襟,干霄豪气,大为敬佩连忙又是躬身道:“老前辈对在下已是恩重义浓,足令晚辈永生难忘,岂敢再妄想厚赐,就请老前辈问好啦,晚辈定当奉告。”

老人闭目一阵沉思,似在思索问话之词,又象是在强忍内心激动情绪。才顷,才听他缓缓问道:“小哥儿,你这宝物是从何处得来?”岳腾照实答道:“此宝乃是晚辈恩师所赐。”老人像是触电般的一阵痉挛,面上也露出激动神色。岳腾双眉微蹙,茫然不知何故。

许久,才见老人激动之情,慢慢平静下去。

老人又沉声问道:“那么小哥儿尊师是谁?上下二字如何称呼?”

岳腾怔了一怔,面现难色,歉然说道:“这个……这个……”

他因不便说出恩师法号,所以这个半天,仍然这个不出所以然来。

老人先前神情,仍是激动,但听岳腾连声这个,忽地两眼神光暴射,炯炯生威,沉声喝道:“小哥儿,快些照实说来,别再这般吱唔其词,要知老夫可不是轻易受骗之人。”

岳腾一见老人眼神,就不禁一震,微微笑道:“因晚辈下山之时,恩师再三严令,不准说出他老人家法号,还请老前辈鉴谅才好。”

老人听岳腾话后,微带怒容的神情,才稍稍缓和下来,而变为无限怜爱的光辉,对岳腾处境,似是极为同情,最后,低下头去,黯然一阵长叹。

岳腾不知老人在这瞬息之间,竟会有这么多的奇妙复杂的表情,心中甚是纳闷。

忽又见老人缓缓抬头,低声问道:“那么,小哥儿,你可否将所习武功,告诉老夫?”

这次,老人眼神不但毫无半点慑人之威,反而还充满着无限祈求之意,令人频生同情之心。

岳腾暗道:对啊!恩师虽不准我说出他老人家法号,但未限制我说出所习武功,看老人这么可怜,我何妨就告诉他吧,只要他真是极有身份的人,从我所习武功中,自不难猜出我恩师是谁了。

这样,自己既未违背师令,而又让他获得满意的答案,岂不两全其美。

念头打定,当下微微一笑,道:“晚辈恩师乃是一代天娇,千古绝才,胸罗万象,技拟天人,只是晚辈资质愚劣,仅不过得到他老人家千分之一二而已,说来真是惭愧得很。”

略顿,又道:“至于晚辈所习功力,乃是大般若禅功,而晚辈所习的技击之术,则是恩师幼年时,仗以成名的三阳神掌,和遁影九式身法……”

话未说完,忽觉右腕脉门一紧,低头看来,已被老人紧紧握住。

原来他这时豪气纵横,只顾侃侃而言,没有注意老人激动神情,致被老人一把握住,方自惊得一愕。

但见老人并无恶意,也就未予挣扎。

老人神情近是激动得非常厉害,双手微抖,浑身一阵摇晃,仿佛坐枕难稳。

岳腾不禁大为惊奇,正欲动问,忽见老人又渐渐平静下来,最后,却幽幽一声长叹。

这声长叹,是哀婉凄苦,一时之间,悲凉气氛,溢满全洞,任何人听了,也会一掬同情之泪。

岳腾乃是极为厚道之人,见此情景亦不禁深深一叹。

一叹刚罢,又听老人低声问道:“小哥儿,当你下山尊师赐你此宝之时,可有什么话对你交待没有?”

说罢,精眸电闪,忽放豪光,静待看岳腾的回答,似乎岳腾这次答话,对他极为重要一般。

岳腾不悉老人心意,只是照实的摇摇头道:

“晚辈下山之时,恩师除了训令晚辈行道江湖,锄奸伐恶,扶持正义以外,就未再说什么。”

突然之间,老人眼中神光尽敛,一片失神之情,直同大海落日,极为悲壮的慢慢低下头去。

岳腾见后甚是不忍,而又有些茫然不解,几次想问,又怕为他撩起更多伤心之事,因而只得作罢。

少顷,忽见老人又抬起头来,低低问道:

“小哥儿,难道那个老化子,也没说什么话么?”

岳腾猛然一怔,皱眉暗道:他怎么知道我还有一位名叫八荒神丐的化子叔叔,当下仍摇头道:“也没有啊!”

