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难小姐 第1章
万般沮丧地坐在刚被讨债公司人员翻过的屋子,莫文霓自己都弄不清楚自己坐的到底是什么地方?
她茫然地环顾四周,心中不断发出疑问:这,真的是自己生长多年的家吗?
天啊!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莫文霓眼中含泪,粉女敕的双唇颤抖得说不出话——老天,谁来告诉她?!此刻深陷在一团垃圾杂物堆中的自己,真的是身在自己家中吗?
「呜……女儿啊,妈妈活不下去了!」莫母蹲在客厅一角,双眼红肿,不停地啜泣着。「我——我不敢相信他们竟然下得了毒手?呜……咱们莫家究竟招惹了什么煞星?呜……弄成这种下场,我怎么对得起你爸爸?我、我干脆跟着你爸爸去了算了。」「妈,拜托。请您冷静点好吗?」同样心慌意乱的莫文霓连哭泣都感到无力,只能气若游丝的道:「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哭也没用。」「女儿,妈知道你在怪我?你在生我的气,呜——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干脆自我了断算了。」莫母在最无助的时候听不到女儿的一声安慰,哀怨、沮丧得失去理性,冲进厨房拿起菜刀。「我活着做什么?不如死了算了!」「妈!妈!拿菜刀做什么?」见母亲情绪失控,莫文霓不顾危险,冲向前抢下母亲手上的刀,喝道:「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妈,事情都发生了,您光是哭也不能解决问题嘛!先冷静一下,慢慢想办法,事情一定可以解决的。」抢下刀,莫文霓浑身已无气力,但就算再沮丧,她也必须勉强支撑着,此时身边充满了玻璃碎片、破掉的枕头、椅垫,和一堆被剪破的烂衣服,即使感到快崩溃了,也不能在母亲面前倒下去。
这个家没有别人了,莫文霓幽幽地对自己说,她没有权利崩溃,她唯一能做的事叫「坚强」,坚强地陪伴母亲撑下去。
「呜……叫我怎么冷静?」莫母依然无法平静下来。「女儿,你知道吗?我们所有的钱都没了,欠下的那一大笔债拿什么还?如果我们还不出钱,这屋子恐怕要保不住了啊!天!我到底造了什么孽?」不管女儿怎么安慰,莫文霓的母亲还是像丢了魂似地呼天抢地,怀里紧紧抱着她父亲的牌位。
「妈、妈!振作一点!爸爸见到您这样会很难过的……」莫文霓心疼地拥紧母亲,家里突来的灾难任谁都无法承受。
父亲过世了,唯一相依为命的母亲,此时正歇斯底里地坐在地上号啕大哭。
莫文霓忍不住也落下热泪,她一再拂去母亲的眼泪,安慰着她。「妈妈,您别怕,就算世界末日到了,您还有我啊,不是吗?!我还年轻,而且还有一份不错的工作,我们日子一定过得下去,您不要担心。」「宝贝女儿,妈真的对不起你——」莫母怞怞答答,抬起糊满眼泪、鼻涕的老脸看着她,用浓浓的鼻音说:「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他是我的亲弟弟!他竟然连同外人一起骗我们孤儿寡母!为什么?!」「妈,就算是亲弟弟也不能尽信呀!」莫文霓对舅舅的印象一向很不好,但她万万没料到这个老爱惹事的舅舅终是给家里带来大灾难。「听那些来讨债的人说,舅舅根本就是他们的幕后指使者。唉!妈,您太大意了。一开始舅舅根本就是打定主意要骗您。」「三千万!这不是小数目。」莫母眼泪流个不停,语气哀恸。「他骗了我们三千万,那是你爸爸辛苦了一辈子的积蓄,也是准备给你出国念书的费用,包括你的嫁妆……现在我们什么都没了,还倒欠人家好几百万,这么多钱,该怎么还?」「妈,您放心。一定会有办法的,让我慢慢想,一定会有解决的好办法——」莫文霓抱着母亲低喃。
然而,莫文霓虽然口里一再向母亲保证,但她自己一时间也不知道「办法」究竟在哪里?
