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爱拖一天就是错一天 第五章
可是那道十多级的楼梯今日像是存心要开她玩笑,她爬上去,又滑下来,终於声吟。
周元忠看不得她吃苦,弯下腰,抱起她就走。
到了街上,他轻轻放下她,楼着她腰,一步步往停车场走去。
之珊听见他说:「有心事的人醉得快。」
他知她有心事。
被聪明的周元忠猜到了。
周这个人相貌平实,内里却是个鬼灵精。
他驾车送之珊回家。
一按钤,母亲出来应门,「咦,怎么喝醉了。」
「伯母,朋友生日,之珊一时兴奋,喝多了两杯。」
「你请进来坐一会。」
「那我打扰了。」
他把之珊轻轻放床上,掩门。
之珊四肢已不能动弹,但是耳边却听到母亲与客人的对话。
「伯母,佣人呢?」
「今晨我请她立刻走,我无意中听到她在电话里向人报告我们母女的行踪。」
周元忠呵了一声。
之珊心中明白,这能干的佣人从甄座聪家借来,甄的嫌疑又放大一倍。
“…之珊不懂事,你教教她。」
「不敢当。」
「你家里还有些甚么人,几岁了,喜欢吃甚么?」
之珊渐渐睡去,终於甚么部听不到了。
凌晨醒来,母亲进房叫她喝香浓的玫瑰普洱茶。
之珊有点心酸,「谢谢妈妈。」
「我已叫之珩两夫妻回来到杨子帮忙。」
「他们怎么说?」
「之珩比你聪明,知道这次回来有好处,自然立刻动身。」
「妈,我把股份让给她。」
「公司股份不是烫手山芋,何用急急甩手。」
「妈,你都说之珩聪明。」
「之珊,那甄座聪为甚么派奸细来打听我们母女说甚么做甚么?」
「女佣又听不到甚么。」
「你一直帮着这个人。」
「佣人都喜欢说三道四,你别多心。」
「之珩来了会照顾你,我再也不理你们的事,我自顾自享清福。」
说得再好没有。
电话响了,之珊一听那声「喂」就知道是周元忠。
「醒了?是因为失恋才喝醉的吧。」
之珊没好气,「有你这样的朋友,谁还需要敌人。」
「反应激烈,可见我说对了。」
「失恋关你甚么事?」
「对你无益的事,失去反而有好处。」
「你不是我,又怎么知道我没好处?」
「之珊,红周刊已经刊出R的故事。」
「不稀奇,明日青周刊又有更激新闻,他们要置我父於死地。」
「可是,听说杨子的生意不退反进。」
「我要梳洗回公司,不与你多说。」
一照镜子:肿眼泡,灰紫脸皮,之珊掩脸呜咽,红颜禁不住考验已经老了。
母亲在收拾行李,她说:「之珊,送我去飞机场。」
「是。」
家人来来去去,她的头都昏了。
之珊换上便服,先送母亲,再返回市区,已经去掉一个上午。
回到公司,问过业务,她打开书本温习,天生的读书人多数有一个本事:一见功课心绪自然清凉,整个下午埋头苦读。
肚子饿了,之珊出来找下午茶,看见茶房有椰丝蛋糕,不管是谁的,吃了再说。
她几乎把整张脸都埋进蛋糕里,鼻子上沾了女乃油,有人伸过手指,替她揩净。
之珊知道那是甄座聪。
她不出声。
茶房里有一架电视机,同事正围着看时事清谈节目。
之珊立刻明白是甚么一回事。
只看见一个端庄的女子从容地回答记者访问:「是,我也是杨汝得的学徒,我叫刘可茜。」
正当之珊觉得事情已经不能再坏的时候,天色忽然转为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刘可茜回来了,她公开指证杨汝得。
她稍微提高声线:「杨汝得一向利用职权玩弄女性。」
众同事嗡嗡声。
有人不服,轻轻说:「小姐,你早已过廿一岁,你情我愿,谁玩弄谁,别说得那么难听。」
「真是,穿金戴银,不知从何而来。」
接着,大家听见记者问:「刘小姐,你也不是十八廿二了,一早知道他是有妇之夫,为甚么还一头撞过去?」
之珊喝采:「问得好,本市记者水准大有进步。」
「他暗示我会很快离婚,我等了三年。」
「也许,这是你估计错误?」
「不,他另结新欢,她就是王晶晶,这一番,他月兑不了身。」
同事们议论纷纷。
「刘女士,你为甚么到今日才现身?」
有人嗤一声说:「因为到了今日,她才明白,甚么叫做终身无望。」
之珊这时提高声线:「还有工作等着要做呢。」
同事们才二散开。
之珊叹口气。
甄座聪把手搁在她肩膀上,她含蓄地退开。
她一言不发回到自己房间,捧着咖啡杯,看向窗外。
她发觉事情有了奇异的发展:社会开始反过来同情杨汝得——这么多女人出来指证他无良,反而使人怀疑,喂,他到底有没有这样坏?她们又有何企图?
