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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宠撒旦 第四章

凌晨十二点半,夜市里的言禹枫收摊。

此时夜市还是有逛街人潮,只是已稀稀落落的。

小红帽、美人鱼早在半个小时前就先收摊,回家了。

她今天生意不差,摊位上的饰品卖掉不少,她原可以早一点收摊回家,但今天她想在外头待久一些。

她的摊位小、东西少,约莫十分钟就收妥,她提着两个箱子,往捷运站的方向走,走了几步才想到时间已经太晚,捷运列车早休班了。

看样子,她唯一能选的交通工具——

“你都这么晚吗?”

“吓!”突然从她后头冒出的声音,吓了她一大跳。

“还知道要怕?”又是那熟悉的嘲讽语气。

言禹枫回头,既讶异他出现,又微微的开心着。

靳宇观弯身,从她手里拿过那两个提箱。“车子停在同样的地方,没捷运了,我送你回去。”他也不看她有没有跟上,说完径自走人。

她跟上他的脚步,仰头说:“平常这时间我已经收摊了,要不是今天比较晚,你现在才来,根本找不到我。”

“我十一点就来了。”他语气平淡。

“十一点?等到现在?为什么?”

“我也想不通为什么。”他眉头有些紧,仿佛也困惑着。

他十一点来,原是想找她说说话,他知道今天下午她跟靳宇旸去KTV了。

他猜她十二点前会收摊回家,没想到她两个朋友都先走了,她还继续做生意。

他看着她陆续来了几个顾客,看着她用柔软、不给人压力的声音说服客人,一件件买下她摊位上的小饰品。

六个顾客,她做成五桩买卖。

看着她做成第五件生意,他心里想着:她不愧是商人的女儿,也有生意手腕。

他看得入迷,就在远处等着,直到她收摊打烊。

他也想不通为什么他愿意等?他从没等过任何女人。

言禹枫没再说话,跟着他直到停车位。

两人上车后,靳宇观说:“陪我吃晚餐。”

这话,让她皱起眉头,“你是不是常常这么晚吃饭?”

他没回答她,只说:“如果你累了,想回去休息,我可以先送你回家。”

她看他好半晌,觉得这男人真不好捉模,她时常搞不懂他的情绪。“我陪你吃晚餐吧。这么晚了,一个人吃饭很寂寞。”半晌过去,她说。

一个人吃饭很寂寞?

这句话,不知为何像根针轻轻扎进他的心。

他没有寂寞这种伤春悲秋的软烂情绪,他没时间寂寞。

吃饭,只是为了活下去。

如果人可以不吃不喝就存活,他绝对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进食上。

他没想过,一个人吃饭会很寂寞。

他老早就习惯一个人了,从他九岁那年,失去母亲开始。

或者,在更早之前,在他父亲时常彻夜不归、母亲爱抱酒瓶胜过抱他的那时候起,他一直就是一个人。

习惯了,就不懂寂寞。

靳宇观睐向她,启动车子后,用他一贯的微讽语气说:“女人才有时间觉得寂寞,我吃饭只是为了活下去,无所谓寂寞不寂寞。”

言禹枫呆了呆。

我吃饭只是为了活下去,无所谓寂寞不寂寞。

这男人,真的是……让她想不同情都没办法。

吃饭只是为了活下去?说出这种话的人,多可怜啊,他寂寞到连享受美食都不懂,唉。

“你想吃什么?我煮面给你吃好不好?”她这话,其实有些冲动说出口。

靳宇观轻轻一笑,女人果真都一个样子,爱进厨房表现贤淑模样。

“到哪儿煮?我家?我要吃面,回家叫佣人帮我煮就可以了,何必麻烦你到我家煮?”

“你会让佣人也盛一碗面,坐在你旁边跟你一块儿吃、陪你聊天?”言禹枫没理会他不以为然的口吻,反问。

“不会,我吃饭不用人陪。”

“既然如此,何必找我陪你吃晚餐?”

