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中) 第五章
留燕谷护法三巨灵恶贯满盈,被佛心绝手陈默掌毙之事,一夜间传遍荆州城也传遍江湖。
名不见经传的陈默经此一战,顿成荆州城风云人物之一。
外面传得纷纷扬扬,王家内袁大盟主下榻的小院落却依然平静如昔。
嗯,早上到中午的那段时间确实很热闹,齐家兄弟和王家父子都来过,但听说陈默在疗伤后也不好打扰,还自动帮他挡住了后面慕名而来的江湖人士。
陈默从袁正啸屋内出来,缓步走向自己的房屋。
不出他所料,袁正啸一听到传言立刻就把疗伤后的他叫了过去。
言语之间多是试探,如果不是碍着他大盟主的面子,想必他一定很想亲手试试他的身手如何。
袁正啸在担心,虽然他表情维持的很好,但对善于察看别人颜色的陈默来说,袁正啸的掩饰反而可笑!他在担心在害怕,原来袁家再度夺魁的最大敌手竟在他儿子身边!言语之中,陈默听出笼络之意。
难得听到袁正啸竟会对他动之以情。
陈默一直没有出声,直到袁正啸停下看着他,他才开口道,请盟主放心,他对缺水辅佐之意一如初衷。
袁正啸听了他的回答,脸上表情奇怪,说不出是喜还是忧。
陈默在心中冷笑。
可怜袁正啸一心想扶持儿子,却不知其子根本没有成霸成枭的雄心。
如果袁正啸知道,他至今乃至以后的努力都是为他人作嫁裳,不知会如何作想?捶胸顿足?破口大骂?呕心泣血?或者干脆一头撞死?哈哈哈!
已经过去五个时辰,那人没说过一句话,就连帮他净身时也没有丝毫挣扎反应。
眼看天就要黑了,陈默决定进去看看他。
缺水是醒着的,望着帐顶眼睛眨也不眨。
陈默在床边坐下。
他不后悔自己的冲动,只是在头疼处理这件事带来的后果。
缺水的反应在他看来无非是两个。
要么自此对他失去信任甚至反目为仇,要么稍微好一点,就是看在他们十二年的情分上只是与他疏远。
如果是第一个反应,为了谨防变生肘腋,也许他需要让缺水暂时消失一段时间,虽然与当初的计划有异,但总比功亏一篑的好。
至于事后袁缺水这个身分就可以从世上消失了,命则不妨留下,相信他活着也不会有什么大作为而妨碍到他什么。
如果是第二个反应,计划可以按照原定的进行,他还可以对他再好一点,说几句软话,让事情顺利进行到底。
心中有底以后,陈默把眼光投到床上的青年身上。
看到他无神的双眼,任他郎心如铁也不由生出一分凄然。
轻叹一声,他对这个孩子似乎怎么样也无法心硬到底呢。
「你在怨我吗?」隔了半晌,他终于打破沉寂。
好一会儿,才见缺水摇了摇头。
陈默愣了一愣。
摇头是什么意思?难道……「我那样对你,你不怨我?」
缺水又摇了摇头。
「为什么?」他都已经准备好最坏的结果,没想到他却给了他意料外的反应。
他是该喜还是……可为什么心中却宁愿他怨恨自己,从此把他视作陌路人?
缺水终于看向他,眼中有伤心也有难堪。
「对不起……对不起……」喃喃的重复。
为什么你要说对不起?
「我不是有意和那个恶魔……我闻到了花香……我……」已经成年的大男孩偏过头,忍了很久的泪顺着眼角落下。
陈默呆住了。
这人竟然以为他发狂糟蹋他的原因,是因为他出于妒忌?或者说是愤怒?
