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水仙 第九章
钱水意和金仙子都喝醉了，住进隔壁订好的房间。
寂静深夜里，窗外是一片湿冷的景象，偶有冷风敲击的声音。
「李-玉啊……名字很好听呢。」尹红菱在客厅角落一张书桌前写交接笔记，白皓人坐在沙发里翻杂志。
她突然冒出这么一句，白皓人抬起头来。她手中的笔忙碌地摇着，眼也没抬。如果不是环境太过安静，他会以为他听错了。
「红菱……-想说什么？」他放下杂志，专注地凝望她。
她缓缓停下笔，视线和他接触，「听仙子说，李小姐是你家族里属意于你的对象。我不知道在你身边已经有……」
他的眼神过于冷静、过于安定，也过度温柔，她望着，便忘了言语，莫名地红了脸。
「……我……我不是在意她……只是、只是……」只是心里会停不住的想，连金仙子都称赞的，那是怎样一个女孩？也许会比她更适合白皓人，也许陪在白皓人身边的应该是像李-玉这样一颗心痴恋着他的女孩，也许白皓人爱上李-玉只是迟早的问题。那么一来，她反而成为介入他们之间的人？
总归一句，如果她早一点知道在他身边有一个痴情女孩在等待，她也不会那么轻易下决定。
「……如果-会在意，也许我反而开心。」白皓人浅浅一笑。她说不下去，他也没打算追问。回头继续看杂志。
尹红菱一阵心悸，脸色转白……她缓缓低下头，继续写……忍不住，又偷偷瞄一眼……
「你……明天回去后，还是多休息，别忙着工作。」他这一年，确实瘦了好多，都可以去拍减肥瘦身的广告了。
「嗯-这里……确定半个月吗？」
「应该没问题。」邻家那女孩挺认真的，也许不用半个月。他这么专注，在看什么杂志呢？这么晚了，他也该睡了……为了陪她？
「我可能一个礼拜都不能过来，不过我会打电话给。」
「好……那，你要来接我？」
他抬起头，猛然捕捉到她凝望着他的目光。
她连忙低下头继续忙碌。
白皓人一怔，缓缓放下了杂志，站起身来。
「-忙完了吗？」
「嗯……快了。」他在接近，她一颗心莫名地狂跳。
他握住她写字的手，拿下她手上的笔，拉起了她。他深邃的眼神凝视着她柔美容颜，双手交握在她身后，慢慢拥紧了她。
「红菱，回去以后-愿意跟我住吗？」
她全身一僵，显然还未细想过跟他回去以后住的问题……
「但是，你住在家里吧？」
「我们还是住在-原来的别墅里，那里现在是大梅在管理，以后都交给-？」他温和的口气是一点强迫的意思都没有，甚至藏起了自己的渴望，不给她一丝压力。
「……你怎么打算都好，我都愿意。」如果现在是黑道人，是黑道人这么决定，她……还会这么说吗？但是，她此刻的心情确实是心甘情愿为了他。所以，就不要多想了。
「……在-真正愿意之前，-还是住原来的房间，所以-放心。」他原本就是如此打算，只是没有说出来，她似乎误会了。为了避免让她烦恼，他觉得还是对她说清楚。
她无言，只是脸上一阵热，一双羞涩眼神已经泄漏了心思。
在她背后的手解放了她一头长发。他把发带搁在桌上，轻轻拨弄她披散的柔亮长发，-起深深为她着迷的眼神。
「……不过现在我的感冒已经好多了。」精神也好多了。「……应该不会传染了吧？」
他想吻她。他深炯的眼神透露他渴望的讯息。
尹红菱彷佛忽然听见自己心脏的狂跳声，他一双温暖手掌宝贝地捧起她娇小的脸蛋，相望着款款深情，她娇柔容颜满满是羞赧，缓缓垂下眼睑，闭上了眼睛……
一片陰影罩上来，感觉他温热的唇……他的深情和温柔……他……他的吻……为什么……
她的心忽然漏跳了一拍！
这个吻……为什么……
白皓人狐疑地张开眼，对上她困惑又茫然的眼神，她眼里似乎有着很深的疑问！他全身一僵，缓缓拉开两人的距离，转开脸去。
他的动作反而让她质疑，更加相信自己的疑虑，但是……不可能吧？
「皓人……你……我们……是不是很早就见过？」
他眉间折起深纹，无法否认。
她全身僵硬而冰冷，缓缓瞪大了惊讶的眼，掩住了嘴。
「那晚……是你？」
「我听说-晕倒了，所以才去看。」
