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道猎物 第六章
跑了一段路,东方极没有等到知念追上来,而拉不拉多犬妙克似乎也发现主人不在,停了下来。
不久,一人一狗都听闻不远处传来熟悉女性的叫喊及大声说话的争执,妙克先是依着动物灵敏的听觉,往来时方向吠了几声,随后奋力的奔跑起来。
东方极拢起眉,带着一半紧张一半疑惑的心情往回跑,一探究竟。
很快地,他看见知念被两个身穿黑衣的男人拉着、拖着。当下,他什么都没想便冲上前,动手想从男人手中夺回她,遂与两名陌生男子发生正面冲突。
“放开她。”东方极沉声低喝,声音不大,却气势凌人。
“哦——英雄来救美了?”平头男朗声讪笑。
东方极眯起眼,眸光冷锐,对他们的身份感到非常困惑。
“东方……”知念无限焦急。高兴他回头找她,又担心他落人他们手中,被带回帮派里,遭受残酷的对待。
“想救人就凭真本事。”长发男站出来,把手指扳得喀喀作响,炫耀着他傲人的体魄与坚硬的拳头,做出挑衅的动作。
东方极的神情严肃冷冽,转动着手腕作为暖身,准备迎战。
长发男率先展开攻击,锻链过的双拳不断往他脸上挥打。每一次出手都又快又狠,毫不留情。
东方极仅能被动闪躲,全然没有回手的机会,所聿反应够灵活,一连避开几记重拳。
“不要……”知念被平头男押着,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难过。
听到她细微软弱的声音,东方极顿时分了心,因此吃了长发男一记铁拳,挨打的脸颊发麻,俊脸上立即红肿。
“看来一点也不中用嘛!”长发男得意的撇唇嗤哼。“光会靠着一张脸欺骗女人的感情。”
闻言,东方极的眉头皱得更紧,怒火上升。
听他们的口气,显然他们是专门来找他麻烦的。他们到底是谁?他想了许多种可能性,却没有确定的答案。
“你这种感情骗子,比我们更可恶。”长发男冷笑道。
仿佛被识破了目的,东方极不禁恼火,下一秒,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姿回敬一举,命中对方的鼻梁。
长发男哀号一声,鼻血缓缓流下。
“妙克——”知念逮住机会大声呼唤宠物的名字,冀望它能帮上一点忙。
听见主人的叫唤,妙克竖起耳朵,然后开始对着平头男狂吠,露出尖锐的牙,模样凶恶。
“妙克!”知念加重语调,希望它能听得懂意思。
像理解她的命令般,妙克果真往平头男的大腿咬去,并且从喉间发出低吼,似一种深沉的警告。
“哇——痛死啦!”平头男爆出求饶声,凶狠气势刹那间消失无踪,狗尖利如刀的牙刺进他的皮肤,令他疼痛得失去力气,不得不松手。
知念因此得以从他手中逃月兑,获得行动自由。
不过东方极却陷入苦斗,即使从小就接受不少防身训练,但对手也不是省油的灯,实力俨然在他之上。
若非他平常持续健身,早就体力尽失,被击倒在地。
这两个家伙来真的!但袭击他的目的究竟为何?他竟然怀疑起参与此次游戏的几个挚友,又立即推翻。
“东方……”知念杵在一旁,眼见东方极渐渐屈居弱势,她更加心急如焚,不知所措。
直到妙克发自胸腔的低沉吠叫声传进耳里,她才找回一些理智和勇气,深吸一口气,跨步上前——
然而妙克比她迅捷许多,抢先一步扑向恶人,身躯虽然庞大,动作却很轻盈俐落,露出森白利牙,咬住长发男的手臂不放。
“啊——”长发男发出野兽般的惨叫,越想挣扎,妙克咬得越深。
东方极趋前撂住他的衣襟,俊脸比北极冰雪还冷凝冻人。“谁指使你们这么做的?!”