「我以为你会打我一顿……骂我……我没想到你会那么生气,我宁愿你打我一顿。」
缺水想的很简单,他做错了事情,陈默看见自然会生气。
而且他们彼此之间刚确定了感情不久,身为另一半的他却做出了类似于背叛的事情,受到惩罚也是应当的。
但他没有想到暴怒下的陈默会那么可怕,而且选择了那样的惩罚方式。
他一直在自责,甚至在想,陈默看到那样无耻的他以后,会不会再也不理他、不管他?一想到这里他的心都凉了。
他承认他对陈默的依赖过重,以至于他根本不敢主动开口询问,他担心再度惹起陈默的怒火。
我给了你逃离我的机会,我真的给了。
陈默不知怎的突然很想笑,然后他就笑了。
先是嘴角勾起一点,渐渐的,笑意也到了眼中。
缺水看到他的笑颜有点呆。
陈默在他眼中,或者说陈默的容貌在他眼中因为相处时间太长,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但那看惯的容颜在这个笑容下,竟显出三分迷惑人心的妖艳!其魅惑的程度几乎不下那个有着倾城容颜的燕无过。
「你、你真好看。」
结结巴巴莽莽撞撞的说出心中所感,换来对方哑着嗓子的笑骂:「傻瓜!你真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不过,我就是喜欢你这个傻瓜,我也只喜欢你这个傻瓜!」我的傻缺水啊……既然你放弃了这次逃离我的机会,那么以后也请不要离开我,永远!我会好好对你的,我会付出我所有的真心好好对你,就算以后你后悔了,我也不会放你离开……你可决定好了?陈默伸出手把缺水放在棉被中紧握成拳的手拖了出来,包在手心里,弯,在他脸颊上亲了亲。
唇下的脸颊变得通红。
红红的眼睛,肿胀的眼皮,黑黑的眼圈,被咬破的唇角,无论怎么看这都不是一张赏心悦目的脸,但他却忍不住在这张脸上亲了又亲。
「你……九阳已经练成了么?」缺水不好意思躲,蹦出这么一句来。
「嗯。」陈默如实说了。
缺水像是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我还担心……」
陈默觉得自己的心有点疼,一开始并不很剧烈,慢慢的这股疼痛就在心脏上荡漾开来。
原来人的心就是这样软下来的……从来没有这样想要完完全全拥有这个人,他忽然不再想把这人给别的人看,他想就这样把他藏起来,也许他只要随便找个理由,这人就会相信他,就此隐退江湖只做他一个人的人。
是的,只是他一个人的,是他从小守到大的。
陈默从没有想过,这世上还会有比自己孪生弟弟更亲密的人出现,直到昨天晚上。
现在他不再觉得昨晚的行为只是单纯的占有和发泄,他觉得那是他和缺水之间真正的彼此拥有。
女人也好,男人也好,就算不能生育后代又怎么样呢?反正他还有一个弟弟。
昨晚那么美好,在身心合一之前就能那么美好,相信以后会更好。
也许不会有人再带给他同样的感觉了。
他承认,他迷上了这具身体,这个人。
陈默轻轻用大拇指摩挲着缺水的手心。
「今晚我在这里睡好不好?」陈默咬着他红彤彤的耳朵轻声问。
缺水的脸更红了,诺诺了半天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陈默笑,「傻瓜,你身体这样我怎么舍得。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想和你说一声……」后面的三个字很轻。
缺水反手握住陈默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缺水,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对你做了不好的事情,比昨天晚上还要不好的事情,你能不能也原谅我?」等话出口,陈默才发现他说了一句不得了的话!可笑一向自诩就算泰山崩于眼前也镇定如常的他,竟然为了这么一句不经大脑的混话立时慌乱了手脚。
「我是说如果……也许。」
「只要你不是留燕谷主那个邪鬼。」
缺水看沉稳的陈默竟慌乱至此,不忍心下故意说了一句他认为是笑话的笑话,说完还咧开唇角笑了笑。
陈默怎么可能伤害他?!昨夜那样疯狂的陈默,也没有在他身上造成大的伤害。
可笑的是,就因为有那恶魔的对比在,他才能分辨出,昨夜疯狂纵情的陈默,粗暴中也有着他独特的温柔。
只是缺水始终不理解,为什么不论是那个邪鬼还是陈默,愤怒都非要用这种方式来发泄?他宁愿和陈默打一架!还是做这种事其实很……舒服?缺水看看陈默,脸渐渐变成一块红布。
「陈默。」
嗯?陈默像是从什么中惊醒,抬眼就看见缺水欲言又止的表情。
「你想说什么说吧。」
陈默起身把人半抱在怀中,隐约中他想起今晚王宇说要设宴款待武林盟众人一事,不过……他已经说过他受伤了,缺水在为他护法不是么?