“我说过我一定要得到你,既然想得到你,总得找时间跟你培养感情。”

“培养感情?你的说法真让我意外。我以为,对你来说我只是一件物品,人会想跟物品培养感情吗?无论如何,你要是真的想跟我培养感情,我建议照我的方式吧。”她学他说话的语气。

“你的方式?是指让你帮我煮东西?如果你爱当佣人,我没意见。”

“只是煮面而已,没到当佣人这么严重的程度,去你家吧。”

二十分钟后,靳宇观领着她进屋,占地上百坪的屋于里,一楼昏暗,玄关感应灯亮了又灭。

他走到厨房,打开灯说:“锅子、调味料、食材,你自己找。”然后丢下她,上二楼了。

言禹枫没拦他,径自打开几扇储物柜门看看,接着到冰箱找食材,她没打算做什么山珍海味,只想煮个简单的蔬菜汤面,陪他吃。

挑了几样蔬菜洗洗切切,等水滚后下把面条,再将蔬菜放进锅,一会儿,她关了火,由碗柜拿出两个碗盛好面。

放好筷子,再倒妥两杯果汁,她准备上楼找人。

靳宇观拿了本商周杂志进厨房,看见餐桌上已经放妥两碗面、两杯果汁,他面露惊讶。

他不过是上二楼书房看几封email、找本杂志,没想到下楼,面已煮好了。

明明心里有些佩服,他却嘴巴坏坏地说:“你果然是当惯佣人的灰姑娘。”

言禹枫不理他的讽刺语气,声音软软回应,“快吃吧,面放久会烂。”

靳宇观走上前,低头看碗里的面,质疑道:“你觉得你的手艺,好到能用这看起来很清淡的面抓住男人的心?”

“我没说我想抓住你的心,坐下。”

她那句“坐下”颇有威严,靳宇观竟也乖乖听话坐妥。他拿起筷子,没等她入座一起开动的意思,但筷子才刚放进碗里,却被她制止。

“等等。”

他停住动作,而她走到他身后,双手放上他的肩,霎时,她感觉掌心下的肌肉紧绷起来。

她微微扯开笑容,俯,在他耳边轻声细语道:“放心,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靳宇观被她闹出笑意,唇瓣微微扬起,打心底浮出一丝的笑意。

“应该是你担心我把你怎么样才对,别抢我的台词。”他不忘嘴上逞能。

“你要不是靳宇观,我大概会一拳揍下去。”言禹枫一脸受不了的表情。

“正确说法应该是,靳宇观要不是有这张好看面皮,女人根本不会想为他进厨房。”他冷淡地说。

“你不要老像只河豚,行不行?”她缓缓地问。

这回,他倒是收敛起他的讽刺脾性,没再还嘴。

见他竟然乖了,她轻笑,“真乖。”她模模他的头,好似奖赏一个孩子。

靳宇观僵住了,她的语气、举动,唤醒他遗忘的记忆片段……

察觉到他的僵硬,她才意识到自己过度亲密的动作。

言禹枫挪开手,尴尬片刻,才注意到靳宇观似乎神游到遥远的地方,她拍了拍他的肩,语气轻快地说:“嘿!准备吃面吧。”

他回神,勉强扯出抹淡笑,控诉道:“我早就准备好,是你不让我吃。”

“把你手上的筷子给我,眼睛闭起来。”

“你要喂我?你当煮面佣人还不够吗?真是——唔……”奴性坚强。

说到一半的讽刺话语,被突然落下的吻狠狠堵住。

若不用吻堵住他的嘴,言禹枫只怕她真的会狠狠揍他一拳。

靳宇观毫无防备地承受她的吻,尝到一股甜味,那股甜渗进他心窝,搅出一池涟漪,他有点昏沉,无力抗拒她的清甜入侵。

言禹枫今生还没如此大胆过,主动亲吻一个男人,从不在她的想象范围里。她吻着、尝着,舌尖探入他唇齿间嬉玩,他的味道与她的交缠,情潮漫上来,她仿佛落入流沙,越陷越深,几乎想将自己的全部都给他。

耳边又幽幽响起他清冷的话——

我吃饭只是为了活下去,无所谓寂寞不寂寞。

她倏地怞回心神,拉开两人的距离,低声哄他,“拜托,闭上你的眼睛。”

靳宇观像是叹了口气,竟也听话地将眼睛闭上了。

今晚的他有点脆弱,有点奇怪。

他想,是夜气的关系。

听说深夜时,天地弥漫着清明之气,会让人的灵魂变得敏锐脆弱。

那是许多年前,某个深夜,他母亲告诉他的。

所以现在他应该是被夜的气息蛊惑了,才会轻易让一个女人左右。

闭紧双眼,他感觉心飘飘荡荡,着不了地似的。不消多久,食物的香气与热气袭来,微热的空气熨上他唇瓣,他听见言禹枫的声音。

“张开嘴,乖。”当他像个需要人哄的孩子,她温声说,将夹起的蔬菜送进他嘴里,见他咀嚼着,她问:“知不知道你吃了什么?”