结果她醒来，以为是黑道人舍不下她，回来看她。……她想起自己当时绝望的抓着他不放，满脸泪水，哭着吻他，要求他别离开。然而他始终只是轻轻拥着她，任凭她的吻，让她很困惑。只是在绝望之中，她从来不曾去怀疑他不是黑道人……
他的确给了她很大的安慰，让她没有随着黑道人而去……只是，她始终以为那是黑道人，所以……
别哭，我永远在-身边。
那原来不是黑道人给她的承诺，是白皓人？
她的脸色比纸还白－－她的世界，她原来所认定的一切，在一瞬间完全崩溃！
道人不曾在她身边？……不曾在她身边？
「红菱！」他及时抱住她虚月兑的身子。
她缓缓望住他……
所以，他始终守着她吗？
眼泪特别热，模糊了他的脸……再也看不清他担忧的脸庞……
始终信守承诺的人，不是黑道人，是白皓人。
盘据她心底教她不敢再问的问题再次浮上来－－
现在，她内心深处真正怜悯的是谁？
她……其实是不是已经爱上了白皓人……
喂，我第一眼就喜欢-了，所以-这辈子都是我的。
你喜欢我是你的事情，我的人生我自己过。
那当然啦，如果只有我喜欢-，-可以这么说。但现在是-也喜欢我啊，而且是一见钟情－－我发觉-喜欢我还比较多。
你胡说！厚脸皮！
对啊，我是厚脸皮，哪像-被说中了就满脸通红。哈哈哈，尹红菱，-真的是很好玩耶，真是可爱透了。
你……你是少爷就可以随便欺负人吗？
我只欺负我喜欢的人-不要老是叫我少爷。喂，我们交往好不好？
不要！
可-脸上明明写着要……我相信-脸上的。就这么决定了。
哪、哪有……你这人很霸道耶！
对啊，我就是这样，所以-是我的，以后就只能爱我了哦，哈哈哈……
红菱，我就要去当兵了，-可不要给我搞兵变哦。
我才想拜托你不要在军队里胡闹呢。
安啦，-说的我都听。……不过既然是拜托我，那说一百遍-爱我来听听，快。
唉……你就是这样啦，害我好担心哦。
好啦，我不闹-放心，我不会去欺负长官的。
真的要安分哦。
好－－说-爱我？
……我爱你。
一辈子？
一辈子。
红菱，我爱-！-是我的，这一辈子都是我的！……我也是-的，只属于-的。
道人，你的一辈子这么短，留下我……我怎么办？
我爱你，真的很爱你……可是，我的一辈子还有多长呢？
到底还有多长这一辈子才能结束？……许下承诺给你的我，万一背叛了你，那你怎么办？……你怎么办呢？……你会很伤心，还是你已经投胎转世，遗忘了我？
你……从来都不在我身边……吧？
忽然之间我觉得全身好冷，但是发现我颤抖，立刻就把我拥紧的那一双手却不是你。
……即使如此，我不是为了要取暖才爱你。我爱你，纯粹只是因为我爱你。
而我爱他……我爱他……我发现，我真的爱上了他。
会不会有一天……我把你给遗忘……变成要很用心才能将你牢记，再也无法时时刻刻想着你……万一你真的成为回忆，你……在不在？你会孤寂吗？……可是，我会。我会很落寞，很空虚，很内疚，很害怕……
皓人有提议，我可以爱你，同时爱他。
但是，你那么霸道，你说过我只能属于你，我也答应你了……道人，我爱上皓人，你是不是已经生气？
……是不是，从我把皓人看作你，吻了他时，你就已经在生气了？
所以，你才从来没有出现过。
他这么好心把手机送到她面前来了，还不听啊……
「喂？这是尹红菱的手机，她现在很忙，没空接电话。有事说来我会转达，没事聊天我要收费。」这几天蒋东行几乎已经成为尹红菱的接线生，而且只负责接白皓人打来的电话。
「……她还是一样吗？」避着他，不肯接电话。这一次他真的完全无法模通她的心思。
「这么说来是要聊天了？好吧。」蒋东行瞥一眼帮忙在洗菜的尹红菱，瞧她头也不抬，忙碌得很。他索性走出吵嚷的工作场，回办公室去，「白皓人，你每天打电话来也没用，我看她似乎更烦恼而已。」
「她好吗？」
「既然你这么关心，为什么不放下工作直接来看她？你现在在哪里，香港？还是新加坡？」如果出差比较重要，那又何必每天来电话。
「……如果她想见我的话，我在哪里都不是问题。」
「是吗？原来你是为了她啊……我是不曾问过你们之间发生什么事，不过你是她男友吧？虽然她不肯接你的电话，也不代表她不想见你。有什么问题，还是应该见面才说得清楚。」
电话的另一头，白皓人缓缓揽眉。……男友？……那只是一个令人心痛又尴尬的称呼。
