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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珠 蝎子号(5)

我什么瞌睡虫都惊走了,马上扑伏在地上,电光石火间,地面又引起一连串子弹痕,我才滚在一旁,蝎子已从入房中,取出她那具迫击炮,我听到车子引擎发动声,才自地上跃起。

“该死!”我骂,“已在射程外。”

蝎子奔出花圃,我跟在她身边。

我们看到一辆黑色房车以极高速度离去。

蝎子低喝:“J,站在我身后,以你的背做我的支持。”

我依言与她背对背站,蝎子把手肘支在我背上,瞄准那辆车子,发了一炮。

炮弹尖嘶着射出去,离车子之前约一两码,忽然像是停止,我跌足道:“太远了!”

话还没说完,黑色房车却撞上炮弹,也没有声音,忽然变作团火球,车子里的杀手一点机会都没有。

蝎子铁青着脸,站在花圃前看着它燃烧。

我没想到她的武器有这么强烈。

我转头进屋子,准备收行李。

C7找上我们,我想放过他,他不放过我。

我简单的挽起小型手提箱出去找蝎子。

她在车子残骸内检查。

我打着了引擎等她,她很快便提着武器过来。

我们静静地看着对方,随即握紧了手。

她依依不舍地看了看茅舍,将武器收进行李袋,我们驾车到飞机场去。

一路上也没有话,两个人心灵相通,根本不用多说,她挽着我的手进去买机票,入候机室,上飞机,当天傍晚,到达巴黎。

我带着蝎子号在蒙马特溜达,黄昏尚未歇市。人来人往,非常热闹,年轻的艺术家成群结队地在路边嘻笑耍乐,圣心院上一抹橘红的晚霞。我与蝎子肩靠肩地坐在石级上,两人都陶醉了。

蝎子问:“你以前到过这里?”

“许多次。”

“与不同的女郎?”

“有时候一个人,有时候有伴,我是一个俗气的人,这是我最心爱的城市。”

“因为它美丽?”

“是的,各种角度下,巴黎都是最美的。”

“陪你来巴黎的女郎,”蝎子问,“她们也美丽?”

“蝎子,各种角度下,你都是最美丽的。”我拥住她的肩膀。

“J3,你不失有一张最甜的嘴巴呢。”她微笑。

“我?啊哈啊哈。”我脸涨红了。

蝎子说:“我不在乎这是个什么城市,只要与你在一起。”

我不会相信别的女人,但我相信蝎子,她不会欺骗男子。

而女人,女人们都是狐狸。

我想起共处三年的史蒂拉,丝一样的金发,图画般的身段,水准以上的智力,但是她对我不忠。我感喟地想:我终于恋爱了,对于传宗接代的观念,我并不在乎,但蝎子号的生命只余短短数百小时,那一日终于要来临的,逃也逃不过。我握紧了蝎子的手,无法不冒冷汗。

我茫然地想:我自己的那一日呢?我自己那一日又在什么时候来到?

“你在想什么?”蝎子问。

“没什么。”我低下头。

她自口袋中取出一条链子,链子下悬着一块小牌子,交给我看。

“这是什么?”我诧异地问。

“我自抢手身体上取下的。”她说,“他患糖尿病,这牌子上注明血型等资料。”

我狂喜,“我们有线索了。”

“是。”蝎子不解地说,“但作为一个枪手,性命随时难保,他何必担心糖尿病突发?”

我苦笑,“这是人类性格上的悲剧,你不会明白。”

“我起初以为是一个陷阱,是以没有告诉你。”她说,“他的枪法又那么坏——”

“不,他的枪法很好,只是运气不好。”我补充,“在那一刹那我摇动了摇椅。”

“那么是我的幸运,”蝎子说,“失去了你,我比孤儿还惨,我是一个自私的人,我死的时候,要你陪在我身边。”

“那么我怎么办?”我责备她。

“你还有好长的日子,”她吐吐舌头,“到时儿孙满堂,送你上极乐世界。”

“嘿!”

