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堂十三爷 第10章
盛玉袖的思绪混沌,大部份时间都处于昏迷之中,偶尔清醒,也只感觉到身体上的巨大痛苦,可她知道,玄靳始终在她身边,片刻也没有离开过,他的手紧紧握住她的。
她知道自己就快不行了,可是心里好不甘,因为不能亲口告诉他,他对她是多么重要,她不再坚持要留在双同城了,为了爱他,她愿意为两人的未来而努力,不再对未来恐惧,想活着好好爱他,幸福地过掉每一天。
可是……
她感觉到眼角又流出了泪,每一滴泪,都是她的血,既疼痛,又像是失去了一丝生气。
可是她就要死了,连张开眼睛的力量都没有,每当他深夜独自失声痛哭的时候,她的心窝也好像是万箭穿心般,痛到无法呼吸,无法用手抚慰他,无法大声说爱他,这样的煎熬,是否直至她死的一刻才能解月兑?
如果是这样,她宁愿那男人不那么在乎她,他可知道,他每多痛一分,她就比他更痛?
她的眼角又流出了血泪!
玄靳失神地用手抹去她颊边的泪,短短几日而已,他的双颊迅速凹陷,嘴唇苍白,胡渣布满下巴,头发乱七八糟,身上的衣服也皱得像咸菜乾,可他完全无所觉。
他知道她现在的意识是清醒的,抓起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他轻声低喃。“别怕,我不会让你孤单的。”
他想怎么样?为什么她听他用这样的口气说出这样的话,心口会泛起阵阵凉意?
玄靳模着她苍白的唇,同样苍白的嘴扯出一抹凄笑。“不管你去了哪里,我都会陪你,不会让你一个人。”
不要!盛玉袖在心中尖叫,想扬起手掌狠狠打他耳光,可是竟然连手指都抬不起来。胸口一阵,血又从嘴角流了出来。
玄靳大惊,赶紧用乾净的布巾压住她唇角,一边转头疯狂地大喊,“四哥,四哥!”
玄玥几乎是在瞬间就出现,他看了看两人,心下有些了然,把弟弟推到一边,探探盛玉袖的颈侧后,低声安抚着她,“没事了,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让你担心的事发生。”
这番话,才让盛玉袖稍稍平静下来,玄靳也才大松了一口气。
玄玥目色严厉地瞪着弟弟。“你跟她说了什么?”
他笑得悲伤,连眼泪都控制不住的落下。“呵呵,说了什么?除了紧紧跟着她,我要怎样才能不失去她?”
玄玥思忖再三,才决定开口。
“玄靳,有一个方法,算是铤而走险,救不救得了她我不知道。但或许可以冒险试——”
玄靳的眼中立刻注入一丝光亮,焦急地抓住他的手臂,急声说:“我愿意,我愿意!”
弟弟的表现,让玄玥更加犹豫,但他咬咬牙,还是说了。“红酥掌是两百年前苗疆毒王研制出的天下第一剧毒,失传已久,且根本没有解药,但我曾研读过一些苗疆典籍,有本神话故事中,曾提过一种植物,名叫红龙莲,叶宛如蜷曲的龙爪,开花艳红,硕大如拳,只生在毒沼之中,这些描述与制成红酥掌的植物吻合,但毕竟没有人验证过,我不敢保证。”
“不管怎么样,我都要试一试!”玄靳转头看向床上的心上人。“你说过的,还生丹只能暂时镇住她的病情,她顶多拖过三个月,看她如此痛苦的活着,我宁愿,我宁愿……”泪水在他脸上放肆奔流,他从来没如此失去男人的尊严过,甚至连掩饰都无力。
弟弟哽咽到无法说话的样子让玄玥下了决心,他抓住弟弟的肩膀,郑重说:“好,我们来试。”
玄靳抬起脸。“要怎么做?”
“根据书中所载,红龙莲旁定会生着相生相克的无语花,此花矮小如杂草,花只有指甲大小,颜色为侞白,极其难辨,我们又不可能把所有同类植物都拔下来做成解药让弟妹去试……”他满脸担忧,“成败只有一次,全在你身上,而且,这些都为神话中所载,是否真实,我也不知道。”不确定的因素太多,弟妹生存的机会着实渺茫,这就是他一直不愿意告诉弟弟的原因。
他怕,一旦弟妹去了,他的弟弟也会从这个世上消失。
“那就用我试药,找那个李荣发,让他把毒酒给我喝,我来试药!”玄靳激动的说,巴不得现在就行动。
“李荣发已经死了,记得吗?在你要找上他的时候,他就被人杀了!”玄玥低喝。“唯一的方法,就是让弟妹冒险一试了。”
玄靳的表情,先是一片空白,然后过了许久,眼睛才有了焦距。
只消如此,玄玥便知道,他已经做好了最终决定。
“我相信你,哥,我相信你。”玄靳已经无畏。“你的医术连宫中御医都无人能出其右,而且你是我哥哥,我相信你。”他留恋地看了床上的人一眼。“就拜托哥哥这段时间好好照顾玉袖了,不管结果是什么,我都无怨。”
“嗯,记住,无语花只在月光最盛时开放,再过三天就是十五了。”玄玥提醒。“还有,无语花得到后,要记得去宫中求父皇,将全天下只有一株的参王求来做药引。那是千年老物,已经有了精气,父皇最疼宠你,除了你,别人是求不来的。”
“我知道了。”他跪倒在地,玄玥大惊,想要扶起他,玄靳却不起身。“哥哥请受我一拜,如果这一次……十三弟做了什么不孝于父母的事,还望哥哥以后多替玄靳担待。”
玄玥懂。她生,他生;她死,他亡,只是这种情痴生在帝王将相家,是福还是祸呢?