老人身形突震,像是已经彻底失望,而又低下头去。

突地,岳腾蓦然想起下山时,恩师和化子叔叔,两人神情似是也很激动,而后来又在下山途中,二老分别又从后面赶来,暗中告诉自己之话,不由心中一动,暗道:两位老人家所说的话,莫非与此人有关,我何不探探他的口气,也许从中有所发现哩。

主意打定,干咳一声,笑道:

“启禀老前辈,晚辈恩师赐我宝物时,他老人家虽无话交待,但以晚辈看来,当时他老人家神情之间,似是甚为激动,就连化子叔叔也是一样,不过,他俩都是欲说又止,晚辈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老人突然精神一振,双目闪光,似乎又有一线希望,神情之间,甚为高兴,又拉着自己急促问道:

“此话当真,小哥儿,你可不能骗我。”

岳腾颔首笑道:

“晚辈从不打狂,岂敢骗老前辈。”

老人愈加高兴,眼中神光再现,先前那种凄凉悲伤之情,早已尽消,代之而起的则是嘻嘻笑声,仿佛片刻之间,就已年青许多。

岳腾料想不到自己几句话,对老人竟有这么大影响。

思忖之间,但见老人抬起头来,又道:

“小哥儿,如果你所说是真,那就请你发个誓,来,让老夫听听。”

岳腾料想不到这老人性情,竟是这么古怪,实在难缠,不由皱了皱眉,有些啼笑皆非,但想到老人对自己有恩,同时又见他如此悲伤凄凉,心中大是不忍,于是暗道:发誓就发誓吧,反正我所说的是事实。

想罢,略整衣襟,举起手来道:

“在下岳腾,适才对这位老前辈所言,句句属实,若有一字虚言,定不容于天地之间,过往游神共鉴。”

老人一阵哈哈狂笑,道: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小哥儿,真难为您啦。”

岳腾见他这般狂笑,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心本不悦,但听他话中之意,对自己有份感激之情,就一笑而罢。

此时老人高兴得简直无法形容,比先前看见金色矿石——万年黄精时,还要喜上几分。

岳腾蓦然想起一事,问道:

“刚才老前辈曾提及晚辈那位化子叔叔,想来和你必是多年故交,但不知老前辈高姓大名?可否赐告?”

老人又有些激动,微带怒言的叹口气道:

“那化子可恶之极,想他早已把老夫忘记,我若出洞以后,最先找他算帐。”

岳腾随口安慰道:

“他老人家决没有忘记老前辈,尚希望前辈不要误会才好。”

老人低低一声冷笑道:

“小哥儿,你这话可是当真?”

岳腾深知八荒神丐平素为人,一向豪气干云,最重情义,故毅然答道:“当然!”

老人又是一声冷笑,道:

“那你女圭女圭再发个誓来,让我听听好么?”

岳腾听得一愣,暗道:此人怎么这样喜欢发誓?

先前岳腾是因为自己所说,完全属实,再则也是同情老人之心,所以才发下誓来,以慰老人内心疾痛。

但这次他却大感为难,一则因为他是随口说出,再则他不知这老人究竟是正是邪?更不晓得与化子叔叔交请如何?所以不敢冒然发誓。

可是,如不发誓,又不免有欺人之嫌,故面现难色,弄得极是尴尬。

这当儿,忽然老人嘻嘻笑道:

“本来此问,已出老夫对你所询范围,那么这誓你就不发也罢。”

岳腾心下略宽,俊脸微红,但他心知道老人极是难缠,暗想:与他谈些这些,那一定是谈不过他,我不如岔开话题与他谈点别的。

但想了半天,仍不知谈什么好,不由尴尬一笑。

顿觉心头一亮,想起下山途中,恩师随后追来,对自己所说之话,我何不就探他一探。

于是,赧然一笑,道:

“请问老前辈刚才所行,可是迦罗禅功么?”

老人微睁双目,鼻中轻哼一声,算是默认。

岳腾淡淡一笑,又道:

“既是迦罗禅功,那么晚辈请教一个问题,老前辈是否可以赐告?”

这老人许是位武功迷,一听别人与他讨论武学,顿时两眼一亮,精神大振,兴致横生,哈哈笑道:

“小哥儿,别的不敢说,唯独对迦罗禅功,老夫自信已经穷极奥秘,洞悉全微,不知小哥儿有何难解之处,不妨尽管提出,老夫定能为你释疑。”

岳腾暗道一声,好狂!旋即含笑问道:

“请问老前辈,那迦罗禅功最后一段:‘天心如禅,道心即神,禅因慧生,神以灵明,慧者先知,灵者先觉,先知先觉,唯吾迦罗,得识迦罗,大乘乃臻。’究竟作何解释?老前辈敬请赐教。”

