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孤剑沧海盟 第二十四章 察微知渐 为鬼为域弄巧成拙 釜底抽薪 消弭浩劫端在人谋
青衣老者此刻心绪之惆怅、忧郁,自觉有生以来,没有更比此刻来得更沉重,更消
极……。
武林杀孽是非固多不可理解,然而自身经历,感情的周折,误会更是心烦。
人生有如一片白纸,多么的空虚啊!
江上烟波点点愁,霎时间,他被一种无由的愁郁笼罩全身,情不自禁地长叹一声。
突然,松柏道人语声起自身后道:“承蒙施主援手之德,贫道们不胜感激。”青衣老者
缓缓背过面去,只见武当七道参差立在身前不远处,毒性虽然逼除,真元却亏耗不少,在银
月光辉下,更显得惨白无神。
武当七道一见青衣老者转身,同时弯腰稽首。
青衣老者身形一晃,让开大礼,口中连道:“不敢,不敢,我与七位有过一面之雅,想
必七位道长是为了护“无相金刚掌经”共赴少室?少林数位禅师可好?”
松伯道人等顿现惊讶之色,因为青衣老者形象陌生得紧,穷思苦索之下,迄未想起在何
处见过。
青衣老者微微一笑道:“一元居士及胡谷兰姑娘尚在少林否?”
松伯道人顿时霍然而悟,知道面前青衣老者就时威望武林,负誉海内的怪手书生谢云岳
乔装,忙稽首含笑道:“原来是谢少侠,贫道先就疑惑当今之世还有何人具此深厚功力,一
元居士胡老前辈与兰姑娘在贫道之前先一日离山,大概也是望夏口而来。”说时一顿又道:
“鄙派遭劫,金顶义救鄙门三长老的人,想必也是谢少侠了?”
青衣老者只微笑了笑,突面容一整,似乎在凝耳静听。
武当七道见谢云岳这种神色,知有所发现,但他们丝毫未曾察觉有异。须臾,松伯道人
耳中渐听得夜风悠悠中渗着轻微衣袂带动及足尖点地之音疾飘而来,不禁心中凛骇不已,忖
道:“无怪此人年才弱冠,武林震惊,仅就耳目听力而言,我们就望尘莫及。”
忖念之间,夜月星光之下,只见傍江悬崖之上一条人影疾驰而来,迅过飘风。
这人来在近前,忽然身形放缓下来,在众人面前一站,不声不语,双目慑人寒电不停地
打量着众人。
谢云岳只瞥了来人一眼,即刻面眺望大江茫茫月色,一副无动于衷,闲情逸致的神态。
那人蟹面虬髯,生像威猛之极,哼得一声,双肩疾晃,竟由众人头顶飞掠而去。
松伯道人面有惊容道:“万晓沧!”
“寒月神刀!”立在松柏道人身旁的野云道人吃了一惊,跟着叫了起来。
只见寒月神刀万晓沧掠出五六丈外,一点地,身形再度腾出时,迎而飞撞过来一条高大
身形,挟着一片狂飙气劲,潜涌而至。
万晓沧怒喝了声,两足一踹,在袭来的掌劲中,弹起半空,犹若风刮杨絮般飘落在七八
丈外。
飞袭来人亦身形落地,哈哈大笑道:“万晓沧,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想不到吧,雷老
二在这里遇上了你。”
来人却是诙谐百世的乾坤手雷啸天。
万晓沧冷哼了声道:“雷狮子,你慢得意,七年前侥幸不死在万某寒月神刀之下,让你
偷生多年,如今不消万某动手,你也难活数天了。”
雷啸天满不在乎,嘻嘻直笑道:“我雷老二受命于夭,阎王老子他不要我,又待如何、
又岂是你能算计得到的,以你成名江湖怪杰,遁隐多年,竟托身红旗帮下,而纣为虐,我雷
啸天未免替你可惜。”
万晓沧大怒道:“胡说,万某岂是如此的人,这不过是武林雄长之争,万某是受魔尊者
邀约助阵。嘿嘿!但愿在红旗主坛见得雷啸天能活着进来就好了。”
雷啸天还未说话,谢云岳电闪而至,冷冷接口道:“阁下此话有何涵意?但愿见告。”
万晓沧眼见谢云岳身法快得出奇,心中一震,但面色仍保持平静,道:“尊驾心中明
白,红旗帮的事不用万某饶舌。”
身形一动,音落已自纵出了三丈远近。
哪知身形方一落地,青衣老者却已立在身前,衫袖飘飘,宛如鬼魅凌风。
万晓沧情不自禁的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本江湖成名怪杰,但今晚遇上的却是有生以来身
法最快捷的人,他强自压抑着怒气道:“尊驾拦阻万某作甚?”
谢云岳微笑道:“阁下话中涵意尚未尽出吐,怎可离去,何况阁下一表非常,意与魔尊
者沆瀣一气,必有缘故,愿闻其详。”
万晓沧望了谢云岳一眼,冷冷说道:“所有与红旗帮作对的人,均在红旗帮暗暗监视之
中,说不定奠鸳今晚可与万某说话,明日就未必活在人世,这还要万某多事事饶舌,至于万
某私下的事,尊驾大可不必多管闲事。”意态之间甚为冷漠。
谢云岳冷笑道:“眼前阁下就未必能活下去,阁下何必如此冷傲。”原来谢云岳脑中忽
生出一个念头,只觉红旗帮想借此引起一场武林治劫,事情仅为他而起,决意自己单独消除
此—浩劫于无形,为武林保持元气。
他一生此念,即决意将几受红旗帮延揽的人,只要被他遇上,即施展“轩辕十八解”中
定穴逆气手法,令这人攻心遁迹日受那心火煎熬之苦,非要等六年之后,才能自动解开。
这手法未免上于天和,用心恶毒,但权衡利害之下,可免多人惨遭非命,消弭弥天杀
劫,还是值得的。
寒月神刀万晓沧闻言不禁一怔,突然放声大笑道:“万某尚未见过尊驾如此大言不惭的
人。”
谢云岳微笑道:“阁下如然不信,即试一运气看,阴阳二气逆运,‘气海穴’可有异状
否?”
万晚沧不禁心头一寒,忙暗中行气,只觉“气海”穴一震,仅透过“太阴气流”,“少
阳”之气积都在“气海”穴中,片刻之间,上体奇冷如水,奇热如火焚,不由得神情大
变,目中露出惊悸光芒。
谢云岳又微笑道:“魔尊者手段恶辣,凡是受他笼络之人,却被他暗中点了阴毒穴道,
无人能解,此后一心一意作他不二之臣,此时虽然自身毫无所知,半月之后,每当子夜即受
心火煎熬之苦,非服下他秘制丹药不可。”
万晓沧神魂皆战,良久说不出话来,目光呆滞。
谢云岳又微微一笑道:“这等阴毒点穴手法恕我未能解开,不过尚有一法可想,阁下如
非甘心情愿听魔尊者躯策,即速返离,日行吐纳坐功,阴阳逆转之法,不久自解。”
万晓沧立时浮起一股惭疚之色,道:“蒙等驾善念成全,有生之日定有以报。”一揖倒
地,嗖然走去,他走出三四丈远,突然忖道:“这青衣老到是何姓名,自己还未请问,他为
何竟能礁出自己被点上阴穴?莫非有诈不成?”
疑念虽生,但适才运气感觉又显然如是,欲待转身询问,身形顿了一顿,始终提不起勇
气,再羞于启齿,暗叹一声,疾展身形而去。
雷啸天目送万晓沧身形消失后,才问道:“老三,如此狡计非你莫办,这厮死心塌地竟
离开夏口,回家去了!”