“明天我到国际刑警去查这个人的底细。”蝎子说。

“我陪你去。”

“不用,”蝎子说,“我与我的朋友有默契。”

“我偏要去。”我说,“你想和那些机器眉来眼去?没机会。”

她笑了。

那天她陪我在小馆子中吃饭,蝎子面前只放着一杯咖啡,我大吃炒蚬。

蝎子说:“什么都挖出来吃到肚子里去。”她摇头。

我做一个狰狞状,“几时把你也吃掉。”

“吃完之后我们做什么?”她问,“你累不累?是否需要休息?”

“我们去看电影,瞧,《星空奇遇记》。”我指指对面戏院的海报。

“关于什么的?”她很兴奋,“我从没看过电影。”

“一部关于电脑的故事。”我说。

影片放到中段,她就开始伤心,如果她有眼泪,我想她会哭,影片中电脑的遭遇,深深感动了她。

“J3,”她说,“人类虽然渺小,但他们的感情世界真是丰富多采。”

我拍拍她的手。

那夜辗转反侧,吵醒了我。

我扭开灯,笑说:“喂,你‘失眠’?”

她说:“J3,如果我可以像那具电脑那样”

“蝎子,那只是一套科幻电影,别太认真。”我安慰她。

她苦笑。

“看书吧。”我说,“天快亮了,天一亮我就陪你。”

“嗯。”她应我,拾起书。

我熄了灯,她双眼有红外线装置,黑暗中阅读毫无问题。

我问:“那是什么书?”

“小王子。”

我叹气,“你难道不能读些较为快乐的书?”

她不回答。

我转个身,又睡着了。

我醒来的时候,蝎子号不在房间里,床头几上有一张字条:“J,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我有点生气,她又叫我担心了,我换衣服,吃早餐,也留张字条:“我也出去一下,也马上回来。”我到逢东广场去选购了一只戒指。

再回酒店,蝎子号已经在房间,她笑说:“嘿!这么幼稚的报复。”扬扬我给她的字条。

“你不担心我?”我气结。

“担心什么?”她反问。

我指着脑袋,“也许又有人要向我这里开枪,也许我在路上遇见旧情人。”

她笑,“这么巧?过来看我获得的资料。”

我打开小盒子,“过来看我送给你的礼物。”

蝎子欢喜得跳起来,把指环套进手指,“你对我太好了,J3,谢谢。”

我耸耸肩,“像你这样的女友,不用穿不用吃,再不送戒指下订,溜了可没处找。”

蝎子笑,“这是红宝石与钻石吧。”她侧头看着那枚戒指。

“是,这个款式叫永恒,一圈都是宝石,没有中断。”

“多可爱。”她说。

她所得资料很重要。杀手是国际著名的左手神枪,从未失手,国际刑警非常怀疑他,但没有证据,这个人只因违例停泊车辆在翡冷翠被交通警察检控过一次,他的掩护身份是保险公司的经纪,资料有他的详细地址。

我立即决定赶往翡冷翠,我们要比C7快。

蝎子说:“他的名字叫彼埃特罗梵可利。”

“他是自由身?抑或受雇于某人?”

“自由身。”蝎子说。

“你愿意赶去翡冷翠吗?”我问。

“唔,本来我想往卢浮宫看蒙罗莉莎,可是现在没法子啦。”

“你认为C7会不会比我们早到?”

“或许。”她答。

中午我们在翡冷翠下飞机。

我说:“蝎子,我们的行程比那种十五日游欧洲的旅行团丰富得多了。”

梵可利住在麦迪西花园附件的街上。

我租了一部摩托车,与蝎子横街窄巷地寻找。

蝎子说:“我喜欢翡冷翠多过巴黎。”

我侧头问:“是因为马可波罗的缘故?”