老人先是冷笑一声,但接着却又是一惊,双目连皱,沉思不语。

皆因岳腾所问,题面虽似简单,但仔细想来,内容却极深奥复杂,致使老人一时之间,难以答得出来。

老人低头沉思,愈想愈觉这问题磅礴无边,深遽莫测,想着想着,头上已在连冒热气,微现汗意。

这老人当年行道江湖,曾叱咤风云,纵横一生,不论文采武功,两皆超人一等,黑白两道,谁不敬畏三分;那知归隐数十年后的今天,竟被这么一位后生难到,怎不令他情急心惊,重将岳腾看了一眼。

老人面上虽然微带愧色,但他毕竟是久经世故之人,仍然静心定神,细思解答之法,后来竟将迦罗真经,默默背诵起来。

他对迦罗真经记得甚熟,逐字逐句的背诵,片刻之间,就将全部经文,默念完毕。

虽然仍未找着适当答案,但他脑中灵光连闪,忽隐忽现,但觉得那种博大精深,千头万绪之中,仍有脉络可寻,纹路可理。

他总希望能抓住那灵光一闪之机,而能绿理全奥,摄获通盘,从那磅礴无边无际之中,怞出丝来,可是,脑中灵光,每每一闪即逝,任他费尽心力,也无法将它抓住。

就是由于脑中灵光时隐时现,忽闪忽灭,而问题也欲在解不解之间,致使他倍耗功力大受煎熬,但他的功力,却于这时也在加速增进,突飞猛进。

要知迦罗禅功,乃佛门正宗上乘心法,修为这种功力,就是要从思维中,方能得到道行,多一分思维,就长一份功力,思维愈深,则思维愈高,这正与儒家思想中的定、静、安、虑、得,有异曲同工之妙。如今,他这般苦心孤诣,深思熟虑,对于他本身功力,自是大为精进。

此时他非常明白,只要能将一问题思透,自己对这佛门上乘正宗心法,就真的洞悉全奥,而臻大乘之境了。

所以,他这时不但须发结珠,而且青衣尽已湿透。

岳腾见老人眼中神光,忽闪忽暗,心知他对此一问题,已到了将解不解之际,连忙遵照恩师所示,笑道:“老前辈可否将这经文,倒背一遍试试。”

老人眼中神光一闪,旋又缓缓闭上,按照岳腾所说,将迦罗真经,又由尾至头倒着背诵起来。

他这一倒背经文,脑中灵光,愈加闪得厉害,心知已到了紧要关头之际,于是暗将经文愈背愈快。

背着,背着,脑中灵光已不再闪,而像结成了一个火球般的,照得自己灵台通明,心湖如镜,对于全篇要义,已霍然贯通,而达到大乘之境。

他这一领悟,不由得心头大喜,接着又是一阵哈哈狂笑,直笑得地动壁摇,碎石蓬飞。

俄儿,笑声突敛,静容说道:“小哥儿此问,的确难答,经老夫再三考虑,仅得四句可解,那就是:‘慧向意诚,灵向心动,先觉者心之体也,先知者心之用也。’小哥儿,老夫答得可算对么?”

岳腾点了点头,笑道:“对啦!对啦!老前辈答得一点没错。”

老人双目一亮,又沉声说道:“据老夫所知,这迦罗禅功,决非一般功力可比,潜修此种功力,必需从思维之中,乃能得到道行,看小哥儿年纪轻轻,怎会对这种禅功,有如此进境?”

岳腾躬身一揖,道:“晚辈对迦罗禅功,根本尚未入门,岂敢妄谈进境二字,只不过晚辈于下山途中,恩师由后追来,特别授向此问,”略顿,道:“当时他老人家告诉晚辈若有人能答得此问,就请此人速往泰山,与他老人家会晤,他老人家愿交这个朋友……”

忽见老人身躯微抖,精目睇眺,情绪又复激动起来。

接着仰首一阵长笑,但笑声未落,却又变成哭声,而且泪珠成串,滂沱而下。岳腾怔了一怔,暗道:他怎么又哭啦哩!

此时,老人泪流满须,声声哭道:“恩师呀!恩师,原来这是你老人家一番苦心,有意成全于我,你老人家对我之恩,真比天高地厚……”

他声声哭来,句句血泪,真是大为伤心,致使岳腾内心难忍,星目一眨,满腔热泪,顺腮而下。

岳腾虽是在一洒同情之泪,但内心却大为惊异,暗道:他怎么也喊起师父来了,他自己就这么老,那么他的师父,真不知老成什么样子。

少顷,老人哭声方止,含笑问道:“小哥儿,你可曾听人说过三十年前,武林中有位东岳狂生凌霄剑客,这个人么?”