谢云岳微笑不言。
这时,黄鹤楼方向又飞奔而来一条身影,眨眼便到了众人身前,原来是追风刺猬钱宁。
钱宁见谢云岳躬道:“苍长老命小的传话,目前红旗帮派遣在江夏一带能手众多,意图
暗害敌对正派人士,防不胜防。为此苍长老在对江借居一所大庄院,专供接待我方友好之
用,命小的通知四长老等即刻前往说有事商谈。两位姑娘与桑观主等已先去了。”
谢云岳哦了一声道:“原来他已安排住处,我们这就去”。
月华如洗,众人已在对江小山上飞驰,追风刺猬钱宁当先引路,到达一所峰顶后,钱宁
倏然停步,手指着峰下松竹蔽天中一所庄院道:“到了,就是这里。”说着由怀中取出一支
付哨凑在唇边,“毕栗栗”一声尖锐哨音生起,随风播送四外,悠亮清澈。
须臾,峰腰松荫深处也回起一声哨音,且只见闪电也似窜上四个老年化子,向谢云岳躬
身一札,立时转身引着众人下峰而去。
松涛竹韵,谢云岳等已走进一座建造瑰丽,围亭幽雅的庄院中。
苍玺立在厅门前肃客进入,与武当七道雷啸天见过礼后,即执着谢云岳双手大笑道:
“黄鹤楼上如不是贤弟识破他们诡计,老哥哥差点着了他的道儿。”
一面说一面走进布设极为古雅的大厅,厅内已坐得有傅六官、傅婉、江瑶红、罗湘梅、
索命八掌桑禄、白眉叟樊少川、陈文翰、胡天生、独臂风云丐锡寿、及黑摩勒姜宗耀,正在
纷纷谈论。一见着谢云岳等进入,均纷纷立起,执手寒喧。
九指神丐苍玺向独臂风云丐锡寿,追风刺猬钱宁道:“你们两人即速赶赴夏日,传命鄂
省江夏丐帮坛下弟子,见着友派人物,即接待来庄,但千万不可说的长老在此。”
两人应命讯如飞走去,谢云岳正询问姜宗耀天罡剑东方玉琨失陷经过,闻苍玺之言不由
一愕,转面问道:“大哥,你这是何意?”
苍玺神情凝肃道:“红旗帮为图霸武林,己传下武林柬,各派都有接获,峨嵋、点苍、
五台自然不能例外,他们三派均与贤弟有所误会,大敌未除,自己这方万不能闹得个箭拔弩
张,何况也不能使得姜少侠、罗江两位姑娘为难,贤弟还是诡秘些好。”
谢云岳一想也对,点首不语,苍玺又长叹一声道:“宇文雷意将乃师西藏魔僧萨多和陀
耸惑东来,长白魔尊者,北冥三魔等,他们竟将宇内有数魔头均邀了来,面临杀劫不远,老
朽不胜担忧。”
谢云岳略一沉吟,道:“大哥不必担忧,小弟已想好釜底抽薪,反客为主之策。”
苍玺眉稍一轩,喜道:“老朽知贤弟足智多谋,若能如此,足为苍生之福,能否说出一
听?”
谢云岳凑在苍玺耳边说了一阵,只见苍玺点点头道:“这计策到还可行,不过岷山二毒
未必可以自由行动,说不定被宇文雷软禁在红旗主坛,釜底抽薪之计虽然妙绝天人,但是岷
山二毒未必归附我们之先,事尚难料,依老朽之看法,不如用反客为主之策比较妥善,只是
如此一来,干戈争杀还是不能避免的。”
谢云岳微笑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夭,小弟决意明晨前往红旗总坛一行,救出东方玉
琨及岷山二毒,万一不成,则不可避免反客为主之策。”
他虽然微笑,但众人眼中见得谢云岳眼神中似有无限担忧。
罗湘梅心中暗暗难受,若不是东方玉琨为着自己,悄悄远引,决不会被红蜂娘子掳走,
但自己又有难言的苦衷,暗暗叹息一声。
雷啸天忽问道:“你明日是否单独前往?”
谢云岳点点头道:“人多万一失陷,易于分心,还是独自前去为妙,云梦沼泽纵是虎穴
龙潭,小弟尚未放在心上。”
雷啸天咳了一声,道:“雷老二虽未闻其详,但这釜底抽薪之计,却敢断言行之不
易。”
谢云岳微微一怔,道:“这却是为何?”
雷啸天道:“雷老二知你欲将岷山二毒收归我方,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使其不战而
清,但这次应红旗帮柬邀来的,并非仅丐帮,前来尚有各大门派,均是雄心万丈,为自己门
派在武林中争取盟长之位,以本派之绝艺,炫耀视听,你这一招使之云消雾散,恐怕你将为
众矢之的了。”
谢云岳淡淡地一笑道:“一事之成,决不能面面俱全,只要无愧我心就够了,倘如二哥
这般畏首畏尾,定然寸步难移。”
雷啸天仰面大笑道:“我雷老二几曾怕过事来,不过是替你着想,聊供参考而已,这话
休提,雷老二月复中打鼓了,苍老大,有酒有菜拿些出来。”
众人忍俊不止,忽见一中年化于匆匆走入,向苍玺躬身道:“禀长老,离此五里山坳间
一所宅院,已有红旗帮匪党出入其中,高黎贡山四魔及半半叟等人,小的目击均向那所宅院
驰去。”
苍玺微一皱眉,挥手命其离去,谢云岳道:“待小弟前去一探,便知究竟。”声落,人
已穿厅外,振肩飞掠而去。
谢云岳找着丐门弟子指点路径方向后,循着峰脊飞逝如烟。
满天星斗,皓月清辉,竹韵松涛起自于天籁,和风振拂衣袂,谢云岳满月复心事疾奔而
行,一路忖思着:“奔荡江湖,久已生厌,北天山之行事了,从此绝意江湖,雷啸天方才说
话,内涵深意,自己岂有不知之理,各大门派应邀而来的名宿高人,其中不乏有当年参与围
攻先父的人,为恐自己万一沉不住气来,大敌未遇,先就鹤蚌相争,自相残杀,难为人
谅。”想到此处,情不自禁地长叹了一声,喃喃自语道:“智者顺时而谋,愚者逆理而动,
不成人谅,只求心安而已。”
峰回路转,忽见一座黑压压的大宅子矗立在山坳中,万树森翳,如银月色只照射及树
梢,大宅只是掩映在树从之间,如谢云岳这过人的眼力,尚看得不甚清楚,出见坳中林树何
等翳密。
大宅并无半点灯火,不过在坳中树枝上,疏疏落落悬挂几盏红灯,随风摇晃着,透出一
丝昏暗的光芒。
谢云岳掩身在一株大树之侧,凝目打量这坳中情状,再采取行动。
他知道疏疏落落悬着树枝上几盏红灯,大有蹊跷,凝目半晌,忖道:“我先打熄一盏红
灯,试试他们有何反应”,他弯腰拾起了一颗山石,正欲扬手打出,忽见左首峰脊,有三条
人影飞驰而来,疾逾飘风,身法诡捷之极。
他低哼了声,欲待打出的石子又缩回捏在手中,俟判明来人敌我再说。
这三人眨眼已驰近,在自己身外不足七八丈远处倏然停住脚步。
这三人背月而立,而长像很难辩明,其中一人身形挺拔秀立,似为英俊少年,其余二人
均为身颀背阔,中年大汉,肩头均插有兵刃,丝穗飘扬。
忽闻一川音混浊雄浑汉子说道:“是这里了,我尾随高黎贡山四魔一路来此,那几位魔
头耳目极灵得紧,有数次险被他们发觉,只见他们下得山沟进入大宅,我本欲前往一探,奈
势孤力薄,才赶返相邀二位。”说此一顿,又道:“我们这就下去如何?”