「我也想试试。」
「试什么?」陈默随口问。
「抱你。」
……什么叫意料之外?这就是!陈默还真没想过,有一天会从缺水的口中听到这句话。
「缺水,我比你大四岁。你想以下犯上?」心中负担消失,日常玩笑也轻松出口。
至于刚才缺水那句玩笑似的假设,只让他更坚定了把所有事实隐瞒到底的决心。
只要他不说,无过不说,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他们的计划。
至于无过对缺水的念头,在他想来也就是那种小孩子想要玩具,大人不给时的赌气心理罢了。
就算无过真的对缺水说什么,相信缺水也绝对不会相信他。
他和无过,作为陈默的他早就立于不败之地!
「想。」叫袁缺水的青年认真的点头。
缺水还没点两下,脑门就挨了一拳头。
***
等缺水和陈默再度出现已经是第二天早晨。
也就是七月二十三日,离武林大会还有五日。
把对燕无过的怀疑告诉陈默,陈默考虑良久答应留意此人,同时告诉他,未防打草惊蛇让他暂时不要告诉其它人。
缺水想之有理,决定把此事交给陈默处理。
待在屋内练功的缺水,没有想到今天第一个来找他的会是白杜鹃。
把白杜鹃引进客厅,等了半天不见对方开口。
正当缺水想找借口离去时,就听白杜鹃突然开口道:「你娶我吧。」
「妳说什么?!」缺水大惊。
白杜鹃表情不变,接着说道:「我都看见了。」
看见什么了?缺水啼笑皆非,「白小姐,在下不知道妳误会了什么,江湖传言妳与柳如飞柳少侠……」
「那天晚上我也在周址园。」
白杜鹃打断缺水的话,一字一顿。
缺水的脸色渐渐苍白,她看见了?
「我猜你应该不是自愿的,你可能也正痛苦哀伤,所以……请让我陪伴你。」
白杜鹃的口吻很奇怪,说话的表情也很奇怪,看起来……竟像是一种牺牲。
陈默没有告诉他有别人也去了周址园,而且还有人看到他……那样羞耻的事情竟然被别人看见!有多少人看见?有多少人知道他被留燕谷主污辱过?而且那天晚上他还好死不死的被药性所迷……他们会不会以为他是心甘情愿?!父亲……父亲知道了怎么办?禁不住踉跄两步,缺水一坐进椅中。
白杜鹃看见他的样子,神色中露出一丝悲哀。
是真的。
真的是他!为什么会发生那样的事?那天在赵陵,邪鬼又为什么会轻易放了他们?