岳腾点点头道:“晚辈曾听人说过,此人还是宇内四奇之首哩。”

老人得意一笑,又道:“这东岳狂生凌宵剑客,小兄弟是否想与他一见?”

岳腾朗笑道:“这种盖代奇人,晚辈自然极欲拜见,但不知……”

老人哈哈一笑,接口说道:“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话声未了,伸手就向脸上一模。

岳腾顿觉两眼一亮,忽然面前出现一位天庭饱满,地角丰隆,黑发短须,约有五十余岁的清瘦老者。

岳腾微微一怔,仔细看来,只觉这老人相貌堂堂,神情气朗,甚是慈祥,但凤目不怒而威,又令人频生敬仰之心。

只见他手中拿着一张白发曳长,须发般结的人皮面具,对着自己盈盈含笑,闪闪眸目之中,却流露着无限亲切之情。

老人威仪,似是天生,致使岳腾不禁肃然起敬,连忙拜了下去,并道:“原来老前辈就是……”

老人左手一伸,挽住岳腾下拜之势,含笑说道:“小师弟,你别再喊我老前辈了,因为你那师尊,也就是愚师兄的授业恩师,从现在起,你就喊我师兄好啦。”

岳腾猛然一振,惊道:“什么!你是我师兄?”

东岳狂生凌宵剑客,点头笑道:

“正是!小师弟,你觉得很奇怪么,其实,不但你不知道,就是武林之中,又有几人晓得我东岳狂生就是……就是……他老人家的门下哩。”

他原想说出恩师名号,但思起恩师再三训诫之言,故又只得作罢。

岳腾仍是半信半疑,楞怔的望着老人出神。

少顷,东岳狂生长叹一声,道:

“唉!这话说来太长,待愚兄慢慢讲给你听吧。”

岳腾一声不语,静待老人讲他这番经过。

老人闭目一阵沉思,似在考虑如何把话去繁就简,而作长话短说。

※※※

许久,方见东岳狂生凌宵剑客,睁开眼来,慢慢讲出一番经过。

原来在三十多年前,凌霄剑客奉命下山之时,乃师因他生性骄狂,最易招惹麻烦,故再三训诫于他绝不许他说出师承何人。

那时凌霄剑客只不过二十出头,虽不敢说尽得乃师心传但不论文采武功,均可与武林中任何高手,一争长短,同时,又兼他生得一表人才,禀性傲骨,就更加令他志大心雄,豪气夺人。

当他下山之时,正逢二圣、三妖、三奇、十魔当道,共被誉为武林中十八高人。

凌霄剑客既然雄心勃勃,豪情万丈,自然要找这些高人,一较胜负,后来在河南伏牛山的绝魂谷中,遇上十魔中的万蛇尊者,两人激斗五百余合,才赢了一招,把老魔一掌震伤而逃。

三月以后又在黄河渡口,遇上烈火神君,两人见面之下连拼四十八掌,拼斗八百余合,仍是不分胜负。

结果,都因有要事在身,相约下次遇上再斗。

烈火神君在十魔之中,乃是极负盛名之人,平素骄世傲物,性如烈火,而又心狠手辣但为人却在正邪之间。

凌霄剑客一上手,居然能与他硬拼四十八掌,对拆八百余招,而未落丝豪下风,实是难得。

况且凌霄剑客那次因见烈火神君,手中并物兵刃,故也仅以师传的三阳神掌,和遁影九式身法对敌,始终都没使用那更俱威力的苍冥神剑。

自此以后,凌霄剑客声名大噪,头角崭露,江湖传言纷纷,其名望声威,大有直追三奇之势。

直到有一日在川鄂交界之处,遇到名列三奇之一的白云大师,一个诙谐成性,一个骄狂过人,是故一言不合,动起手来。

到了千招以后,凌霄剑客以遁影九式身法,方克住白云大师的纯阳妙步,致使大和尚小挫而去。

白云大师既受小挫,却激起三奇之一的另一高人,八荒神丐洪九公的不服之气,便与凌霄剑客约斗于桓山绝顶,那真是一场罕见罕闻的恶斗,两人先以掌法相拼,后又以兵刃力敌,激斗两天两夜,拼了近三千绝招,仍是铢镏并较,无分轩轾。

