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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身公主 第三章

今天,是她成亲的日子。

能够顺利掩人耳目地当上新娘,她本该庆幸,然而有一个疑问凝结在心,若不能得到解答,她的胸中便像有一团灰色的雾,郁闷不散,让她辗转难安。

她不能再这样猜测下去,必须当面问个明白,才能真正放心。

“公主,庆安王爷来了。”婢女禀报道。

没错,就是他,令她困惑不已的原因。

在她披上红盖头之前,无论如何也要与他见一面,释出心中疑问,哪怕现在是站在危险的悬崖边上,随时有掉下去的可能。

“好漂亮的新娘子!”魏明轮满面微笑,缓缓步入,立在她之后,看着妆镜中的她笑道:“看得让人想横刀夺爱。”

若离屏退婢女,命人将门窗关好,转身与他四目相对。

此刻她目光清亮,完全没了昨日的恐惧,抛去了所有的顾忌,有种把生死置之度外的淡定。

她决定拿出勇气,尽快解决这桩棘手的问题。

“王爷认识我?”她开门见山地问。

“呵,嫣妹妹,听说你到颍州后病了一场,莫非病糊涂了?”魏明轮笑,“咱们俩打小相识,化成灰也认得。”

“明人不说暗话,王爷何不有话直说?”她知道,眼前的男子不会揭穿她,虽然原因不明,却可以对他打开天窗说亮话。

“爽快!”他兀自坐下,饮了一杯茶,“既然你有如此胆识,本王也不与你打马虎眼了,想问什么,尽管问吧。”

“王爷知道我是假冒的,为何不当面揭穿?”她盯着他,思忖那看似温和的笑颜下掩盖的到底是什么心思。

“因为咱们有同样的目的。”魏明轮的回答让她大吃一惊。

“什么?”若离不解。

“你希望嫣公主就此消失,好让你取而代之,而我,亦不想她嫁给燕羽。”他给了明确的答案。

可她却觉得不太对劲,心上人失踪了,不该是这副轻松的神态吧!

“王爷难道不怪罪我吗?”她眉心微凝。

“怪罪?怪你什么?”魏明轮眉一挑。

“我假冒嫣公主,而她却失踪了,一般人但凡遇到这种情况,总会怀疑是我与同党绑了她……”

“不,我不会这样想。”他却答道。

“为什么?”她一怔。

“因为……她现在跟我在一起。”他出人意料地给出惊天答案。

“什么?”若离愕然,朱唇半晌难合。

“没听清楚吗?”魏明轮依旧带着温和浅笑,“她是被我劫走的,因为,我不想让她嫁给别的男人。”

“可是……”她一直以为,嫣公主是被宫主所劫……难道是她搞错了?可宫主是从何得知嫣公主失踪的消息,并且如此迅速精准地把她派到燕羽身边,他一点也不担心真的公主突然出现吗?

这一切只是巧合,抑或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秘密?

“所以,你大可放心,”魏明轮又道:“我不会拆穿你的,拆穿了你,便等于暴露了我。”

他是希望她这个假公主可以顺理成章嫁给他的情敌,等到木已成舟,燕羽便再也抢不走他的心上人了。

若离蓦地发现,自己这颗棋子真是一局多用——宫主利用,眼前的他也利用。

“王爷,别怪小女子多疑,只是还有一件事,我怎么也想不通。”她沉默片刻后,决定把话一次说个清楚。

“本王知无不言。”魏明轮摊摊手。

“按说王爷是皇上最器重的红人,一向为国尽忠尽责,现在却直冒大不韪地劫走了嫣公主,且放纵我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冒名顶替……王爷就不怕我会做出对霁朝有害之事?”

“就算怕,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向来带着温和浅笑的俊颜忽然冷凝下来,仿佛阳光灿烂的季节忽然降了温,“为了她,我可以抛弃一切,甚至背上叛国的罪名——”

坚决的话语传入若离耳中,她忽然心中一动。

这就是所谓的爱情吗?

