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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情 第九章

杨隽廷和白沧涉回到台北的住处,在洗过澡后他们穿着浴袍,坐在阳台的躺椅上,欣赏着一轮明月。

“好久没这么优闲了。”白沧涉啜着浓郁的葡萄酒,或许是因为夜色的关系,即使心中并没有任何忧郁,还是染上了浓浓的愁绪。

“奔波了将近大半辈子,也该好好休息了。”杨隽廷怞着自己最喜欢的凉烟,蒙蒙的烟雾缓缓上升之际,他的心似乎也跟着飘扬。

“好奇怪!我们当初怎么认识的?为什么我完全没印象?”白沧涉试着追溯十几年前相遇的情景,不过怎么也想不起来。

杨隽廷看他苦思的模样,不由得笑了出来。“你当然想不起来,因为你见到我的时候早就陷入昏迷了。”

他第一次见到白沧涉是他刚出道时,因为宣传和赶通告而发烧昏迷。那种心灵的悸动让他立即明了数年来不接触女人的原因,心中虽然痛苦,但还是默认了那种令他无法抗拒的情感。

治疗过程中,他知道自己给了过多的关爱和照顾,也知道自己的爱不容于世,但因为能见到白沧涉,也让他心甘情愿的接受折磨。

“难怪我想不起来,我只记得醒来的时候,看到一个帅得让人失魂的医生。”说实话,他也是第一眼就喜欢上隽廷,但顾虑到自己身份的缘故,不敢也无法表达,何况当时根本不知道隽廷对他的感觉如何。

白沧涉突然笑得一脸幸福。“我记得你的第一个吻。”他指着自己的额际。

那是杨隽廷在他要出院的前一天晚上的大夜巡房,趁着他睡着时在他额际上轻吻了下,却没想到浅眠的他会因为这个吻而惊醒。

在四目交接时,两个人满是讶异与羞赧,就这么默默的对望了许久,心中也庆幸着自己身处于特别病房没有别人。

不知过了多久,杨隽廷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结巴的说:“对不起!”道歉后他仓卒的想离开病房。

杨隽廷看了面前的人,起身在相同的位置上印下一个轻吻。“我也记得你给我的第一个吻。”两人有默契的相视一笑,回忆着相同的过往。

白沧涉却动作迅速的下床阻止了他的离开,拉住他的手在他带惊惧表情的脸孔上,在同样的地方印下了一吻。

“这是你应得的报复。”

就是因为这句话,两个人就结下了不解的缘分,不管白沧涉多么忙碌,只要来台湾就一定会找杨隽廷,而杨隽廷也是一有休假就飞往香港探视他。

他们的关系就这么维系到秦绿湄的介入,原以为他们完蛋了,想不到却因为她而多了好几年的快乐。

“同性恋还是不容于世的,你后不后悔与我相遇?”杨隽廷熄了烟之后,也跟着喝起酒来,神情里似乎有着懊恼。“后悔?我过得很快乐,怎么会后悔?”白沧涉来到他身边,坐在地上上半身伏在他身上。

“我们相爱并没有错。”杨隽廷喂了白沧涉一口酒,才又继续说:“我们只是爱人的性别不同而已。”

“台湾客不下我们就算了。”白沧涉伏在他身上紧紧的贴着他。

“只是没想到连我父母都不要我。”杨隽廷无奈的苦笑,原本他公开私密是想知道结果会如何,既然世人无法接受也就算了。

“东西带回来了吗?”白沧涉抬起清澈的眸子看着他。

“你不留恋吗?”杨隽廷在他额际吻了一下。

“值得我看的已经在我身边,不需要了。”白沧涉体内的浪漫因子,在这时突然冒了出来。“我们趁月亮现在正好在头上,就请它替我们做证好了。”他淘气的眸子里含着请求。

杨隽廷笑了笑,“等我一下。”他起身走进屋子留他在外头喝着酒。

白沧涉趴在还有余温的躺椅上,望着皎洁的月亮,心中的甜蜜漾得满满的,这个决定是他们共同的决定。

如果他们的相遇是个错误,那就让他们一起结束,生不同时,死同袕,这是他们能办到的。

媒体舆论击不垮他们,却击溃了人们自私脆弱的心。

长相守……

这对一对同性恋而言很难,毕竟现实因素太多,根本容不了他们这么做,而他们就是想证明他们也办得到。

许久之后,杨隽廷拿着一个点滴架和一包橙黄色的液体走出来,并架好放在两人的躺椅中间。

“怕不怕?”杨隽廷走到他身边,将他扶到躺椅上。

白沧涉摇摇头,笑道:“有你在还怕什么?路上不寂寞。”

“我又不是问你这个。”杨隽廷从口袋中取出静脉输液套,在他面前晃啊晃的。“我是在问你打针怕不怕?”

白沧涉脸色突然变了一下。“怕!”

