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定秦 第七章 风生水起
女王走进女儿的房间,水玲珑见到她立刻起身问道:「找到他了?」
「没有。」女王咬牙说:「算他走运。」她递给女儿一封信,「东野兰刚刚派人送给-的书信。」
「东野兰给我的?」水玲珑不解,此时正是两国交战的关键时期,东野兰送信来是要求和?不对,若是求和的信,东野兰应该直接交给母亲,而不会转交给她。
拆开信,信上一手漂亮的书法令人赏心悦目,见字如见人,东野兰不愧是东野镇国三宝之一,海外第一臣,但是那信上的内容却让水玲珑震惊。
久慕公主风采,兰不胜倾慕。今东野出兵实为无奈之举,为免两国争端,以致生灵荼炭,兰以微贱之躯大胆求亲于西凉,万请勿拒;兰于东野焚香净路,待公主佳音。
东野兰
东野兰向她求婚?!水玲珑呆在那里一会儿,随即又笑道:「东野兰真有意思,一边派东野雪武力索剑,一边又用书信软语求亲,他果然很会算计。」
「-的意思呢?」女王看着她。
「当然不同意。」她将信扔到一边,停了半晌,发现母亲没有说话,顿时觉得气氛有些不对。
抬起眼,只看到女王的眼睛凝视着那封信末尾处东野兰的签名,她的心陡然一颤,月兑口问道:「母后不会是想替我接受他的求婚吧?」
「久闻东野兰不仅机智过人、才华出众,而且人品相貌更是绝佳,东野国内仰慕他的人着实不少,他今天这么看得起-……」
「他看得起的不是我,而是定秦剑!母亲您当然知道他真正的意图,为什么还要把我往火坑里推?」水玲珑不敢相信,一向疼爱她的母亲居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女王冷冰冰的说:「东野大军在城外多留一天,我们西凉就多危险一天,我不想西凉亡在我的手上。」
水玲珑说:「我的水阵、南习文的结界,足以抵挡住东野雪的攻势,如今她不是停止进攻许久了吗?他们在水上多拖延一阵,真正不利的人是他们。」
「昨日东野雪调兵去攻打南黎,南习文已经坐不住了,这几日大概就会回国,只要他一走,结界消失,西凉再无依恃,-的水阵所能抵挡的威力有限,一是太过耗损-的身体,二是,如果东野兰使用封水为冰之法,从水面上直接杀到城门下,我们还能怎么办?」
水玲珑咬得嘴唇渗出血丝,「所以,就需要我献出自己以保全西凉吗?」
「若-一人可以保住西凉无数百姓的性命,-不愿意吗?」女王口气严厉,「在国家安危之前,-先是西凉的公主,然后才是我的女儿。」
水玲珑凄凉一笑。「母亲,您的冷静让我钦佩,和您比起来,我不是一个好的公主;也许……」她沉吟许久,终于点头,「我没有道理拒绝您的提议,好,回信给东野兰,我答应了。」
水玲珑再次来到暖玉阁的时候,不再是以平民的身份而来。女王为了防止她逃月兑,因此派了大批的人马跟随。
玉郎在门口迎接,躬身施礼:「参见公主殿下。」
她凝望着他微笑,「免礼,我有话想对你说。」她回头对众人吩咐,「你们在这里等着。」
走进玉郎的卧室,她盈盈下拜,玉郎轻叹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笑容可掬,「我早就想拜你了,但是这么多年来一直不能确定你是否真是我的亲生父亲,只能看着娘时常来你这里,觉得你们俩关系非比寻常,自己揣测。昨晚我问娘我和你的关系,她不再隐瞒,都已经承认了,所以你也不要想否认什么,我很高兴,终于可以在出嫁之前叫你一声爹。」
玉郎肩膀抖动,他看到水玲珑的眼睛里有泪花闪烁,而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玲珑,这十几年我没有尽到一分责任……」
「我没有怪过你啊。」她笑说,「十几年来我常来找你玩,你也给了我不少教诲。你不能和我母亲在一起,一定有你不得已的苦衷,你和母亲都给了我生命,这是我永远也无法报答的。」
「我们生下-,却不能保护。」玉郎的手轻轻抚模着她的秀发,「玲珑,-身为西凉国唯一的继承人,-继承了祖先的魔力,可以躁纵水,但是-要知道,这也会损害到-的身体。这么多年,如果不是有定秦剑在-身边,-随时都可能丧命,而我们身为父母,看到-被病痛折磨,却只能手足无措,心痛如绞。」