她从来没有憧憬过什么,但此刻,忽然很希望也有一个男子,能像魏明轮爱着嫣公主那样爱着自己……

掀了红盖头,喝下交杯酒,若离与燕羽在烛光下恭敬相对,良久无言。

今夜,她成了他的妻,可没有半点儿欣喜,心里怀着不安与迷茫……这一步迈出去,今后将会走到哪里?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她望着暗淡黑夜,一阵冷风吹得她身子凉飕飕的。

“很晚了,公主歇着吧,微臣告退。”燕羽终于打破沉默,搁下酒杯道。

告退?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话什么意思?

“将军……要离开?”她有些迟疑地开口。

“是,微臣回屋去了。”燕羽一向冷静稳重,今天虽是大喜之日,依旧眉目淡然。

没有爱火浓燃,没有如胶似漆,他们,仍是一对陌生人。

“洞房花烛夜,撇下新娘,有这道理吗?”见到他淡然的神情,若离不由得有气。

对,她与他之间只有利害关系,本来就不该有任何亲密之举,可今天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他竟不曾有半点动心……这也太没面子了!

她不美吗?不可爱吗?多少男子一瞧见她就神魂颠倒,他居然丝毫不为所动,他到底是不是男人啊?

一时间自尊心受损,还有一股说不出的难受,也顾不得妥不妥当,话就这么月兑口而出。

“新婚之夜,的确不该撇下新娘,可公主不是普通的新娘。”燕羽还是一本正经地道。

“那我是什么?”会吃他的妖怪吗?

“你是公主。”

“那又怎样?”她高高抬起头,被羞辱感刺激出傲慢,此刻的她真像一个被激怒的公主。

“凡是驸马做的,都是公主吩咐的事,否则微臣不敢越雷池半步。”

的确,他说的没有错,这本就是皇家规矩,可她听了更加火冒三丈,觉得他在故意找借口。

“意思是说,我叫你留下,你才敢留下?”她扬声道。

“对,公主让微臣留下,微臣才敢留下。”

“你……”这样难以启齿的话语,叫她怎么说得出口?她就不信古往今来的公主都得主动求欢,若是两情相悦,就算冒了杀头死罪,驸马也会赖在洞房不走吧?

她真的好羡慕魏明嫣,有魏明轮那样不顾一切的有情人……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嫁给庆安王爷!”她气呼呼地冲口而出,“至少他不会这样胆小如鼠。”

“假如公主修书给皇上,说要改嫁,微臣也决不敢拦着。”燕羽冷冰冰地答。

若离只觉得五脏六腑给他气得翻江倒海,脸色铁青。

好,既然如此,她就豁出去了!今天不给他个下马威,她誓不罢休。

“我现在就命令你留下,听见了吗?”她大声怒道,看他如何下台。

“微臣遵命。”他点头施礼,立在原地。

“然后呢?”她看他一动也不动地站着。

“公主有何吩咐?”

“我叫你留下了,接下来你该怎么做?”他是木头人吗?非要她一个口令一个动作?

“该怎么做全凭公主旨意。”

他恭敬地答,堵得她越发说不出话来。

“如果我不开口,你就在这儿站一晚吗?”眉一挑,她故意刁难道。

“站一晚对微臣来说不算什么,微臣是军人,习惯了。”他站得笔直,仿佛这点儿事难不倒他。

“你你你……”若离顿时成了小结巴,连话都不知该说什么了。

好,算你狠!她心中暗骂。

他以为她放不下面子,会羞于开口吗?她就偏不让他如愿,再害臊的话,此刻她也无所谓了。

“驸马,你过来,”若离狠狠道:“替我宽衣!”

“什么?”他眉一挑,显然没料到她会有这招。

“相公难道不该替娘子宽衣解带?”她忽然笑了,因为看到了他错愕的脸。

燕羽迟疑了一会儿,终于缓缓走过去,指间停留在她的腰际。

“解开啊!”她有趣地瞧着他,仿佛在瞧一场好戏。

衣结松松地打成蝴蝶的形状,只需轻轻一扯,便能解开来……一想到此,他的呼吸一紧,盯着她的纤腰,半晌没有举动。

“你要抗旨吗?”她吓唬道。

他依然没有回答,默默抬起手,似在进退之中犹豫。

若离猛地伸开双臂,一把搂住他的脖子,把他吓了一跳。

“公主……”燕羽想退后,却被她死死搂住,不能月兑身,一向镇定的俊颜此刻变得铁青。

“驸马,怕什么?”若离得意地娇笑,“你我本该如此亲近才对——吻我!”