“会怕就好。”杨售廷将输液套接好排气完成之后,慎重的看着他。“我们没有后悔的时间,这药大概几分钟之后就会让我们心脏麻痹,打的时候会有点痛。”

“没关系,有你在就好了,我们还可以比赛看谁先撑不住,等见面的时候还可以笑对方没用。”白沧涉开玩笑的道。

“也只有你才想得出。”杨隽廷笑了笑伸出自己的手臂,在手臂上找到血管后,就立即将针插入,并做好固定。

“换我了。”白沧涉立即伸出自己的手,有些害怕也有些兴奋的等着杨隽廷替他打针。

杨隽廷在找到血管之后,利落的将针插入。

“我的男人技术永远这么好。”白沧涉另有所指的笑着,让杨隽廷惩罚性的在他唇上咬了一下。

“以后再也不用日日思君不见君了。”杨隽廷贴近他的身子,两人静静的拥着彼此,久久不说话。

“奇怪。”

“怎么了?”杨隽廷不解的看着他。

“该演失乐园的应该是绿湄和古珞琰,为什么结局却是我们来?”白沧涉一脸无辜的看着他。

“君子要有成人之美,我们两个都是君子不是吗?”

“也对,古珞啖还要带着女子和小人。”他指的是秦绿湄和两个小孩。

“想不到你还有点国文造诣。”

“开玩笑!想我也是大学毕业的。”停了一下,白沧涉轻声的问道:“比赛开始了吗?”

他实在不喜欢针头插在自己身上的感觉,不过怀抱中能有他,还是让他觉得有点安慰。

“等你开口,我就打开。”杨隽廷握着两个输液套的躁控间。

“那就开始吧!”

“嗯。”

杨隽廷打开了躁控间让冰凉的液体快速流进两人的体内,两个人都静默的看着对方,是等待也是最后的眼神交会。

不到五分钟,两个人就开始觉得四肢麻木而且被针头刺人的地方传来阵阵的刺痛,杨隽廷明白那种感觉的意义,所以紧紧的环抱着他。

白沧涉的意识逐渐涣散,没有办法再跟他谈谈笑笑,只是捉着最后的清醒好好的再看他一眼,随后就忍着不断传来的刺痛静静的在他怀中闭眼。

“不会太久的。”看着白沧涉闭上了双眼,杨隽廷心疼的在他耳边说着,随后疲累也侵犯了他的双眼,让他不得已的闭上眼睛,手还是不肯放的环着爱人的腰际。

在心跳停止的刹那,他们的故事也跟着终结了。

一个没有未来的故事……

???

两具尸体在第二天下午被发现,白沧涉的经纪人来他的住处找他,却发现早已断气多时的两人,他们是拥着彼此断气的,而且到死亡都没有放开对方,在他们苍白无生气的脸上,仍然带着一抹幸福的笑容。

当晚的晚报立即刊出他俩相拥自杀身亡的死讯,让整个社会震惊不已,先前以无情的批评攻击他们的人,也收起了利爪,为他们的死亡掬上一把同情的泪。

不久,秦绿湄也收到了消息,这让一向冷静理性的她忍不住放声大哭。她担心害怕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直到隔天中午她才从房间走出来,无视在客厅的两个孩子和古珞琰,径自步行到晒谷场的矮墙,就这样抱着双膝静静的坐着望着前方,没人知道她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将自己与外界隔离,一点也不在乎烈日下的曝晒,就这么坐了一下午。

在屋内的杨隽湄一脸无助的看着姐姐,而秦绿婷也无助的回望了弟弟,随后他们的目光都汇集到正在沉思的古珞琰身上,因为目前惟一能帮他们的只有他。

古珞琰终于体会到秦绿湄所说的“创造悲剧”,而他就是悲剧的制造者之一,虽然杨隽廷与白沧涉以死来成全他们,却不见得能让他们得到幸福。

愧疚!

对活着的他们而言,只有弥补不了的愧疚。

“我该离开吗?”古珞琰回视着两个无助的孩子。

“爹地跟白叔叔走了还不够?”秦绿婷稚女敕的童音里有难掩的怒意,也为他说出这种话而感到失望。

“如果没有承担错误的勇气,那就走吧!”杨隽湄不留情面的道。两个大人都失去了最基本的事件处理能力,两个小孩子又能如何?