罢了,他们已做了一切该做的事,剩下的,只能看天命了。
玄玥悄悄离开,让弟弟与心爱的女人告别,在关上门前,他看到弟弟跪在床头,恋恋不舍的表情,不禁叹口气,深深压抑的回忆也在脑海翻涌。
房内,玄靳在盛玉袖的耳边低低絮语。“等我,一定要等我回来,我相信你会活下去,我要你活下去,陪着我,一直陪着我……”
盛玉袖的意识还是清醒的,刚才他们兄弟间的那番话和玄靳的决定,她都听得一清二楚,心中也因为最心爱的人而涨满了勇气。
她深深地信赖,并深深地被他所信赖,他说她会活下去,她就一定能够活下去。
“等我,我会领着八人大轿来抬你过门,你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女人!”
对于他的话,盛玉袖深信不疑,所以,她用尽了所有意志力弯下五指,给他微乎其微的回应,玄靳感觉到了,又哭又笑地大叫。
“我就知道你听得见,你同意我的话,对不对?”
对的,她等着他,就在这里里,永远等着他。
三日后,玄靳来到了苗疆毒沼,沼泽内瘴气甚重,他冒着生命危险,强撑了下来。
十五月圆,精气最盛,他一定要在这夜找到无语花,否则就要等到下个月,但玉袖可不能等,所以,这次对他来说,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那红龙莲虽易找,但它周围生长的花草既多且杂,使他无处下手,最后牙一咬,他决定死马当活马医,划破自己的手指,将红龙莲果实的汁液滴在伤口处,伤口剧痛,呈现青紫色,他的呼吸也开始不顺,可他忍着眩晕,硬是将其周围的花草一一试遍,就在几乎快要昏死过去的时候,他终于找到了无语花!
接下来,他快马加鞭十五日,跑死了六匹马后,总算得以回京求父皇,本来父皇是不许他把参王用在一个乡野村妇上的,可他固执的在龙殿外跪求了两日,直至虚月兑昏迷,父皇才莫可奈何的将药引赐给他。
解药与药引,从京城用最快的速度传至双同城,一直等在双同城的玄玥丝毫不敢懈怠,连夜熬制出解药喂盛玉袖喝下。
三月后,盛玉袖终于痊愈。
回京时,玄玥临走前欲言又止的表情没有动摇盛玉袖,即使玄靳最终未如约来接她,她也没有动摇。
失望吗?
或许有吧。
不过她也永远会带着希望而活,知道他在另一个地方好好活着,对于她来说,已足够。
他没有依约而来,可她随时准备着,只要他一来到,她就立刻跟着他上京。
就算他已经不爱她了,那也没关系,因为在她的心中,那个愿为她而死的男人还在,他爱过她,真真切切地爱过,所以,她会带着希望,与弟妹们守着福来客栈,幸福地生活,直到老死。
站在大门前,她用手遮着阳光,仰头看着大门上重新换过的烫金匾牌,福来客栈四个大字如腾飞的金龙,瑞气逼人。
“宽哥,往那边挂一点!”她做着手势,示意方向。
站在木梯上的男人憨厚一笑,往一边挪了挪。
“不行,好像有点偏了。”盛玉袖嘟嘴。“小四,再往你那边过去一点。”
小四和宽哥是她新请的夥计,另外她还请了个很会做菜的小丫头,把自己的毕生绝学都交付了出去。
这一切,也都是为未来准备的。
“老板娘,这样行不行你倒是说话啊!胳膊都快断了啦!”小四嚎叫着。
她回神,大笑着点点头。“你真是的,一点苦都吃不得!好啦,就这样吧,你们下来,进店里去帮忙吧。”
说完,她转身,意气风发地对着围观的人潮抱拳。“小店重新开张,为求个彩头,今日办流水宴,吃饭不用钱啦!”
