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吃公子 第七章
孟如练累了一个晚上,好不容易将所有的宵夜都为王爷做完,返回自己休息的房间。但才刚刚推开一条门缝,屋内竟有人将她一把拉进去,她惊得张口要喊,却被人捂住了嘴。
“别叫、别叫,是我!”
那该死的声音让她狠狠咬了一口捂住自己嘴巴的手。
“唉哟,这就是你送我的见面礼啊?”
“大半夜的,你跑来做什么?”推开枫红,她瞪了他一眼,“你不要命啦!王府岂是你能随便乱闯的地方?”
“没有你我才知道,这世上的东西吃起来都失去了味道。”他眨眨眼,“本来我最爱吃京城福林居的年糕,刚去买了一个,居然觉得不如你做的香酥饺好吃。”
她瞥了他一眼,“你半夜跑来,不会是叫我又给你做什么香酥饺吧?”
“在这里我当然不会那么放肆,总要替你著想嘛,不过你刚才给王爷做的那道水煮鱼闻起来真是香,什么时候有空也给我做一次?”
“你脑袋里除了吃,就没有别的了?”她走到屋子中间的桌旁,掀开一个扣著的饭碗,将下面的菜盘推给他。
枫红的鼻子动了动,双眼顿时晶灿了起来,“是水煮鱼?!你什么时候偷了一份在自己房里?”
盘子上还有一副筷子,他夹起鱼片放到嘴里就大口嚼起来。
“你吃鱼从来不吐刺吗?”孟如练点燃了蜡烛,在摇曳的烛光下看他大啖美食的样子。
“舍不得吐啊,你这道菜连鱼刺都香得别有味道,当然要好好品味一会儿,可惜菜凉了,要是滚烫的时候,一定比现在还好吃。”他边吃边说,用下巴对她点了点,“你也坐下来吃啊.”
“谢公子赐座.”她在他对面坐下,“吃完就走吧,王府戒备森严,被人发现你在这里会给我惹麻烦的。”
“你猜到我会来找你,所以特意给我留了这份鱼,是不是?”枫红夹起一片鱼放到那个空碗里,推给她,“忙了一天,你还没吃吧?”
她看了看碗,又看了看他,“你来王爷府到底有什么事?”
“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还有就是……”
“孟姑娘睡了吗?”门外忽然传来管家的声音。
孟如练脸色一变,对他道:“别出声。”
她走到门口,隔著门板对外面说:“正要休息,您有什么事情?”
“今天府里来了刺客,情况有些混乱,以致有件大事忘记告诉你了。王爷很满意你做的菜,吩咐说,以后的厨房由你管事,一日三餐都交给你做。”
“多谢王爷的美意,我初来乍到,恐怕不宜担当这个管事之职,能否请您代为转告王爷,如练难居此位。”
“王爷决定的事情不容辩驳,姑娘也就别推辞了。王爷还吩咐过,不许任何人为难你,厨房的事情都由你做主,所以你也不用担心。”
管家走后,枫红小声说:“恭喜你啊,才一日工夫就升做了府内的管事,看来入御膳房是指日可待了。”
“刚才你没说完的话是什么?”她背靠门板望著他,眼神是从没有过的专注。
“还有就是……想给你讲一个故事。”
“讲故事?”她狐疑地看著他。
“也是一个很老的故事,和你心中隐藏的故事差不多久,只不过你那个故事的主角是个女孩子,而我这个是个男孩子,有兴趣听吗?”