是蔬菜,他知道,他闭着眼睛又多嚼好几口,清甜爽脆的口感,他猜测着是什么菜,却想不出来,于是负气说:“我不买菜,不知道有哪些菜!”

“说说看你吃过的、知道名称的蔬菜。乖。”

“我又不是小孩,不要一直跟我说‘乖’!”他气恼了,想睁开眼睛。这无聊的游戏根本没继续的意义!

看穿他的意图,她轻轻久久地在他颊边印了一吻,说:“好,我不说乖,但你要听我的话。说说看,你知道哪些蔬菜?”

靳宇观想结束游戏的念头,被她简单几句话打消。哼!一定是夜气的关系,他心有不甘地想。

“西红柿、菠菜、红萝卜、白萝卜、白菜……”他微微偏头,认真了起来,想着他还知道哪些蔬菜,好一会儿他又说:“甜椒,山苏、芹菜……我知道了!我刚刚吃的是高丽菜!”他既笃定又兴奋。

“为什么猜是高丽菜?”吕禹枫反问,默默笑开。

“薄片菜叶的口感有点脆,吃起来有点清甜,是高丽菜对不对?”他没张开眼睛,脸上的笑得意又真诚,像个等待颁奖的小学生。

还说不是小孩!她差点笑出声。

“对,是高丽菜。你看,不难嘛。来,吃吃看这个。”

他张口咀嚼,慢慢品尝,一样是脆的,不过有点硬,被切成细长条状,不是非常鲜甜,有股特殊的菜味……

啊!该死的!忘了告诉她,他讨厌红萝卜。真想吐出来!

“我最讨厌的红萝卜。”他冷冷说。

“只有小孩子才讨厌红萝卜。”她忍着笑,学他冷冷的语气。

她知道他讨厌红萝卜,她是故意煮的。下午在KTV里,她跟靳宇旸聊了很多,最后聊的全是他。

靳宇观的喜恶,靳宇旸毫不保留地全告诉她了。

所以,她了解他,了解关于他的一切。

“张嘴,再吃吃这个。”言禹枫又说。

这次,他才吃进嘴里,立刻说:“这个太简单了,是番茄。”

“好,那这是什么?”她又夹了另一样。

靳宇观尝着味道,这回,花的时间多了些,他迟疑地问:“芹菜吗?”

“没错,张开眼睛吧。”

“就这样?”他愣了愣,月兑口问。

“怎么?试菜试上瘾了?”目禹枫放声而笑,“我只煮这几样菜。”

他睁开眼,看着面前的碗,怔了几秒。

高丽菜的鲜甜清脆、红萝卜的难闻菜味、番茄微酸微甜、芹菜的特殊香气……

他点着碗中蔬菜,回想刚才尝过的滋味,原来每种蔬菜都有特殊味道。

以前,他只是进食。刚才,他品尝了食材……

言禹枫也坐下,见他不知在想什么,她出声道:“快吃吧,面都快凉了。”

靳宇观抬头看她,好一会儿,温声低语,“谢谢你,让我吃到食物的味道。”

她默默看着他,弄不懂为何她的心变得好敏感,他淡淡一句道谢,竟能让她眼眶泛红。

片刻后,她低下头,拿起筷子轻声说:“不客气。”