古珞琰沉默了,因为他绝对不会因此而放弃秦绿湄,但坐在外头如石像般不动的人,令他真的深深的愧疚。

因为他的介入使得两个人失去生命、一个人失去灵魂,他的爱背负着两个人的性命,只要想到这里,就觉得心头让沉重的大石压得喘不过气。

他看着两个孩子的眸子,里头没有鼓励也没有责备,他深深的吸了口气,鼓足勇气才往晒谷场走去。

他来到秦绿湄的身后,轻轻的拥住她的颈项。

“绿湄。”他冀望着能唤回沉沦在伤心里的秦绿湄,却不见她有任何反应,只好又唤了她一声。“绿湄。”

他温柔的声音传入她的耳内,就像石头落入深井中毫无回应,他只好心疼的拥着她,在她的长发上印下一个轻吻,静静的陪着地。

许久之后,她干涩的双眼又染上湿意,随后就无声无息的落下。

“我就是害怕会这样!”她的声音充满了痛苦,像极了走在迷雾里出不来的可怜人。

“事情发生了,我们也不能怎么样。”他扳过她的身子,拭着她不断涌出的泪水,声音里充满了莫可奈何。

“我不要这样的成全……”她两眼无神的望着前方。“或许……我不该让你介入我们的生活。”

背负着两条性命的爱情要怎么继续?她承受不起啊!

“我阻止不了悲剧的发生,还亲手创造了悲剧。”她满是混乱的眸子带着对自己的控诉。“是我们杀死隽廷和阿涉的。”

“绿湄!”他伸手握住她的肩,语气强烈的道:“如果我们因此而分开,他们的牺牲不就白费了?”

“我要不起这样的成全啊!”她抱紧他的腰,就像紧抱着浮木的溺水者,现在什么道家思想对她而言都是狗屁。

她失去的不仅仅是“丈夫”,还是一个认识十多年的好友!

“他们的公祭在什么时候?”他们如此的保护她,如果不能送他们最后一程,那她怎么还算是朋友?

古珞琰轻声回道:“一个星期后。”这消息是他带来的,早知道绿湄会情绪失控,他一定不会告诉她,即使她早晚会知道。

“我想和孩子回台北一趟。”秦绿湄放开她紧握的手,径自回到屋子看着两个满脸愁容的孩子,淡淡的开口:“把行李整理一下,我们回台北送你爹地和白叔叔最后一程。”

两个孩子默默的点头返回房间,他们从来不怀疑母亲的每一句话。

“如果回台北,我要怎么找你?”他站在她身后问得有点心惊,知道回台北就无法光明正大的站在她身边,同时他心里也担心她,因为他无法确定她心中的想法。

她做了一个深呼吸,才转身回望他。“你先回台北好了,我会去找你的。”话毕,她立即回到自己的房间,并关上房门将他隔绝在外。

忍着泪水,她收拾着几件筒单的衣物,不再理会外头的古珞琰。

在外头站立许久的古珞琰则是在一声长叹之后离开了屋子。

???

在杨隽廷与白沧涉的遗体火化后,秦绿湄和两个孩子带着他俩的骨灰前往美国,在纽约帮他们一起合葬,同时也去拜访了杨隽廷的父母,随后又搭机离开了纽约,之后再也没有人知道他们母子三人的行踪。

在同时,古珞琰收到了一张短笺,上头只写了三个字——对不起。

他认出那是秦绿湄的字迹,一阵心悸之后,他立即冲出办公室搭飞机南下前往她的住处,却发现只剩下空无一人的房子,他也只好莫可奈何的离开。

他并没有再回去恒春,因为以他对秦绿湄的了解,他相信她不会再回去。

之后,他仍然不断的寻找秦绿湄的踪迹,却始终毫无斩获,连以前一个月一本的稿子也没再出现。

所有的调查结果都只知道她离开台湾前往美国,却没人知道她离开纽约之后的去处。

古珞琰就这样度过了漫长的等待,他仍记得秦绿湄所告诉他的——

我会去找你。

???

古珞琰阖上稿件柔柔酸涩的眼睛,突然觉得庆幸,还好他没逼迫秦绿湄,而杨隽廷和白沧涉都还好好活着。

他懂得绿湄的烦忧,也开始懂得她所想寻找的平衡。

是失乐园,可是她要的是一个幸福的结局,只是目前还不知道她会怎么做。

这时林俊渊突然开了门进来。

“老兄!你真的不休假了吗?”他倚在门旁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又坐在椅子上,并且看见了他桌上的稿子。“哇!你特地回来审秦绿湄的稿子?太敬业了吧!”

他伸手就要去拿稿件来看,却被古珞琰拦了下来。

“这份稿子我不发。”林使渊还不知道他和绿湄的事情,而他也不想让这个多嘴公知道,稿子他自己收藏做纪念就好。

“不发?”他极不雅观的坐到他的办公桌上。“你开什么玩笑?!”不发秦绿湄的书可是会被读者围殴的。“就算她写得再怎么不得你的心,也得让我看看吧!”

“这是我的独家收藏。”古珞琰收起稿件,从怞屉里拿出一份稿子来。“这个月就发这一本吧!”那是上个月绿湄交的两份稿子其中之一。

“你暗杠?”林俊渊指着他的鼻子道。

“干你屁事?!总编辑是我。”话毕,古珞琰就带着稿子离开了。

林俊渊无奈的看着古珞琰离开,虽然不喜欢他的态度,但是又不能拿刀砍了他,只好憋着一肚子气看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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