孟如练依旧狐疑,“你要是想藉著什么胡编乱造的故事,来和我讲什么化解仇恨的道理,我可不听。”
“你若是听到不喜欢听的地方,直接叫我住口就可以了。”
枫红头一次如此正色,没有了平日的神采飞扬和嬉笑怒骂,神态平和恬淡,似乎他正要讲述的。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故事”——
“二十多年前,有个大户人家。主人姓宁,是朝廷大官。宁老先生有个独子,名叫丹青,三岁识文,六岁赋诗,是宁先生的心头肉、掌上宝,人人都说宁公子将来必能成为国家栋梁。皇太后在世时,偶然看到宁公子非常喜欢,便赐了他一串佛珠,说保佑他一生平安,还收他做了干孙,让宁家风光无限。
“后来朝中文武两派因种种矛盾积压未解,朝政之争越发激烈。文官这边以宁老先生为首,那时候他已经是丞相之位,声名权势显赫一时;武将那边则尊吴王马首是瞻,朝中的武将十人中就有七、八人是吴王亲自教提拔的亲信。
“两派越斗越烈,终有一日,因官盐私卖的问题,宁丞相与吴王在朝上对质。吴王指责宁丞相纵容下属私卖宫盐,尤以抹颜冲所管辖的冀州最为严重,宁丞相辩解说,因为洪水泛滥,阻断交通,南方的盐无法运到北方来,致使百姓无盐可食,人民无力干活,国家根基不牢,外敌便会趁机入侵,所以开放官库贩售官盐,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
孟如练听到他提起这段往事,心头似被重重一击,手指紧紧扣住桌沿。
枫红续道:“两派人马在朝上唇枪舌剑,争得面红耳赤,并由此扯出许多陈年积怨,互相指斥。最后皇上站在吴王那边,斥责宁丞相失职,并将他关进天牢,处以满门抄斩,而凡是开放官库卖官盐给百姓的地方官,也都受到不同程度的贬黜,抹颜氏一族所遭遇的情况你比我清楚,不用我再赘述。”
她冷冷地看著他,“这就是你要讲的故事?和那个宁家公子有什么关系?”
“宁公子本来也难逃一劫,但他当时不过七岁,又是皇太后的干孙,皇太后亲自求情放他一条生路,皇上便下旨将他贬出京城,终生不得返回,如有违抗,就地问斩。”
闻言,她身子一抖,“为什么?”
“怕他长大后回来报仇吧。”
见她低头沉思,枫红问道:“你是否在想,这公子要比你强多了,起码保住一条命,不用受颠沛流离之苦?”
孟如练从齿间吐出讶问:“他还活著?”
“这是什么话……他当然活著。”
“那他如今也已成人,他在哪裹?”
她语气中的急切让枫红愣住,“你急著找他?”
“他与我,有共同的敌人。”
他以手拍额,“你还真是性急,听我把故事说完如何?”
瞧她点了点头,他才又接续下去。
“宁公子被放逐出城时,他的身边原本有一对老仆跟随著,这是皇太后特意关照不杀的府内老人,因为公子年纪还小,需要人照顾,但是这一对老仆还未能尽到职责,就被后来追赶的敌人当街杀死。”
孟如练再受震动,“皇上变卦了?”
“不是皇上变卦,而是宁家得罪的敌人不允许留这么一个祸根在人世,所以赶尽杀绝。幸亏老仆临终前将公子藏在路边一口破缸之中,小公子才逃过一劫。
“失去了全部的亲人,他年纪小又手无缚鸡之力,因此只能沿街乞讨。困了,倒在路边睡一觉,但怕被追兵发现,总不能睡沉,常常是睡上两三个时辰就要起来赶路;累了,就找个能藏身的地方休息,田间路边的野菜他都吃过了,有几次还差点因为误食毒草而送了小命。他一路往南逃,只想逃得越远越好,但在一次经过山林时,不幸被饿狼追逐,因而掉下悬崖……”
顿了片刻,等不到下文,孟如练追问:“后来呢?”
枫红似乎有些失神,回过神后,他笑得有些勉强,“后来他被一个砍柴的老头救了,在茅屋里住了大半年才把所有断了的骨头接好、养好。”
“再后来呢?”