后来两人由于惺惺相惜,握手言欢,结为莫逆之交。

自此以后,东湖上纷纷传言,只知有一位英俊少年,为东岳狂生凌宵剑客,被列为宇内四奇之一。

那时其他三奇,最年轻的也有三十五六,唯凌霄剑客,仅只二十出头,简直像一阵旋风,刮遍大地,其名望声威,竟相传送。

据云:有一次东岳狂生凌宵剑客,被十魔之中的陰风鬼王,和天残老邪,以及非十魔中的另一高手,招魂婆等三人围攻。

按说十魔武功,虽有高低,但差别甚微,尤其几个中魔头,其功力招法,与宇内四奇相较,并无差异,而凌霄剑客独斗三人,自是凶多吉少。

结果,凌霄剑客大发神威,尽展绝学,虽然在重伤之下,仍能掌伤鬼王,剑劈阎婆;但他自己也伤得奄奄一息,幸得老化子八荒神丐及时赶到,才把天残老邪赶跑。

经过这番恶斗以后,凌霄剑客隐隐乎即被人们,尊为宇内四奇之首,这名誉得来也真是不易哩。

东岳狂生凌宵剑客讲到这里,照理说应该是得意,高兴,但他却黯然轻叹一声,道:

“唉!可惜那时二圣、三妖,均在互相追逐,致使愚兄未能与他等一较胜负,直到现在,愚兄远引以为憾,这只有留待以后再说了。”

此人真狂妄得可以,这大把年纪,又在此困坐了三十年,而争名好胜之心,犹未稍减,可见年轻之是该是何等骄狂了。

岳腾却在暗暗想道:他既是四奇之首凌霄剑客,而又是恩师之徒,可是谁又敢把他锁在这里呢?

正欲以话相询,却听东岳狂生又道:

“十魔中人,个个难缠,其中尤以天残老邪最为狡黠,愚兄为了要报那次重伤之仇,追踪老邪至疆藏一带,几次眼看就要得手,但又被老邪狡计兔月兑,直到有一次在西藏的查罗勒湖附近,才把他制服。”

“当愚兄正要一剑活活把他劈死,那知老邪毫无骨气的跪地求饶,并愿以一部旷世奇书,换他这条老命,愚兄点头应允,接过书来一看,竟是一本迦罗真经,当时便饶了老贼,急急奔返中原。”

讲到这里,忽见他精神一振,提高声音说道:

“那知我还未走出藏区,后面就一连追来十二个喇嘛僧人,双方交谈之下,方知天残老邪,乘对方三位长老坐关之际,偷得这本迦罗真经,而施移祸江东之计,那时愚兄年仅二十五岁,好胜心重,虽知上了老贼大当,但那肯将书退还于人,于是就在克玛尔草原上,展开一场血战。

喇嘛僧人的武功,别走蹊径,另成一道,这些喇嘛僧人,虽然只是对方第三代弟子,但各人武功,个个不弱,人数既多,而又悍不畏死,经过一日一夜的苦斗,虽被愚师兄劈了五个,重伤三人,但其余四僧仍是猛攻不懈……。”

这时,忽见他眼泛异彩,神色特异的又道:

“正在愚师兄精疲力尽,自信必死之际,忽有人从空而降,那时我已力月兑昏去,但此人却身怀绝世奇学,一手抱着愚师兄,仅以一手对敌未及盏茶工夫,那四人喇嘛僧人,尽被诛绝在地,无一生还。”

此时老人神采飞扬,眉聚喜气,极为得意的笑道:

“后来愚师兄就与那位高人,结伴同游,东返中原,那时,该是愚师兄,一生中最为快乐的时光了。”

说到这里,倏然住口,似在回忆那一段快乐往事。

他虽未说出那位高人是谁,但只要稍有阅历之人,就不难比他那异样的神采之中,即知必是一位红粉佳丽,巾幅奇英。

许是这老人年轻之时,也曾有过一段绮丽韵事。

可是,岳腾不但毫无江湖阅历,而且浑金璞玉,那会对师兄这种异样神色,加以注意。

少顷,凌霄剑客又复说道:

“愚师兄与那位高人分别以后,我就将书揣回东岳,原以为定可讨得恩师欢喜,那知却被他老人家大骂一顿,并令愚兄立刻将书送还人,同时,听恩师口气,他老人家当时对迦罗禅功,已有小成。”

“谁知恩师正在训诲愚师兄之时,对方三大长老之一的独尊喇嘛,带领六个二代弟子,已来到咱们连云洞外,恩师虽曾再三示意歉意,但均被对方拒绝,结果只有一战。”

凌霄剑客突然惊叫一声,道:

“嗨!喇嘛僧人的武学,端的不凡,尤其这独尊喇嘛更是了得,一上手就以迷宗绝学,占尽先机,把恩师他老人家迫得有守无攻,连连后退……”

话声到此戛然面止,接着又缓缓闭上双目,但岳腾却听得正在兴头,不由急声问道:

“师兄,那一来怎么样啦?师兄,你快说啊。”

东岳狂生凌宵剑客,听他对自己一连喊了两声师兄,心中甚为高兴,当下抚须一笑道:“小师弟,你别急,初时他老人家只不过心存仁厚,自觉弟子理亏不忍下手,后来直到忍无可忍,方始还招,五百合后,就已扳回劣势,再三百合,业已逐渐占到上风,迫得对方有守无攻了……”

岳腾才转忧为喜,正要高兴得发笑,忽见师兄神色黯然,一面低下头去,一面继续道:“恩师虽在逐渐占到上风,可是,愚师兄则就惨啦,被对方六个二代弟子,逼得手忙脚乱,险象环生了。”

“幸得老化子八荒神丐及时赶到。”凌宵剑客展颜笑道:“于是以二对六,又斗了两天两夜,方把六个喇嘛弟子打发干净。”

忽然他又抬起头来哈哈一笑,面现得意之色,道:“打完以后,愚师兄虽被累得精疲力竭,但老化子却就更糟,浑身伤痕累累,血迹斑斑,负伤真是不轻;再后来,恩师将独尊喇嘛一掌震伤,任其狼狈而去。”

此人好胜之心,的确太重,说这些话时,极为得意,多少有点表示自己真不亏是四奇之首,是要比老化子稍强一些。

岳腾听后,不禁又微微皱了皱眉。

俄儿,又见凌宵剑客笑容陡敛,得意之色倏变。黯然一声长叹,显得又极为悲伤凄凉起来,岳腾惊得一跳,又问道:“师兄,怎么啦?”

凌宵剑客方叹息一声,又道:“唉!我们虽是打赢了,但恩师那柄苍冥神剑,却又被愚师兄在激斗中折断了,他老人家既气我惹事生非,又心痛宝剑被折,于是一气之下,就赶我下山,并申言永不认我为徒,唉!小师弟,你说糟是不糟?”却接着又说道:“唉!后经愚师兄再三哀求,老化子也极力劝解,他老人家方略解初衷,言明愚师兄再见到这万年黄精以后,方准我重旭他老人家门下。”

说到这里,他已是眼中蓄泪,又深深长叹一声。

岳腾方略有所悟,暗道:难怪恩师将此宝给我之时,老人家那么激动呢。

但他仍不知师兄是被何人锁在这里,正想发问,耳际又响起师兄的声音,道:“愚师兄拜别恩师下山以后,为好好约束在下我这个性,所以就把自己锁在这里,一则诚心忏悔,再则也是想求得恩师回心转意,允许我回山侍奉他老人家。”

略顿,又道:“哪知他老人家心坚逾铁,不但没来命我返山,而且在最初几年,老化子想使我们师徒重逢,曾几次偷得那颗万年黄精,却每次又被他老人家中途夺回,直到第五年,愚师兄方开始潜修这迦罗禅功。”

说话之间,从怀中模出一个黄绫小包,不用打开,里面必是那册迦罗真经无疑。

岳腾哦了一声道:“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凌宵剑客剑客又继续说道:“恩师已数十年未离开过东岳,同时他老人家又无心再收门徒之心,所以,我以为这一生再也无法见到此宝了,想不到三十年后的今天,得遇小师弟来解月兑我这苦难,实叫愚师兄感激不尽。”

岳腾欠身,肃容道:“小弟幼年遭难,本是化子叔叔所救,后来化子叔叔再三要求恩师,才被他老人家收归门下。看来化子叔叔是有意……”

凌宵剑客接口笑道:“老化子对我虽然情义可感,但若非师弟这种奇资异质之人,恩师他老人家又怎么会看得上哩,所以师弟对我,仍是有恩……”

岳腾连忙躬身一揖,道:“师兄言重了实令小弟难安。”

凌宵剑客见师弟惶恐难安之情,连忙改口说道:“不过,据师弟刚才问我那个问题看来,似乎是恩师有意安排,愚师兄若非在此静坐三十年,怎么会解得恩师所教你的那个问题,如此看来,恩师是有意成全我了。”

他愈说愈是激动,最后终于感激得流下泪来。

三十年,该是一段不算短的时间,然而居然有人将这么一段漫长的大好时光,在此幽黯的古洞中,寂寞的渡过,唉!这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所以,岳腾一想到师兄在此静坐三十年的寂寞之苦,也不禁有些黯然神伤。

但想到师兄于此静坐之中,悟得了迦罗真经,亦是一大奇喜之事,故即含笑说道:“恭喜师兄,能悟得大乘心法,真是可喜,可贺。”

说轻,又是躬身一揖,的确甚为虔诚。

凌宵剑客目中敛泪收涕,只是微微一声苦笑。

岳腾心知在师兄这苦笑中,却有着不计的心酸与委屈。

许久,凌宵剑客又道:“愚师兄刚才为你疗伤之时,业已试出,以你目前功力而论,较愚师兄初下山时,还要强过甚多,何况你又服过粒‘一品香’,对功力自是大有进益……”

岳腾甚是诧异接口问道:“师兄,什么是‘一品香’呀?”