水玲珑依然淡淡微笑着,「这十几年我过得很平静,若我的一生只有这十几年,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脸色一变,有种不祥的预感,「和亲是-母亲逼迫-的吧?」
她说:「是她逼我,但也是我自愿的,况且,我知道母亲为什么要将我强行嫁到东野去。」
「哦?」
「她当然是想平息战争,让我去东野,带着定秦剑一起去东野,也许东野兰会念在我是他妻子的份上,将我和剑一起保存,而且东野雪也身具魔力,母亲是想从东野雪的身上找寻可以医治我病痛的方法吧。」
玉郎苦笑道:「-真是冰雪聪明。」
「爹,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了。」她仰起脸,踮起脚尖在他的脸颊上印下一吻,「母亲很爱爹的,我走后她会更加寂寞,你能不能去陪陪她?」
玉郎却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叹息,「也许,世事难料。」
水玲珑刚刚回到寝宫,女王派来的裁缝师傅已经准备着要为她裁制嫁衣了。
她模着那丝滑的衣料,问道:「东野雪撤军了吗?」
随侍女官回答,「已经撤军了。」
「我以为东野雪不打下西凉绝不撤兵呢。」水玲珑笑笑,「东野天杀」,多响亮的名号,她真想见见那个在沙场上驰骋的少女,一定是英姿勃发吧!哪里像她,外强中干,装得很好,但是随时都会被病魔打倒。
她去内室更换衣服,刚要拉上房门,门口忽然有人窜出将门关上,反身环住她的脖颈,大手捂住她要出口的尖叫声。
「别叫,是我。」
大手松开,她喘口气,「秦大哥?」
秦羽大大的笑脸就出现在她眼前,「小点声,别让外面的人听见。」
「你没事吧?那天那个黑衣人……」
「是个朋友,来救我的。」他说:「我听说-要嫁人了。」
水玲珑提起大红的衣裙,「这是新嫁衣,你觉得好看吗?」
「妙儿,-真的想嫁给东野兰吗?」他还是习惯叫她原来的名字。
她微微苦笑,「不嫁给他可以吗?母亲说的对,我应该为西凉的安危着想。」
「但是,-嫁给东野兰就能保证西凉的安全吗?」他皱眉,「他们得到了-的定秦剑,还会在乎-这个人吗?而且东野雪那个女人,攻击性十足,这几年灭掉无数个小国,将来也许会想灭掉其他三国,四海一统,到时候西凉还能靠什么保住自己的安全?」
水玲珑听他这样说,却噗哧一笑,小手抚模着他的前额,「我就知道,你不是个普通的平民百姓,这样的见识是出自哪里呢?」
他眸光闪烁,「-真的想知道?」
外面宫女见她半天没有动静,着急的问:「公主,衣服换好了吗?需不需要奴婢进来服侍?」
「不用。」水玲珑扬声对外面喊完,对秦羽说:「你这两天就藏在宫宴吧,等我的船出海的时候,我带你离开西凉。」
「妙儿。」秦羽忽然从后面抓住她的手,「若我说,我舍不得-嫁人,-会怎样?」
她一震,唇角轻扬,柔声问道:「真的?」
他将她的手引到自己的胸口处,深深凝视着她,「我的心-不信吗?」
随着他的心跳有节奏的起伏,她的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这是第一次,她听到异性对她表露感情,尽管母亲一再警告她不能相信这个人,尽管内心知道秦羽既然是冲着定秦剑来的,对她的用心也未必纯净,但她还是忍不住为他这句话而心弦振动。
「公主,公主!」
外面杀风景的询问声让她的神智回复过来,「我再不换衣服,她们就要进来了。」
他放手退开一步,正好宫女已经推门而入,秦羽闪身又躲到门后的隐蔽处。
宫女不知道屋内还有别人,忙着给水玲珑换上嫁衣,又读赏着说:「公主穿上嫁衣就更漂亮了。听说那个东野兰是一等一的美男子,应该配得上公主吧?」
水玲珑站在穿衣镜前凝视自己,忽的原地转了两圈,衣裙展开,如灿烂盛放的莲花。
「真的好看吗?」她看着镜子,问道。
「当然啊!」一干宫女齐声说。却没有发现,水玲珑问的其实另有其人。
藏在门后的秦羽正好可以借着缝隙看到镜中水玲珑美丽的装束,突然,胸口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见惯了她简洁的平民装,想不到在盛大的结婚礼服衬托之下,她的美丽竟可以如此夺人心魄。
那个将娶到她的男人真是何等的幸运!
刚才他说舍不得她嫁人本是安抚蒙骗她的假话,但是为什么此刻他的心真的在隐隐作痛,一种妒意如火升腾?