周元忠打电话来说:“这叫做物极必反。」
「你也发觉了。」
“今日的媒介不易控制,电视台记者胡月媚质疑:『刘女士,我们查得你已收取巨额金钱,协议分手,为甚么此刻又作不平鸣』?」
「问得好。」
「之珊,你同刘可茜可熟?」
「熟得知道她是一个不可救药的笨女人,她原本可以置身度外,现在又回到火场来,不知为甚么。」
「可能受人指使。」
「有理智的成年人应知个人去向。」
「也许,她非常憎恨杨汝得。」
“一个人怎可勉强另一人终身爱他。」
「刘可茜在盘问下一直显得相当镇定。」
「可是,仍然是为怨妇二字现身说法。」
周元忠建议,「出来喝一杯慢慢谈。」
「谁还敢同你喝酒。」之珊汗颜。
「喝茶也一样。」
「我要温习考试。」
「啊,受到挫折打击,忽然长大成人了,临急抱起佛脚来。」
之珊挂上电话。
她拎起公事包下班。
如常走到地下停车场,看到自己的车子,正想掏出车匙,忽然有人在後边用力拗住她的手臂,之珊还来不及大叫,那人已用力把她推进一辆保母车,车门立刻关上。
「是我。」
之珊惊得呆了,看上去反而像是十分镇定。
原来要对付一个年轻女子竟是这样容易,只要开动车子,就可以把她载到荒山野岭。
王晶晶是这样失踪的吗?
坐在她对面的,正是周元忠。
之珊正想问他搞甚么鬼,他却嘘地一声。
保母车装着窗帘,他们从缝中看到有人朝左边走去。
之珊认识那人,她是梅以和律师。
只见她在大柱位站了一会儿,有一部车子缓缓驶近,停在她身边,车窗降下,有只手伸出来,递出一只信封,交到梅以和手中。
梅以和接过信封,放进手袋,立刻离开停车场。
那辆车子渐驶走。
周元忠轻轻问:「认得是谁的车子吗?」
那是甄座聪的车子,之珊不知乘过多少次。
「我走的时候,他还在开会。」喉咙已经哽咽。
「车子里是他司机阿忠。」
之珊问:「你一直守在这里?」
周元忠点点头。
之珊被他拗痛了手臂,正在柔手肘。
如果他是对付她的人,她已经完了。
「刚才我用力过度?」
之珊说:「真没想到梅以和与甄仍有联系。」
「我带你见一个神秘人,或者可以得到部份答案。」
之珊讶异,「你的线索可真不少。」
他坐到保母车上,开动引擎,带之珊离去。
车子驶往郊外。
想住得好些经济些,唯有住得远一点。
小小村屋,平平无奇,但是门外摆了两盆大仙人掌,足有人高,圆润可爱,之珊不禁好感顿生。
门一打开,只见屋里四处都是盘栽,主人家花了许多心思,不落俗套,配藤器家具,十分贴切。
一个中年剪平顶头的男子走出来,“元忠,之珊,你们来了。」
之珊纳罕,她见过这人吗?没有呀。
「请坐。」
中年人斟出茶来,之珊喝一口,觉得奇香扑鼻。
只听得元忠说:「花茶。」
中年人叹口气,“元忠,我欠你一个人情,你想知道甚么,可以问了。」
元忠欠欠身,对中年人说:「我想知道梅以和的事。」
中年人低头沉吟,过一会儿他说:「我不认识你说的人,无可奉告。」
之珊怔住,这是怎么一回事?
元忠正想开口,中年人却又轻轻说:「若干年前,我曾经喜欢一个女孩子,她是我师妹。」
两个年轻人对望一眼,有了。
中年人牵动情绪,声音变得极低,「她人长得漂亮聪明,但是读书颇懒,时要师兄帮忙。」
这一定是梅以和了。
原来,故事里另外有一个恋爱故事。
「毕业后,她到一家出名先进的律师行做见习生,在短短时间内,她学了很多,月兑胎换骨,变得十分精明,有时,因为急於要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之珊屏息聆听。
「有人对她,有非常不良影响。」
那人是杨汝得?