凌宵剑客颔首笑道:

“那是一种武林圣药,集天山雪莲,何首乌,以及赤藤朱果等,诸多珍品调制而成,功能起死回生,练武之人吃了更是大有俾益。”

略停又道:“这药本名大还丹,因香味特浓,所以又叫做一品香,是愚兄年青时一位至交好友所赐……”

一面又从怀中将那白玉小瓶出,递向岳腾笑道:“这里面原有两粒,刚才因你负伤太重了,愚师兄喂了一粒给你,如今还有一粒,师弟你就带在身边,也许将来大有用处,就算是愚师兄的见面礼吧。”

岳腾本想感谢一番,但听师兄这么说法,也就不客气的收下,揣在怀中。

但听凌宵剑客以又叹了一口气,道:“唉!因愚兄之过,折断了那柄苍冥神全,致今师弟未学得恩师那套,更具威力的剑法,所以愚兄对师弟抱歉之处极多……”

岳腾连道:“哪里,哪里,师兄快别这样说啦。”

凌宵剑客略一沉思,又道:“这数十年来,想必恩师另有所创,也许因为你功力尚浅,致未教你,愚师兄在这三十年中,除了潜修禅功之外,并从迦罗真经中研创出一套掌法,名叫——须弥十三式……”

忽然一阵哈哈狂笑,继道:“愚兄我这须弥十三式的威力,自信比三阳神掌强过甚多?现在我以三日时光,将这套掌法的各种初步动作,传授给你,以略补我对你歉疚之心,然后愚师兄当返东岳,拜谒恩师他老人家去。”

岳腾虽然暗中高兴,但见他如此狂妄,对恩师的三阳神掌,竟也有贬谪之意,又不由剑眉微皱面现不悦。

转而一想,他既然名为狂生,这种情态自是难免。

正思想问,忽见师兄身形微抖,一阵哗啦,响折金断铁之声,岳腾注目瞧来,只见师兄肩上那根粗逾儿臂的铁练,早已寸寸断落于地。

师兄随即站了起来,敞声狂笑,声临巨雷,震得洞中回音激荡,两耳亦嗡嗡作鸣。

岳腾不禁倒怞一口冷气,惊得一呆,暗道:“宇内四奇之名,果然不虚。”

岳腾本就聪明过人,这须弥掌法,虽然奇奥难懂,变化万千,但经师兄教过口诀,每一招再演过三次,他也就学得像个样子了。

凌宵剑客对这位小师弟,既感激又喜爱,而且内心又有几分歉疚之情,故教得甚是认真,不厌其烦的为之解说、演练,与纠正。

师兄两人,在年龄上虽是差别甚大,但在情谊上,却反而超过于一般同门之人,后来为岳腾情海翻浪之事,凌宵剑客不惜与两圣为敌,与烈火神君大闹翠云宫等,此是后话,留待慢表。

流光易逝,不知不觉已过去两天,岳腾对须弥十三式,大致已学会,只不过尚不熟练,及未领悟到运用之妙而已。

不过,仅只如此,他已觉得师兄所言不错,在威猛上说,这套须弥掌法,的确比三阳神掌还强,但在灵巧与博大精深来说,却又比三阳神掌稍逊。

大致来说,须弥掌法适于远攻,较耗功力。

而三阳神掌,则适于近身肉搏,制敌于先。

※※※

第三日清晨,时虽清晨,但洞中光线仍极为幽黯,使人对时间正确判断。

岳腾一觉睡醒不久,师兄弟两人正在谈话,忽听洞外有人干咳一声,接着响起一阵哈哈狂笑。

岳腾精神一振,对这笑声似是甚熟,即向洞口望去。

来人笑声未歇,已在洞口现身,但来人刚一现身,忽听师兄冷笑一声,道:“二十多年来,你这老化子都不来看我一次,该打!”