红菱怎么认定他……他都还不能肯定。
「……请你转告，时间到了我会去接她。」他挂上电话。
还是只有等，等她愿意把心情告诉他，等她……给他一个肯定的答案。
如果她最终的决定是……她无法爱上他。那么……这一次……这一次他真的会彻底死心了。
……绝不再增添她烦恼。
白家有喜宴，宴会上的照片被刊登在周刊上，照片中的主角却不是新郎和新娘。耸动的标题更是令许多名媛淑女都心碎－－
白皓人和李-玉携手出现在亲戚喜宴上，下一对新人是他们？
「他不是-男朋友吗？这是怎么回事？」蒋东行指着封面上的人物，不时望着尹红菱的神色。
一张照片看起来，白皓人牵着李-玉的手，两人含情脉脉相望着，丝毫没有察觉摄影镜头。
她第一次看到李-玉的模样，也是第一次看到他们两人在一起的画面！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看见这照片，这一刻－－
她一度忘了如何呼吸了！
冰冷的手指僵硬地抓着杂志，脸上褪尽了血色！
明天，明天他要来接她……她还在犹豫茫然之中，她还逃避着，但似乎老天爷也选边站了。比起她的犹豫不决，不管是白皓人还是李-玉，他们两人的痴心和深情，似乎都得到老天爷的垂怜了……
「红菱？……-还好吧？」她忽然摇摇欲坠，吓到他了，想伸手扶她，又不敢碰她，正不知如何是好。
「我没事……我很好。」她低头，凝望着照片中的两人，方才受到冲击的心情已经能乎息，只是心……像被掏空了，再一次被掏空……只是，这似乎也指向她所应该做的选择。
蒋东行随即扯眉。他其实不信每天都打电话来的白皓人是脚踏两条船的人，听得出他声音里压抑的焦虑和痴情。他也下信随便一张牵手的照片就能证明两人过从甚密了，像刚刚要不是因为尹红菱过敏，他也会去拉她的手，但那纯粹只是出于关心。
「我想，-应该不会去信这种八卦吧？」真糟糕，他本来是想刺激她，藉以观察她对白皓人的感觉，不过她的反应……该怎么说呢？虽然不哭不闹，却反而让他觉得这是个相当愚蠢、过分的举动，害他一下子深深内疚了。
「嗯。不过……他们看起来是很登对。」轻细的声音，没有任何的痛苦和悲伤，过于平静的陈述，略带着祝福的意味。
蒋东行一怔，望着她毫无表情地凝视着杂志封面－－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东行，麻烦你送我到车站好吗？」
「现在？……女乃女乃早上去看朋友，晚上才会回来，-不等她吗？」不等白皓人，她打算去哪里？
「早上我已经跟女乃女乃辞行了，以后我会再来看她。……我去拿行李。」她放下杂志，走进房里。
白皓人－－这下……他电话……电话几号啊？
叮咚！
烦！电话簿在哪里……他手机在哪……
叮咚！－－叮咚！
「等一下啦！」先让他找到手机再说，他放在哪了……
「我找红菱。」
门外的声音，停住了蒋东行的动作－－这家伙！算他好运！
「白皓人！幸亏你来了！」拉开门，看见他站在门外，他大吐了口气。
「……怎么？」
「我真的搞不懂你们这一对，不过红菱好像打算背着你再一次闹失踪。你如果再迟来一步，我现在已经送她去车站了。」虽然他不爱过问别人的私事，不过这一对一堆奇怪的行径，确实已经惹到他好奇的地步。
「……她看过杂志了？」他瞥一眼客厅茶几上的周刊，缓缓扯起眉头。
「……不好意思，我买的。」
「我可以进去找她吗？」
「请吧，我看她应该知道你来了。」这应该算是隔音差的好处吗？他指着里面一个房间，然后笑说：「我要出去，你们慢慢谈。」
他转头，望着蒋东行出去后顺便把门给带上。
回过头，尹红菱已经站在眼前。她的脸色过白，但是嘴角依然牵着一丝笑意……
「听说我晚来一步就见不到-了？」
「……我是想去找你。」
白皓人凝望着她的眼神相当质疑。「……然后呢？」
然后……她的笑容淡去，缓缓垂下眼睑。
「……我想，如果你爱的是她，你会轻松许多。」
白皓人深深叹了口气。「……道人过世后，我母亲又生了一个男孩，李-玉是这孩子的保母。前几天她为了我弟弟扭伤脚。那场喜宴的新娘刚好是她的同学，我顺便去接她。只是这样而已。……虽然我认为这解释很没必要。红菱，-知道她一直都不是我们之间的问题。」
