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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常乐 第六章

唔……好香,好舒服的味道。好温暖……一夜无梦,好久不曾这么好睡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娘还没有来叫她起床,应该还可以再睡一会儿。常乐勾着嘴角,脸上满足而幸福,舍不得张开眼睛,真想永远沉浸在这香甜的睡梦之中,两手抱着满满的温暖……

咦?是什么东西在她床上,她又抱着什么东西睡着了吗?

这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了。她常常不知道怎么回事,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抱着家里的东西,像是大哥房里的枕头、被子,庭院放的小凳子、木头;她还曾经抱了洗脸的木盆,幸好当时里面没有装水。

不过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感觉和平常抱的东西不太一样,抱起来特别舒服,就好像是她一直以来在寻找的东西,终于让她找到了,她于是能够好好的安心入睡……

常乐睡眼惺忪地张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的红……是衣服。她模了模,质料相当好……她看见的是领襟的地方,而她模的好像是衣服的背部……

另一只手模到的,温热的,带着头发,好像是一个人的后颈项……

谁?

她抱着谁?她把谁抱上床了?

她忽然瞪大眼瞳,剎那间脑袋完全清醒,吃惊地往上看!

一张俊逸的白哲面庞,长而浓密的眼睫毛,直挺的鼻梁,艳红饱满的嘴唇,这张脸似曾相识,又彷佛陌生,但她一眼就认出来那双浓眉。

「六爷!」她惊喊出口。

那双原本闭着的眼睛张开来,唯有这双深邃迷人的眼睛是她最为熟悉的,化成灰都认得……

「……睡饱了吗?」朱红嘴唇上扬,勾起迷人微笑。

常乐全身僵硬,呆傻地愣住了。这是一场梦,是一场梦,一场噩梦……她怎么可能会和六爷抱在一块儿睡!她期待是一场梦,但双手仍然紧抱着六爷的脖子,搂着他的背,她甚至开始感觉到她不只是抱着六爷,她还枕着六爷的手臂,而六爷的手贴在她的腰上,抚模着她难看的头发。

她的双手有他的体温,她的鼻息间尽是他的气味,她的身子紧紧贴着他取暖,一切都再真实不过!

常乐猛地回神,慌慌张张、匆匆忙忙地推开他,爬起身,抖着双手双脚,全身不停颤抖想冲下床,却发现六爷身体横着挡住了,她不能跨过六爷爬下去啊……

她最后只能脸热耳烫地跪坐在床上,两手摆放在腿上不停发抖,偷偷看了看……这是六爷的房间,六爷的床,她为什么又会跑到六爷床上来了?

罗谦啾着她规规矩矩地跪坐着,一副手足无措的陌生模样,他深邃眼底生着郁闷的怒气,却朝她笑着问道:「小乐,妳又忘记发生什么事了吗?」

又?常乐发现他使用了奇怪的字眼,但她的脑袋都快烧起来了,根本无法思考,只是低头猛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早上妳突然倒了下来,本来以为妳生病了,找了太医来,才知道妳只是睡着了。」他起身,却没有下床的意思,曲着一只膝盖,手拄着下巴,一副慵懒优闲的模样坐在床上,转脸望着她。她缓缓记起,早上她在园林里画人像时,六爷突然出现,后来她跟在六爷后头,忽然眼睛一闭……原来她睡着了。

但是,眼前这一切又是怎么回事?六爷为何不把她叫醒,还……还……她不解的目光偷偷瞄向这个房间,短促地觎了罗谦一眼,却看着他那张俊美的脸庞心跳加速。

「妳现在在想,为什么妳会在我床上?我为什么也在?」

常乐一怔,被六爷的俊美弄飞掉的思绪接回来,滚烫着脸颊点点头。

罗谦却不急着回答她,反问她道:「太医说妳过度疲累,睡眠不足,妳在家中备受呵护,不至于如此。难道是本王的关系?」

「不,不关六爷的事。」常乐一讶,连忙说道。一时之间,差点以为眼前的人不是六爷,六爷几乎不曾对她用过如此恳切的语气。

她狐疑地抬头,看着他俊美无俦的容貌,还是看得相当不习惯,一颗心不停地狂跳。

「那是为了何事?」六爷追问,她不得不说,只好坦白道:「我有夜梦游,不过以前只是偶尔发生几次,醒来还是在床上,因为手里都会抱着家里的东西,我才知道。最近次数较频繁,这几天更常常是在半夜就醒过来,醒来的时候却不是在床上,都在我家院子大树下的秋千旁。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因为如此,最近每天都睡得不好。」