他擦了擦嘴,“后来怎样其实并不重要,我和你说这个故事,只是想告诉你,有人和你的命运相仿,甚或这世上比你悲苦的人多得是,若眼前只看得到自己这点事情,就永远不会快乐。”
她沉下脸,“说来说去,原来还是在给我讲道理。您请吧。”
“不想知道那个宁家公子的下落了?”他勾引似地朝她笑著。
“哼!说不定这个故事是你编出来的,而这个宁家公子若是还活著,八成也是藏在哪个小山沟里不敢见人,不知道也罢。”
“哦?那可就很难说了,说不定他摇身一变,也做个大侠什么的,专门锄强扶弱,名垂千古.”
“大侠?”孟如练嘲笑他的异想天开,“既然有强敌要灭口,他怎敢在外面抛头露面?他若有一身惊动天下的武功,又为何不杀了自己的敌人,为全家报仇?”
枫红叹了口气,“他为何要杀?难道除了杀人和报仇之外,他这一生就不应该有第二条路走吗?”
“有仇不报非君子,他还算什么男人!”
“报了仇就一定是君子,是男人了?”他反问:“为了报仇,送掉了自己的性命,甚至可能连累无数人为此送命,你觉得这样的人生有意义?”
他用手中的筷子轻敲了一下盘子边缘,发出清脆的敲击声。
“你的菜做得好吃那是不用说的了,但是你做菜的时候有没有觉得快乐?”
“什么?”他说来说去,怎么又说到了做菜上头?
“如果做菜的人心中不开心,做出来的菜会透出一股苦涩的味道,连吃菜的人也能感觉到从菜中传达出的这份苦涩。我每次吃你做的菜都觉得只是口中留香,难以在心中回味。”他顿了顿,问:“你知道你做得最好的一道菜是哪道吗?”
她瞪著他,听他说下去。
“就是那晚的香酥饺。所以我想,或许你不是感觉不到快乐,而是你强迫自己活在过去的陰影里,因此,即使体会到一点快乐幸福,也本能地将这种感觉摒除在外。孟姑娘,到底是谁在你身上压了这么沉重的一座复仇大山?是你的爹娘吗?还是其他家人?”
“够了!”孟如练夺过他手中的筷子砸在桌上,“不去采寻别人的秘密是对对方的尊重!”
这句话她曾说过,他也没有忘,但是——
“我不是在探寻你的秘密,而是在帮你找到你心中症结所在。否则,就算你杀了皇上报仇雪恨,你一样不会快乐的。试问,你可曾问过自己,你是谁?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为何你会生在这个世上,又为何要在这个世上活下去?”
“够了。”她伸手指向大门,“你滚!别再让我看到你,否则我就大声嚷嚷,让王府的人来抓你!”
枫红叹了口气,走到门边又回过头,“孟姑娘,身处这个地方千万要当心。吴王老谋深算,翻脸犹如翻书,要博得他的他的欢心不是单靠挤到美食就可以的。”
顿了顿,再道:“还有,我以后可不可以直呼你的名字啊?我觉得‘如练’喊起来亲切多了。”
她将筷子狠狠丢到他脚边,“你再不走,我就喊了。”
他摇摇头,“如练,你自己保重。”拉开了门,闪身出去。
待他走后,孟如练跌坐在椅子中,呆呆地看著大门,脑中一片空白。
房门轻响,又有人无声无息地走进来。
“你还来干什么?”她抓起盘子再丢过去,可这一次没听到盘子落地的声音。
那人淡淡地开口,“是枫红惹得你如此生气吗?”
她旋即惊醒,“公子,是你?”
