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妻 第九章
“离开她！”
他的内心布满恐惧。还来得及，还来得及……老天啊……
一个俊美的男子站在床沿，转过身来。彷佛看穿了他内心的想法似的，他微微一笑，遗憾地说道：“来不及了。”他站开去，让他方便看到床上躺着的人儿。
师圣夜那双脚彷佛在地上钉死了，一步也不能动，望着那张闭目的脸儿……仿佛看到她唇边犹搁着一抹微笑……老天，她还在，对不对？
他却不敢靠近。
“嗯……我有话跟你说……”瞧他那失魂落魄的模样，棠晁麾忍不住走过来拍拍他的肩——
他一把甩开他的手，一下子恢复冰冷至极点的眼神，“让她醒过来……让紫衣醒过来！听到没有？”
棠晁麾缓缓扯起眉头。“我不喜欢你这口气耶。”
“你敢让她……有任何不测，恐怕你不喜欢的不只是我的口气了！”
嗯……看得出来，他正在拚命抵制一个拳头揍死他的噬血的，为的是要继续要胁他，直到把他的心爱人儿“找回来”。棠晁麾抱起胸膛，侧眼睇着他，“我有必要澄清一点，我是医生，不是‘牵魂仔’。”他很介意师妍妍邀请他来时说明的“目的”。
“我管你是谁，你必须让紫衣平安无事醒过来，否则休想踏出去！”
“不不不，这一点很重要，我必须表明我的立场，我个人的观点是我并不相信有‘借体还魂’这回事，虽然师妍妍和这个女孩子都希望借用我的专长，把一个叫宋秦芹的魂魄找回来，但我必须澄清，我用的是催眠的方法，我只能叫出这个身体里面内心深处有可能正在沉睡的意识，也或许是另一个人格，但这绝对和‘牵魂’没有关系，我是个医生，我认为现在发生在这个女孩子身上的现象应该——”
师圣夜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打住他滔滔不绝的话。
“我只要紫衣醒过来——立刻！”
“……你应该让我把话说完。”他不太高兴地瞅着他的动作。
“我不听废话！”他放开了他，把他推到床前，“快把紫衣叫醒！”
“哎，要叫醒这女孩还不容易，你去推推她，用力一点，她就会醒过来了。”他当然不自己动手，回头笑望着那张迟疑的脸色，望着他的胆怯，鼓舞的说道：“去叫啊。”
现在叫醒的会是谁？宋秦芹，还是朱紫衣？师圣夜紧紧握着拳头，森冷疼痛的目光从那张沉睡的脸儿转回他嘻笑的脸上。这个死医生果然胆子不小！
“……好，我听你把话说完。你说吧？”一堆废话说完，如果还不能把紫衣还给他，他将会明白他的下场。
“啧，都被你给打断，我哪还记得要说什么啊。”
“喂，够了哦，棠晁麾。”师妍妍赶紧冲进来，在师圣夜还没“铸下大错”前，喊住那只“草蜢仔”。
棠晁麾瞥她一眼，回头又看那足以置人于死地的拳头正在鼓动，终于收敛了些，“好吧，看在师妍妍……是我妹妹的好朋友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总之，是看在他亲爱的妹妹何可姗的面子上。
“我是她阿姨。”师妍妍特别强调和澄清。这份关系当然来自于何可姗嫁给高惊天之后。
棠晁麾绝对不愿意降低自己的辈分，所以甩都没甩她。他慢条斯理地把仪容重新整理，大人不责小人过地对师圣夜拾起微笑，“你们所认为的‘灵异现象’，我想应该是不存在的……当然，这是我个人的观点。起码在这位小姐的身上并没有发生所谓的灵魂附体。”
没有？没有灵魂附体……那她——是宋秦芹？他爱上的是……宋秦芹幻想出来的另一个人格？不，不可能！
哎，这师圣夜整张脸都绿了呢。到底是想到什么呢？棠晁麾正好奇，旁边有声音插进来了。
“不可能！那她怎么变成紫衣呢？她真的变成紫衣了，不只是言行举止而已，她拥有完整的紫衣的记忆，你怎么解释这种现象？”师妍妍柳眉深锁。一想到“她”还是宋秦芹，她义兄所爱上的女人竟然是一个连灵魂都不存在的宋秦芹的“妄想”，这种说词她都无法接受了，更何况是师圣夜。
棠晁麾望着他们，实在不知道他们这脑袋装的是什么？“你们都没有想过，她本来就是朱紫衣吗？”
他掷下的惊人之语，几乎撼动师圣夜和师妍妍的心了——