罗谦一僵,猛然握住她的手臂,「妳有夜梦游,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她讶异地望着六爷忽然变了的脸色,愕然吶吶地说:「我、我记不得了……很久了。」

「多久?……那场意外以后?」他的声音低沉沙哑了。

「嗯……好像是。」她转头看着六爷依然抓着她手臂的那只手,修长白皙的手指,和她的肤色完全不一样。她不自在地动了动,六爷还是把她抓得紧紧的。

听见她的答案,罗谦的心脏剧烈击打着胸口。以为她什么也不记得,以为她选择遗忘他,忘掉过去,她真的忘得一乾二净,远远地看着她对着任何人都能开心的笑容,他已经死了心……

「为什么……」如果那么痛苦,让她宁愿遗忘,她为什么还寻找着他,寻找着属于两人共有的回忆?或者,一切只是因为习惯罢了,她只是习惯了抱着他睡?

「六爷,我没有瞒你,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她悄悄把袖子拉下,藏好两只手,身子往床的角落挪动,希望六爷放开她。她忙着月兑离他的掌握,无暇看见他深痛的表情;而他很快的恢复一脸冰冷,放开了她,翻身下床。

「天快黑了,妳睡了一整日都没吃东西,我叫人准备,妳吃饱后再回去。」

「什么?这么晚了!」她居然睡了这么久!糟了,她得赶快回去!常乐赶紧爬下床,「多谢六爷,我出来太久,怕爹娘担心,我回去再吃就好,我先走了。」

「嗯。」反正她下去,自有望月张罗。罗谦看了看身上起了皱折的衣服,微微扯眉,准备换掉。

常乐忽然想起来,停在门口,轻声问道:「六爷……你……还没告诉我……」

「什么?」他回过头,看她一眼。

「我……为什么……还有你……」她说得七零八落,一张脸烫得都快烧起来了,却始终说不完整。

「妳为什么会睡在我的床上,还有我为什么也在?」

「嗯。」她赶忙点头。他看着她一脸疑问,想起早上她一双手探出被子,抓住了他的手,从床上爬起来,无意识地钻入他怀里,紧紧抱着他,始终不肯放开……

「妳的梦行症还真厉害,趁本王午睡,妳从客房跑到本王房内,爬到本王床上,妳把本王抱住不放,侵犯本王,月兑本王的衣服,不停的吻我,我是被妳吻到醒来才发现―」

他看着那张脸儿愈垂愈低,脚步一直往后退,退到无路可退,转身就冲下楼了。

「哈哈哈……」笨丫头,还真的相信……罗谦忍俊不禁大笑出声,但很快就拉下脸,转为冰冷。

他本以为已经心如止水,可以轻易看着她的笑容,甚至将来看着她嫁为人妇,他的心都不会再疼痛。

他低头瞪着他的手,只是被她抓着手,被她主动的抓着,握住,他的心就颤动不已……眼看着她爬入他的怀里,他居然全身僵硬如石,无法动弹!

他甚至还对她怀着满满疼借,不忍心吵醒她,不忍心让她受凉,还抱着她,陪她睡,小心地帮她盖被。

……最近次数较频繁,这几天更常常是在半夜就醒过来,醒来的时候却不是在床上,都在我家院子大树下的秋千旁。秋千……宫里的那座秋千还在吗?

她还惦记着秋千,那可还……惦记着他?

谦……

谦啊……

一声声甜腻黏人的呼唤,彷佛才是昨日的事。

常家清晨一如往昔,常母总是起得最早的人。

常乐听见鸡啼声,从被子里爬出来。冬日清晨空气如冰,她猛一阵战栗,赶紧套上外衣,外面还加了一件棉袄,把自己裹暖了,才走出来,进了厨房。

「娘……」

「乐儿,妳今天反常了啊,这么早起!快别进来,去外面等。」常母正在大灶旁忙着,她一向最怕女儿接近火炉,怕她一不小心把那层薄薄的皮肤给烫了。她平常想进厨房帮忙,都惹得娘担心受怕,结果反而愈帮愈忙,后来为了避免一家人对她提心吊胆,她就尽量不进厨房了。常乐站在门边,看着娘忙碌。她跟娘最亲,什么事都跟娘说,唯独假婚约的事,她不敢让娘知道。