「我知道，我只是在想……如果我能爱上道人以外的人，那么……你也可以吧？你的对象不是我的话，你就不必花那么长的时间等待，你的心也不会因为我而痛苦，一再受折磨……你不觉得这样比较轻松吗？」
「……-只是想告诉我，-无法爱上我。」他严肃的神色从未曾见过，冷漠的态度也令她畏缩。
她心虚地避开了他-起的深炯眼神，没有任何言语。她有心理准备面对他的怒气和冰冷的……却听到他深深的叹息，化开了冻结的气氛……
「这几天-不接电话，我已经明白了。」他走近她，低头凝视着她，双手依然温柔地捧起她脸儿，「红菱，我把那栋别墅登记在-名下了，-就当作……是道人的遗产，安心的住在那儿。」
在酷冷的寒冬里，他依然顶着温柔有如阳光的笑容。她紧紧咬着唇，缓缓摇头。
「不要拒绝。……让我安心，好吗？」他不会令她为难，所以不要求她的任何解释，但是继续照顾她，却是他唯一坚持的。
她垂下眼睑，低下头……直到他看不见她的脸。
她终于没有拒绝，这让他松了口气。缓缓放开了她，「我送-回去？」
她摇头，始终抬不起头来见他……
「那么，我会请蒋东行送-回别墅去。」多看她一眼，是否也是增加她的困扰和烦恼？白皓人转了身，离开了她……
他打开门，停了一会儿……终于走了出去。
轻轻地，门带上了。
尹红菱望着那扇门，再也见不到他的身影，泪眼模糊了整个视界，咬破了唇也不觉得疼，丝丝的血腥味渗入咸咸的泪水，她再也停止不了泪流满面……
这是最好的，对他最好的选择，从此不需要再背负她和道人的感情，不需要同时承受她愧疚不已的心……爱上了他，却笼罩着背叛的陰影，无法停止疼痛和自责的心……
已经可以预见，在他们面前会是一条充满荆棘的道路。她过不了自己这一关，以后面对他的家族的歧视和责难，她无法抬头挺胸，还得他一个人披荆斩棘，那么辛苦的一条路，她不忍心让他走。
……她是认真的。既然她可以爱上他，那么总有一天，相信他也可以接受李-玉－－
轰－－砰！外面突然一声巨响，立刻打断她的祈求和思绪。
什么……什么声音……连窗门都震动！她困惑地抬头张望。
皓、皓人……皓人！他刚出去，他没事吧？
脑袋里窜过唯一的念头，就是惊恐他出了事－－她猛然拉开门，公寓的家家户户也都跑出来，她听见许多声音……
「哇啊！好浓的瓦斯味！」
「前面的道路在施工，可能是挖破瓦斯管线了。」
砰！砰！哔－－叭－－
陆续还有声音传来，有许多车辆遭受到波及！所有的声音混乱成一团教人紧张的气氛！
尹红菱-住了嘴，几乎喘不过气来，一脸惊恐苍白，全身止不住颤抖！
「皓人……皓人……」她踉跄的步伐，不顾一切跑下去。
「皓人－－」
好几次险些跌下楼，短短的三楼，她以为跑了一世纪，心口满满堆积起再也承载不了的疼痛和后悔！
失去白皓人……失去他……她再也活不下去！
老天啊……是她的错，一切都是她的错，如果必须要有一个人承受这一切，她宁愿是她，不要是白皓人！不要是他！
「皓人－－皓……」
「红菱！-在做什么？」一双手臂猛然抱住了她险些滚落下来的身子！
泪水湿了眼，但他低沉的嗓音刺穿她内心那份慌乱失措……尹红菱抹去了眼泪，焦距里映着一张狐疑又讶异又不悦的脸庞……她全身颤抖，缓缓地扬起了嘴角，落满泪水的脸儿漾开了欣喜的笑容！
「皓人……皓人！」她紧紧攀住他的颈项，紧紧抱住他，浸湿的容颜深埋在他颈窝间，哭着也笑着。
白皓人一脸莫名……渐渐动容。再也舍不得放开怀抱里的人儿，把手臂收得更紧……本来他想问她的……
心里盘旋着放不下，所以他想问清楚，关于－－
如果我能爱上道人以外的人，那么……你也可以吧？
也……是什么意思……
深深抱紧怀中的人儿，他扬起了嘴角。现在不用问，他已经知道了。
怪他迟钝，差一点把盼望已久的爱情给推出去了……
「无论如何，先离开这里吧。」
不断嗅到刺鼻的瓦斯味透出一股危险，许多住户也纷纷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