……这句话如果是肯定的，那恐怕在这个屋子里会有很多人欣喜得想欢呼，而他会是第一个。师圣夜森冷地瞅着他，那眼神同时在责备师妍妍，相当不高兴她为什么会找一个一心想当侦探做推理的“庸医”来。他连对他开口的兴致都没了。
而把人给找来的师妍妍只好负起责任，耐心地再一次对他说明，“棠晁麾，我已经跟你说过了，宋秦芹是宋院长的女儿，他们两人已经做过DNA的比对证实是亲子关系了，所以她绝对不可能是朱紫衣，你明白吗？”
棠晁麾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来，对于这两人对他的“不礼貌”，他决定暂时不追究，“其实我很怀疑，为什么宋院长和这位小姐的DNA会符合？后来我想了想，答案只有一个，这位小姐有可能是宋院长在外头的私生女。我听说宋夫人过去一直都仗着娘家有钱在欺压宋院长，也难怪宋院长会往外寻求温柔乡……”
“师妍妍，你叫他把紫衣唤醒，然后立刻给我滚！”
别说师圣夜已经在怒气爆发的边缘，连她的耐性都快用尽了，“棠晁麾，你别尽说些鬼话，到底知道什么就赶快说，否则连我都保不了你了。”
“啧，这是你们拜托人的口气？好好好，我这个人从来不跟一般人计较。”瞧师圣夜那双冷眼就知道这种人特别难以被催眠，他呢，好汉不吃眼前亏，不过这笔“乌烟瘴气”，他会讨回。棠晁麾端着微笑，“刚才跟这位小姐的‘心灵深处’谈过以后，我还帮她做了小检查，她的脸部被动过手术……身为专业医师，我必须请你们收回质疑的眼光，否则我很难继续说明下去。”再有“度量”的人，也是有脾气的。
师圣夜撇开眼，师妍妍也耸了耸肩。
棠晁麾这才继续说：“我想你们都知道，人类早就开始着手基因复制的研究，而且已有所成，‘复制人’也已经秘密的诞生了——”
“你似乎愈扯愈远了。”师圣夜冷冷瞪住他说得兴高采烈、口沫横飞的嘴脸。他没有兴趣听他发表长篇大论，就算人类住上火星也不干他的事，他现在只要他的紫衣醒过来。
“你怎么老是打断我的话？好，算了。其实复制人早就已经不是新闻了，现在有更新的秘密研究是——复制记忆。”他望着他们，等着看他们惊奇的表情……怎么反应这么冷淡，不信？那也算了，别拿他当疯子看啊，真是。
“你话说完了吗？”师圣夜的语气已经夹带了大量的“烟火”。
“快了。”啧，本来还想告诉他们他费尽心思得来的极机密资料，那可是足以解开人类复制记忆的谜题，这两个人真是没福气。棠晁麾捡了他们有兴趣的话题说，“早几年前我已经听说，宋院长和国外的一群研究人员有密切往来，这些人从很早以前就开始进行人类的复制记忆的研究了……好好好，我说重点，也就是说，我怀疑这位小姐已经成为研究对象，而且成功的被记忆复制过。”
师妍妍眯眼瞅着他，“……你是说，是人类躁纵了‘借体还魂’？”那人是什么？神了？
“唉，你要这么说也可以啦。”基本上，他对“还魂”这个字眼是比较挑剔的，但是碰上了这两个“番仔”，他也懒得多做解释了。
“喂，棠晁麾，你知不知道你说的，远比‘借体还魂’还更令人难以置信？你在戏弄我们对不对？”记忆复制？她听起来只觉得他一定是科幻片看太多了……而如果这是真有其事，她只怕会更毛骨悚然——什么世界嘛！
师圣夜望着他，“……这件事是真的？”记忆复制的事，他也不是没有听过，只是没有想到会发生在……
“圣哥！你不会相信他吧？”师妍妍讶异地骇叫。
难得找到一个可以“沟通”的人，棠晁麾松了口气，随即一脸笑容，“纯属个人推测……等一等！我可以保证这绝对是事实！”不是事实他也得说是，否则那拳头落下来还得了。这男人怎么这么没耐性啊！真是！他这张俊美的脸孔还得拿回去见他的宝贝妹妹哩。
“……你能保证，她是朱紫衣？”他所要的，其实不多……
“能——我能保证，她从头到脚包括你们说的灵魂在内，都完全是朱紫衣，没有别人了。”不能保证，这句话说出口会被打死的。在这种“饱受暴力威胁”的情况下，他就算睁眼说瞎话也情有可原，他是不会有一丝愧疚的。
他所要的，也不过就是这句话而已，却听他说了一大堆废话！
“滚！”
棠晁麾一怔。顿时间颜面扫地……深深的扯起眉头，一边走出去，一边把冷眼光瞪向送他出来的师妍妍，“你这义兄怎么这么没品？他不知道利用完就算要丢，也要等到没人吗？”至少口气好一点把他请出去，他要在背后破口大骂都没关系。