长发男痛得龇牙咧嘴,根本开不了口。
“道上的规矩你应该明白,不可能随便透露消息。”回答问题的是平头男,他的大腿受伤,导致冷汗直流。
“妙克,过来。”知念出声阻止它再伤人,见他们血流不止,善良的她于心不忍。
接收到女主人的呼唤,充满灵性的妙克终于停止攻击,退到女主人身边,宛若骁勇善战的战士,扞卫着珍视的公主。
知念蹲子,亲昵的圈住它的脖子,摩挲着它光滑的短毛,脸上挂着怜爱的笑容。“好乖,宝贝好乖。”她像个慈母,称赞着引以为傲的孩子。
东方极没有错过她孩子气的举动和温纯的笑颜,那是发自内心的真实情感,才能拥有的温柔神采。
那也是她常在他面前显露出的表情。
面对她时,他没有太多的感觉,此刻却觉得动人,在经过一阵激烈打斗后,他突然希望枕在她怀里,希望接受她纯净笑容的,是他而不是狗。
这样的念头维持不到三秒钟,就自动在他脑海中沉没。
东方极狠狠甩开受伤的男人,语气冷沉。“这件事我会追究到底!你们最好有心理准备。”
他一定要揪出幕后主使者,要他付出代价!
“就算你知道那个人的身份,也不能怎样。”平头男语带玄机。
第一次有被藐视的味道,东方极的眉眼蒙上一层厚厚的陰霾,脸色难看至极。“滚!马上滚出我的视线!”声音是从他的齿缝中挤出来的。
就这样,一个跛脚、一个手残,狼狈的相偕离去。
“他们……要不要紧?”知念触及他们滴落在地上的血迹,仍然心惊。
“那是他们自作自受!”东方极的俊脸比万年水沟还臭。
这女人居然有空关心不相干的人?而且还是来历不明、恶形恶状的流氓。他为了她挨了几拳,她却不闻不问?!
他的情绪不满到极点,怒火烧得更炽。
知念站起身,走到他跟前,看见他脸上的青紫红肿,心中漫起一阵不舍。
他以为她会说些什么安慰他的话、紧张他的伤势,可是她只是一迳的看着他,一语未发。
他别开眼,有意忽略如潮水般涌现又消退的不悦。“回家。”嗓音很低。
“嗯。”知念轻轻应了声,安静的走在他身后,望着他挺拔的背影,觉得就这样一直走下去也无所谓。
每次想起,就能感觉自己又更沉沦一些、更迷恋他一些,心总是为他而翻腾、火热。
她不求他能为她做什么,只在乎自己能付出多少、给予多少。
只要他能开心快乐,一切就都值得了。
到家后,东方极直接回房,没多看知念一眼。
他散发出来的凝肃气息,知念很清楚的感受到,好像自从认识他以后,她的身体里就多长出一条神经,专门感觉他的喜怒哀乐。
沐浴完毕,她提着医药箱敲他的房门。“东方,我可以进去吗?”
等候了好一会,才传出他的声音。“这么晚有什么事?”
“你脸上的伤有处理吗?”她问。
他没有答覆。
“我要进去罗!”知念告知后,便开门人内。
她甫进门,东方极便冷冷地说道:“我没允许你进来。”他的注意力放在笔记型电脑萤幕上,摆明不高兴她擅自闯入。
“你刚刚又没说,所以就当你默认了。”她噘了噘唇,软侬的反驳。
他盖上电脑,若有似无的哼了哼,不愿与她辩驳无聊的问题。
“我帮你擦药,不处理的话,明天脸会肿得跟猪头一样喔!”知念含笑道。
她的形容,让他不禁皱眉。她的口吻怎么听都带着威胁的意味。
知念手中拿着一管软膏,俯身与坐在桌前的他齐高。“这是祖传秘方,对跌打损伤很有效。”
“不需要。”他扬手挥开她的触碰,无意间流露出他的倨傲。
知念没有把他不友善的行为放在心上。“你宁愿明天照镜子时,看见自己变成猪头,也不擦药?”她笑了笑,接续道:“跟个小孩子一样。”
他睨住她,一脸不情愿,好像要被剥皮而非上药。
见他愿意“就范”,知念在棉花棒上挤出药膏,细心轻缓、小心翼翼地在他的伤口涂抹上青草药膏。
他的脸离她好近,令她忍不住屏息,每一次看他——高挺鼻梁的线条、薄厚适中的嘴部角度,以及优雅贵气的下巴弧度,都像在欣赏一件完美的雕塑品,那么无可挑剔。
但这样出色的男人,以前究竟过着怎么样的生活?是否经常打架受伤?向往着平凡的生活,却又因为债务之故,始终无法获得真正的自由。
突然间,东方极瞥见她眼中浮现泪光,定眼瞅着她,恰好目睹豆大的泪珠溢出她眼眶,迅速滚落至她小巧的下颚,汇聚成一颗晶莹剔透的珍珠……
他怔住,不明就里。“为什么哭?”半晌,他开口询问,其中蕴含的关心,已不单单是为了好友间约定的赌注,而演出来的虚情假意。
知念没有伸手抹掉泪痕,吸了吸鼻子,破涕为笑。“我也不知道……”她垂下眼睫,仔细检视他瘀青发肿的部位。
“怎么可能不知道?”东方极不相信她敷衍的说词。
女人的泪腺永远太发达,她们的眼泪是代表脆弱的产物,却是男人眼中颇具杀伤力的武器,往往他只从女人的泪水中看到贪婪。
她们的泪水都有目的,都有所求,所以久而久之便让人厌烦。可是,他猜不透眼前的女人哭泣的原因,这时,他忽然觉得她很难懂。
感觉到他的注视,知念抬眸,露出浅笑,模样恬静。“很高兴又很心疼,想着想着,眼泪不知不觉就掉下来了……”
她虽然解释了,但他越听越糊涂。“为了什么高兴,又心疼什么?”