晚上,水玲珑叫人准备了宵夜,悄悄拿到卧室里和秦羽一起吃。
「母亲说船已经准备好了,这两日就会出海。」她看着秦羽吃饭,忽然想起前几天的事情,「辛苦准备了那么多天,结果你也参加不了科举,早知道当初就不让你饿肚子了。」
说起当初的事,他不由得笑了,「臭丫头,让-整治我那么久,我还没报仇呢。」
「为什么那么肯听我的话?」水玲珑问,明眸闪烁,「就为了见到定秦剑?」
他不否认的点头。
她一笑,拍了下他的肩膀,「既然你这么坦白,我就如你所愿好了。」
她的手模到屋中一面墙的墙壁,不知道按到哪里,墙壁忽然裂开,一个黑漆漆的剑匣呈现在两人面前。
她将剑匣捧出来,放到他手上,「给你,看个够吧。」
秦羽的手几乎要颤抖起来,梦寐以求的定秦剑就在这里,他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打开剑匣,这是他第二次看到定秦剑。东野的湛泸剑可以召唤出护国白龙,是战之剑,北陵的赤霄剑也有类似的神力,但是定秦剑不一样,如果说湛泸剑和赤霄剑都是杀人之剑的话,定秦剑则是救人的。定秦剑的神力可以替许多人医治病痛,但是不是所有人都可以使用。
虽然夏禹国是定秦剑最早的故乡,但是远在数百年前,夏禹国中的一位王族就将定秦剑带出国,后来又经过种种波折,这位王族的后人留在西凉,与西凉人结婚生子,而夏禹国中如今再没有人可以有神力召唤定秦剑,举世唯一有此能力的只剩下水玲珑一人。
定秦剑的剑气与其他的剑不一样,它没有那种杀人夺命的戾气,柔和宁静,彷佛可以滋润人体的四肢百骸,五脏六腑。秦羽的眼睛停在定秦剑上,动都动不了。
水玲珑忍不住取笑,「你现在这个样子,就好像没见过美女的乡下汉突然见到了深闺中的千金小姐一样。」
秦羽突然惊醒似的将剑匣盖上,「不怕我就这样把剑偷走了?」
「你离得开王宫,却离不开西凉国,我不信你能逃到哪里去。」她细女敕的手指敲着他的鼻子,「秦大哥,你命中注定啊就是我的人了。」
她似乎是戏谑,又似乎是认真,让他有些哭笑不得。
「秦大哥,你的真名叫什么?那天晚上被那个黑衣人打断,我还不知道你的身世来历。」水玲珑看定他,等着他回答。虽然她不在乎秦羽的出身为何,但是母亲说的也对,若是连这点事他都要故意隐瞒,又怎么能相信他是真心待她?
他微微沉吟,说道:「我叫夏清扬,我父亲也是一国之主。我的国家距离这里很远,是个不为人知的小国,国中居民也很少。」
「真的?」她听出了兴趣。
「我的国家虽然小,但是父王也娶了几个妻子。我母亲是他抢来的,抢来后却不珍惜,我在几个兄弟中间排行第七,从小便得不到父王的欢心,成为兄弟们轮番欺负的对象。」虽然隐瞒了最真实的出身,但是秦羽这些话却一点也不假。「每位王子都应该有两个女乃娘,八个婢女和一座自己的宫殿,唯独我,只有一个女乃娘、一个婢女、一座只有三间房子的小院,想见自己的亲娘都很难,平时生活起居都要靠自己料理。」
水玲珑听得瞪大眼睛,「你父王为什么对你这样不公平?」
「因为……听说我母亲入宫前曾经喜欢过别的男子,所以父王虽然用武力抢到她的人,却抢不到她的心,于是父王一怒之下就将我们母子分离,日日夜夜折磨我们。」
水玲珑微微怔着,想到一件事,「难怪你居然会缝衣服。」
秦羽一笑,笑中彷佛有泪,「宫中人人都瞧不起我,虽然叫我一声七王子,却同低等的宫人没什么区别。父王也不会想到派人给我做新衣服,女乃娘年纪大了眼睛不好,衣服如果破了,就是我自己补。」
她将手覆在他的手上,柔声道:「以后有我给你补衣服。」
他再笑,像是不信,「-别把袖子和裤脚缝在一起才好。」
「敢笑话我?你不想活了是不是?」她扑上去捏住他的鼻子,两个人笑着缠打在一起。
今夜群星灿烂,如笑眼盈盈。然而再美的星星,终究是藏于黑夜之中。
他终究还是没说,到底为什么他想要得到定秦剑?