“唉……基本上呢，我不会去跟一个‘背景复杂’又从事过军火买卖的人计较这种事啦……还是你觉得我应该回头去叫他出来跟你道歉呢？”走道上，师妍妍止了步打算回头。
“……你想以我一向的宽宏大量，会去计较这么一点小事吗？”棠晁麾紧紧抓住她的手臂。
“嗯，我想也不会。”她睇一眼他的手，转头送他下楼。“……只是，我义兄真的很不礼貌哦？”
“……不会，真的不会。”到底，他只是一个正正当当的医生而已。
“可是，你刚刚还说他没品？”
“嗯……我觉得你应该去耳科挂个号。最近是不是有短暂失聪的现象？我帮你介绍个好医生吧？”
西侧的窗户不知几时溜进了几道光线，那光影悄悄拉长，颜色转红，形成的火红的光圈逐渐晕染开来，那炫丽迷人的娇态，贪婪地纠缠着床沿静坐的男人，可惜他凝眼注视的始终是床上的人儿，不曾受迷惑。
他终于动了……轻轻拨弄覆盖她额前的头发，伸手抚模她的脸……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她……只要她一闭上眼睛，躺在床上，有时候，他会分不清她到底是宋秦芹还是朱紫衣？
他肯暂时相信棠晁麾的话……是因为他和宋樵阳有共同的地方……当时宋樵阳坚决否认她是朱紫衣，却又坚持绝对没有“借体还魂”这回事，他早起疑，如今……棠晁麾算是解了谜——如果他说的是真的话。
不过，就算是他编造了天方夜谭，只要朱紫衣能够留在他身边，他也将深信不疑。
现在不管这张脸是不是被动过手术，他爱的始终是她一颗柔软的心……只要她醒来，仍然对他展颜欢笑，就够了、就够了。
“……紫衣，紫衣。”他低哑的呼唤，伴随着细碎的温柔的吻。
她缓缓张开眼睛……
“……我还在？”是梦吗？她看到了一张俊逸非凡的脸庞，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有着浓浓的深情和……迟疑？可他那么专注地凝视她……圣夜……是梦吗？她张口，却不敢喊出声音来，怕惊醒一场好梦，打散了眼前的影像。
“紫衣……你说得没错，你是朱紫衣……这个身体是属于你朱紫衣的，你……不，是‘我们’再也不用担心了。”他把她拉起来，抱进怀里紧紧的拥住，她温热的体温，能抚慰他莫名不安的心情……是她，真的是他的紫衣……老天！他可以不用再担心失去她了。
“……我听到心跳声？是你的吗？”熟悉的心跳声，那么清晰真实的鼓动……不是梦？圣夜在跟她说话？他说的全是真的吗？该不会，一觉醒来，还在梦里？
他吻她的额、她的脸、她的唇，火热的气息吹拂着她的肌肤，让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存在，这比语言实际多了。
……她缓缓掉下泪来，颤抖的手又怕又期待的……攀上他……
“圣夜！”她紧紧抱住他，他的心跳，他的体温，他的气息，他真实的存在感，他……她真的还在。
他深深喘了一口气，环抱她的双臂收紧了，“紫衣、紫衣……你快把我吓坏了……我这一辈子不曾担惊受怕过，却为了你……什么都尝尽了……紫衣……幸好你没事，幸好。”
她的唇很快的被他占据，她的身子被他的双臂锁紧，她的心涌起了满满的幸福与温暖……
“对不起……我、我以为……我就要消失了……对不起，我、我后来才想到，忘了跟你道别，我以为……我连一声再见都来不及跟你说……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她好怕，害怕她的灵魂将堕入一个升爬不起的黑暗的深渊，更害怕她永远再也见不到他。
“……忘了跟我道别？”
咦？他的声音怎么好像、好像……被两排牙齿挡住了……听起来有一点……可怕耶。朱紫衣埋在他肩窝里，眼睛瞪着窗外一片霞红，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脖子不敢放。
“你听错了，你真的听错了。”
耳边传来她像要催眠他的声音。师圣夜想“看看”她的脸，却被她环锁住推不开。
“……紫衣，放手。”
“不、不要，我……我喜欢抱着你。”听听那声音释放出来的冷气，她不用看都知道他现在的神色一定结了一层霜。当作不知道、当作不知道。