她隐瞒和六爷的约定,只告诉娘,她到王府去帮他刻纸。娘对六爷相当信任,一提到六爷,娘就不会多问理由,还会主动帮忙她编造借口隐瞒爹和二哥。

「娘……」她很想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有梦游症。她已经好几日不敢进王府去见六爷了,那天六爷问她,是不是意外之后才开始发生梦游症,最近她仔细回想,想起好像每次梦游都发生在六爷回京的时候……

「乐儿,一会儿妳爹和二哥就要起床用膳了,娘很忙,妳有什么事晚点再说。」

她望着娘煮粥、炒菜的身影,忙得没空理她,她默默点头,离开厨房。

她打开门,一阵寒风扑面,四肢如冰,冷得她打颤。

外面天色微亮,她踏出院子,拿扫把开始扫地。

她的梦游为什么都发生在六爷待在京城的时间?这是巧合,还是有什么原因?再说,六爷明明是爱欺负她、捉弄她的人,她为什么反而在六爷的怀里睡得香沉?……她在宫里发生的那场意外,还有她失去那些年的空白里所发生的事,全都是她听来的,过去她从来没有怀疑过每一件事,然而事实究竟……真的如她所听来的吗?

她把枯枝落叶扫成一堆,扫到了大树下,她忽然停下来,怔怔地望着秋千。

这秋千是哥哥们做的。她十三岁生日那年,哥哥们问她想要什么,她想都没想就答了「秋千」

为什么她对秋千情有独锺?

为什么她会在夜里醒来,对着秋千哭泣?她知道自己每回都做了梦,虽然忘了梦境内容,但内心里的悲伤和刺骨的痛仍然残留到醒来以后。

如果那单纯只是一场梦,为什么醒来以后那种椎心刺骨的疼痛依然清晰?她愈来愈感觉那好像不单纯只是梦,那……

会不会是她遗忘的过去?

那么,被她遗忘的过去里,是不是也有一座秋千呢?她忽然想起,几次六爷来,都对这秋千多看好几眼……难道秋千和六爷有关?」六爷和秋千,还有她失去的那段空白,以及她的梦游症,这中间会不会有牵连?

那天,她问六爷为什么她会睡在他的床上,他的怀里?其实她更想知道的是,为什么那么讨厌她的六爷,爱戏弄她的六爷,明明可以把她叫醒,他为什么反而搂着她睡,还把手臂让她枕……

「乐儿,妳今天起得真早!快进来洗手吃饭了。」

「哦……好。」她听见二哥的声音,猛回神才发现天色已亮,初阳升起,洒落满地黄金般的光芒,而她的双靥莫名地像火烧似的滚烫。

她赶忙甩掉脑袋里残存的画面,走进屋里。

吃过早膳,二哥像往常一样去古董店了,爹已经开始纸刻承恩寺,用膳后就进工作坊去了。

而她……至今仍不知道拿什么脸去见六爷,但是总不能一直躲着六爷,万一惹得六爷不悦,坏了二哥喜事,那就糟了。

「乐儿,来,把这碗汤喝了。」

「娘,这究竟是什么汤?」已经一连好几天,一日三餐,娘都熬汤要她喝。这汤药味浓,颜色深黑如药汁,与其说是汤,还不如说是药。但娘坚持这是汤,不是药,而且一定要她喝。

「就是补汤嘛,快喝了。」

「是……」娘说的话,一定要听。

话说回来,那位爱戏弄她又没耐性的六爷,平时这时候早应该出现了,这回却毫无动静。

她也不知怎么了,心里忽然莫名地烦躁。

惠亲王府

直到接近中午,常乐给她二哥送午膳过去,踌躇许久,才绕到王府来。她一直走到大门口,才想到与六爷无约,这种时间来,六爷也许已经不在府内。她本想转身回去,碰巧府门当班的是村子里的张中大哥,他一见到她,就喊住了她。她上前寒喧,顺便询问六爷去向,哪知得来的答案竟是!