心疼地看着无助的母亲,母亲现在才不过五十出头的年纪,以前爸爸还在的时候,虽然家境只是小康,但父亲对母亲宠爱有加,让母亲一直维持很不错的打扮与容貌。
自从半年前父亲车祸过世后,一向养尊处优的莫太太生活一下子没了重心,不但终日以泪洗面,面容更是憔悴不堪,连往日的贵妇仪态都成了落魄村妇的模样,莫文霓一直鼓励母亲要再站起来,重新开拓属于自己的单身生活,渐渐地,母亲也慢慢振作起来,偶尔也会找朋友逛逛街、打打牌,靠着莫爸爸生前留下的存款,其实已够她母女俩过着丰足舒适的日子。
想不到的是,莫太太的亲手足,竟觊觎这对孤儿寡母继承的遗产,一点一滴慢慢攻破莫太太的心防,最终导致了这场可悲的惨剧。
莫文霓很早就劝母亲要小心她唯一的舅舅,也就是母亲唯一的弟弟。
这位舅舅从小被宠溺,长大后不学无术,一辈子在监狱里进进出出,跟姊妹间的感情也不和睦,各自结婚后就更少往来,偶尔莫母会瞒着丈夫偷偷接济一些金钱给弟弟,谁知不成材的弟弟在姊夫去世后,得知姊姊继承了一笔为数不小的遗产,便一直怂恿姊姊把钱拿来投资,好说歹说下,劝动她下场「捞钱」,几次战战兢兢的小试身手后,莫太太果然大有斩获,渐渐胆子也就大了起来,因而越玩越大。
之后,莫母手上的现金来不及周转,弟弟还殷勤的帮她介绍「信用良好,政府立案」的财务公司,以借支来的款项玩起骇人的金钱游戏。
就这样,莫文霓父亲所留下来的钱,不但很快就见底了,还欠了地下钱庄一大笔债。
钱不但没了,还欠了一债,而莫文霓的舅舅早就不知所踪,似乎已从人间蒸发。
当讨债公司找上门的时候,莫太太只会大哭大叫,紧紧抱着老公的牌位发抖,直到几个流氓硬要抢走母亲怀里的牌位泄愤时,刚回到家的莫文霓不顾一切的冲上前,奋不顾身的把它抢回来,才得知母亲惹出一场大祸。
她一辈子也无法忘记这个既耻辱又卑微的时刻。
她发誓一定要保护母亲,无论如何,不能让母亲再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妈,现在很晚了,您先洗个澡睡觉吧,家里的事我来想办法。」「唉,家里被搞成这样我怎么睡得着?」莫母不断擦着滚落的眼泪。「女儿,他们明天还会不会再来啊?」「先别想这些了。」莫文霓扶起母亲,一步步往卧室走去。「您先洗澡休息,明天一大早先到朋友家躲一躲,不管怎么样,我们两个一定要振作起来!不能让在天上的爸爸为我们担心。」「呜……都是妈妈的错,妈妈对不起你啊!」莫母除了哭泣还是哭泣,只因她被讨债流氓吓得魂不附体。
「好了,别说了。先休息吧,妈。」莫文霓阻止她再继续说下去,她需要一点时间好好思考下一步该怎么走。
安置好母亲后,莫文霓强忍住内心的悲愤伤痛,手忙脚乱地走到厨房烧开水,她想给自己冲杯咖啡,好好地想一想。
然而,当手放在水龙头上时却一直抖个不停,除了手在抖,她身体也因为过度惊吓、害怕,而颤抖不已。
水壶在瓦斯炉上烧着,莫文霓的心彷佛也在一座焚化炉里烧灼,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煎熬、痛苦着。
◆◆◆一大早,莫文霓赶着上班,一夜没睡好,让她精神不济,下了公车后只想快速冲过马路到另一端的公司大楼,就在她埋头往前冲的时候,突然从巷子里闪出一辆崭新光亮的新型跑车,「砰」地一声将她撞倒在地。
「啊!好痛!我的脚——好痛……」莫文霓闪避不及,直接摔在粗糙的柏油路上,膝盖处发出的强烈刺痛感直接攻上心房,她痛得眼眶盈泪,但想哭却哭不出来,只能张开嘴,痛苦地声吟着。
「喂!这位小姐!你是怎么回事啊?这里是大马路,可不是你家客厅!请你走路注意来车好吗?」差点撞出人命的驾驶气急败坏地跳下车,闪亮的车门映照着烈阳,超强反光令人睁不开眼。
「我、我的脚……」莫文霓气若游丝,挣扎着想站起来。
「没事吧?需要我扶你吗?」下车的这名男子虽然气愤,至少还有点良心,见她这名弱女子倒在地上站不起来,二话不说地向前搀扶。
「噫?你?」剧痛中的莫文霓发现肇事男子有一张外国脸孔,一时间不知该用什么话回他,只能呐呐说道:「I、I……SORRY……」「唉,马路如虎口啊,小姐你太粗心了。」这长着一张老外脸孔的帅哥说着一口字正腔圆的国语。「我要是再慢一点煞车,现在你就躺在太平间了,说SORRY也来不及了。」「因为我赶着打卡,迟到的话就没全勤奖。」莫文霓让他搀着自己走到骑楼,毫不保留自己对金钱的计较。「现在时机很差,一千块的全勤不无小补。」「就为了区区一千块,你就往人家车子上撞?」帅哥斜睨着一双深蓝眼瞳看着她。「再笨的人也知道命比较重要,你下次千万别再这么埋头走路了,不是每次运气都这么好的。」「嗯,我知道了,谢谢你。」莫文霓一心想着要去打卡,根本不想听他说教,虽然这男人实在长得俊帅有型。但怪的是他怎么会说国语呢?明明是外国人啊?