什么?他脑中“嗡”的一声炸开了,完全听不明白她说的。

“吻我!”她再次给出明确指令,“听不懂吗?”

哼,他以为她不敢吗?以为她会因为害羞就退让吗?

不服输的个性让她在这关键时刻大大将他一军,看他怎么办!

此时此刻,她才有点明白,为什么宫主会对她委以重任,大概就因为她性格中的这点倔强吧?

她的性子一向是就算再难再苦,她也会拼尽全力完成任务,咬着牙闯过重重难关的……

她外表看似柔弱娇气,却绝非脆弱无力的花朵,风一吹便折了腰。

抬起盈亮双眸,直视他微怔的双眼,眸中满是不驯的挑战,就连久经沙场的他也不由得有片刻震慑。

他料错了,完全错了。

本以为冷漠的拒绝会让她害羞地退缩,谁料到她反而摆了他一道。从没失手的他,这一次却败在这个小小女子手中。

她犹如怒放的玫瑰,艳光四射地站在他面前,扪心自问,难道他真的没有一点儿动心?

一个正常的男子,面对一个美丽的女子,在这春宵一刻值千金的洞房花烛夜,真能完全收敛那可名正言顺为所欲为的冲动?

他承认,自己有过一刹那的心神激荡,然而他还是强抑住了。

但她是谁?真是嫣公主吗?本来经过上次的试探未果后,他已经尽量不让自己怀疑她,但庆安王爷那日与她相见时的异样,让他不由得再次多心了起来。

就算她真是公主,霁皇嫁妹的目的一天没弄清楚,他就一天不能亲近于她。否则一有差错,他顶上人头事小,军中成千上万将士沦为他的陪葬,却是他不敢想象的。

群直觉告诉他,与她保持距离,方是上上之策。

聊然而她刚才的模样,却差点儿让他忍俊不禁。

独他承认,她相当的有勇气,而且……十分可爱。

家他从不知道,原来她还有如此倔强的一面,像个不服输的小女孩,娇柔的脸上忽然散发出异样光彩,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他会把她当成真正的妻子,给她一世宠爱的……只不过,现在还差一点点时间——一点弄清真相的时间。

“还愣着干什么?”这瞬间,他胸中百转千回,她却完全不知他所想,气得她直跺脚,“本公主都这样了……你还……”

难道要她主动……吻他?

他到底是木头、石头,还是脑子里装着浆糊的傻瓜?真是气死她了!

“将军,将军!”

两人正僵持着,窗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低唤。

“什么人?”若离一惊,回头道。

“启禀公主,属下有紧急事情要报告将军……请公主恕罪。”来人似乎是燕羽的副将,语调听来十万火急。

“何事?”燕羽清了清嗓子,问道。

“将军,请借一步说话,属下怕惊扰了公主。”副将答。

若离看着眼前的男人,不敢相信他胆敢在新婚之夜莫名离她而去,然而她尝到了又一次的挫败。

“公主恕罪,微臣去去就来。”燕羽对她躬身道。

“你刚才说过,我叫你干什么你才能干什么,现在我命令你不许去!”她一口气堵在心头,蛮不讲理地嚷。

“公主,抱歉,”很明显,那不过是他的一个借口,他想做的事,千军万马也拦不住,“等臣回来再治罪吧!”

说完他转身便走,完全不给她任何阻挡的余地。

若离只能看着他的背影冷漠无情地消失在门外,整个新房顿时变得空荡清冷。

她身子一弯,整个人无力地软在床上。

这一夜,她耗尽了力气与他僵持,但到头来,别人轻轻松松一句话就破坏了她努力多时的成果,让她发现自己竟是如此无能。

算了吧……算了……她犯不着急急忙忙想要失去自己的清白之躯,只是换来一个如此冷漠的男人。

宫主让她来当奸细,她若能全身而退,岂不更好?