“一次,为着要赢官司,那女子诱导证人作出不正确证供,使疑犯人罪及判刑,后来,真凶出来自首,案件重审,发现疑点,追查之下,那女子遭到揭发,接受处分。」
中年人口中的女子,确是梅以和。
「她这样做,不是为她自己,而是要讨好她的上司,或者可以说,是那个上司,暗示她越轨为他取得证据。」
之珊这时说:“这人,更应受到处分。」
「没有,在聆讯时,她承担所有过失。」
之珊问:「她爱他?」
「她倾慕他,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这个人,可是杨汝得?」
中年人忽然笑了,「我故事中主角没有名字。」
「请给我暗示。」
中年人说下去:「事后,她仰慕的人,对她置之不理,并且,很快另结新欢,她的梦醒了,黯然离开了律师行,不久往外国进修。」
之珊说:「最后,她又回来了。」
「是,」中年人点头,「我知道。」
之珊问:「你可有见她?」
「她没有与我联络?」
之珊奇说:「你可以去找她呀。」
中年人不出声。
「唉,」之珊大惑不解,「你们上一代的世界充满了暗示、疑团、错模。」
中年人抬起头来,「不,我清楚知道,她不爱我。」
「为甚么?」
「那人利用她,牺牲她,离弃她,她始终爱他,她就是不爱我。」
这下子,连之珊都叹气。
“这次她回来,又往圈套里走进去。」
周元忠忽然抬起头来。
中年人站起来,「我的话已经说完了。」
之珊问:“这位先生,我们以前见过面吗?」
「之珊,你不记得了,你十二一岁之际,我见过你一次,你同现在一般圆脸大眼。」
之珊仍然想不起。
「之珊,我送你两盆盘栽,请随便挑选,不用客气。」
之珊雀跃。
她拣了两盘巨型球状仙人掌。
「你喜欢仙人掌?」
「是,贪它容易照顾。」
「你呢,之珊,你可是娇生惯养?」
之珊答:「才不,我很会照顾自己,对物质也没有太大。」
「那么,你最渴望甚么?」
之珊微笑,不好意思在陌生人前说出心事。
中年人洞悉人心,「可是被爱?」
之珊笑答:「全中。」
中年人看了周元忠一眼。
周元忠低下头,咳嗽一声。
中年人送他们出门。
之珊说:“这两盆仙人掌,正好放我家玄关。」
周元忠十分沉默。
「每天下午,将它们移出露台晒太阳。」
「之珊,你听明白故事没有?」
之珊点头,「梅以和是一个单纯的见习生,倾慕她导师,被他利用,感情落空,险些连执照也失去,她怀恨在心,终於,她找到机会——」
周元忠扬一扬手,之珊停住。
「你假设梅以和是杨汝得的门生。」
之珊羞愧,「都是我父亲做的好事。」
周元忠不出声。
他帮她把两盆仙人掌搬上楼。
一不小心,刺到手指,滴出鲜红血液,他像是有顿悟。
傍晚,他回派出所去见上司。
“元忠,可是前来销假?欢迎归队。」
周元忠轻轻说:「我来辞职。」
他上司一呆,缓缓说:「你可有想清想楚?」
「是。」语气坚决。
「真可惜,实是警队的损失。」
「太褒奖我了。」
「我已尽力挽力,但是看得出你已经下了决心,元忠,假使是为着自己前途,也还值得,如果想讨好别人,那就不必了。」
周元忠微笑,「我只对自己负责,没有家累,随时可以从头来过。」
「是想再回学堂进修?」
「有这个打算。」
上司「唔」了一声。
“读多点书,究竟有益。」
上司忽然说:“元忠,爱情是两性相悦,欢愉自然,你不必为任何人作出牺牲。」
「我明白。」
「那位杨小姐眼珠像会说话,机伶无比,你不是她对手。」
周元忠缓缓说:「这我也知道。」
「警队有许多正义良善与你志趣相同的女同事,都会是你的佳偶。」
周元忠答:“这些,我都考虑过了。」
「唉,」上司只能搓手。
周元忠站起来,「我回去补一封信给你。」
“元忠,祝你心想事成。」
他与老好上司紧紧握手。
自由了。
上司说:「王晶晶案可能永远没有解答,会成悬案,但是毫无疑问,有人趁机要叫杨汝得身败名裂。」
周元忠回宿舍收拾搬家。