「你放心,除了我没有别人知道。当然,还有那个陈默。」
缺水看着面前的女孩,脑中一片空白。
「娶我,就算那个邪鬼用那件事威胁你,也不会有人相信的!」白杜鹃挺起腰背,越说越觉得自己的决断是正确的。
缺水的声誉只有她能挽救,包括他受伤的自尊和心灵也只有她能体谅和容忍。
她必须要嫁给缺水,因为他需要她!她这样坚定的认为。
「不……在下是说,谢谢妳。」缺水撑着额头艰难的开口。
望向大门,希望被父亲叫去的陈默能在此时出现。
「但真的不用白小姐这样……这样牺牲。在下一个男人,这种事……也就像是被疯狗咬了一口。妳不用……」
「就算他把这件事昭告天下?」白杜鹃的声音变得有点尖锐。
昭告天下!父亲会亲手杀了他吧。
杀了他也好,免得给他老人家丢脸,让父亲继续失望。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眨眼之间,也许已经久到让白杜鹃不耐烦,缺水恬恬嘴唇,把混乱、羞耻、悲伤、懦弱得想就此消失的一个自己藏起,使尽全身力气把另一个被训练出来的,坚强的盟主儿子拉到人前。
「他要想说,在下也没有办法堵上他的嘴。不过这种事情就算昭告天下又如何?身正不怕影子斜,在下问心无愧,为什么要怕他说?何况在下也不是须注重闺誉的大闺女,白小姐多虑了。」
白杜鹃的神色有点惊讶,似没有想到这个人面对这样的事情还能这样冷静。刚才他还……
白杜鹃自我牺牲却遭拒绝,恼羞成怒,忍不住冷笑,「袁缺水,我一心为你好,你却不识好歹!三番两次送上门,你次次把我拒之门外!我白杜鹃到底有什么不好?你不会真的喜欢男人吧!」
喜欢男人又如何了?缺水被她这么一说有点迷茫。他喜欢陈默又没有碍着别人?如果父母是因为传宗接代的问题这样质问他也就罢了,白杜鹃为什么要这么问他呢?
「白小姐,在下想这不是在下喜不喜欢男人的问题。虽然在下也很担心这种丑事流于人口,但在下也不想卑鄙到利用白小姐来阻挡流言。何况,在下听闻柳少侠对白小姐一片至诚,在下一粗鲁武夫也不懂白小姐心思,白小姐如果嫁人,还是要选柳少侠那样……」
「住口!」白杜鹃气得浑身发抖,「我不惜放段主动提起用婚嫁为你遮羞,也不……不在乎你曾经被人所辱,你不感激也罢还把我推给别人!袁缺水,你把我白杜鹃当什么了!」
缺水在心中苦笑,他宁愿她不要这样牺牲自己为他着想!他自己的事都不知道如何解决,再加上一个白杜鹃……杀了他吧!冷静,冷静。
缺水一遍遍在心中警告自己。
接受她的提议,那根本不可能!首先他已有陈默。
不管他对陈默是哪种感情,他既然已经对他许下终生,那么除非陈默离开他,否则他一定会陪伴陈默一辈子。
其次,他对白杜鹃根本没有一丝男女之情,白杜鹃的好意,他也只能拒绝到底。
「对不起。但真的谢谢妳。」缺水诚恳地说。
「你、你难道真的喜欢男人?!」白杜鹃看他拒绝的斩钉截铁,被伤的自尊无法弥补,为了挽回自尊不禁口不择言:「你果然自甘下贱!你跟那邪鬼在一起鬼混也是心甘情愿的对不对?赵陵那次你是不是就跟他有了苟且!那邪鬼是不是看上你才放过我?你、你、你不要脸!」
像是被滚烫的热油泼到身上一般,浑身火烧火燎疼痛难当。
第一次,缺水觉得一个人的言词可以比什么利器都更伤人!「白小姐,还请口下留德。」
做一个坚强的盟主儿子太难,缺水现在只希望白杜鹃能赶快离去。