“这种话……不好意思说。”知念回避道。“好了,伤很快就会复原罗。”她收起药膏,随意用手背抹去未干的泪痕。
高兴是因为她感觉他对她的在乎,心疼是因为他为了她而受伤,双重的情绪夹攻,让她忍不住落泪。
收拾好药箱,她叮咛了几句、道过晚安,准备退出房间。
“你还没回答刚刚的问题。”东方极拉住她,非要个答案不可,他不习惯被漠视。
“都说不好意思了,就当我是个爱哭鬼就好了。”知念努着嘴,瞠视着他,不肯透露。停顿了下,她另外主动提及另一个话题。“不过,谢谢你回头找我,否则现在我不知道被带到哪去了。”
稍早的事件,她仍心有余悸,万一他走远没能赶到,将会有多可怕的事降临在她身上?她不敢多想。
“他们为什么抓你?”东方极百思不得其解。
毕竟,派人追杀他的帮派根本不存在,至于生活单纯得近乎白纸的她,更不可能和黑道有任何牵扯。
况且,那两个男人似乎晓得他的身份,有意打坏他的计划。
可是,若有心拆穿他的布局,大可直接当面揭露他的目的,又何必配合的以黑道鲁莽的手段,制造一场惊险危急的场面?他仅能推测出,势必是清楚他和好友进行“秘密赌注”的人。
除了其余四位情同手足的好友,就剩下他的妹妹……会是她的主意吗?他抱持着高度的怀疑,但也不排除可能性。
东方极的表情越形凝重。
“不舒服吗?”知念柔声关切。
他收回思绪,板着脸觑住她。“你好好回答我的问题。”他加重手劲,将她靠他更近一些。
她顺从没有抗拒,轻笑地问:“你要我先答哪个问题?”
她的轻声细语,让他意识到自己今晚的理智有点失控,没办法以平常心看待她的温柔真挚,表现出太多真实的情绪。
现实的生活与他亲自建构的游戏情节,渐渐地交错混淆,两端的界线有越来越模糊的趋势。
是他太大意,没让她安分的留在游戏的世界里,所以任凭她闯进他的心;或是他人戏太深,导致他真以为自己对她有了感觉?
见他眉间的凹痕逐渐加深,好像正被什么事情困扰着,知念默默怞回被他扣住的手,决定暂时不多问。
她退到门边,然后开口。“明天我会把钱带回来,你不必担心,晚安,早点休息。”
东方极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知念离开房间,把空间留给他。
结果,他还是没从她口中得到解答,不过无妨,反正她的感觉不重要,那两个听令于人的男人恐怕也不是说了什么中听的话。
东方极重新打开笔记型电脑,继续未完的企画案,才敲了几行字,他突然停下来,拿出手机拨了几通电话,联络几个人,约定见面的时间地点。
翌日中午,知念趁着午休时间,外出到银行领钱。
提钱完毕,她护着装着百万现金的提袋,谨慎地观察四周有无可疑人物。当她要跨出银行之际,有人喊了她的名字,是个男人的声音。
知念停下脚步,朝音源的方向张望,脸上写着困惑。在这种地方,会遇见什么熟人?而且还是男性。
一会儿,一名西装笔挺,书卷气浓厚的男子从银行柜台后走出来,笑着和她打招呼。“好久不见。”
见到意想不到的人,知念不禁愣了几秒。“好久不见。”她勉强挤出微笑,呐呐地回应。
“真没想到会提前见到你。”男子是银行信用借贷部襄理——李政楠,亦是知念的前男友,两年前他出国深造,因此结束了恋情。
起初,他只觉得她眼熟,不确定是不是她,因为她比两年前亮眼许多,气质也更好,观察她好一会,直到她要离开,才贸然叫住她。
提前?知念不明白他的意思。
大概察觉她的疑惑,李政楠主动说明。“我打算过两天去找你,一块吃顿饭、叙叙旧。”他的语气挺热络,没有分手恋人再重逢的尴尬。
知念睁大眼,吃了一惊。“找我?为什么?”