他所有的身外物,可以装进两只稍微大一点的行李箱里,他的生命一向单纯,直至遇见杨之珊。
那边,杨之珩回来了。
她的排场与小妹不同,带着助手一进杨子行便找到之珊。
她问得很直率,「我有甚么好处?」
之珊同姐姐一般精简:「全是你的。」
之珩笑了,「那倒不必,我们姐妹五一添作五,核数师有结果没有?」
之珊立刻传人。
答案是「甄先生有许多文件不允我们过目。」
之珩笑笑,看牢小妹,「你与阿甄此刻甚么关系?」
之珊答;「同事关系。」
「那我知道怎样做了。」
「之珩,你胜任吗?」
「你叫我回来,对我没有信心?」
「我只得你一个亲人。」
之珩说:「从外人手中把外公的事业收回重整,是一件大事,不由我不全力以赴。」
这时,甄座聪推门进来,「之珩,你来得正好,之珊与我有误会。」
之珩面孔立刻堆上笑容,「甄叔请坐,小妹这个糊涂人占了座位不办事,你别见怪,杨子也真偏心,竟把股份全数过到她名下,你说,我这个姐姐能不心淡,好了,今日应付不了,又叫我回来做丑人,两个杨小姐两种运气呢,甄叔要好好帮我出口气。」
杨之珩这番话里有真有假,十分厉害,甄座聪半晌作不得声。
之珊站起来,「我正式委托之珩处理公司业务。」
甄座聪面色渐渐变得铁青。
之珩说:「许多人忘了我也有律师执照,小妹,你去温习也好,游戏也好,我与甄叔自会料理公司。」
之珊这才知道甚么叫做如释重负。
她立刻拉开办公室大门。
一边听得之珩说:「甄叔,现在就我同你了,第一件事,我想徵求你意见,把不相干的人在本公司无故占用的房间立刻取消。”
她是指王晶晶的房间。
之珊收拾杂物。
甄座聪叫住她。
之珩立刻挡在两人之间,「甄叔,小妹甚么也不懂,你同她说话没用。」
之珊笑笑离去。
她至少懂得遣兵调将。
之珊一点也没有怀疑之珩的能力。
所有家庭主妇都是政治高手,上有公婆下有子女,还要巴结伴侣,都得软硬兼施,才摆得平,对时间及金钱运用,均有心得,否则不能应付日常生活。
这些年来,对内对外,子珩都应付自如。
之珊见过她为着小一学位去笼络各校校长,那手腕一早叫之珊叹为观止。
第二天一早,之珊与周元忠谈起这件事。
「请恕我多嘴问一句,为甚么杨汝得只把股份留给你一个人?」
之珊笑笑。
「你终於发觉了。」
「可以讲给我听吗?」
「之珩不是他亲生,我父亲只得我一个孩子。」
「呵。」
「家母带着之珩嫁我父,之珩也改了姓杨。」
周元忠恍然大悟。
「外公为着叫家父服贴,才投资杨子行给他打理,子珩一直觉得杨子行是外公谈氏的企业,她说:外公出钱,母亲出力,最终有人结一次婚就得到一切。」
其实之珩说得很难听,之珊不想逐个字复述,之珩是说,有人在床上得到一切。
她对继父没好感。
为着母亲面子,她走得极远。
现在,命运召她回来。
「其实,她可以改回原姓,但是,母亲又不允透露,她生父真实姓氏。」
周元忠真没想到杨家还有那样的故事。
之珊说下去:「杨子到今日,家父有功劳,可是妒忌的人老不服气,觉得他坐享其成,家父的压力不少。」
周元忠不出声。
之珊最喜欢他这一点,不应该讲话的时候,一言不发,你不问他的意见,他也绝对不说甚么。
他带之珊去吃烧饼油条。
两人坐在路边小摊子,卫生条件略差,滋味一流。
她诉说家事:「离婚後母亲到外国居住,她在感情上一生欠点运气,但是生活无忧,对一个中年妇女来说,似乎更加重要,她住山上,有女佣帮手,开一辆欧洲跑车,时时到名字像一种糖果似的岛屿上度假,她有一群朋友,一起众集开过画展,又往英国参观全国玫瑰园,带返种籽:不愁没乐趣。」
周元忠听得津津有味。
「家父的女友都对我客气,包括年轻的王晶晶在内,是笼络我?不见得,只是不想多一个敌人,像我这样的角色,成事不足,败事绰绰有余。」
周元忠越发觉得之珊可爱。
他忽然轻轻问:「甄座聪呢?」
之珊反应很快,笑嘻嘻反问:「你想知道甚么?」
周元忠涨红面孔。
之珊说:「我跟他学到很多,曾经一度,关系亲密,但最近有了分歧。」