「你自己可以走路吗?」男子皱起眉心,不放心地看着她膝盖沁出来的鲜红血迹。「要不要上医院给医生包扎一下比较保险?你看,都破皮了呢!」「不用不用,这点小伤不算什么。」莫文霓摇摇手,看了看表。「糟了!剩下五分钟,我要来不及了!对不起喔,我、我要上班了!对不起!」「喂喂!等一下!」见她没头没脑又要往大楼里冲去,帅哥一把拉住她。「小姐,这是我的名片,如果你的脚伤有问题,我会付起该负的责任。」他似乎经验老到,知道这种路边小擦撞也得小心翼翼的处理,否则对方一旦知道他的真实身分来个狮子大开口,到时候麻烦就大了。
「不用!我没事了,再见!」莫文霓一溜烟地跑掉,膝盖上两团红色教人看得怵目惊心,但她自己却一点也不在意。
她才不管是谁该负责任,本来就是她没注意才会与车子擦撞,根本不是车主的错,再者,她现在一心只想保住一千块奖金,如今家道中落,可禁不起任何金钱的流失。
她没接过帅哥男子递来的名片,那男人讶异她竟然对那张名片不屑一顾,要是别的女人,恐怕会拿回家裱框兼护贝地珍藏起来吧!
真是个奇怪的女孩子。
帅哥讪讪地把名片收起来,走向那辆全***一无二的进口跑车,能拥有这辆千万名车表示他不是泛泛之辈。
名片上的烫金大字印着:震隆汽车集团车主正是大名鼎鼎,全台最具规模的汽车集团总裁,靳御风。
震隆集团传到他已经第四代了,靳家一直都和意大利车商做生意,而靳御风得天独厚,拥有四分之一的意大利血统,举手投足与言谈间都充满欧陆型男特有的迷人粗犷。
今天他大概是遇上不看电视也没读杂志的大宅女,要不,怎可能认不出他来?
靳御风驾车往总部的路上一再想起那张失魂落魄的脸,不知怎地,那女孩似乎心事重重,不仅没注意到来车,也没注意到他可是来头不小的大人物。
眯起眼,他瞧了瞧自己迷人的窗内倒影,俊帅又性格的五官是他最吸引人的地方,尤其是那双深邃炯亮的深湛蓝眸,不管看人或不看人时都透出幻魅的魔力,学生时代还有一堆经纪人想招揽他进演艺圈,只因他走起路来不必受任何专业训练,就比任何男模还更具有大明星风采。
再说到身材,以他比例好看、精瘦结实的体型,浑然天成就是「GUCCI」加上「ARMANI」的标准衣架子。
自信的男人多半欣赏自己的优点,像是希腊神话里自恋的水仙花,而他也一向对自己超级有自信,靳御风不仅外表好看,他事业的经营能力也所向无敌。
今天早上,他赶着到总部召开重要会议,谁知第一天开新车出来就让那个不长眼的她给撞上了。
这是明年才要隆重推出的新车系,会不会是不祥的预兆呢?
