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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是路人 第九章

第五章

即使他是真心的,这个时候,她也只能当他在开玩笑。

刚刚被退亲的人,没道理一转身就跟另一个男人谈情说爱,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受世俗羁绊,怕遭人嘲笑。

所以,她只能如此了。眼睁睁看着他离去,再多的不舍也要吞进肚子里,在微笑中分别。

遥想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和亦诚一相比,她跟他之间倒是亲近许多,两人一同喂野鸭子,一同说着心里话,他在刺绣大赛上一直陪伴着她,彷佛他才是她的夫婿……

他对她的宠溺不必言表,那眼睛里、语气里的自然流露,让她的心有春意融融的感觉—从小到大,都不曾有过的关怀。

假如,他真是她的表哥,那该多好……她就可以肆无忌惮地霸占他的时间,撒娇耍赖,做再多过分的事也是理所当然。

杨元敏将头靠在绣屏上,怔怔地想着,回忆与令狐南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不敢眺望未来……

“三小姐、三小姐!”牛二叫道,急切地叩着门。

“怎么了?”她懒懒回答。

“令狐公子要走了,你不去送送吗?”

她猛地抬头,一个冷静的声音告诉自己要隐忍。

“不,”她低声道:“我绣花呢,不能中断。”

“三小姐,你真不去吗?”牛二有些诧异,“表少爷此趟回京,不知什么时候再见了,这些日子你们相处这么好……总该去送送吧……”

“我没空。”她咬唇,不近人情地答。

连下人都觉得她应该去,她偏偏退避,令狐南心里应该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吧?希望他不要怪她……

谁让他们相遇如此迟,没能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短暂的缘分,注定了别离,这一生恐怕也不会再见了……

杨元敏的泪水忽然流淌下来,与风亦诚别离的时候有所不同,那时候她是愤怒与害怕,此刻,却是某种揪心的疼。

为什么会这样?实在奇怪,按理她不该如此疼痛,胜过亦诚带给她的刻骨铭心才是……

门外的牛二没有再言语,应该是代她去送别了。牛二这人,还是挺讲义气的,虽然跟令狐南不吵不相识,临别之际,却也依依不舍,洒了些眼泪。

她就在这里等吧,等牛二回来告诉她令狐南离开的情景,乘的什么车,走的哪条路,给她留下了什么话……

太阳渐渐西沉,她竟觉得无比清冷,拿出夹了棉衣衫披着,也依旧一阵瑟缩。听闻这几日就要变天了,今年的大雪似乎来得早了些,他这一路进京去,旅途会顺利吗?

杨元敏笑自己胡思乱想。从前,爹爹也常在大雪天到外地跑生意,她从来不会如此担心……

令狐南就这样走了?呵,她不去送行,难道他不懂得过来向她告个别吗?难道他不知道这可能是他俩永远的诀别了吗?

傻瓜……真是傻瓜……

忽然,院中似有脚步声。难道他折回来了?杨元敏一惊,立刻起身,将门一推开来。

夕阳彤红的视野中,并没有她期待的身影,只有牛二垂着头立在不远处。

“令狐公子……走了?”她听到自己微颤的声音。

牛二点点头。

“他……说什么了?”心中肯定是有不甘的,她总希望他能给自己留下只言片语。

“没说。”牛二简短地回道。

杨元敏眉心泛起淡淡失落,转身回绣屏旁坐下,又一阵失神。

“我总觉得表少爷走的那条路不安全。”牛二一边想着什么,一边喃喃自语。

“不安全?”她侧眸,心尖一紧。

“听说最近城郊发生好多起劫掠过往客商的案子,有几个像表少爷这样的年轻公子都遇害了。”

“什么?”她胸中不禁狂跳,“牛二哥,你别吓唬人,这夸张了些吧?”

“真的,最近棠州都在传说这件事呢,说那些劫匪也不知怎么搞的,专找年轻公子下手?也不像是劫财,好几次他们放着大把金子没带走,撒得满地都是……”

“是寻仇吗?”杨元敏越听越惊。

“我听人说,劫匪大概是在找什么人,看到相似的也不管许多,上来就杀!”牛二越描越可怕。

找人?遥记当日与令狐南初次相识,他负伤的情景,就让她不得不担忧。

难道那些劫匪找的是他?棠州最近的凶案与他有关?可能吗?

杨元敏再也坐不住,顺手扯了一条斗篷对牛二道:“备车!”

“三小姐,你要去哪儿?”他闻言愣住。

“去送送表哥。”她终于道。

“可是……表少爷这会儿应该已经走远了。”牛二愕然地提醒。

“你只须驾车沿着送他的路途带我走一回,到了十里亭,这一路没遇到什么状况的话,咱们就回来。”

牛二瞪大眼睛,忽然笑了。“明白了,三小姐!”

杨元敏不禁有些害羞,但此刻又顾不了这么多,脑中只牵挂着令狐南的安危,匆匆迈步朝马 行去。

上了车,牛二长鞭一甩,她在车身摇晃中,从来没觉得马儿跑得如此之慢。早知如此,她就该轻骑出堡,哪怕引起人们议论纷纷,也顾不得了。

“三小姐,你看—”

行到一条僻静道上,牛二忽然一指,只见丛林深处,似有血迹斑斑,厮杀打斗过的残景。一匹马儿负伤惨死在路边,马蹄被人凶猛地砍去。

她奔下车来,仓皇看着四周,满眼皆是恐惧。

“三小姐,没错,这是我之前派给表少爷的马儿……”牛二抚着马儿的尸体,有些伤心,“它是我从小养大的,名叫枣红……”

“马儿在这,可是……人呢?”不见令狐南,也不见所谓的劫匪杀手,之前肯定发生过混战,到底谁死谁伤?结局是喜是悲?