周元忠静静聆听。
「我们之间有利害冲突,见面已无话可说,想深点实在悲哀。」
他俩在一起,曾经度过许多好时光。
之珊不便透露详情。
「此刻姐姐回来主持杨子,姐夫一定尾随而来,甄座聪地位受到挑战威胁,两家会成为对敌。」”这一切,都是为着谁在杨子掌权。」
「是。」
「杨子赚大钱?」
「收入固然不错,但是杨子在行内有特殊声誉,杨子以大胆著名,最爱挑战大机构,好打不平,又喜替穷人打官司,招牌无人不知。」
「据说,这些都是甄座聪的主意?」
之珊答:「他父亲是一名小贩,曾蒙不白之冤,受过两年牢狱之灾,他决定替穷人伸张正义。」
每个人都有一个故事。
每个人的内心世界都与外表大不相同。
周元忠咳嗽一声,「他可是想趁这个机会把杨子占为已有?」
之珊静默一会,不得不承认事实,「我想是。」
“一半还不够吗?」
之珊答:“一个人若有野心,世界也不够大。」
周元忠点头。
之珊说:「我想去看看身败名裂的父亲。」
上次他们一起去过,在门外一见父亲外遇,之珊立刻倒足胃口,掉头就走。
今日心情又不一样。
周元忠令她看到杨子以外的世界。
之珊驾车到父亲家门。
杨汝得开门出来。
他看见女儿很高兴,十天八天不见,父女都瘦了,杨汝得穿便服,剪平头,比起从前的他,更为轻松愉快。
对於周元忠,他奇道:「星期三上午,不用上班?可别为女朋友荒废事业,我这女儿,最懒最刁钻,你别太迁就她。」
杨汝得根本不记得他是周元忠督察。
他接着同女儿说:「之珊,过来看我新置的鱼缸。」
一派无职一身轻的模样。
看来他适应得比想像中好得多。
周元忠心中啧啧称奇。
杨汝得无意中闯入世外桃源。
只见他在书房一角放下一座硕大鱼缸,里边养着各种热带鱼,品种不算华丽,但足以恰情养性。
之珊大乐,「唉呀,这是我小时养过的红剑、黑摩利及神仙鱼。」
三人坐下来喝咖啡。
「爸,生活可寂寞?」
「我又不是文人雅上,哪有资格动辄诉说孤寂。」
「从前的朋友——」
门钤响了,佣人去开门,一个标致的金发女郎走进来。
杨汝得轻轻说:「对不起两位,我学习德文的时间到了。」
之珊啼笑皆非,「好端端学甚么德文。」
杨汝得眨眨眼。
他与金发女走到邻室去。
之珊悻悻说:「他们对杨汝得一切评论都是正确的,并无将他描黑。」
周元忠说:「不过,他不是坏人。」
之珊有点高兴,「谢谢你。」
「你看他随遇而安,悠然自得,能屈能伸的本事,值得每个人学习。」
之珊说:「也许,他的意愿就是不停更换年轻貌美女伴,无所事事过日子,从前,是他岳父逼他主持一问律师行。」
周元忠微笑。
「今日他可能因祸得福。」
周元忠问:「你呢?」
之珊一怔,真的,她呢。
若不是王晶晶失踪,她可能已经与甄座聪订婚。
她因为这宗变故成长。
杨之珊沉默。
第二天,之珩派一个任务给之珊:「替我租一幢清静四房公寓,聘保母打扫各一名,速。」
之珊跑了半日,已有成果。老房子,宽大,连家具出租,价格略贵,不过在预算之内。
她向之珩报告,之珩道谢。
之珊顺便问:「你在公司怎样?」
「你交了给我,就别再过问。」
之珊替姐姐添置日用品,像毛巾牙刷海绵等。
她不知道那天周元忠也搬了新家。
周元忠做事总是不声不响,低调处理。
保母来报到,之珊面试后认为满意,立刻向姐姐报告:「孩子们可以动身,只是,学校呢?」
“一早已经联络妥当。」
「佩服之至,姐夫也一起来?」
「他还有点事待办。」
之珊不便再问。
姐姐等待扬眉吐气的一天已经很久,这是她大施拳脚的时候。
祝她大展鸿图。
忙了三天,连鲜花都插好,她与保母驾车到飞机场去接外甥。
孩子们独自从外国乘飞机来到,也不害怕,只与母亲通过一次电话便由阿姨接到新居。
之珩在下午才来看子女。
她一整天都不打算再出去,公事都接到书房,传真电邮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