为什么要那样义无反顾地假戏真做,白白投入无谓的感情……

呵,她该庆幸吧?庆幸自己今夜逃过男人的魔掌,维持冰清玉洁。

只不过有一件事是她万万没想到的,那个看似完全没有心动的男人,在离开新房之后,回眸望了她的窗口一眼。

从前,他从不曾有过如此举动,从来不知什么叫做留恋不舍。

“师太,你别笑了!”

眼前的老尼笑得前俯后仰,完全不似出家人该有的严肃模样。若离真害怕隔墙有耳,把屋里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想不到这燕羽堪比柳下惠,老身活到这把年纪,还是头一次听说有如此坐怀不乱的男人。”慧益老尼笑着说道。

“人家气得要死,师太你还在说笑。”若离努努嘴,嘀咕道。

“怎么,失望了?”慧益精明的眸子打量着她。

“什么啊……我只怕不能完成宫主所托罢了……”不知为何,脸儿忽然红了。

“照我说,那天你只差一点点就成功了。”慧益却道。

“是吗?”若离难以置信,“可是我看他……完全不为所动。”

“若非有急事,他不会舍得你的。”

“他能有什么急事?”有什么比得上新婚燕尔,洞房花烛?

“怎么,他没对你说吗?”慧益倏地敛去笑容,眸中的意味更深了。

“说?说什么?”她一脸的懵懂不解。

“他那日离去的原因啊。”

“哼,不过是找个借口逃走罢了。”越想越生气,她都不顾尊严豁出去了,结果他依然不解风情。

“不,”慧益却摇头,“这城中,真的发生了大事。”

若离一怔,仔细聆听。

“据说……”她凑近她耳朵道:“发现了瘟疫。”

“瘟疫?”若离不由得大惊,手边的杯盏险些摔落在地。

“已经好几个人上吐下泻,发热不止,全身直冒红斑,月复中硬痛,不治身亡了。”慧益道出天大骇闻。

“怎么会?”她惊起身,徘徊不安,“瘟疫从哪儿来的?是哪一种?”

“目前都不清楚。”慧益答道:“可能是敌国所为。”

“不会是……”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不会是宫主他——”

“瞎猜!”慧益立刻将她的话打断,“宫主对霁皇是有报复之心,可也不会拿黎民百姓的性命来开玩笑。”

“我只怕宫主他报仇心切……”

“你没见过他,不了解他。”慧益叹息道:“我看着他长大的,难道不比你清楚?”

看着他长大,眼前的老尼与那神秘的十二宫宫主,到底是什么关系?

若离本想细问,可眼下心烦急躁,顾不得许多了……

“我这就去见燕羽!”她心急如焚,然而却被老尼一把拉住。

“你啊,凡事多想想,”慧益道:“他不让你知道,你可明白其中道理?”

“什么道理?”她心乱如麻,还管他什么道理!

“昨晚他明明可以把缘故一五一十对你说,免除误会,可他却匆匆离开,你可想过,这究竟是何意?”

脑中一片混乱的她,只能摇头。

“因为他在乎你啊!”慧益指点迷津。

“在乎……我?”唇间嗫嚅,几乎不敢确定自己听到的。

“他宁可让你误会他、怨恨他,也不希望你因为瘟疫之事担惊受怕,这不是在乎是什么?”慧益一针见血地道。

“他……”真的吗?他心里真是这样想的吗?

若离只觉得恍恍惚惚的,仿佛小时候听到的美丽神话传说,有一种眩晕而不真实的幸福感。

呵,奇怪,就算他真的关心她,又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他们是敌人,本应各怀鬼胎,相互算计……何必多出这份多余的关怀?

“这是你的机会。”慧益忽然向她凑近,低声道。

机会?什么机会?

“让他喜欢你,喜欢到不能自拨。”老尼声音中有一种让她害怕的东西,“如此,方能完成宫主交代的任务。”

任务?时至今日她仍不清楚,宫主让她冒充魏明嫣到底有什么目的……难道要假燕羽之手才能成功?

一想到要他爱上自己,她就双颊滚烫,心儿狂跳,几乎失去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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