另一汉子道:“且慢,此处山沟临近那所大宅,并未布设暗桩,其中分明有诈,这分布
树丛中间的红灯,大是可疑,它是在手力不可及之处,显然是诱人临近发射,使人入伏,用
心不可不谓之险毒。”
谢云岳暗称此人心思细密。
这时三人又向谢云岳藏身方向缓缓走来,以谢云岳锐利的目光已瞧得异常清楚。
一人生像威猛狮鼻海口,长须及月复,另一人五岳朝天,双眼外凸,绕腮浓须,尚有一人
就是自己在太岳山中相遇的昆仑俊彦小白龙葛天豪。
只见三人脚步又再度停住,葛天豪道:“小弟在离开太岳山后,自知天下能人甚多,小
弟这身技艺犹若萤火之光,尤其是见那怪手书生俞云神奥不测的身手,更怯于奔走江湖,径
自返山相求师长传授镇山剑学“乾坤三绝剑”,及大力魔爪功,侥幸有成。但近月来,崆峒
一派及华夏四恶门下与小弟师门犹如水火,积不相容,处处寻仇,为他们暗算加害有八九人
之多,师门尊长万难相忍,风闻此次崆峒与华夏四恶,亦被红旗帮笼络,师门尊长欲借此一
会,将他们连根铲除,掌门人现相率师叔辈在奔来江夏途中了,大约明后日就可抵.达。”
那生像威猛,长须及月复的中年人点头答道:“如今武林魔长道消,隐忧不已,若不早为
之计,只恐来日武林之中,我等将无葬身之地了。”
另一五岳朝天中年人带着川音说道:“既然红旗总坛设在大洪山下云梦沼泽,他们又为
什么在此处设此暗舵,未免画蛇添足,若非另有用意,则令人甚是费解。”
小白龙葛天豪忽轻笑一声道:“黄老师,小弟未明撩以前,也着实费解,他们红旗定居
心恶毒,将善用百毒着称岷山二毒挟持来在主坛,极尽利诱胁迫为能事,请岷山二毒配制无
形无色无味剧毒药粉,派遣能手将这药粉暗中袭侵赴会对方高手体内,令其无法展出全部功
力,终被生擒,遂不知今晚黄鹤楼上,高黎贡山四魔等人亦为人下了毒法,吓得胆战亡魂,
知被人识破,于是将所有遣出用毒的匪徒召集此地,改弦易辙,一面飞报总坛。”
那姓黄的中年人带着惊异的目光问道:“葛少侠,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葛天豪耸耸肩道:“方才在江边,小弟捕获了一名红旗匪党,由他口中得知。”说着,
忽然脸色一变,手朝树丛间一指,诧道:“怎么,红灯突然增多了,这是何故?”
两人不禁一怔,抬目望去,果然如此。
谢云岳亦不由一怔,他专心听葛天豪说话,不禁疏忽。
移目望去,红灯比前增添了数十盏,只悬挂在浓枝密林,透出一丝半蒙蒙的红光。
各人心中惊疑不止,猜忖不出是何缘故。
小白龙葛天豪正要张口说话时,忽闻身后起了一声冷笑道:“女圭女圭,你也胆子太大了,
竟敢监视人家帮坛重地,有犯江湖禁忌,赶紧离去,我老人家犯不着为了你们无知小辈开杀
戒。”随风入耳,阴森惊魄,令人不寒而栗。
三人大惊,倏然旋身掉首,只见是一身材干枯瘦削的老叟立在不远处,目中神光有如寒
电利刃,穿着一袭宽大无明的白色长衫,可惊异的就是那身白衫在风中丝家未曾飘动。
葛天豪打量了这老叟一眼,道:“你是淮?这山沟大宅是否就是你栖息之处?”
老叟干瘦的双颊上浮起一丝冰冷的笑容,缓缓说道:“你们要知道我老人家是谁,那就
立时死无葬身之地,这座大宅虽不是我老人家居处,但是……”
葛天豪忽截住老叟的话头道:“既不是你的居所,那就无用你来烦心,我们山顶赏月,
并肩谈心,也用得着你管吗?”
老叟闻言目中陡涌杀机,阴沉的低笑出自喉中,突地身形暴起,喝道:“小辈找死。”
右掌迅如电光石火般拂出一掌,逼起一股砭骨寒劲,漫天匝地袭涌而来。
葛天豪事先有准备,自己话音一落,长剑月兑鞘而出,沉肘一旋,舞起扇形剑幕挡住老叟
逼来阴寒气劲,口中大叫道:“二兄速闪跃远处,免得误伤。”
一接之下,葛天豪身不由己登,登,登,倒出了三步。
老叟大笑道:“女圭女圭,你也太自不量力了。”化拂为抓,捷如鬼魅飘风,向葛天豪手中
长剑五指抓去。
岂知五指堪堪触及剑身,葛天豪挥剑奇招猛出,一式“蜜蜂游蕊”,生起之字形剑浪,
托着无数金花,径削老叟抓来手臂,凌厉之极。
谢云岳暗中称叹道:“葛天豪较诸太岳山中所见,剑式功力又精进了不少。只不知道老
叟是谁?”
只听老叟微噫了声,撤腕纵身,凌云而起,蓦然坠下,双掌推出。
葛天豪清喝了声,手中剑平平旋起极诡奇地连出三招,似缓却神速无比,只见剑光连
闪,游晃不定,竟模不出攻向部位。
令人惊异的是,老斐逼出阴寒气劲不但被卸向两侧分去,而且身形也被退一步。
葛天豪一式得手。不禁豪气顿增,迅疾无比又起一式,逼得老叟连连退后。
谢云岳暗道:“这定然是昆仑镇山绝学‘乾坤三绝剑’果然威力不凡,但这老叟掌声怪
异,谅必为一久未出世的魔头,想伤他却不容易。”
果然不出谢云岳所料,老叟蓦然闪身飘出四五丈外,喉间忽发出桀桀怪笑,声播夜空,
在这荒山月夜,令人不寒而栗。
良久笑定,老叟目中凶光迸射道:“原来你这女圭女圭是昆仑门下,你以为乾坤三绝剑法可
难到我老人家,那你就错了。”说着飞快绝伦欺身而上,宽大衣袖齐拂,气劲潮涌而出,沙
飞石走,威势骇人。
葛天豪立觉出剑沉滞乏力,猛感被这阴柔刚猛潜劲震得手腕一软,长创月兑手飞出,身形
竟被卷起,冲上半空。
老叟冷冷大笑道:“女圭女圭,拿命来。”身形斜掠云飞而起,五指飞快伸出。
葛天豪两同伴齐声大喝,各持兵刃腾起猛劈而出。
老叟望也不望,左袖望下一拂,身形毫不停顿,反自加速望葛天豪扑去。
两人哼得一声,被老叟拂袖大力震下地来,只觉腕劈奇痛欲折。
眼见葛天豪险到毫发,转瞬便要被老叟伤及,不由惊叫得一声。
忽地——
一株大树之后,一条快得出奇的身影斜飞穿空腾起,在老叟抓及葛天豪之前赶到,右臂
将葛天豪保住,左掌轻轻望外一送,身形顿飘飘落地。
老叟立时哼得一声,似风车般倒飞坠地,目露惊疑光芒望了来人一眼。
只见是一青衣老者,含笑望着自己。不禁冷笑道:“你知道我老人家是谁?竟敢轻捋虎
须。”
青衣老者极其鄙视地望了他一眼,若无其事般微笑道:“彼此而已,你不知我老人家是
谁,居然大言不惭!”
对方顿时被激怒得髯发怒张,喝道:“料不到我长白魔尊者开杀戒应在你的头上。”
这时葛天豪翻身立起,与两同伴立在一起,闻言不禁大惊失色,暗幸魔尊者对付自己未
尽全力,不然必遭毒手,惴惴为青衣老者担忧。
青衣老者似乎一怔,默然无声良久。
夜风如吟外,只觉这山峰之上空气凝结如冰,寒气森森,侵肤若砭。
魔尊者又是冷笑声起,道:“你是否心怯了?”
青衣老者却冷冷答道:“未必!”