……虽然这句话相当吸引人。他侧首，拨开她一头长发，轻轻地齿咬她白皙玉颈……
咦……别、好奇怪哦……她屏住不敢呼吸。
他的手落到她衣服的钮扣上，一颗、一颗解开——
“不要！”她不仅是放开他而已，还推开了他。
她火红的脸蛋比窗外的夕阳还迷人……只是，有必要离得那么远吗？
“你不是喜欢抱着我吗？过来。”他的双臂对她伸展。
“……你、你现在……看起来……好像……白雪公主里面那个……卖苹果的。”不安好心。她赶紧把扣子扣好，溜下床去。
师圣夜站起来。白雪公主？没看过。不过听她那口气，那个卖苹果的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人。他抱起胸膛。
“那个庸医是你要师妍妍找来的？”
啊……朱紫衣掩口。随即心虚地低下头，瞪着地上，眨着眼珠子。这种时候……
“咦？你刚才说这个身体是我的？你说的是真的吗？”
凝睇着她忽然抬起的喜悦又期待的脸儿，他眯眼……“没错。”
“那这么说，我不用离开了？”一颗悬宕着不安的心，终于缓缓放下。
“……你是不用离开了，不过……你不是快快乐乐的准备不告而别了吗？这下子可真遗憾了。”
唉，他这种老是喜欢讽刺她的个性真的应该改改。朱紫衣微微攒眉，悄悄瞥他一眼……他那张脸果真结了一层霜呢。
她紧握着手，咬了咬下唇，“……圣、圣夜……”
“干嘛？”敢不信任他，哼哼……
“我爱你。”细小如蚊的声音一出来，那张媚丽的脸儿随即涨红。
……那层霜禁不住这微微的热度就融化了。
“……过来。”
他的声音剩下一股硬撑的威严。她赶紧乖乖的到他面前去……咚。低低的垂下的额头轻轻贴在他的胸膛。
她仿佛听到他叹息的声音。她随即松了一口气。接着听他低沉的声音说：“以后，我说过会处理的事情，再也不许你抢着去做，你要学着信任我，好吗？”
她的额头……上下摩擦着他的衣服。
他捧起她脸儿，深邃的眼光凝视着她澄澈的黑瞳。看样子，没有他的提醒，她这颗小脑袋也不会去想到那个问题……不过如果现在不提，她万一突然想起，又闷在心里不说……不知道又会背着他做出什么事来。
“紫衣，你父亲是谁？”
咦？怎么突然问她这个？“不知道耶，没听慧印提过。”
“你没问过？”
她不由自主地扯眉，“我老是觉得，问一个没有婚姻纪录的尼姑这种问题，好像在掀她的过去，不太道德。”
慧印吗？她母亲一定比她聪明多了。唉，她到现在还没有想到他提出这个问题的症结。
“紫衣，你和宋院长的DNA符合，你都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吗？”虽然棠晁麾的推测仍未证实，但是……他现在慢慢发现，这个可能性愈来愈大了，而……包括他和宋秦芹的婚姻在内，参与这件事的人……恐怕不只是宋樵阳一个。
朱紫衣一怔，似乎经他这一提起，她才想到还有这个最重要的事实——
“对啊……我都忘了……那、那这么说……这个身体……果然还是……不是我的。”她的眼眶一熟，泪水又满眶，急着想多看他几眼，迅速地把眼泪抹去，贪心地凝视着他俊逸的脸庞。
现在的确还不能证实这个身体到底是谁的，只是……他已经提醒她了，她就不能够再多想一些吗？唉。
他帮她擦眼泪，直言道：“那个庸医……我是说，棠晁麾已经帮你做过诊断，你……这张脸被动过手术，也就是说你确实是朱紫衣。至于你和宋院长……只有一个结论，你是他的私生女。”
私生女哦，那是什么意……思——她的眼睛缓缓瞪大，小嘴张成一个“大O”，整个人呆掉了。
私、私生女——宋伯伯的……私生女？
“……圣夜，就算想安慰我……这也太、太荒唐了。”她的心脏突然不听话的狂跳……为这个太荒唐的消息。
“这件事很容易证实……再验一次DNA就可以了。”只不过这次要验的是朱紫衣和秦雪荧的。他瞅着她一时还难以接受的表情，缓缓扯起眉头，正犹豫着一件事情该不该在这个时候说……
“紫衣，还有件事情。”
“……啊？”她傻傻地应了声。
“你和澄翎的DNA已经比对过了，她确实是你生的。”
“哦……啊——”
唉……难道她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