当时分手是他提出的,她黯然接受他的决定,没有争吵、过程和平,但她的心仍旧受到伤害,也没想过会再见到他,或是成为朋友。
她相信他也有一样的想法,而且中间她曾辗转得知他有论及婚嫁的女友,好事近了。
通常已婚的男人,总会尽量避免和以前的女友有所牵扯,免得造成误会,不是吗?
所以听到他想找她一起吃饭,知念确实吓了一跳。
“那么久不见,请你吃顿饭也是应该的。”李政楠讲得一副理所当然。
知念没有搭腔。
“家里电话和手机号码都没换吧?”李政楠显得兴致勃勃。“晚上我再打电话给你。”
知念想婉拒,不过碍于午休时间所剩不多,她匆匆告别,届时电话中再礼貌且明确地谢绝他的邀约就行了。
李政楠送她出银行,为这桩巧遇而心情愉快。
他才盘算着回头找她再续情缘,老天爷就把她送到他面前来了,证明他们情分未尽、前缘未了。
下班后得去挑份礼物才行……他沉浸在自以为是的情境中,情绪高昂。
由于抱着一袋现金,知念改搭计程车回家,快抵达前三分钟,她打电话回家,请东方极到巷口等她,一起护送袋内的百万现金。
她下车时,他已经依言等着她。
才一天,东方极脸颊上挨拳造成的青青紫紫已消褪不少,剩下一点点痕迹,不近看并不容易发现。
梁家祖传秘方药膏果真效果绝佳。
“今天好早。”他接过她手里的手提袋,帮她关上车门,今天他又是个体贴的情人,昨晚的冷淡疏离已不复见。
“不用跟人家挤公车,感觉真好。”知念露出满足又甜蜜的笑容,语气娇憨。她从没刻意撒娇,然而一见到他,她的心就变得无比柔软,洋溢着难以言喻的幸福气泡。
“抱歉,没有车能接你上下班,才让你那么辛苦。”东方极顺应身份设定,懊恼、自责自己的一无所有。
然后,他忽然好奇她为何爱上一个一无所有的男人?美丽的女人不都是先看上男人的钱相身份,才决定要不要爱上对方,或是接受男方的追求?
就算一般时下的年轻女孩、上班女郎,也都以找个金龟婿、嫁入豪门为梦想,哪个背景单纯的女人,愿意接纳一个负债的无业游民?
相处的时间越久,东方极对她的所作所为就越来越无法理解。他自诏很懂得女人心,明了她们的需求、以及似是而非的语言,可是她打破了他的认知。
他不知道她要的是什么……没见过像她这么笨、这么不懂人心险恶的女人!
她百分之百的信任,使得他的计划进行得十分顺利,她涉世未深的生活背景与单纯想法,是他利用她的关键,但曾几何时,他却开始希望她能聪明一点,不要用真诚的笑容对待他。因为,那样的笑容会让他后悔挑中的猎物是她。
如果她贪心一点、自私一点、脾气坏一点,甚至表现出跟他玩玩的态度,他都能肆无忌惮的让游戏继续下去,毫无顾虑。
可是她太认真、太投入,反而成了阻碍。
东方极的脚步沉重了起来。
他竟破天荒的为了女人产生无所适从的心情。
甫抵达住处,他打消入内的念头,暂时不想和她相处。“知念,我现在立刻把钱拿去还。”
“咦?说好吃过饭我陪你一起去的。”知念很不放心。
“那种龙蛇杂处的地方不适合你。”他一口回绝。
“万一我没回来,也不要等我。”明知道她会有怎样的反应,他还是说了残忍的话。知念的心口狠狠揪紧。
“让我跟你去!”她顿时红了眼眶,鼻头一阵酸楚。
他并非有意试探她的感情,而是想暗示她,他会离开的事实。他以为,让她做好心理准备,他给她的伤害与痛苦就会减轻一些。
这么做到底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她好?
“跟你开玩笑的,我会给你电话。”东方极报以一记笑容,然后带着一袋子的钱离去。
手提袋里沉甸甸的不是钞票的数量,而是她的爱和信任,庞大得让他不想再欺骗下去、让他想半途而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