魔尊者右手电气而出,口中厉声喝道:“你若不信,这就试试看。”手伸在青衣老者的
胸前之际,一晃掠起十数条手影.似幻似真,不知从何方位抓来。
这一式是魔尊者“幻魔手法”,指风如啸,竟将青衣老者月复胸各要害大穴,悉数罩在指
力之下,无论避往何方,指力均可如附骨之蛆般跟着。
青衣老者嘿的一声冷笑,脚步一错,却轻诡地月兑出了指力之外,右手两指疾伸而出,一
招“拨草寻蛇”,削戳魔尊者右手腕脉,微笑道:“你也试试老夫一招。”
魔尊者竟不能瞧出对方用何等身法,避过自己奇绝无伦的“幻魔手法”,又目击对方反
击之势,似为少林七十二种绝艺之一寻脉问穴手法,非但迅快绝伦,而且比少林更为奥奇,
不禁暗暗一惊,向左一倒,移宫换应,右臂往回一抽。
收得快,出得也快,堪收回的手掌化抓为劈,斜胸平推而出,狂飙寒劲顿起。
青衣老者一招“拨草寻蛇”迅疾反击之势,竟未能沾及魔尊者手腕,暗道:“这魔头无
怪这么狂妄了”,倏将右掌当胸往后一吸,又自电光石火般直撞过去。
魔尊者一劈出,骤觉打出掌力卸于无形,右腕一阵酸软,不由大为凛骇,暗说:“这人
究竟什么来历,功力竟如此奥奇!”忖念尚未了,顿念一片重逾山岳的潜劲,直逼而来,胸
头宛如一块重铅压上,身躯连连晃动,不自主地退出两步,脚下一沉欲以千斤坠身法扎稳步
椿。
他哪知青衣老者用出绝学“弥勒神功”卸压二字决,一式两用,奇奥无比,只觉这片气
劲将全身束压罩住,非但扎不住椿,而且护身玄阴真气被突破,五宫窒息得透不过气来,面
色为之一变。
葛天豪二人目击青衣老者毫不起眼的一掌,能将字内数一数二的魔头制服,不禁互望了
眼,暗暗惊诧不止。
只见魔尊者厉哗一声,震得山谷回应,嗡嗡不绝,突见魔尊者冲霄而起,拔起五六丈
高,蓦然掉首,双掌平胸压下。
青衣老者暗暗心惊这魔头委实不凡,深恐他这一声鬼叫引来宅中群魔,倏抢双掌迎面击
去。
排空驭云的两股巨劲一接,蓬的一声大震,魔尊者身形望上一弹,又自电飞落地,欺身
进掌。
气劲连积相撞,发出一连串砰砰巨音,四外巨石横飞,树枝折断,威势骇人。
葛天豪等三人避在远处观战,担心坳中人宅群魔出现。
转眼,连续互击了十数招魔尊者人似疯虎,毛发根根战立,两眼暴射怨忿怒极神光。
青衣老者眉头一皱,在掌当胸一旋,横推而出,右手五指穿肋飞点魔尊者右臂。
“轩辕十八解”奇绝武林,魔尊者竟无法躲让开,右臂登时一麻,右肘“曲池”穴已被
五指扣住了,顿时自己发出的掌力逆收了回去,胸口一阵震荡,张口喷出一腔鲜血,目中神
光转为黯淡。
青衣老者忙向葛天豪等道:“二位随老朽来。”五指一带,魔尊者脚步轻浮,身不由主
地踉跄随青衣老者向一崖角奔去。
葛天豪知青衣老者说话必有用意,二人随后奔去。
这处崖角,林树繁厚,浓枝密叶,月色不能透入,黝暗异常,多好的目力,亦无虞被人
发现。
青衣老者扣住魔尊者进入树丛之内,魔尊者口中禁不能声,浑身气力散失,眼中露出极
惊悸与愤怒之色,无奈身已被制,概不由已。
魔尊者此刻的心情,悔恨交并,屈辱较身死犹过百倍,可想而知。
青衣老者飞手在魔尊者“精绝”穴上硬戳了一指,只见魔尊者颓然无声倒地。
葛大豪三人看得不由一凛,忽见青衣老者手向外一指,三人投目望去,巅脊上现出十数
条矫捷的人影,在方才交手拼搏之处停住,逗留片刻,又倏然四散察视可疑之处有无发现。
但见十数人分而复聚,走近崖角林外,只听其中一人说道:“我说我们堂主有点失策,
听信什么八步赶蝉皇甫嵩之言,设下红灯箭坑之计,诱敌入伏,明暗椿一律撤入大宅中,非
经命令,不得妄动。
如令强敌到来,自已还蒙在鼓中,据山上现场形势看来,分明已经过一场激烈的拼搏,
那声呼叫亦必是我方同当负伤大叫,驰援不及,为人掳去无疑,哼!这不是受人以隙么?”
又一人应道:“你知道么?近日江夏到达的对方人物,不是一派宗师,就是江湖怪杰,
我等这等微薄技艺与之拼搏,无异于螳臂挡车,所以设下此计,来人一经入伏,万弩齐发,
那弩身所染剧毒经岷山二毒特制,不要说中上封喉而死,就是嗅上那种毒味,亦必晕眩倒
地,端的利害已极”,说此一顿,又道:“此刻我心中还有胆战兢兢之感,万一对方尚隐在
近处……”,哼了一声,倏然无语。
皎洁皓月隐入一片浮云之中,大地一片沉黑,这人说话时,崖角林中掠出一条飞快绝伦
的人影,宛如一缕轻烟,使人无从发觉。
只见那人掩至发话之人身后点了一指,身形疾然而动,宛如穿花捷蝶,两手飞点。
十数匪当发觉已是不及,悉数被点住,泥塑木雕般的在夜风中,眼光发直。
那人身形一定,显出青衣老者,只见他仰天吁了一口气,目光沉重,似有重大疑难索绕
于胸。
片刻之后,似乎他已下了决定,向林内一招手。
葛天豪三人急闪而出,青衣老者道:“魔尊者暂放置林内,三位请随在老朽身后,匪徒
狡诈诡毒,千万勿以身犯险。”
三人目击老者惊人功力,不由得心服口服,躬身施礼道:“但凭老前辈吩咐。”
老者微微一笑、也不言语,弯腰拾起一块山石,望林中抛去。
那石子沉入树丛不见,却见那石子落处附近,陡然增多十数盏红灯。
老者神色凝重,点点头道:“是了,匪徒想我等入坳,先击灭红灯,那红灯必是特制,
打他不黑,一经晃动,立时燃烧了起来,火焰四射,具有照明之用,可将来人洞察无遗,万
弩齐射,来人必遭到无辜。”
葛天豪惊愕问道:“老前辈何以知道?”
青衣老者手望外一指,笑道:“不见山风劲疾,满坳树枝飘摇,独悬着红灯而不见晃
动,便知其有异。”
葛天豪凝眼察视,果见悬着红灯似生了根般,不见丝毫摇晃,恍然大悟,暗道:“这老
人眼光好锐利,察微知渐,不知这老人是何隐世前辈,武林之内并无传闻。”口中应道:
“老前辈明察秋毫,晚辈望尘莫及,如今老前辈何以之处?”
青衣老者鼻中浓哼了声道:“匪徒想法忒以天真了,定认为红灯悬在远僻之处,来人不
到近前不能使之熄灭。那就错了。”说着一掌震开被制匪徒一人大道,修又翻腕扣住那匪徒
腕脉穴。
那匪徒直感浑身酸麻难耐,由行蚁走,歪嘴毗牙,两目爆凸,额上冷汗沁出如黄豆大,
可又噤不能声。
玉蟾又现,透出蒙蒙清辉,映在匪徒面上,形态凄厉狞恶。
葛天豪等三人见青衣老者此一举动,忖测不出是何缘故,目中不由泛出迷惘之色。
只见青衣老者左手扭住匪徒,右掌平平当胸一旋后,突迅如电飞打出。
那距身二十余丈外隐于浓枝中红灯,忽然灯身飞动,但见红光一闪,呼呼声响,登时着
火燃烧,火焰四散蓬起,树枝亦被延及,华剥一片,光华烁天。
老者待火光一闪,立时松开扣住匪徒左手,右手飞快无伦向那匪徒臀部一送。
只见那匪徒人似离弦之奇般,向那火场一侧荡去,但闻,弩篁密响音中,匪徒发出两声
惨叫,声厉入云,遥戈夜空。
这刺耳,凄厉的喊叫,入耳后心惊肉跳。
老者冷笑一声,将第二匪徒震开穴道,如法泡制,掌击以掷。
霎那间,一连震燃几盏远处红灯,惨叫之声此起彼落,山沟间宛如焚山之势,天空一片
赤红之色,火星冲至云霄,浓烟弥漫激扬。
葛天豪三人看得面上失色,不独惊奇老者有此盖世功力,而且心惊匪徒心极毒绝,要使
不撞上魔尊者青衣老叟,自己定会转身涉险……
思在此处,虽然火势猛烈,炽热难煞,也不由背心骨上升起逼人寒颤……
青衣老者忽面现得意之色,道:“匪徒虽然心歹意毒,但百密必有一疏,老朽料定匪徒
在此设下暗椿,必是在内酝酿一项阴谋,其设十红灯毒经,用意在使来人不敢轻易犯险,知
难而退,讵不料我们洞烛其奸,他们定要适居巢穴了。”
说着眼中疾转黯淡之色,微叹了一声道:“我知此做法,未免太干天和,为保武林元
气,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言下神情似带有无限伤感——
时正初夏,树木水分饱润,不比天干气燥,本不易生燎原之势,怎奈匪徒用的是划烈易
燃的硝磺,风助火势,转眼蔓及整个山沟,倾刻断塌之声不绝于耳,红光烛天,热气灸人。
匪徒虽事先有准备熄灭火苗之策,但未曾想到青衣老者会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续投
下十数人,匪徒只认为对方人大举来犯,不禁举措慌乱,顾此失彼。
虚声夺人,致成燎原火海,这是匪徒始料不及。
青衣老者眼光炯炯凝眼注视那火舌束卷的大宅,忽然说道:“魔崽子跪出来啦!”两臂
一振,顺着山沟往南奔掠而去。
葛天豪三人知老者必有所见,亦随后跟去。
望南驰出了数十丈后,青衣老者突然收住脚步,立在上风,以有所等待。
葛天豪奔上前去,悄声河道:“老前辈有什么发现?”