“因为意大利人像中国人。”她说。

蝎子指他们声音大,街道脏,喜面食。

我笑,小小摩托车在街上风驰电掣,柠檬香与橙香的空气,人们把衣服晾在露台上吹干,女郎们穿得活泼,一身太阳棕色,自由自在,浪漫兼古典的一个城市。

梵可利的家在三楼,我用百合锁开了进去。

蝎子说:“他们已经来过了。”

我点点头。一层小小的公寓,简单的家具,被翻得凌乱不堪。

“翻得很乱,不知有否找到他们要找的东西。”蝎子说,“我们要的是任何字据,一个电话号码,一个地址,或是日子,任何可以带领我们走前一步的资料。”

“你的朋友们尚提供过什么资料?”我问,“毫无目的地在数百尺的地方翻寻,多么头痛。”

蝎子坐在床沿,“他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他喜欢喝契安蒂白酒。”

“一点帮助也没有。”我说。

蝎子问我,“一个杀手的生活是怎么样的?”

“我不知道,”我坐下来,“很寂寞吧,我们都寂寞,这是环球性的疾病。”

蝎子笑。

我拨动书架上的书,“他也看书,瞧,他是狄更斯迷呢:《古玩店》,《圣诞颂歌》,《块肉余生》。真是悲惨,如果我们没把他杀害,也许他仍可以坐在这里读《双城记》。”

蝎子说:“如果他不死,你现在就是个死人。”

“说得对,我应该在十年前开始执教于一间小大学……我会是一个好老师。”

蝎子说:“厨房有二十只契安蒂空酒瓶。”

“表示什么?”我反问。

蝎子说:“我们快走吧,毫无进展。”

我说:“我肚子饿,我们去吃东西。”

“要不要订座?”蝎子又嘲笑我,“当心比萨店满座。”

我抓起电话,“我早知道有什么不妥,看电话盘上这个数字……173开头,这是罗马的号码,不是翡冷翠的电话。”

蝎子说:“呀——”

我抄下号码,小心用铅笔挑起那张纸,放进皮夹子里。

我打开窗,一群孩子踢着一只皮球奔过,深色卷曲的头发扬在风中,传来嘻笑声。

我问:“梵可利不知可有孩子?”

“你娘娘腔,J3。”

“我知道。”

我们离开那个地方。

到罗马的时候,蝎子很松弛,买了许多漂亮的衣服,坐在阳光下吃冰,她不用化妆品,不搽太阳油,不洗澡,甚至不用梳头,她比我更像地球的土著,她一天有二十四小时,而我因需要睡眠损失许多钟头,她有更多的时间一天比一天聪明。

那个电话是梵可利的家,他的母亲是个年老的西西里人,说话的手势很夸张,很热心地留我们吃菠菜面。

梵可利没有孩子。

小露台上的玫瑰花一蓬蓬地开着,蝎子与老婆婆说着意大利话,我悲哀地想:我们真是天底下最歹毒的动物,杀害了她的儿子,却又来与她做亲善状,在阳光下我觉得寒冷。

老婆婆很久没有客人了,滔滔不绝地诉说着儿子的一切,他的糖尿病,他的保险额……

梵可利没有朋友,但是四个星期之前,他与一个男人在老婆婆家中见过面。

“那天大雨,”老婆婆说,“那男人说英文,我懂一点英文,他用美国口音。”然后我们得到一项重要资料,“他是东方人,跟你们一般,我不晓得彼埃特罗有这么多东方朋友。”

“他们说道什么?”蝎子问。

“说道卢昂。”老婆婆耸耸肩,“我没有留意听。”

蝎子点点头。

老婆婆问:“他这次叫你们来——”

“啊,叫我们送钞票来。”蝎子掏出一叠美金交给她。

老婆婆说:“啊,那么他也有东西交给你们。”

蝎子神色自若,“自然,交给我们好了。”这是一项意外的收获。

老婆婆把钞票放好,进房去取一只牛皮纸信封,蝎子接过收好。

我说:“婆婆,彼埃特罗叫你往亲戚家住一会,马上去,越快越好。”

“我只有一个妹妹在卡普里岛,他是叫我去那里吗?”