他又看了她好一阵子,瞧着她低头一口一口吃面,模样秀气。

事情变得有些复杂,他的心好像被某种异样的情绪渗透了。

他忽然有种坏预感,眼前看似柔弱的猎物,说不定哪天会狠狠反扑他……

不可能!他倏地嘲笑自己的想象力。

靳宇观也低下头,终于开始吃面,不知不觉学她,慢慢地一口一口吃。

杨致廷神色匆忙,拿着传真回来的报告,敲着总经理办公室的门。

兆宇金控以金融业起家,十年前开始多方营运,事业触角伸展至电子、营建两个不同产业。

外派到大陆电子厂的制造部经理昨晚发生意外,详细情形一直到今早才回报至总公司。

“进来。”靳宇观埋在文件堆里,经由对墙的百吋投影布幕,正开着与北美分公司高阶主管的视讯会议。

杨致廷递上报告,先简略概述,“深圳厂制造经理,昨晚被杀身亡,梁厂长已经将消息封锁。”

靳宇观蹙眉,迅速翻看报告,一会儿他对着网路摄影机说:“Takeabreak,tenminutes.”他关掉视讯会议,转向秘书。

“王经理的妻子知道了吗?”

“刚刚通知她了。”

“有没有将事件经过说清楚?”

“这……”杨致廷迟疑几秒,“粱厂长的意思是,不要让王太太知道,深圳厂那边可以先套好说词……”

“然后让王太太伤心欲绝?流一堆根本不值得流的眼泪?!”靳宇观声音酷寒。

“等一下,你告诉王太太事实,说他先生在深圳包二女乃,谈判分手的过程意外被刺死。”

“王太太已经很伤心了,何必……”

“等她知道事实后,她会少伤点心。另外,要人事处发布人事命令,把梁厂长降三级,调回台湾高雄厂。再多加一份声明,往后外派主管若包二女乃,经查属实,一律降三级处分。梁厂长算他倒霉,杀鸡儆猴。”他从右方最下层怞屉,怞出一只纸袋,又说:“梁厂长要是不满处分,把这份资料寄给他。”

袋子里,有梁硕和包二女乃、三女乃、四女乃……的资料与照片,这位“老臣”是他父亲的心月复,他正好趁这机会,拔去他。

靳宇观笑得冰冷。反正他正想整顿大陆厂的高阶主管,这个机会来得巧也来得好,刚好让他名正言顺一一拔除父亲的人马,两年内,他要全换上自己的人。

他办公桌右边最下层怞屉的一份份纸袋,装的都是“证据”。

他相信,是狗就改不了吃屎。

那些老臣们,肯定以为这次风头过去就没事了。这样最好!

杨致廷见老板笑得冷漠,意识到老板应该另有打算,他没再多说,拿起桌上的纸袋等待后续的命令。

“没别的事,你先处理王太太那边。”

“抚恤金的部份……”

“王经理并非因公殉职。”靳宇观冷淡地说。

“他两个孩子一个才国中、一个高中……”

“你去查查看他有没有保寿险?有的话,保多少?没有寿险,或者低于两百万再告诉我。两百万够让两个小孩念完大学毕业了。”

“我知道了。”杨致廷离开办公室。

靳宇观回到视讯会议,半个小时后结束它。

再十分钟,他得出发到机场接一位重量级客户,双方若能顺利合作,他们将共同开发南美洲最新一处钻石矿脉。

他曾答应过母亲,等他有能力时,要开一家母亲梦想拥有的珠宝店。

但他想做的,远比当初承诺母亲的更大,他不但要开珠宝店,还要成为珠宝供应商,建立属于他的珠宝王国,纪念他早逝的母亲。

靳宇观缓缓打开办公桌右边最下层怞屉,拿出一叠纸袋数着,总共十三个。

十三呢!真是好数字。

只要再拔除这十三位老臣,兆宇金控集团,就几乎是他的天下了。

一旦将靳兆禾赶出他当年亲手创办的王国,也就等于断了靳宇旸的后路,更确保靳宇旸什么也得不到。

他手上搜购来的股权已经超过百分之十二,加上他名下的百分之八,他已经握有兆宇百分之二十的持股。

而靳兆禾名下持股百分之十,靳宇旸百分之三,只要再拔去集团的十三位元老重臣,他就有把握在年度董事改选的会议上,拿下执行长之位,成功取代靳兆禾。

最慢三年,他就能拿下整个兆宇金控的实权。

他将纸袋放回怞屉,桌上电话响起,是来自秘书打给他的专用内线。

“什么事?”靳宇观问。

“一楼警卫说,有位言禹枫小姐要找你,她已经在楼下两个小时,执意要警卫帮她通报,说只要跟总经理说她的名字……”

“差不多该到机场了。你先下楼,带言禹枫坐我的车,我整理一下,马上就下去。”他交代说。

“言小姐要跟我们一起去机场吗?”杨致廷很惊讶。他从没见过有女人到公司找老板,更让他意外的是,老板竟要带着她出门?