青农老者道:“稍时魔崽子窜出来后,三位定要全力阻截,不容有漏网之鱼,葛少侠,
乾坤三绝剑威力奇大,你用“干天三易,坤象六变”正反逆用,无虞落败。”
葛大豪听得怔了一怔,问道:“老前辈为何知道晚辈姓葛?”
老者微笑不答。
葛天豪暗暗忖道:“他只说了八字,便将乾坤三绝剑蕴奥化彻,自己潜心悟研,尚未能
融会贯通,被他一语点破,此老果是一代武林隽才。”
蓦然——
浓烟弥漫中,飞窜出十数条身形。
葛天豪一声大喝,电芒出匣,凌空扑下,剑起青虹三匝,挟雷霆万钧之势,向前面一人
挥去。
其余二人办各出兵刃,猛臂而出,阻截两魔去路。
青衣老者哈哈一声长笑,两掌齐发“弥勒神力”压震二诀,潜力宛如钱塘春潮,排山倒
海而去。
奔出十数魔头猝不及料,除那被葛天豪等戳阻三人外,悉数被这举世无匹的力道震得翻
飞了出去,青衣老者毫不容他们有缓气之机,身形疾展,拾指展出了“轩辕十八解”奥绝手
法,弹、截、扣、拿、点、拂、截、斩,连用得妙到毫巅。
手影如飞,诸魔只哼得一声,逐一缓缓颓然倒地。
青衣老者并眼望去,葛天豪等正与三魔打得难分难解,与葛天豪对手的正是那半半叟,
其余两个生像狞恶,不知是何许人,想必亦是魔道高手。
半半叟功力精湛,平昔葛天豪无论如何万不是对手,然而此刻心慌意乱,功力大大打了
一个折扣,又瞥见高黎贡山四魔等为青衣老者悉数残毙,不禁胆战神飞。
他看出青衣老者就是黄鹤楼上所见之人,更是气馁,精气神一衰,被葛天豪一招“玉龙
环绕”迎腰劈成两截。
喊也未喊得半声,两截尸体叭嗒摔落,鲜血泉涌,脏腑外溢,惨不忍睹。
余下两魔瞥见更是魂不附体,情急慌乱不战窜逃,向外闪去,不料葛天豪趁得胜之余
威,迎面一剑劈来,青虹匹练卷得一卷,两魔硕大头颅离肩飞上半空,曳着两缕血雨望崖下
坠去。
青衣老者抚掌笑道:“葛少侠神勇惊人,不愧为昆仑后起俊彦。”
葛天豪俊睑一红,道:“老前辈谬奖,焉能与老前相提并论。”
青衣老者大笑道:“这些都是宇内极具盛名的有数魔头,老朽何可邀天之功,不过是一
场大火吓破了他们的胆,又误吸了火中潜留的余毒,神智已是昏迷,心慌则授人以降,就是
不待老朽出手,他们亦逃不出千里之外,便会自毙倒地。”
说着用手指了一指群魔面上,道:“三位请看,他们面色呈现出青紫。显然毒性已深入
脏腑,发作只是迟早问题而已,与三位交手的人,亦是一般。”
葛天豪心下信得踏实,其实也是一半真情,还有一半是青衣老者为避免震骇听闻,致成
众矢之的。
火势转弱,山饭林河已调保殆尽,那所大宅变成了残垣断壁,空气中充满着烟焦,屁臭
之味,中人欲呕。
突然,青衣老者一鹤冲天而起,升至五六丈高下时,身形一侧,穿空飞落在十上数丈
外,足一沾地,疾驰而去。
蒙蒙月色之下,出见老者形似淡烟,去势电疾,眨眼人踪俱沓。
葛天豪等见老者宛如天际神龙,不知由何而来,又不知从何而去,讶异不已。三人将地
上尸体夺掷火中毁迹后,当下往夏日奔去,疾驰如飞。
九指神丐苍玺等人屡接传报,红旗帮暗坛已为火海淹没。
全体趋出庭外眺望天色,只见一片赤红,夹着万千火星四散飞扬,不由替谢云岳惴惴耽
心。
三位姑娘变形于色,尤其是江瑶红星眸竟蕴有泪珠。
雷啸天看在眼里,低声打趣道:“江姑娘,老三还不回来,雷老二却饿辘辘饥肠,两腿
酸软。准是他又去外面走走桃花运,昏了头啦!”
江瑶红羞涌双颊,狠狠地白了雷啸天一眼,骂道:“嚼舌根不得好死。”
雷啸天还要打趣,只见一条迅快人影,挟着一物从屋面上泻落,连忙把话咽住。
苍玺朔声道:“三弟回来了。”
只见青衣老者飘身落地,放下半死的魔尊者,微笑道:
“我们去厅内再说吧!”
众人鱼贯而入,厅内已张好一席盛宴,相率落坐。
青衣老者便将此行经过说了,又道:“这场武林杀劫万万不能使其掀开,小弟务以全力
遏阻,明晨即单独前往云梦沼泽,冀成其事,不过只求在座各位千万不能将小弟身份泄露,
则衷心铭感。”
武当松柏道长肃容笑道:“那是当然,少侠这等用心,阴德耳鸣,贫道焉敢不遵,只
是……”忽面有难色,吞吞吐吐不能出言。
青衣老者已知就里,说道:“在下知道长心意,贵派心切北冥三魔及逍遥客屠戮焚山之
仇,掌门人及贵门高手一定会前来,这不要紧,道长只不能说出在下之事便已够盛情了,贵
派之事一切唯掌门之命是遵。”
松柏道长点点头无语。
青衣老者又向苍玺说道:“魔尊者已点上了残穴,且押至密室容后发落。”
正说之间,忽见一丐匆匆走入,垂手禀报,说是昆仑掌门相率门下多人到来。
青衣老者“谢云岳”当先立起,道:“小弟迥避,大哥你们前去迎待。”说着,大步走
入后面。
罗湘梅、江瑶红,傅婉三女亦随着走入。
朝阳正上,晨雾犹自霏霏,大江浩荡东流,江风轻拂,柳丝飘摇。
黄鹤楼对岸,一株垂柳之下,谢云岳已改扮成一满脸病容三旬上下粗汉,穿着一身庄稼
蓝布短服,满身泥渍,神情逼似,两目凝望江夏胜景。
须臾,他手招来一只小船,渡江而去。
午正时分,谢云岳已自来在长江埠镇上,途中多半遇上了红旗帮匪徒,来往快焉奔驰,
他为不露痕迹,脚程时快时慢。
他走进一家酒楼,向一个空座头坐下,唤来几味时鲜吃食着,寥寥三两食客,醉醺醺地
高声谈笑。
忽然有两骑在酒楼前停住,骑上人落鞍进入在谢云岳邻座坐下。
谢云岳抬目往去,只见是个虬须汉子及一生像英俊的少年,背上均插有长剑。
这虬须大汉双眉微蹩,似不胜痛苦,但强自抑制着;少年不胜空惶,谢云岳忖道:“这
两人似乎不是红旗帮匪徒,但为何如此神情。”却见少年向外频频盼望,更是心内疑窦重
重。
店伙趋了过去询问两人要何酒菜。
虬须大汉双眉一振,朗声说道:“有什么上好时鲜,拿手好菜,挑几味送上,再来五斤
竹叶青。”
店伙诺诺应声离去,少年悄声道:“何大叔,你打熬得住吗?”