那人缓缓走到桌边,点亮了烛火,寒眸中的火焰跳跃,将那张俊美的面庞映衬得妖邪鬼魅,“我以为除了你的亲人之外,再没有人可以让你如此动情,没想到枫红竟然可以,也许他在你心中与常人已有所不同。”
孟如练略微低头,避开这个话题,“公子托我办的事情,我还没有办好。”
“没什么,我早说过这件事不用太急。枫红为人谨慎,对他只能以退为进,你若表现得轻浮,对他亲亲热热的,他肯定退避三舍,绝不会像现在这样步步追随,对你关怀备至。”
“那日公子是故意刺伤他,然后留我们单独相处?”进入王府之前,在路上她其实已经想明白了这件事。
“总要给你们点时间独处,交情深了才可以做事。只是……”行歌目光如炬地看著她,“对付敌人的时候,交出真心是最大的忌讳,你对枫红已经有所动情,我看这件事你就放弃吧,还是专心做菜地报你家仇。”
“公子,不要!”孟如练猛然抬头,“公子对我恩重如山,我定要为公子达成此事。更何况,我对枫红没有一丝一毫的男女之情,公子不必忧虑。”
行歌双眉微颦,“傻丫头,一个人的心里如果住了另一个人,是瞒不住旁观者的眼睛的。我看你,就如同枫红看我的心一样透彻。”
她有些迷惑地望著他,明知他话里有话,却不知道那背后的真意是什么。
“枫红的话很能蛊惑人心,那几句从何处来、往何处去;我是谁、谁又是我,听来很有道理,想多了却全无意义,你可以不用理会。”
“我知道,我不会想他的话的。”
“那就好。”行歌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我这次来,只是来看你在这里的情况,没有别的事情。吴王与我是忘年之交,他会好好照顾你的。”
“我听管家说,王爷已经命我掌管他的膳食。”
“那我可要恭喜你了,王爷在饮食上向来很讲究,能以一顿饭就抓住他的心实属不易,看来我的确没有看错人。”.
孟如练看到他笑意盈盈的双眼,心绪稍微平静了一些。
枫红所说的话的确很能蛊惑人心,令她差点被说动。那人的笑脸在面前萦绕不散,好像勾魂摄魄的恶鬼……不,是饿鬼投胎。
遇到那个人还被他纠缠,大概是她前世的冤孽,今生来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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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孟如练正在准备午膳,管家忽然匆匆走入。
“孟姑娘,有件大事要你立刻准备。”
.“楚管家,请问是什么事?”难得见到管家神情如此亢奋,似有什么大喜事,但兴奋中又带了点惴惴不安。
“今晚皇上要驾临王府,所有的晚膳必须丰盛隆重,王爷嘱咐绝不能有半点差错。”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结结巴巴地问:“您、您是说,皇上……”
“是啊,皇上听说王爷府内有几株梅花居然在这时候开花,非常好奇,所以早朝时和王爷说,晚上过府品鉴……来不及说了,我还要去准备接驾的事情,稍后会有宫中御膳房的执事来告诉你一些注意事项。记住,今晚之事不仅攸关你个人,还包括整个王府,若是出了错,你就算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是,如练知道。”垂下头,努力掩盖住心头那雀跃澎湃的激动心情。
原以为要见到皇上,还得再等上一段时间,没想到这个机会居然会来得如此简单容易。到了今晚,她要那个杀害她全族人的凶手付出代价。
将目光投向满屋的食材,她悄悄在心中谋划著复仇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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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他们刚刚让我叔父下狱,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到王府赏花?!”同样得到消息的孙延寿怒道:“这是他妈的什么狗屁皇帝!亏我叔父还忠心耿耿地为他镇守边关,我们真是又笨又傻!”
枫红撇撇唇,“皇上有心情看花,总好过天天下旨杀人吧。其实孙将军今日之灾,也是吴王挑拨所致。”
“你也知道是那个老贼,那么为什么上次还拦著我,不让我杀他?”孙延寿对此事耿耿于怀。
“和你说了那么多道理,你是不是都没听进去?好吧,最简单的一点就是:你不可能杀他。吴王武功之高也许你并不清楚,因为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披挂上阵,但别忘记,吴王年轻时就已被誉为当朝第一武将,昨天他简简单单就挑落了你的刀,难道还不能让你警觉吗?”
“不过是一个年迈的老头……”
他摇摇头,“轻视敌人就是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地,你要是能改掉这个急躁的毛病,肯定能成就大业。”
孙延寿不耐烦地摆手,“好啦,你少在这里说教,后面到底准备怎么做?”