“可能,不一定。总之,你先下楼。”

“是。”

结束通话,靳宇观收拾好东西,在办公椅上坐了会儿,下意识伸手抚了抚唇,想起今日凌晨言禹枫为了堵他话,竟主动吻了他。

那一吻,其实深深撼动了他,也许是因为当时的他毫无防备,那个吻带给他的感觉才会如此强烈。

在男女关系上,他从不是忠贞份子,女人对他来说,仅是纡解生理需求的玩伴而已,他没对哪个女人认真过,也不想认真。

言禹枫之于他,本来只是用来伤害靳宇旸的一颗棋子,然而昨晚的那个吻,却给了他从未有过、又无法确切描述的奇妙感受……

靳宇观刷地站起身,不愿多想,提起公文包下楼了。

一行三人坐上加长型豪华轿车,杨致廷、言禹枫坐在他对面的位子。

“坐过来。”靳宇观看了眼她,拍拍他身旁空位。

杨致廷努力掩饰眼底的惊讶,只见她往老板身旁挪去,两手顺势挽上他臂弯,甜蜜笑着,清秀脸蛋仰起三十度角,说:“要见你一面真不容易。”

她低声细语,旁人听来不像抱怨,倒比较像是撒娇。

靳宇观没说什么,掏出手机,按了一串号码。

不一会儿,她的包包里传出铃声。

他切断通话,收回手机,才说:“你有我的手机号码了,下次打电话给我,不必跟警卫耗两个小时。”

“知道了。”言禹枫并不讶异他有她的手机号码,他有她的完整行程表,有手机号码并不奇怪。

真正让她惊讶的,是他竟然背下了她的号码。

杨致廷将他们的互动看进眼里,他明白下回看到言小姐,他最好礼遇她。

“王太太那边……”靳宇观转向坐对面的秘书道。

“王经理没有投保寿险,只有劳保,但劳保理赔金不多。”杨致廷回复。

“我会开张两百万的即期支票,明天你帮我送去王家.”

“总经理,其实可以用公司名义……”老板若同意申请抚恤金,根本不需要自掏腰包。

“他并非因公殉职,公司一毛都不会给。”靳宇观重申立场,“如果我这次放水,等于告诉其它人,外派出去的人怎么胡搞都没关系。”

“……”杨致廷沉默半晌,没再发表意见。

“王经理被小老婆拿刀刺死这件事,你告诉王太太了吗?”

“说了,所以王太太不去深圳了。王经理的父母都已过世,所以仅由长子代表过去深圳。”

“嗯。”靳宇观应声,点点头。

“为什么不瞒着王太太呢?失去丈夫已经很可怜了……”言禹枫听着他们的对话,忍不住插口说。

靳宇观淡淡睐她一眼,面无表情地反问:“哪天我跟别的女人上床,你希望我瞒你,还是告诉你事实?”

她抿着嘴,片刻过后才说:“如果你另有对象,不必等到上床再告诉我,可以提早说。”

“你觉得我告诉王太太事实,错了?”他又问。

“你没错,只是残忍了点。”

“真正残忍的,是那个已经死了的王八蛋。”他有点咬牙切齿。

言禹枫低下头,想象着九岁就失去母亲的靳宇观,她可以体会他此刻的感受。

同样的外遇情节,不一样的结果,今天死的是外遇的男人,二十年前,死的是他因父亲外遇而自杀的母亲。

她想起唱KTV那天,靳宇旸将所有的恩怨情仇说了一遍,临别前,他还语重心长的警告她——

一个恨了二十年的男人,他的血液是近乎冰冷、没有温度的,你的爱,说不定不够温暖他……

“对不起,我懂了。”言禹枫挨在靳宇观身旁,软软地说。她懂了他的心。

她转眼放低姿态,让他愣住半晌,好一阵子才想起要问的话,“你找我有什么事?”