“嗳是,你快动身,我们送你去渡海轮。”

“为啥这样急?”老婆婆笑问,“过一两天自然会去的。”

蝎子号拉拉我,“我们告辞了。”

老婆婆千方百计地想留住我们,然后依依不舍地送我们到门口。

“J3,你有太多无畏的怜悯。”蝎子说。

“她已是风烛残年了。”

“正是,”蝎子说,“所以不必去理她。”

“我们不是冷血的杀人狂。”

“你说得对。他们铲除博士与缪斯的时候,我们并不是冷血的杀人狂,敌人拿起刀的时候,我们是否也应该开始磨磨刀呢?”她瞪着我,“抑或根本无谓杀来杀去,干脆回乡下归隐呢?”

我不响。

隔一会儿我说:“蝎子,你会是一名恶妻。”

她挽住我的手臂。

“黄信封里是什么?”我问。

她说:“我记得C7的确带美国音,但没想到他是东方人,但这样的人也成千成万。”

她拆开信封。

里面是一份有关我个人的资料与一张近照,蝎子笑道:“靓过大明星。”此外有我们在阿姆斯特丹的地址,与一本银行存折。

我颓然道:“很显明,C7找他,他不能找他。事成后C7取回资料,付他余款。”

但蝎子眯眯笑,我看在眼里,拍一下手。

“那本存折——”可以从那里追溯下去。

“我有朋友。”蝎子说。

我放下了心。

当夜看电视新闻,新闻报导员报告当地新闻:“玛莉梵可利,七十一岁,被发现昏迷在寓所楼上,送医院中证明实不治,疑是心脏病……”

我默默看着老妇的遗体被抬上黑箱车,关上电视机。

“又是心脏病。”蝎子很平静地说。

我用手捧着头。

过一会儿我问蝎子:“你会不会跳舞?”我需要麻醉。

“我可以学。”她温柔地说。

我们到当地一间的士高去坐了一会儿,然后在街上散步,老马拖着马车,鼻子呼呼吐气。

蝎子说:“可怜,做牛做马。”

我说:“你对动物有偏爱。对人……就不一样。”

“人有自主权,懂得选择,所以受罪也活该。”

我问:“你真认为人的力量很大?命运呢?命运躁纵人的一生。”

“性格躁纵命运。”她说。

我与她坐在喷水泉前,我无言以对。

“蝎子,”我说,“对不起,我把你牵涉在这件事内,不然你可以自由自在地在图书馆看书……”

“在图书馆看书不一定是伟大的事业。”

“我记得你很喜欢。”

“那是一个月前的事了。”她仰起头,“现在我的兴趣不一样。”

“你现在想怎么样?”我问。

“做一个真正的女人,生儿育女,组织一个平凡而幸福的家庭。”她说。

“我真想不到,”我说,“你会向往平凡的生命。”

她苦笑。

“你现在不是跟我在一起吗?”我摊摊手,“有什么不一样?”

她牵牵嘴角。

“你要与我正式结婚?”我问,“是不是?”

她不响,牢牢看着我。

“我们可以结婚,就在这里,我替你去选婚纱,我们在报上刊登一段消息,通知亲友,如何?”

“我,结婚?”她问。

“为什么不?我是新郎。”我说,“如果我娶你,你还有什么疑问?”