虬髯大汉瞪了少年一眼,低声喝道:“青侄,你真少不更事,这点伤要不了命,你空自
形于颜色引人疑心。”
少年俊脸一红,垂首不语。
大汉意有不忍,便低笑道:“还有三十里就是云罗紫城,屠龙老前辈说好在东郊吕祖朝
会面,这点毒伤请他老人家治疗,不算一回事,青侄,你无须为愚叔耽忧……”
少年轩眉一笑,店伙已送来酒菜,大汉闭口不语,执起酒壶倒了两碗酒,咕噜噜饮了两
口,举筷挟菜入嘴,豪迈之极。
两人语音甚微,但谢云岳听来字字清晰如常,忖道:“这大汉不知受了什么毒伤,暗自
掩饰着,又不急急赶路求治,大概有什么顾忌,与自己一样,恐引匪徒疑心,易招杀身之
祸……他所说的屠龙老前辈,莫不就是与一元居士胡刚同名的屠龙居士蒋太虚,若然是他,
自己却要见识见识他那独步海内的五十八招屠龙手法……”
店外又进入五人,三道两俗,据案而坐,大声谈笑,意兴飞扬,旁若无人。
其中一红巾扎额,目光阴险的汉子道:“这家酒楼小弟常来,所供菜看到也清新可口,
小弟负责接待,如三位真不忌荤腥,叫他们包制几样小弟认做得最拿手的菜如何?”
一长须至月复,背插云帚的道者答称:“贫道们不忌荤腥,只是不好让邹香主破费。”
目光阴鸷汉子道:“理当如此”,招来堂官呼唤了几句。
谢云岳暗注那三道两俗形象,暗说:“那红巾扎额汉子定是红旗帮香主,其余三道一俗
不知是何来历?”
但听红巾扎额汉子微叹一声道:“如今鄙帮正是风雨飘摇之秋,岌岌可危,巧得诸位老
师仗义,不辛跋涉,全力支持,这种隆情厚谊,令人感佩,在下谨代字文帮主敬一杯……途
中范香主那柄五毒爪镰上沾有血污,对方亦必负伤,谅逃不出数十里外,不过还未接到回
报,诸位老师神目如电,可知道这手法是出自何派?”
谢云岳忽瞥那少年神色微变,大汉夷然自若,酒到碗干,就知大汉是中途手毙红旗帮
匪,肩上负了毒伤。
转眼望去,只见长髯及月复道人略一沉吟道:“这种毒伤,与武林各大门派所用的毫无相
同之处,外表无损,只现出极浅的掌印,其实内脏俱碎,方才贫道也曾思忖很久,只有一人
练有这种掌力,就是三十年前名震一时屠龙居上蒋太虚,不过范香主之死并非蒋太虚所为,
出为伤痕现示火候不够,尚可见钱印,对方如不是蒋大虚门卜,就是蒋太虚私淑传功之
人。”
谢云岳暗暗点头,微称这道人好锐利的目力。
眼角转处,虬髯大汉面色突变得惨白,冷汗如雨,双肩微微颤抖着,但仍强自支持身形
不倒下。
那少年只急的六神无主,又不敢妄动,深恐被三道那张桌面发现。
谢云岳亦深感棘手,他敬佩虬髯大汉强毅,不禁油然泛起同情之心,脑中灵机一动,从
怀中取出一锭银放在桌上,大步走出。
三道两俗座头在窗,窗外植有一株古松,将阳光遮没,微风起处树影婆娑。
忽地——
窗外随风飘入冰冷的语声道:“牛鼻子,你敢妄论屠龙手法,快点出来受死!”
五人登时一怔,纷纷立起怒喝出声,各个双肩一振,疾如闪电穿窗而出。
几乎在同一时间,谢云岳又大步而进,若无其事股把一粒药丸放在大汉面前,低喝道:
“快服下,可治毒伤。”
身形略未停顿,又在原位坐下。
虬髯大汉及少年听得窗外语声,不胜惊疑及至谢云岳走入飞快地放下药丸,不禁恍然大
悟,这人有心相助,毫不怀疑,将药丸服下。
只觉一股茶香热流,霎时间密布全身,肩上伤痛立时消失,真元比未受伤前更为充沛,
知为珍奇医药,心中暗暗感激。
那少年向谢云岳凝望着,只见谢云岳满脸病容,黄腊腊地毫无生气,两眼黯淡无神,嘴
唇就着碗沿浅浅啜饮,面向着店外,对自己两人不置一眼,心头甚感奇怪。
立在旁侧的店小二,也忖测不出谢云岳为何去而复转,他正忙去收拾碗盏,及谢云岳放
在桌上那锭级银之际,却见谢云岳又大步进入。
令人讶奇的是,谢云岳竟不向自己坐的桌上走去,却绕过虬髯大汉那桌面,可是他没瞧
出谢云岳放药丸的举动及语声,因为被隔着一张桌面醉酒喧哗声所掩没。
谢云岳这种庄稼粗蠢装束,在别处可能引人起疑,尤其是出手大方,一锭白银至少也有
五两,当时食用便宜,最多有五千钱就足够了。
但是在这云梦沼泽辖境之内,红旗帮来往频频,奇事几乎司空见惯,何况红旗帮在这区
域相勒不得侵犯民众一草一木,这正是兔子不食窝边草,是以多年相安无事。
店小二也懒得多想,走在谢云岳面前,哈腰笑道:“客官,可要添点什么酒菜?”
谢云岳冷冷答道:“红烧圆鱼,炸虾球,再来三斤竹叶青。”
店小二诺诺连声,心内感觉是异常诡异,天下竟有连续进食的人,然而开的是饭店,讲
究是多卖多赚,其余的事是多余的关心。
须臾,那三道两俗带着一脸懊丧的神情走了进来,这只有谢云岳心内明白。
那两俗中除了红巾扎额姓魏的汉子外,是一矮胖五旬老者,两眼瞪得滚圆,气愤愤地
道:“中原的人都是诡计多端,既然叫阵,又不敢现身。看来,中原人物品格又逊我们漠北
豪爽多矣。”
他这句话太形容过甚,三道面色阴沉不语。
红巾扎额汉子忙笑道:“余老师话虽然不错,但不可一概而论,这武林之内,本是诡异
波谲,变幻不测,倘尽如余老师这等爽豪肝胆,则武林纷争不平也自然平了。”说着,哈哈
一笑,又道:“这等无关重要之事,用不着多费心,既然这人无胆,就当做狗吠好了,来来
来,在下要敬酒三怀。”
谢云岳鼻中微哼了一下!
只见一面色紫黑,双目眯成一丝的道人说道:“听说贵帮宇文帮主竟将他的师尊萨多和
陀请来,这位西竺高僧武功深奥,号称无敌,难道丐帮约请助拳的人,竟有这么利害么?”
红巾扎额汉子一脸诡笑道:“诸位老师不明内情,难怪有所猜疑,鄙帮主目的不在外
患,却在内忧咧!”
那道人忽地睁开双目,慑人神光暴射而出,望了红巾扎额汉子一眼,说:“魏香主,这
话贫道甚是不解,请道其详?”
红巾扎额汉子双眼四外一顾,忽悄声道:“目前鄙帮总坛到的贵客,其中一中均是不请
自来的,明是仗义助拳,暗中则对鄙帮有所图谋,鄙帮主既不能拒人于千里之外,又不可不
防患未然,故而不惜为里传言,将萨多和陀大师傅请来。”
道人惊诧问道:“不请自来的是些什么人?”
红巾扎额汉子道:“北冥三魔,逍遥客,长白魔尊者,高黎贡山四魔,半半叟,黑白双
怪,还有一些江湖久闻其名的绿林怪杰。”
那道人呵呵大笑道:“武林之内大半邪魔皆已到齐了。”
谢云岳不禁暗中了然,为何自己火焚那座山拗大宅,不见红旗帮中奔来救援,原来有此
原因,半半叟之死,系你们暗中倾轧的结果。
这时,红巾扎额汉子语声又起:“事情尚不仅如此,鄙帮创始之初,云梦沼泽,连天高
苇之内,宇文帮主发现其中有座小三清道观。”
“鄙帮主见这河池纵横,蔽空芦苇中有此道观,不言而知内中必隐有卧虎藏龙人物,忖
量再三,终于单人前去拜观,果不其然,观内竟有两个髯发霜白的道人……”
说至此,三道不禁竖起双肩凝耳静听,只听得红巾扎额汉子说下去:“鄙帮主走入观
内,只见两老道静坐蒲团上,双目紧闭,对于鄙帮主入内,置若无闻!