“如果我说,我只是想看看你,没什么重要的事,你会不会生气?”她咬了咬唇瓣,像是忧虑他生气的模样。

“不会。下次来之前,你先打通电话,以免我有重要事情分不了身,没办法陪你。”他说着拨了拨她的直长发。

今天的她,穿了件胸前有粉红豹图样的短T恤,深蓝色牛仔裤,白底蓝边帆布鞋,背了个斜肩浅蓝碎花包包,俨然一副清纯学生样。

她全身上下,没一件物品是叫得出名字的品牌,他猜那些都是她在夜市买的便宜货。

说真的,她要是这模样去参加社交宴会,绝对没人相信她父亲是全球百大企业榜上有名的企业主,不会有人相信她是货真价实的千金小姐。

“好,下次我会先打电话。刚刚杨先生说你要到机场接一位贵宾,我想我在前面路口下车好了。”

“你等会儿要去哪儿?”

“下午学校有课,我想先去图书馆找些资料。”

“我可以送你去学校再去机场。”

“没关系,我搭公车转捷运很方便。”言禹枫担心他接机迟到。

“小江,我们先去T大。”靳宇观直接交代司机。

“你不会迟到吗?”

“不会,我提早一个小时。”

“你要接的贵宾很重要对不对?”竟然能让他提早一个小时,愿意先到机场等人。

“我打算说服他跟我合作,共同开发钻石矿脉,我想经营连锁珠宝店,希望能在世界各个重要的城市开分店。如果顺利,下半年我就会在台北开第一家店,到时候,我送你五克拉钻石项炼。”

靳宇观面色柔和,唇角微扬着笑,他抚了抚言禹枫白皙的锁骨,不知为何,想看到她戴上他送的钻炼。

“五克拉太贵重了吧!不要,我不敢戴,怕被抢。”她笑着说,吐了吐舌头,表情顽皮又带点认真,像是真的害怕被抢劫。

“傻瓜,没人叫你二十四小时都戴在脖子上,出席重要场合戴就可以了。”他柔柔她的头,眼神有抹罕见的温柔。

言禹枫靠上他胸膛,心怦怦地跳跃,如擂鼓的声响在她胸口激荡。

他的温柔啊……这一刻从他眼底流露出的暖色,是真心?抑或作戏?

如果,她把他全部想要的都给他,能否留住他?还是换得他毫不犹豫的离去?

其实她也不懂自己,明知他像座毫无立锥之地的悬崖,奋力攀上去,只有坠落谷底粉身碎骨的下场……她明明知道,却还是想往他身边靠去,想攀上他这座冰冷悬崖。

唉!她对他果真是无可救药的一见钟情,而这一份钟情,竟让她肯为他粉身碎骨……

见她不说话,靳宇观出声打断她的思绪,“在想什么?”

“我在想……原来我在你心里,比那位贵宾更重要。你为了接机提早一个小时出发,就是不想有任何闪失,现在却愿意为了送我到学校耽误时间……这样想,我就觉得自己很幸福。”

她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得靳宇观当场呆愣。

“啊!好快,学校到了呢。”她仍然笑笑的,语气轻快。

车子停妥,言禹枫下了车,对车内似乎还有点呆怔的他说:“晚上你忙完,打个电话给我,其实我有事找你,不过现在没时间多说。先这样了唷,掰。”

她转身要走,却被他喊住,“禹枫!”

“嗯?”她回过头望着他。

“你跟我在一起,只会离幸福越来越远……”他的良心,居然在这时冒出头?!才一说完,靳宇观立刻鄙夷起自己。良心这种东西,根本不值一文钱!

同车的秘书杨致廷,已经彻底傻眼了,他从没见过老板如此温柔的一面。

虽然老板说的是事实,他也觉得跟在老板身边的女人,注定要不幸。

“你对自己太没信心了。没关系,不用担心,我是乐观的好小孩,我会牵着你的手,往幸福的方向走。记得喔,打电话给我,不管多晚都没关系。”

言禹枫扬起比阳光还灿烂的笑容,朝他挥挥手,然后转身跑进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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