「让我口下留德?哼,袁缺水,不要说我白杜鹃没有事先警告你,这件事就算我不说,你和留燕谷主苟且之事,迟早有一天都会被武林人士知道!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什么叫做人言可畏,什么叫做真正的羞辱!我真为袁大盟主感到可悲,如果当他知道他的儿子……」
「够了!」缺水腾的站起身,走到门边指着门外,「白小姐,对不起,妳请!」
白杜鹃站起身,高高的抬起头从缺水身边走过。
「你迟早一天会为今天的拒绝而后悔!」
关上门,男子抱头瘫坐到地上……
***
还有两天就是武林大会,荆州城早成一滩浑水。
一层又一层的陰谋,一个又一个的圈套,层层迭迭,谁也不知道谁在谁的陰谋中,也不知道是不是已有圈套套牢了自己。
在这片混乱中,最值得提的大约有两件事。
一是被称为佛心绝手的陈默打败了三巨灵后,又接二连三与袁盟主少公子协力,解决了留燕谷派到王家找麻烦的杀手,其中不乏江湖中的一流高手。
而且据闻陈默和留燕谷邪鬼照过面,不但能全身而退,还从其手上救出一位被滢辱的可怜女子。
短短几日,陈默的名声甚至超过了柳如飞、齐秀峰、王清竹等年轻一辈。
另一个就是,当初被留燕谷悬赏,闹得沸沸扬扬的袁大盟主少公子袁缺水。
袁缺水与陈默共同找出城中留燕谷谷众的落脚处,及时剔除恶瘤,后更寻出雷火堂当时丢失的火器,免于让住在王家的武林人士死得不明不白。
因为这件事情,袁缺水在老一辈武林人士中的呼声最高,都说虎父无犬子,看好袁缺水在武林大会夺魁。
有趣的是,袁缺水似不愿居功,一个劲向别人解释,他能找到火器全靠陈默帮忙提醒,自己并无多少功劳。
哦,还有一件事,也不算特别重要,但也算武林大会中的插花。
就是那位黑道枭雄一方霸主,被人美称为倾城剑的燕无过,此人性格好面貌好身材好,外加权大势大功夫绝顶,桃花运那是断也断不了。
现在和他走得最近的据说是王家的宝贝女儿王芝兰。
七月二十六日,夜,荆州城外牛头山。
陈默习惯性的模模缺水的头,笑道:「你在烦什么?」
缺水长叹,顺势躺到陈默的膝上,枕着他的大腿,又长长叹了一声。
「说!」陈默轻拍他的头颅轻喝。
「我在想如何把你我的事告诉父亲。我这几日打听下才得知……男人和男人不但不能成亲还被人所不齿,怪不得……唉。」
想到白杜鹃那日所说的话,缺水心中悚然,为了不让陈默在武林大会开始之前再添忧心,他并没有把白杜鹃来找他的事告诉陈默。
陈默眼睛闪了闪,伸指弹了弹缺水额头。
「怎么,你后悔了?」
缺水摇头,眼中有一丝忧虑。
他并不后悔接受陈默,只是……有怎么也去不掉的不安。
「你的担心也有点道理,也许我们的事暂时不要跟你父亲提比较好。等武林大会之后吧,等到那时我们再找时间和你父母提。」
「嗯,不过你说我父亲会同意吗?他作为正道的楷模,而我又是他的儿子,我就怕……」
「不是跟你说了不要烦那么多吗?如果你父亲真的不同意……」男人故意拖长语调。
「你会怎样?」缺水果然傻傻的追问。
「杀了他!」
「陈默!」缺水猛地坐起,「就算是开玩笑也不要这么说!他是我父亲!」缺水有点生气,陈默语气中那种陰寒之气让他那股不安更加强烈。
「谁!」一个腾身,缺水疾扑左侧丈外树丛。
人影惊起,不往下反往山腰果林疾奔,看其轻功竟至上乘。
缺水微微停顿,穷寇莫追又道遇林莫入,这一停顿间一道人影从他身边掠过。
是陈默!缺水心急,也连忙跟入林中。
这是荆州城外的一处小山,他和陈默出来打探留燕谷行踪,半途在这儿歇了歇脚,没想到会被人盯上。
不知道对方是一直跟着他们还是半途偶遇?是留燕谷的人还是自己人?夜半星稀,果林虽不密集却一样能让人绕昏头。
缺水进到林中,就发现失去了陈默的行踪。