一段小车祸插曲让他有些心神不宁,靳御风是个完美主义者,他的字典里没有任何失败或瑕疵的字眼。
他深深记住那女孩仓皇失措的小巧脸蛋,希望她不是灾星,不会坏了震隆集团的新车发表计划。
◆◆◆彷佛大灾难来临的「明天过后」,事情并没有如莫文霓想的那样否极泰来,似乎还每况愈下。
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种深深的无力感,让莫文霓彻底尝到痛苦的滋味。
顾不得小车祸造成的膝盖创伤,莫文霓连走带跑地赶到公司打卡上班,才刚把出勤卡放回卡钟,人都还没走到座位上,几个总务处的同事已经会同警卫在座位前等着她了。
「莫小姐,你的私人物品都整理好了。总共两大箱,你可以看看还有没有遗漏的?」总务小姐面无表情地说道。
「这、这是怎么回事?」莫文霓一时反应不过来,呆呆地问着:「为什么?为什么要打包我的东西?」「莫小姐,请你清点物品。」警卫先生一脸无奈,语气尴尬。「是我自己亲手帮你装箱的,所有个人随身物都在里面,应该没有遗漏了。」「黄伯伯?什么意思?」莫文霓感觉到一股超强寒流从脚底窜上来,她嗫嚅着双唇,不敢置信地问道:「是我做错了什么吗?」「唉!莫小姐,你惹了大麻烦啊!这下子,即使我老黄同情你,但也救不了你了。」警卫先生跟她私交不错,但此刻还是得狠下心当刽子手。
「黄伯伯,我……」莫文霓沉重地叹了口气。
沉淀心绪后,脑子开始缓缓运作,公司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心里大概有了谱,但她没想到事情会如此糟糕——地下钱庄的那帮土匪让她连工作都丢了?!
「让我来解释吧!」总务小姐面色如霜,冷冷说道:「事情是这样的,昨天下午三点的时候,全公司的传真机都吐出了这样一张纸。」总务小姐一脸无奈地把传真纸递给她,莫文霓接过一看,感到不可置信。
公关部莫文霓,向本公司借钱不还,无耻抵赖,欠钱不还,天理不容,在此警告尽速归还债务,如再逃避,后果概不负责。
「莫小姐,我不知道你私人财务上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但我们公司没必要受影响。」总务小姐面色凛然。「大家都是在外面讨生活的,谁也惹不起那帮无赖啊!唉,我们也不想这么做,但也不知道他们那帮无赖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从下午三点到下班,这传真机都没有停过。所以,高层迫于无奈,马上召开紧急会议,决定将你开除。」「天哪,他们怎么可以?我……我可以坐下来好好收拾一下吗?」莫文霓觉得眼前漆黑一片,脚底悬空,开始天旋地转。
「抱歉,公司交代过,你让公司的名誉严重受损,也让同仁备受威胁,让你离开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公司愿意多付半个月薪水算是仁至义尽了。请你现在拿了东西就离开,以后绝对不准再踏进公司一步。」「我,我在公司做了好些年了,不需要做到这么绝吧?」莫文霓好心寒,以前的好同事没一个敢上前帮自己说句话,个个躲得老远,好像她是瘟神般。
「不好意思,我只是奉命行事。」总务小姐眼神冷绝,她把装着多了半个月薪水的纸袋和纸箱往莫文霓面前推去。「请你尽速离开,不要干扰其它同仁上班。」「莫小姐,不要再拖延了……」警卫先生有点看不下去,帮她拿起纸箱。「走吧,我老黄亲自送你下楼。」「嗯。」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
莫文霓感激地看着老黄,但一声谢谢也说不出口,她感觉好丢脸、好丢脸,当着全公司的面被扫地出门,这是她不曾受过的耻辱。
「莫小姐,你不要怪我多事,你呀,怎么傻到去跟地下钱庄借钱呢?」老黄以长辈的身分叨念着。「那些人啊,可是吃人不吐骨头哟,你跟他们借钱,光是利息就会压死人哪,你真是傻瓜——」一路上任由警卫老黄告诉她地下钱庄的可怕,但莫文霓根本一句也听不进去,此刻的她变成一具尸体,完全没有任何知觉。
她如行尸走肉般地捧着纸箱,踩着飘忽的步伐往外走,大马路上车流如狂潮,猛然间,她有种不顾一切往前冲的冲动。
早知道会这么丢脸被公司当众开除,早上就该魂断在那台超豪华跑车下。
能葬身在超级好车与超级帅哥手上,多少也平添点浪漫气息嘛!
她恍惚地胡思乱想,心绪乱纷纷,想到天地之大竟无一点容身之处。
莫文霓拖着沉重的步伐走着,跌伤的膝盖愈来愈痛,她任由它痛着,因为摔伤的痛远不及她心里的痛啊!
唉,早知道该收下那帅哥的名片才是,现在丢了工作又欠下巨债,能找个冤大头索取点医药费也不无小补嘛!
莫文霓想到早上竟让大金主白白跑掉,心里就有点不开心。
失业、失财又顿失依靠的她,真的好想好想找个有安全感又稳固的怀抱投入,莫文霓流着泪,脑海里思索着:谁才是她最安全的避风港?
对了!还有令伟啊!令伟一定会帮我的。
灵光乍现,莫文霓想到心爱的男友,无力的脚步开始充满生气,她跳上往男友公司方向的公车,迫不及待地想投入亲爱男人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