但等鄙帮主走近时,其中一道突然睁开双目,射出精芒如电,缓缓伸出右掌,鄙帮主只
觉有一片无形潜劲逼来,身不由主地退出三步。
鄙帮主大为惊异,立时生起一个念头,建帮不久,千万不能推树强敌,便说出此来本
意,请二道长协助建帮。
那道人答道:‘你要在此云梦沼泽建帮,贫道绝不阻障,但需应允三个条件。”
鄙帮主就问三个什么条件,那道人道:‘首先须将他们道观五里方圆之内,列为禁区,
任谁不得妄入,就是帮主也不例外,妄入者死。
其次不得暴露他们两人形象,说出在此云梦沼泽内潜隐。”
最后帮主件件应从,最初数年平稳相安,但近来本帮所擒仇家,禁囚私建刑堂地牢,往
往无故失踪,连追踪线索均无,帮主就疑心是他们所为,便遣人以礼求见,然而所派去的人
不是断肢,就是残腿。最后帮主忍无可忍,亲身前往,不想两道冷漠异常,道出当年与帮主
约法三章,两不相涉,帮主盛怒之下出手拼搏,怎奈两道武功诡奥异常,不敌而退,临行之
际,两道竟出冷峭讥讽之言,说是红旗帮如敢再骚乱他们道观,便是红旗帮瓦解之日,纵目
当今武林,堪受他们一击之人,也寥寥无几。
帮上既伸量他们武功,月复中自然有数,知他们所说并非虚语,是以将萨多和陀大师请
来,意在对付他们。”
那长髯及月复的道人突然站了起来,逼视着红巾扎额汉子说道:“魏香主,你可见过这两
道人么?形象长得如何?”
红巾扎额的汉子经他一问,立时怔住,只觉他这句问话大不寻常,缓缓说道:“那两道
人只有鄙帮主见过,其余的人连面都没见过,就残去一肢一腿,在下不便虚妄臆测,莫非含
光道长知道这两人来历么?”
长髯及月复道人也不作答,只闻睛思索一会,缓缓坐下,目光移向其余二道说:“难道是
本门那两个老不死的……”
说到此处,目光突然泛出冰冷寒电,望谢云岳瞪着。
原来谢云岳听得红巾扎额汉子说那两道人自称当今武林之中,甚少堪他一击之人,不禁
心头微微一动,又见这长髯及月复道人神色有异,更是生出好奇之念,由不得转面望去。
这长髯所月复道人说话之际,忽觉谢云岳那神情大异常人,语声倏然中止,双目逼视着
他。
谢云岳和他目光一触,赶紧别面,若无其事般端起酒碗,仰饮了一口酒。
微风飒然,那长须及月复道人却已迅速闪电落在谢云岳的身侧,吐出冰冷语音道:“你望
着贫道是何用意?”
谢云岳似张惶不虑有此,目光一接,打了一个寒颤,一口酒食在口中尚未咽下,喷了出
来,哎呀怪叫,座位倾倒,人也跌了下去。
那口酒喷了道人满身满脸都是,道人瞪着双目射出怒光,只是发作不得。
原来道人发现谢云岳是个毫无武功的人,那口喷出来的酒一丝力道都没有,深恐传扬出
去,说他欺侮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庄稼粗汉,站在那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红巾扎额的汉子走了过来,向道人笑道:“无知之人,道长犯不着因他恼怒。”
道长哼了一声,趁机下台,缓缓地走了回去,那红巾扎额汉子望了倒在地下的恐骇惊惧
的谢云岳一眼,随着道人身后走回。
虬髯大汉及那少年,眼见道人身法极快,就知这道人身上有卓绝的武功,深恐谢云岳不
是对手,少年不禁义愤于色,正待立起出手,却被虬髯大汉眼色制止,眼看着谢云岳倒了下
去,不禁怔了一怔继而大悟是谢云岳故意做作,以免被他们疑心。
只听得红巾札额汉子道:“这事久为鄙帮秘密,不得外泄,但如今已不再成为一件秘闻
了,所以在不敢在这酒楼畅言无忌……”
突然那长髯及月复的道人阻住话头,道:“魏香主,烦请带引贫道去至那道观一行如
何?”
红巾扎额汉子大为作难,但终于答道:“那么在卞领道长去在三清道观之外八步,在下
断不敢犯鄙帮禁条。”
三道两俗霍地离座,向店外走去。
谢云岳这时已颤巍巍爬了起来,喃喃咒骂,在五人离去片刻后,向店外走出。
虬髯大汉向少年急道:“咱们走。”随手扔了一锭银子在桌上,急行闪出。
阳光照耀大地,绵连无尽岗陵,挟着一条狭窄的山道,呈现一片金黄之色,只见那三道
两俗往云梦方向疾驰而去,身形似豆,愈远愈小。
满脸病容庄稼粗汉却不知踪迹,不由大为惊异,少年走了出来,亦是一愕。
虬髯大汉叹息一声道:“这位真是玩世不恭,风尘异人,竟无法叩谢他踢药全命大
德!”说着,解了系马的鞭绳,道声:“我们也走吧!”
双双一跃上马,云飞电掣奔去,马后卷起一股黄尘滚滚荡荡,似云似雾。
两匹马如飞的转过两个大弯,虬髯大汉不禁嘘了一声,只见那长须及月复的道人靠在道旁
一株树干上坐着,汗流满面,尚有一道蹲在一侧两手按拿这道的腰臂各大要穴,显然是受了
人家暗算无疑。
其余三人却不知所踪,虬髯大汉与少年略驻马瞥了一眼,又不顾而去。
才驰出未及数丈,道旁山坡上忽疾泻下两条身影,捷如鹰鸟。
两骑骤然受惊,扬起前蹄,昂首同声长嘶,骑上两人飘身落地!抬眼望去,却是那红巾
扎额大汉与那矮胜老者,目光灼灼瞪着自己两人。
虬髯大汉怒道:“尊驾何事阻住在下去路?”
红巾扎额汉子面目深沉道:“阁下可会见得暗算崆峒含光道长的鼠辈么?”
虬髯大汉怔得一怔,继而放声大笑道:“尊驾与那位道长同行,向未见得,试想我两人
离得这远何从贝过,这不是问道于盲么?”
红巾扎额汉子摇首道:“阁下误会了,我指的鼠辈就是方才在酒楼中,那面色腊黄庄稼
蠢汉,喷出一口酒后趁机暗算,含光道长当时未曾发觉,途中猛感“期门”穴下真气受阻,
呆滞不能运行,阁下出来时,定然见得那鼠辈,故而动问?”
虬髯大汉暗暗心惊,面上不露形色,笑道:“这个么?
在下实在不信粗蠢病汉有此功力,暗算崆峒含光道长,不过病汉先我们离开,却无法瞥
见他向何方走去。”说时,双手一抱拳道:“在下还要赶赴云梦友人之约,容再相见?”与
那少年掠向道旁嚼草的两骑之前,一提缰绳,便要纵身上马。
忽见矮胖老者双肩一振,捷逾飘风般在马前落下,口中喝道:“且慢!”
少年不由气往上冲,迈前两步,剑眉一扬,厉声喝道:“你这是做甚么?一冉相阻,有
心故意生事不成?”