瘦高的身材在林中穿梭,不停不顿像是对此果林地形异常熟悉。
出来转转果然大有好处!听听他都听到了什么事情!如果让人知道两个名声如日中天的少侠……一个还是现今武林盟主的儿子,嘿嘿,嘿嘿嘿!他不禁想,他可以从这件事上捞到多少好处?至少他如果把这件事抖出去,那两个公子哥儿就都别想登上下届的盟主宝座!已经可以看到前面守林小屋中传来的亮光,这座果林本来就是他们丐帮在荆州城的一处据点。
那个袁少公子已经给他甩月兑了吧?年龄虽不大,功夫倒是不错!他自信没有露出任何马脚,呼吸也放得绵长,也不知道哪里出了破绽,让对方发现踪迹。
一道身影突地在他面前出现。
***
缺水在林中正找的心急,陈默从一棵树后转了出来。
「陈……」
「嘘,我们走。」
出到林外,缺水急忙问:「人找到了么?你没事吧?」说完左右翻看陈默全身。
陈默干脆张开手臂任他查个放心。
等缺水确定没有任何伤痕留下后,陈默手臂一收,抱住比他矮了半个头不到的青年,边走边道:「人追丢了,是个高手。」
「是吗……」缺水不明白陈默怎么能表现的这样满不在乎,他就不怕别人知道「他们的丑事」么?可怜缺水原来也是懵懂无知大男孩一个。
一开始,缺水觉得他和陈默的事没有对不起任何人,除了不能为两家传宗接代以外。
可他又从来不觉得父亲把传宗接代的事看得有多重,所以他对陈默付出感情也没有特别的心理障碍。
但等他全部付出了,经白杜鹃一刺激,回过头才发现世人对这种事的排斥。
现在缺水虽然不觉得他和陈默在一起有什么不好,但一想到父亲知道此事后的反应……
***
七月二十七日。
丐帮首席长老九指神丐的尸体,被人发现丢在城外的排水沟内。
武林盟赶到时只发现九指神丐右手紧握的一块白布,有人观其伤势怀疑其是死于少林伏虎掌下。
又是一桩疑案发生,当有人细心注意到那块唯一的线索上有一片叶子的暗绣,再继而发现这片叶子的形状非常独特,独特到就和雪山派人衣袖衣襬处的暗绣一模一样……雪山派上至掌门下至弟子矢口否认。
丐帮不依,两百弟子齐坐王家大门口要求武林盟主持公道。
此时,王家飞鹰社魁首下榻之听竹小苑中。
听竹之声,观景之秀,听竹小苑听竹轩,两人对弈一盘棋。
陈默微微一笑,白子捻起,轻轻置于黑子顶端,完成包夹之势。
「你输了。」
燕无过扫了一眼棋盘,看自己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唯一生机就这样断送,也笑道:「是我过于托大,原想尝试一种完全不同的阵势,只顾布局,却忽略这盘棋早被你制住了先机。」
陈默摇头微笑,「非也。你持黑子,先机本在你手,如果不是你后面焦躁急功近利,我要赢这盘棋也不容易。」
燕无过笑而不答,重新布置棋盘。
「那晚你带他去了哪里?」
「王家。」
「是么,那么是谁一夜未归?」
「这局你要持黑子还是白子?」
「黑子。他的滋味如何?」
「心不静棋难赢,你下棋多年不会连这点也不知道吧?」
「心静?自从我练那功起,我就没有心静过!」燕无过随手扔出一颗棋子。
「有所得到就要有所付出。」
陈默落棋。
「把他给我。」
没有犹豫,燕无过也迅速落下一子。
「可以。事成之后。」
回答的人眼睛都不眨一下。
棋速变慢,燕无过又恢复了那种懒洋洋的、属于公子哥儿的慵美。
「明天就是武林大会呢。」
「是啊,明天就是了。」
两人抬头,相视而笑。
笑容后有共同的目的,也有各自的盘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