「六爷病了?」她的心脏猛一跳,突然传来一阵莫名的刺痛。

「唉,王爷已经病好几天了,可是直到今天才请太医过来,此时太医还在里面,已经待一个早上了,不知王爷现在如何了?妳是来看王爷的吧?快点进去吧。」

「……我可以进去吗?」她怔愣了一下,耳内轰轰地有个声音,把张中的声音隔绝在后。

「望大人早有交代,妳随时来都能进去。」

她彷佛慢慢才听进张中的话,缓缓点了点头,踏进府内。

不知六爷现在如何了……她的心脏跳着莫名的恐惧和疼痛,拉高了裙襬,急匆匆地往内走,不知不觉跑了起来。

他病了?六爷病了……也许她从来不曾想过一向高傲娇贵的六爷也会生病,所以她才如此惊讶,大感意外……太医过来,已经待一个早上了。

……很严重吗?太医至今未离开,是不是六爷的病很严重?常乐脸色惊惶,看不见府内一群仆役和她打招呼,一路跑得像风,狂奔到楼院

里来。

楼下门窗开着,寒风灌入,却无一人,她只看一眼,就急忙跑上楼。

她跑得太急,没留意有人正从房门走出来,差点和那人撞上―

「咦……原来是常姑娘。」陈太医赶紧往旁边退开一步。

「太医大人,六爷……六爷怎么样了?」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气喘吁吁地拉着陈太医问道。

陈太医一怔,转回头去,看向房内的人。

常乐顺着他的视线往里头看……

六爷身上披着外衣,半躺半靠倚坐在窗边的卧榻。他看起来面色有些苍白,嘴唇也少了点红润,他似乎本来在闭目养神,听见声音,才缓缓张开眼睛。

「小乐?」

她望着他一脸病容,忽然哑了口,直到看见他朝她直视过来的深邃眼睛依然炯炯有神,才慢慢吐了口气,满到喉咙的热痛渐渐消散,嘴角不自觉地宽了,缓缓上扬起来。罗谦狐疑地啾着她,一直都能轻易看穿她的心思,此时他却不知这丫头那满脸的情绪是怎么了?

「六爷,你哪儿不舒服?」她走过来,细柔声音里有一股热,手伸出来,正要探向他的额头,却望着自己深黑的手,缓缓摆放下来。

「……只是受了点凉。」他朝望月那一脸古怪的表情瞪了一眼。

「真的吗?可是我听说你已经病好几天了,为何不早点请太医过来呢?」她的声音有些高亢。

望月一愣,直望着她,眼里的光芒闪了又闪。

「小乐,妳几时如此关心本王了?想来是刻纸毫无进展,希望本王高抬贵手,是吗?」罗谦瞇眼凝视她好半晌,却仍是看不懂她今天是怎么了。

常乐一怔,一颗心莫名地狂跳,她几时如此关心六爷了?几时,她变得如此关心六爷……

彷佛听到轰地一声,整张脸像火烧了起来,烫得她说不出话来。

「常姑娘,数日不见,妳近日身子可好?」望月亲切的声音插了进来,为她解围,顺便也探探他把陈太医开的补药暗中送去给常夫人,给常姑娘补身,效用如何。

常乐赶紧转过身,低着头,点头道:「我很好,多谢望大哥关心。」

「那就好。」望月频频笑着点头,仔细看了她的神色,心中一股雀跃,大大激动。他彷佛看到过去的姑娘又回来了!

「王爷,臣先告退了。」陈太医面色凝重,拱手行礼。

「太医,我送你。」他现在得多给两人制造独处的机会!望月笑望着主子和姑娘,随即上前和陈太医一起走下楼。

罗谦狐疑地瞪着望月的背影,不知这家伙又一个人胡思乱想什么了。

常乐望着两人离开,留下她和六爷独处房内,嘴巴张了又闭上,有一股想逃的冲动……

「想跟着下去就跟上去,本王可没绑着妳。」罗谦冷冷一哼,往后倚靠,把眼睛闭上了。

「我……我是来画底图的。」她缓缓转过身,看见六爷闭眼的脸庞,忍不住盯着看。

「嗯……妳随便画吧。」他懒洋洋地哼声。她刚刚有看见太医的脸色不是很好看,现在又见六爷双眉聚拢,神色憔悴,她喉咙又开始满了起来。

真的只是受寒吗?

常乐内心莫名地不安,站在面前默默地望着他许久,好不容易才找到声音,轻轻地开了口:「六爷……你要喝水吗?」

她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六爷的声音,再靠近一点,才发现六爷已经睡了。

她怔怔地望着他白哲的脸庞,迟疑了一阵,才缓缓伸出手,轻轻地模上他的额头……

奇怪,她又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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