手腕一翻,振臂挥出一掌。

一股强劲潜力,逼得岳腾往边一闪,而那股万钧巨力,直向洞口涌去。

只见来人举臂一扬,碰然巨响,沙石横飞,力浪急卷,直同一崩地裂,狂飙撼岳一般威力实在惊人。

岳腾虽然站得尚远,但也被这股浪波及,逼得几个踉跄,不自主转了几转,方拿椿站住。

岳腾正在踉跄不稳之际,却听来人哈哈笑道:“哎唷!这二十年来,老化子自信不会偷懒,哪知你这狂生比老化子的进境还大。”

岳腾闻声知人,正要喊出声来,却听师兄笑道:“彼此,彼此,这二十年来难道你当真把我忘啦。”

此时力浪已敛,平静如常,岳腾睁眼一只见师兄面前站着一位蓬头垢面,须发如戟,身穿褐色长褂,但前胸背心,各有一大块疤,手握一根朱红色长杖,肩负一个纯金葫芦的高大化子。

此人就是当年叱咤风云,名驰八表,威振环宇的八荒神丐洪九公。

二十多年前,洪九公本是丐帮十七代掌门,后来自与凌宵剑客以及乃师定交以后,再则由于疏懒成性,即将帮主之位让与他人,成为野鹤闲云之声,逍遥林泉。

八荒神丐洪九公,以一套降龙十八掌和二十四路伏狮棒,驰誉武林,纵横江湖,傲岸伟立,睥睨人海,一生不曾心服于人,但自与东岳狂生凌宵剑客结为知己以后,对凌宵剑客之师,则是大为敬重,而且心服。

十余年前,八荒神丐洪九公子江湖走动,适逢天残老邪拐一幼童,约仅两岁有余,即将此童救下,因见这幼童资质奇佳,再三荐与凌宵剑客之师的门下,即是岳腾。

岳腾一见是化子叔叔,心头一阵高兴,正要高声呼叫,上前参拜,但听八荒神丐握着师兄的手,笑道:

“我老化子因听老神仙说,怕扰你道心,所以没来看你,哪知你这狂生,还那么大的火气,见面就打。”

侧头看了岳腾一眼,又道:

“神仙的武候神数,当真灵验得紧,你们师兄弟,果然又见面啦。”

凌宵剑客与岳腾,均知他所说的老神仙,是指自己恩师而言,故不禁相视一笑。

岳腾又欲上前参拜见,蓦见八荒神丐倏一惊,道:

“狂生,快走,老神仙这在外面等你哩。”

拉着凌宵剑客身形一幌,两人都已出了洞口。

岳腾料想不到,他俩竟是这么匆忙,惊啊一声,也跟着跃出石门。

岳腾身法已经是算快得了,哪知待他跃至门口,只看两人的衣角一飘,两人已到了隧道的转角之处,眨眼之间,又已不见。

不禁心头一急,猛吸一口真气,奋力向前跃去。

此时他大为情急,心知自己如果追不上化子叔叔,与师兄两人,自己就定难出得这个是含八卦易理,五行生克的巨洞,于是气纳丹田,用尽平生之力追去。

岳腾边跑边急,累得满头大汗,饶是他已使出了全身之力,也始终只能看到两人的一点衣角。

如果稍一疏神,就连那点衣角也看不见了,故只得奋力急迫。

尤其,在他沿途奔行之中,只见洞错,层出不穷,密如蛛网,更加使他暗暗心惊。

幸喜,师兄与化子叔叔的衣角,始终均在前面时隐时现,只要全力追赶,尚不致失去方向与路径。

他本想随师兄出洞口,将这暗含五行八封的怪洞,弄个清楚,哪知现在却是这么匆匆忙忙,糊里糊涂的随影疾奔。

三人身法,虽是快到极点,但这古洞却甚为庞大,又兼转弯抹角之处甚多,所以,足有顿饭工夫方跑出洞来。

刚才在洞中,岳腾是恐怕失去师兄,和化子叔叔的人影以后,而自己无法出洞,所以才拼命狂奔。

其实,他早已跑得浑身是汗,喘气连连,如今这一出洞,叫他哪能不喜,同时精神一懈,松了口气。

哪知就在他心神一懈之际,师兄与化子叔叔两人的身影,早已不知去向。

他惊得啊了一声,正欲纵身跃出,耳间忽然响起一个细小如蚊的,而又很清晰的声音,道:

“师弟,你仍去行道江湖,盼能好自为之,愚师兄与老化子,随恩师回东岳去……也。”

岳腾心知这是师兄以“千里传音”的上乘神功,来告诉自己,其实师兄等人,早已在数里之外,要追也来不及了。

刚才在洞口中跑那一程,时间虽然不长,但因始终都是在全力奔驰,真比打一场恶架还累,于是暗暗想道:我不如在此休息一下,然后再寻路下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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