水玲珑望着秦羽的睡容,淡淡的忧伤掠过她的眉梢。
这是她喜欢上的第一个男人,从第一次见到他时,她就不由自主的被他吸引。玉叔说的对,以前她很少见外面的男人,暖玉阁的男子都是西凉女国贵族的私宠,犹如玩物一样,她也很少正眼去看,但这个秦羽,却带着一身的热情,一脸的率真闯入她的世界里。
初见面时,她与他只是陌生人,他却肯为了她的一个谎话,不惜以身犯险到皇宫去盗药,那天,她目送他离开海滩赶赴王宫之后,她立刻从一条捷径先行跑回去,在药房等他,想看他是否会遵守承诺,没想到他真的如约而至,潜入了回春居,她假装受惊的宫女,将草药指给他,在他离开的时候,无意中被女王的侍卫队发现,她及时出声相救,为的就是能结交这个朋友。
她不知道他是何时认出她的身份的,在他们偷听女王和玉叔亲热的时候?在她又一次在路上拦住卫兵,放走他的时候?还是,在某一时刻,她回宫的时候?
她曾经以为他是那种单纯可爱的男孩子,但现在她发现自己错了,秦羽和其他想得到定秦剑的人一样,同样心机深沉,有很多不为人所知的秘密。
爱上这样的人,无疑是危险的,因为自己的一颗真心全部投入之后,回馈于她的可能只是一个易碎的梦,但她依然像投入烈火的飞蛾,义无反顾,无怨无悔。
秦羽没想到水玲珑除了能躁纵水这一项异能之外,居然还有易容的本事,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他已经改头换面成了另外一个人。
水玲珑给他化妆的时候说:「你本来长得就斯文俊秀,要把你化成女子的模样并不难,只是你的声音还是没变,所以上船之后尽量少说话,跟在我身后就行了。」
她大概知道他不喜欢做女人,所以特意给他挑选了一件中性的服装,属于近身侍卫的穿著,身上有甲片,是长裤。
「还有你这走路的姿态,不要太昂首阔步,让人一看就知道你不是女人,要尽量收敛一点。」
「走路收敛?怎么个走法?」他不知道走路还有什么学问。
她走了几步给他看。「就照我这样走。」
「-把我化成这样想干什么?」
「带你上船,去东野。」
「东野?」秦羽笑问:「我去那里做什么?」
「我要去东野,你当然也要去。」她将最后一条腰带绑在两人的手上,威胁着说:「你休想逃开。再说,你不是想要定秦剑吗?我告诉你,定秦剑和我是密不可分的,定秦剑将跟着我一生一世,所以我到哪里你当然也就要到哪里。」
「那-何不跟我走?」他说,「我们两个人一起逃离这里,回我的家乡,-就不用面对这么多难以抉择的问题了。」
「我不能丢下西凉的百姓不管,我不能任由战火烧进西凉而无动于衷。」她正色说,「没有我的西凉就是一座毫无防备的空城,只有我牺牲自己才能保全千万的百姓。」
「可是……」他还想劝她。
「这件事不要再说了。」水玲珑握住他的手,「秦大哥,若你真的像你自己所说的那样在乎我,就尊重我的选择。」
他沉默了一会儿,「好,-的选择我会尊重,但是,-知不知道我们未来会有怎样的结果?」
「当我为西凉决定了未来的同时,我已经放弃选择自己未来的权利了。」水玲珑面对着镜子,将最后一支凤钗插好,盛装之下,她的美丽正如茉莉花一般优雅绽放。
她的笑容是这样恬静,彷佛她做出的决定只是走出房门去采一片落花这么简单而已。
秦羽低下头,他必须尽快思考出得到定秦剑的方法。如何能既不伤她的心,又可以顺利带走定秦剑?他其实并不在乎定秦剑是否能在别人的手里释放出能力,他要的只是这一柄剑而已。
在他低头的时候,水玲珑从镜子的反射中悄悄观察着他的反应。
他曾说过,舍不得她嫁人。那句话让她心动,但是他也只是说说,并没有更进一步表示出他的决心。
他要的,只是剑,而不包括她这个人,是吗?
黯然垂首,她不自觉的轻轻叹息,而他却好像听见了,蓦然抬起头,从后面一把环抱住她的腰,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沉重的压力和十足的男性气息让她的心跳陡然乱了节拍。
「真希望,我们从来没有认识过。」她轻声说。
他愣愣的看着镜中她的眼睛--那里正有一滴泪,缓缓滑落。他的心缓缓下沉,彷佛那滴泪就落在了他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