矮胖老者目光摄人望了那少年一眼,满脸鄙视之色,冷冷说道:“女圭女圭,老夫向你大人
说话,站开些。”右手一拂而出,一股猛烈无伦的潜劲,望少年逼去。
少年微一错步闪身,让开掌力,左手两指一式“流里奔月”,迅如电光石火般向矮胖老
者拂来腕脉戳去,非但快绝无伦,而且拿穴奇准。
矮胖老者不禁暗暗吃惊,猛撤右掌,不料虬髯大汉见他无礼欺人,一掌振腕飞出,口中
怒喝道:“好个狂妄无礼的老贼,竟敢出手欺人。”
那矮胖老者撤回右掌,又出两股潜劲,一卷两人齐皆退出两步。
红巾扎额大汉飞窜上前,大叫道:“唐老师……”
矮胖老者哼了一声,接口道:“魏香主无须劲阻,今日老夫要教训教训这两眼高于顶的
人。”
红中扎额汉子不禁受形于色,闪在一旁。
矮胖老者目泛怨毒,狞笑道:“老夫有生之日,今天才有人敢面叱老夫老贼,事虽无
知,也需残去一肢一腿,略予薄愆。”语言森冷,听来不寒而栗。
少年望了虬髯大汉一眼,朗声大笑道:“韩二叔,今日可算长了见识啦!居然撞上了这
大言不惭的人。”
矮胖老者气得一脸发赤,目涌杀机,暴喝了一声道:“女圭女圭,你也不知老夫是谁?老夫
是白步拘魂唐泰,向例手下无全尸之辈,念在事出无知,自残一肢好了。”
这一自报姓名,少年与虬髯大汉面色倏变,要知西川唐门善使百毒,著称武林,这唐泰
不仅是毒器出手奇绝,无法可避,而且一身武学也渊博浩繁。
两人心中凛骇之际,忽闻不远处随风传来一朗朗笑声道:“连台好戏,不可不瞧,反正
四川后门今日塌台丢脸已经丢定了,娃儿,这有什么迟疑的,以你那是武功,还怕唐泰不
成。”
众人心中一惊,循声望去,只见一身着红葛色长衫,短山羊须老者倒悬在一株白杨树枝
上,露出两截毛茸茸的胫骨,荡秋千般来回晃动着,脸上带出诡秘的笑容。
少年与虬髯大汉眼露喜色,百步拘魂唐泰与红巾扎额汉子心头大大一震。
这红葛色老叟既不见其来,又未听出半点声息,来人轻功超绝可知。
百步拘魂唐泰几曾受过奚落,目光一转,趁着身形微晃之际,两臂蓄凝真力,突然迅快
绝伦地遥遥推出,一股猛烈潜力向红葛衣老叟直击过去。
那红葛衣老叟视若无观,嘴角含笑,仍是倒悬来回晃动着。
唐泰顿感推出掌力被卸于无形,不禁微微一怔,却听红葛衣老叟朗声大笑道:“唐泰,
你要与我老人家交手还差得远咧,眼前的娃儿你就对付不了,你身旁那些弹、针、镖、梭零
活儿,自以为是绝毒无伦,其实是无用之物,你如不信,便与那娃儿试试,看我老人家说话
是否是虚?”
百步拘魂康泰也不答话,只目光闪烁,脑中掠起千百个念头,毒计丛生。
这时三道如飞行至,长须及月复的含光道人经他同伴以真气打通阻滞穴道。
三道眼见这种场面,惊愕小已,红巾扎额汉子飞步窜在他们身前悄语数句,六道目光同
时移注在红葛衣老叟的面上。
红葛衣老叟侃侃说道:“三个牛鼻子,不要在我老人家身上起歪念头,沼泽内那座三清
道观就是崆峒多年隐患,你们来此,正好自动送上虎口。”
三道不由神色大变,心中忖道:“他怎么会知道?”
忽闻悬在树枝上老叟大喝道:“娃儿,怎不招呼唐老贼,等个什么?哼哼,早知道你是
这般胆小无用,我老人家就该撤手不管了。”
少年早就蓄势以待,闻言倏地欺身进掌,一式“犀牛望月”五指斜伸,向唐泰“玄极
穴”,迅快无伦地扫去。
百步拘魂唐泰未曾预料到这少年不出声息,说打就打,而且迅如鬼魅,出手凌厉异常,
心巾暗暗一惊,大喝一声,双掌迥旅劈出,狂风飞涌。
那少年身手显然是高人传授,心知本身功力火候均远逊于对方,打定以抢制先机及诡奇
手法,不让百步拘魂唐泰有缓手之机。
唐泰掌力一出,少年滴溜溜身形_闪,已到了唐泰身后,右手两指疾点胸后“心俞”
穴,左掌快如电火般望“精促”穴按去。
只听唐泰一声大喝,身形一鹤冲天而起,蓦然掉首,双手平胸疾突打下。
那知唐泰身形腾起之时,少年两招本是虚着,如影随形地跟着腾起,拾指箕张望唐泰胸
后数重穴点去。
唐泰凌空扑下,对方身形已沓,心里说了句:“不好!”
蓦然劲风袭向胸后,不禁大骇,身形疾往下沉,两臂旋力,身形“怒龙翻江”而起,呼
地双掌劈出。
唐泰真气得须发怒张,颜面如赤,暗道:“老夫今日如不令这乳臭未干小子丧命,那就
枉称百步拘魂了。”足尖一滑,登时滑开少年飞来拾指,疾出左掌攻向少年“肩井”穴又在
同时右腿飞起,径望“会阴”穴踢去。
这一腿一掌堪称唐门绝技,疾逾闪电,劲道奇猛,使少年无法闪避。
少年哼得一声,不退反进,视攻掌腿如无物,戟步而指,向唐泰“心俞”重穴猛戳而
下。
这一来,唐泰心头大震,无论如何也不会料到少年使出这两败俱伤的险招,想也来不
及,一掌一腿硬往回撤,疾飘后一丈。
虬髯大汉一面欣悦之色。
崆峒二道及红巾扎额汉子眼中露出惊愕光来。
悬在枝上的红衣葛巾老叟呵呵大笑道:“好娃儿,这一招用得奇绝,当心唐老贼恼羞成
怒,谨防他身旁的零碎儿。”
只见唐泰大喝一声,双掌迅快绝个地攻出三掌,劲力奇猛,气流旋涌。
少年心知有红衣葛巾老叟在此自己准保不吃亏,胆气豪勇顿生,身形连晃,双掌连续攻
出,击走偏锋。
两人打得激烈,但见石飞沙走,气流旋荡,两人衣袂飘飞,一片尘沙漫涌中身形倏隐倏
见。
此刻红巾扎额汉子对崆峒三道交头接耳不知说些什么?
一阵悄语了后,突然四人身形疾展,往云罗方向驰奔而去,将唐泰置至不顾。
虬髯大汉见这情形,崆峒三道等扬长离去,有违武林道义,心中大是气愤,张口欲待叫
出,忽瞥见树上老叟摇手制止,于是强行忍住。
百步拘魂唐泰专心一意应付少年,崆峒三道等人悄然离去,竟未发觉,招式更自愈发凌
厉。
忽地一声哈哈长笑声起,在距红衣葛巾老叟悬身那株白杨树处不远处,疾窜出来一条迅
快无论的身影,往路中落下。
身形定处,只是是一位面色病黄庄稼汉子,寒着一张脸,冷冷说道:“唐泰,我看你还
是自刎的好,一个小娃儿都打不过,算得什么成名露脸人物?”
庄稼汉子不闪不避,修地手掌一翻,指风射出,罩向唐泰肘间“曲池穴”。
百步拘魂唐泰突喝一声,一掌逼开少年,身形往庄稼汉子面前落下,右掌“毒蛇出穴”
穿出。
唐泰不禁心神一凛,只觉这种手法奇党绝伦,毕生罕见,疾撤右臂,陡闪三尺。
谁知那汉子手影犹如附骨之蛆般,跟踪而至,但却未向自己“曲池”穴抓下,相距三寸
之处,突然收回。
唐泰不明其故,一时怔了怔,只见面色病黄汉子笑了笑,说道:“唐泰,你无自知之
明,笨若木牛,你虽受宇文雷邀约,但红旗帮却不看重你,仅聊备一格而已,你不见他们都
置你于不顾离去了么?”
唐泰目光一楞,赶紧四外一瞄,那里有崆峒三道及红巾扎额汉子的身影,不由大叫一
声:“气死我了!”
这时红葛衣老叟见得面色病黄汉子手法甚奇,身形一荡已自飘下树来,立在丈外,凝目
观察那庄稼粗汉毫无可异之处,不由大为惊异。
那面色病黄汉子冷冷说道:“你气又有什么用,红旗帮已礼邀岷山二毒,使毒手法较你
四川唐门高明百倍,故而他们想法是有你不多,无你不少。”
百步拘魂唐泰一脸愤怒之容,道:“岷山二毒有什么比唐门高明之处,你不要信口诬
蔑……”
病黄汉子朗笑一声,截住他的话道:“你如果使出无形剧毒,将萨多和陀及宇文雷毒
倒,命岷山二毒无药可解,我就见信,你若有胆,我也是受字文雷礼邀之人,我们不访同去
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