许久的沉默之后,枫红终于做出一个重要决断,“今夜我会去王府。”
“去干什么?行刺啊?”
“我去做什么先不便告诉你,只是你必须答应我,绝不能再莽撞行事,乖乖地留在这里等我消息。”
“行啦,你什么时候-唆得好像老太婆?会有姑娘喜欢你这个样儿吗?”
枫红一笑,“也说不定啊。”
脑海浮现孟如练的身影。知道皇上要到王府赏花的她会采取什么行动呢?
如练,别再做傻事了。他在心里默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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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蛋、香菇,火腿、葱、盐、油……各色食材已经在面前备齐。
管家在她身后问道:“姑娘这是要做什么?”
“宫中执事说皇上不爱吃面食,所以我想用鸡蛋做一道春香荷叶饼呈上。”
“用鸡蛋做?”管家笑道:“真是好主意,不过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去准备,不能欣赏姑娘的厨艺了。今天宫里来的人多,我也给你多找了些帮手,如今全府上下忙得不可开交,你这顿饭可是重头戏,千千万万别搞砸啊。”
“您放心吧。”她的神情平静从容,送走管家后便开始制作这道春香荷叶饼。
香菇泡发后洗净切成丁,再将火腿和葱花切好,然后取一小碗放入火腿丁、香菇丁、葱花,接著用鸡蛋搅匀,加入盐调成蛋糊状。
生火热锅倒油,待油热时,取一小勺调好的蛋糊放入锅中,旋转锅底,让蛋摊成薄片,翻过来对折再煎,煎至两面金黄即可出锅。
“好香……”
全神贯注之际,突然听到身边有人称赞,她浑身一抖,有些发冷。是她听错了吗?此时此地,怎么会听到这个人的声音?
缓缓转过头,竟然真的看到枫红那垂涎欲滴的脸,正对著她刚刚做好的第一张薄饼。
“你!”她吓得手中的铲子差点掉落,赶快扫视了一圈周围其他的人。
大家都各自忙著手中的活儿,竟然没有人留意到枫红。
“你怎么这么大胆?居然敢出现在这里?”她压低声音,几乎是咬牙切齿道。
“王府内人手不够,所以到京城的天下第一楼分号请了些伙计帮忙,我就乔装一下混进来了。”他说得仿-很简单。“这道春香荷叶饼是不是你从我的香酥饺学来的?我能不能先替皇上尝尝?”
“你没这个福气。”孟如练抢过盘子放在自己的左手边,以防他的口水滴了进去。“往旁边站站,别人看你靠我这么近会起疑的。”她刻意去看他的后背,发现他竟然还背著那把剑.“王府的人竟然让你带剑进来?”
“刚才在大门的时候,我说这是做菜的工具,专为今天要做的烤全鹿准备,他们信了我的话,也就没有多查了。”
这么荒唐的说辞真叫她哭笑不得,而门口守卫居然会相信他的胡言乱语,也是令人匪夷所思。
他拿了条黄瓜,煞有其事地在砧板上切著,“姑娘。你看这薄厚切得可好?”
耳中传来的声音均匀快速,她一瞥眼,他已经把一条黄瓜都切成了片,每片的薄厚都很均匀。
“刀功不错。”她小声说:“不愧是用剑高手。”
“这可和练武无关,小时候我常自己做饭,所以才练就这手功夫,不过若是下锅翻炒我就不行了,不是炒糊就是炒生。”
孟如练想笑,又拚命忍住,恰好那边有人对枫红喊道——
“那个小子,过来帮我把这筐菜抱进去!”
“来咯。”他拍了拍手过去帮忙。
趁著没人注意,她取出一个小瓶,瓶中是看起来像盐的白色粉末,她小心翼翼地将这些粉末倒进那道春饼中,再将瓶子收好动作完成后,她不禁长吁了口气。
这是慢性毒药,吃了之后不会立刻发作,而是要在七天之后毒气才会攻心。中毒的症状犹如生病,先是高烧不退、浑身虚弱,接著会一点一点地丧失视力,直至慢慢死去。
这毒药是行歌所赠,她贴身收藏,只为等待这样一个机会。一日一皇上吃下这毒药就必死无疑,而因为毒药发作缓慢,事后也不会有人怀疑到吴王府的头上来。
“怎么样?”