她微微笑,“谢谢你,J,你对我实在是很好。”

“答应吗?”我说,“快说好。”

“J,这一阵子你的情绪非常不稳定,在短短的时间内失去了两个至亲的友人,又遭到一连串的大事,是以你想以更刺激的事件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于是你要与我结婚。”

“你几时开始变为佛洛依德大师的承继人?”我问。

“这是事实。”

我泄气。

“将来,”她温柔地说,“等你真正决定要娶我,我们才举行婚礼。”

“你这么多疑,将来要后悔的。”我恐吓她。

“或许,因为世上最美的仪式是婚礼,其它微不足道。”

“你总有些千奇百怪的理论来形容每件最平凡不过的事。”

“因为我刚来到这个世界,许多事都新鲜。”

“理论太多。”我批评她。

蝎子请求我把存折给她,让她调查这件事,只要她可以接触到银行的电脑,款项从什么地方来,在上面地方存入,都可以有分数,运气大佳的话,或者可以知道经受人是谁。

于是我笑说由她去卖命,而我则躺在安乐椅上享福。

我问:“是瑞士哪家银行?”

“瑞士?”她笑,“C级人马想在瑞士开户口?”

“你这么一说,我就觉得自己渺小得象蚂蚁,你知道我是第几级?”

“你不同。”她决绝地说。

“嘿,你见过多少男人?你这是林黛玉论调。”

“也不是每个人可以成为贾宝玉。”她对答如流。

我伸个懒腰。

“我们要回家去。”她告诉我。

“家?我们哪里来的家?”我说。

“以前的家那里。”

“为什么?”

“因为C7住那里。”她说。

“你已找到他了?”我跳起来。

“还没有,但有很大的机会。”

“啊。”我震动。

“J,你真见到C7,有什么要说?”她忽然问。

“不知道。”我低下头。

“杀他?”蝎子问。

“我会叫他带我去见——”

“我知道,你要舌战群儒。”她笑,“向C7的上司哭诉。”

“我们会不会找得他?”我问。

“会有可能,你趁这些日子仔细想想,决定把他煎来吃还是炒来吃。”

“哦。”我应着,心中其实很彷徨。

会到家以后,就与蝎子租了房子住,公寓是现成的,装修也过得去,到这个时候,我的积蓄已花得七七八八,蝎子也知道这个情形。

回来之后,她一连数日早出晚归,变得非常沉默,半夜坐在窗前沉思,也不把心事告诉我。

她在闹情绪。

我不停地催问她,关于C7的消息,她显得很疲倦,不愿作答。

我有点担心,暗暗计算她的寿命,日子却又未到。

一日她为我冲了咖啡,我们两个人开始详谈。

她说:“J,我与你之间,与其说像情侣,不如说更像兄妹。”

“不,那是不对的,我爱你像爱妻子一般无异。”

“我永远不能为你怀孕生子。”她低声说。

“那当然,但是我并不想要孩子,蝎子。”

“也许我有可能做得到呢?”她紧张。

“如果可以将我的思想,注入一个女人的身躯——J,你明白吗?”

我沉默。

“J——?”

“那等于谋杀,”我说,“那个女人的脑子一死,她等于死亡。”

“然而一个最普通的女人,活着与不活着有什么分别?”蝎子残暴地说。

“蝎子!”我大大震惊,“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你一向最爱生命——蝎子!”我害怕。

“这不过是假设。”她又平静起来。

“有这种想法也是不正确的,”我说,“蝎子,人类的弱点或许是养虎为患,过度慈悲,但——”我说不下去。

“你可知道有这样的科技?”她问我。

“我不知道,”我站起来,“但我见到你之前,蝎子,我也不相信有你这样的科技成就。”

“那么这是可能的?”

“我不知道,”我站起来,严厉的说,“如果这样的事发生了,即使你活到一百岁,我也不可能再爱你。”

蝎子看着我,双眼幻起七彩的光芒,隔了一会儿她说:“J,或者届时,我不再需要你的爱。”

我整个人如堕在冰窖里,脸色大变。

“J——”她也知道是说错了话。

“这是你的真面目?”我质问她,“是不是?”我伤心,眼睛都红了,“这是你的本性?”