杨元敏感到胸口一阵窒息,想到他可能凶多吉少,她就四肢无力,像是要昏厥过去。

“嘘—三小姐,好像有人来了!”牛二忽然拉起车,避到树后。

咬着唇,眼泪滚滚地落下,她狠狠掐着手掌,一想到来者可能是伤害令狐南的劫匪,就恨自己为何不会武功,否则此刻她一定出手,将对方打得满地找牙!

来者披着黑狐大氅,脚下无声无息,缓缓划过草丛林间。

他彷佛在寻找什么,一花一叶,皆不放过。低着头,细细地搜索……

杨元敏从树缝中看到那人的背影,只一眼,便“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没错,虽然他换了衣衫,虽然看不见他的容颜,可是那种熟悉的感觉彷佛与生俱来,她不会错认。

“表哥—”未等对方回头,她就已经飞扑上前,从后面,紧紧搂住他的腰,“表哥,你没事……”

令狐南没料到她会忽然出现,身形一怔,俊颜在错愕之后露出惊喜。

“元敏?”他回眸,大掌覆住她的柔荑,低低地唤,“元敏,是你?”

“表哥,到底出什么事了?为什么到处都是血?”她细细打量他,确定他毫发无损,“没伤了你吧?”

“你担心我?”令狐南彷佛顷刻间明白了她的心意,俊颜像明朗的星光,绽放异彩,“你是特意来寻我的?”

她头一低,微风拂过她的柔发,像朵被吹开的小花,两抹红润爬上脸颊,羞怯无声。

“半路上遇见劫匪,不过,我手下的人已经将他们打发了,你不必紧张,我还好。”令狐南笑道。

“那你怎么又回来了?”她不解。

“我丢了件东西,回来找。”

“是什么?”为了这件东西重返这危险之境,就不怕宿敌未清?

“刚刚你唤我的时候,我已经看到了—”他牵着她的手,踱到一丛荨草旁,拾起了什么。

荷包?

原来,他回来寻的,就是她送的荷包?

彷佛看见冰雪消融的春天,她眼眶里本来凝结的泪水化为温泉,暖暖的,蜿蜒而下……

“不过一个荷包而已,弄丢了有什么打紧的?”她嗔怪道:“为了这个若有个闪失,我……我会……”

“你会难过吗?”令狐南含笑凝视着她,“会为我伤心吗?”

她扭过头去,深秋的树林,却犹如初夏般温暖。

“没想到,这里也能看到枫叶……”她打岔问题,大概,是为了化解尴尬。

“这荷包是你送我的临别礼物,”他却执着这个话题,“我想着,将来恐怕再也没机会见面了,若弄丢了,我拿什么想念你?”

这句话,这样直白,教她脸红得没法回答。

“表哥,你今天穿得很不一样呢!”她偷偷瞧他,“好华贵的黑狐大氅,在我家的时候,可没这样的穿过。”

他这一回京,恢复自己太子的身分,当然穿着不同了。

“还有这腰带、这玉佩,”杨元敏努了努嘴,“我送的荷包相比之下,显得太寒碜了,哪里配得上呢?”

“我家中有如花美眷,要回去见她,当然得穿得漂亮些了—”令狐南故意逗她说。

她一怔,没有言语,嘴角却泛起微酸。

“生气了?”他凑上前,揽住她的肩,“假如……我真的有妻子,你会不会从此就不理我?”

这句话,像玩笑,却也是在试探。

杨元敏摇摇头,不置可否,出神半晌,方才答道:“表哥,我心里很乱……你一离开绿柳堡,我就心里难安。昨天晚上,我又开始作恶梦了,已经好久好久,没作过那样的梦了……”

呵,他记得,她说过自己从小到大都被梦魇折磨,苦不堪言。

“我一直以为,亦诚的到来让我安心,摆月兑了恶梦。”她抬起亮晶晶的双眸,一字一句说得真切,“现在,我终于知道,是因为你。”

“我?”令狐南一愣。

“表哥,是你带给我心境和平。还记得那晚在湖沼边,你对我说过的话吗?从那天开始,我彷佛有了勇气,即使亦诚退亲,堡内风言风语,我也不像从前那般害怕了……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就在刚才,我才彻底领悟—表哥,是因为有了你的缘故。”

他该说什么?这一刻,彷佛最美的星光落入了他的掌心,喉间堵塞,什么也说不了了……

他只是力臂一收,将她紧紧的、紧紧的,拥入怀中。

这样的拥抱,在梦里似乎渴望过千百次,如今实现,却如此顺其自然,彷佛早已体验过千百次,她与他,是前世的情侣。

“表哥……”杨元敏的小脸贴着他的胸膛,绯红滚烫,“我舍不得你离开……要嘛你留下,要嘛就带我去京城,好不好?”

呵,她终于说了,坦露了心底的秘密,深深舒出一口气,她觉得整个人都轻盈起来。

“还叫我表哥呢?”他不由得笑了,笑得自在,“我单名一个南字。”

“可我喜欢叫你『表哥』—”她用一种撒娇的口吻,“我就这样叫你,叫一辈子。”

“好,”他宠溺地道:“几辈子都成。”

表哥,好亲昵的称呼,今生今世恐怕再无人这样叫他了。他是太子,是殿下,将来,是圣上。

假如,她要一个专属的称呼,他愿意给她。

这比叫他的名字似乎更意味深长,一听就能想起,他与她的初识、相知、相恋……心里有种回旋的甜蜜,彷佛在溪涧中激扬。

他也喜欢“表哥”这个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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