枫红的声音让她浑身一颤。不过他刚搬完菜回来,还在欣赏自己切的黄瓜片,似乎没有注意到她刚才所做的事情。
“你切错了,”她强自镇定,“拼盘的时候用的黄瓜片早已切好,现在要切的是黄瓜丝。”
“那也好办。”他卷起袖子准备大展身手。
“你先把黄瓜皮削下来,然后再把皮切成宽窄一样的细丝,大概切五、六百根就可以了。”
“嗄?五、六百根黄瓜皮丝?”枫红惊呼,“这是吃的吗?”
“这是用来装饰盘边的,入口的东西不是你这个伙计能做的。快切吧,没时间了。”她也不再看他,转身去忙自己的下一道菜,同时还要兼顾指挥全场.
这么大的场面她从未应付过,全无经验,好在王府中的人还算配合,宫中的执事也说得详细,从中午到晚上,在忙活了几个时辰后,所有的冷盘都已拼摆好,而热菜部分则要等皇上驾到时再下锅烹煮。
那道春香荷叶饼被孟如练悄悄放在凉菜的正中间,相当引入注目。其他的菜为诸位随驾而来的朝臣各自做了许多份,只有这一道菜,她只做了一份,准备呈给皇上。
在做菜时,她悄悄留意著枫红的动静。她当然知道他溜进来的意图是为了阻止自己加害皇上,她倒要看看他要用什么方法阻止。
但是,出乎她意料的是,除了一开始的接近闲聊,从头至尾他都没有特别盯住她,只是像个很勤奋卖力的小伙计一样忙碌著。
唉,这个人总是令她费解难懂!
思绪间,她一不小心切到了自己的手指。“唔——”她轻哼了一声,急忙按住伤口,但鲜血还是迅速流了出来。
本以为没人注意,没想到枫红却立刻丢下手边的工作跑过来。
“切到手了?怎么这么不小心?”他从怀里掏出一块大方绢盖在伤口处,手脚俐落地帮她包扎,小声说……这可是我特意去买的,本想回赠给你,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哈,我是不是很能未卜先知?”
孟如练失神地看著他,伤口处传来的那股温暖竟没令她慌乱不安,反而让所有的焦躁和疑虑都消散了。
“这下可好了,你送我一块手绢,我也回赠你一块,是不是好像在交换定情信物?”他抬起眼,笑容灿烂地道:“你说,我们之间到底是谁先绑住了谁?”
她的脸一热,推开他,“胡说什么引还不赶快去干活,小心让别人看见了。”
“皇上驾临了!”从远处传来一声又一声的通传呼喊,屋内所有的人听到后俱是一震。
孟如练不禁捏紧了手指,令本已包扎好的伤口又渗出了血丝。
“别这么紧张。”他悄悄握住她的手,“你做的菜天下无双,皇上定然会喜欢的。”
与他对视,心中划过一丝不安。他是否看出了什么?这句话里除了赞美,还有什么别的意思吗?
晚宴之时,所有的热菜、冷盘一一被端到前堂去,孟如练自然是没有机会到前面去的,她表面平静地将所有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连管家都不由得迭声称讲她能力出众,却不知她内心思绪翻腾、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当春香荷叶饼被端出厨房的时候,她忍下住唤住侍女,“稍等。”
“姑娘有何吩咐?”
她看著那盘菜吩咐道:“这是凉菜里的主食,记得放在靠前的位置。”
“是,奴婢记下了。”
坐在厨房的一角,她紧张地用手指勾著手绢的结角,无意识地将其转来转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枫红靠了过来。
“现在这会儿没事,想不想亲眼看看你的仇人长得什么模样?”
孟如练困惑地看著他。
他俏悄拉起她的手,“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