“J,我渴望做一个人。”她尖声叫。

“但你生下来不是一个人!”我愤怒,“你现在可以走了,我不再爱你,请你离开,蝎子,我甚至不认识你!”

“你要眼看着我死?”她问,“你会快乐?”

“蝎子,是你自己说的,在时间无边涯的荒野里,三千小时与三万小时并没有分别——”

“现在我的想法不一样了,三千小时与三万小时有很大的分别,我可以享受阳光,握住婴儿的手,做我自己喜欢做的事。”

“蝎子,这个世界污染了你,你是一座可怕的机械电脑人,你不再是一个可爱的女人——”

“我从来不是一个可爱的女人,我甚至不会流泪痛哭!”她尖叫。

“我不可以再与你说理,”我浩叹,“蝎子,求求你,把这种主意在你的脑中驱除。”

“你不是我,你不知道我的痛苦,”她苦涩地说,“你同情缪斯,但是你不同情我。”

“我当然同情你——”

“所以你要与我结婚?”她问,“基于同情。”

“那是不正确的!”

“如果我可以托生,再活一次,我不会告诉你我就是蝎子,但我会找到你,追随你。”她悲痛地说。

“你疯了,”我颤栗,“蝎子……”

“我会陰魂不息,生生世世跟着你。”

“蝎子,”我痛哭起来,“求求你,不要说这种可怕的话,求求你。”

“我必须要摆月兑这件旧壳子,J,它不能用很久了。”她抬起头说得很悲凉。

我抱住头。

“你难道希望看见我死?你会舍得与我一起离开这个世界?”她追问,“我们都贪生怕死,我们——”

“不要再说下去。”我喊。

她幽幽地叹一口气。

我抬起头来,“幸亏这一切都是假说,蝎子,或许我们可以找到你的制造蓝图,设法延长你的寿命。”

“蓝图在C7那里。”她说。

“你如何知道?”我追问,“你见过C7?”

她立刻说:“还没有,博士告诉过我。”

“那么我们更加要找C7。”

她转过脸不出声。

我伤心,“蝎子,我不能帮助你。”

她说:“不要自责,J。”

“你不需要再帮助我跟着我,去做你喜欢做的事吧。”

“J,”她慌忙地说,“刚才我说的话,都是冲动下的气话,当不得真。”

“电脑也会说气话?”我苦笑。

“J——”

“不必解释了。”我疲倦地说,“我想睡一会儿。”

我拖着沉重的脚步进房,躺在床上,却一点也不觉得疲倦。

我悲哀地想:眼看所爱的人生命点点滴滴过去,我却无法帮助她。

蝎子走进房来,伏再我身上,我抱住她,忍不住流泪,她喉咙发出呜咽的声音。

我说:“我再也不想复仇了。”

像患绝症的病人,蝎子的情绪时好时坏,过后她又恢复镇静,但不爱说话。

我只要求她快乐,绝口不再提C7的事。

我买了绒线,叫她打毛衣,请邻居的孩子过来玩耍,逗她开心,同时雇了钟点佣人,免她做无谓的家事,有空尽量陪她看电影,听音乐,观话剧,我尽我的力做一个好“丈夫”。

我似乎已放弃寻找C7,但事实不是这样,我心底下也有怀疑,为何蝎子拿着那本存折久久不去调查。

抑或是她已经接触过组织里的人,而遭遇到一定的困难。

我没有问她。

我茫然的想,我与蝎子方面,也开始钩心斗角了,人与人之间,难道没有完美一点的关系?

为什么她瞒着我,而我又瞒着她?就这方面来看,我们倒像一对平凡的夫妻。

这一段日子我们两个人很不正常地客气,我自己时常独自到海边散心,有时候带着钓鱼的工具,一坐好几个小时。

如果我们不找到C7,C7很快会找到我们。

我想蝎子应比我更了解这个道理。

一连三天,在海边,一辆白色的开篷的摩根在不远处注意我。

我冷笑着,不动生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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