如此好康,众人自是挤破了头,一窝蜂地往客栈里钻。
盛玉袖又豪迈地举起手指挥,“小四,放鞭炮,各位兄弟,把大龙和狮子舞起来吧。”
于是,在劈哩啪啦的鞭炮声和锣鼓声中,大龙在半空中舞动,两头狮子地滚一番后,抢起了彩珠,围观者莫不拍掌叫好。
阳光明媚,一切都是好的开始,只不过,还有一件事等待着她去解决。
盛玉袖信步进入客栈,穿过厅堂,来到后院,在叔叔的房门前停住脚步,手在门板上稍作停留后,便坚决地推门而入。
屋里盛金财正仓皇地收拾着东西,一见到她,脸蓦地刷白,跌坐在椅子上。
“你、你来做、做什么?”
她平静地把门掩上。“二叔,我想我们需要好好谈一谈了。”
盛金财抱着包袱,悻悻然坐正。“你想说什么?我知道你已经发现了。”
他所指之事,是他背叛她将盛氏食谱偷给李荣发,怞取佣金的事,没想到她居然已经聪明地猜到了另一件更为严重的事。
“你是说背叛我后,你为求自保,又毒杀李荣发的事吗?”
闻言,盛金财彻底慌了,砰的一声跪在地上,抓着她的裤脚苦苦哀求。“玉袖啊,是二叔对不起你,你原谅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知道错了!”
看着他老泪纵横的样子,盛玉袖只觉得一阵可悲。
“二叔,你知道吗?你偷食谱给李荣发的时候,我早就知道了,你认为我为什么不揭穿你?”亲情演变如斯,她只有心寒。“你是我二叔啊,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一定要我死你才开心吗?”
盛金财顿时委靡成一团,垂着脸,低声说:“是你爹……这家客栈也有我一份心力,为什么把一切都留给你?!”抬起脸,他眼中充满血丝,不甘的表情让盛玉袖心惊。
“在你心中,钱比亲人更重要?”
“对!让我一辈子像条狗一样活在人下,我倒宁愿铤而走险!亲人算什么?钱才是一切,有了钱,便可以买到一切,何况这家客栈本来就应该是我的!”
闭眸,她决定放弃。“既然这样,你走吧。你不要我们,我们也不会要你,没有将你送至官府已经仁至义尽了,你就去外面好好感受一下,没有亲人会是什么样的感觉,但你要记住,”张开眼睛,她目光炯然地看着他。“若有一天你要回来,这个家已经没有你的位置了。”
盛金财微愣,但没有丝毫迟疑,抓起包袱就往外面走,不过刚走到门边,又停了下来。
“我没有想杀过你,那只是个失误。”
说完,他开门离去。
那只是个失误?
那么,他们想杀的人是——玄靳?!
盛玉袖快速地收拾着手头的衣物。
是谁?是谁要杀他?那么,他现在身边肯定是危机四伏了?可二叔、李荣发与他根本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哪可能就因为闲着无聊而想要谋害他?
那究竟是谁?
心一急,盛玉袖也不管东西是否收拾妥当,系好包袱就往外赶。她要赶快去京城,她要去警告他,她要……
她慌乱地往前冲,此时的她满脑子都是玄靳,根本没注意到有一道身影在庭院中已经站了好半晌,只等着她看到他。
“咚!”两人撞在一起。
“啊,干么挡路?走开走开!”盛玉袖脸也未抬,背着包袱,正准备再冲——
“玉袖。”低雅且带着笑意的男声让她的身影一僵。
如此熟悉的声音,就算是化成了灰,她也会记得。
鼻头一酸,眼泪就流了下来,她依然低垂着头,向来者鞠了个躬,说声“对不起”后就转身,用旋风般的速度冲回房间,砰的一声将门关上。
玄靳好笑地看着她的表现,宠溺的摇了摇头,走到她的门前,轻轻敲几下。
“开门,我的迎亲队伍可还在外面等着呢。”
盛玉袖贴着门板,竖起了耳朵。
“本王的小王妃,你不上轿吗?”他的声音依然带着笑意。
她噘起嘴巴,凶巴巴地隔着门问:“为什么现在才来?”
“因为你。”
“骗人!”她很早之前就全好了,脖子都快等长了也不见他来!
“真的。”玄靳低低笑,温柔解释。“不把那个躲在暗处的恶人抓起来,我就不放心你的安危,他害我不要紧,如果再伤害你……”他微顿,然后用饱含深情的口吻说:“我没办法再承受一次。”
闻言,盛玉袖感动得喉咙哽咽,泪水滴在手背上。“那你抓到那个恶人了没?”
“抓到了。”
六哥为做皇帝,已经失去理智,不但在府中私制军械,还准备了一套龙袍、龙冠,当下领着侍卫军前去的他,同时一并抓住他的同党,其中一个老道更是向他供罪,称他从京城消失正是他作法所为。
对此,他抱持怀疑。
他才不相信道法之类的东西,如果一定要说这么奇妙的事为何会发生在他身上的话——玄靳抬头看了看老天。他宁愿认为是缘分天注定,他玄靳合该就要靠这种方式遇到他的新娘。
“你走了吗?”盛玉袖向门板更贴近一点,以便听清门外的一切动静。
“没有。”背靠着门板,他舒出一口气。
她这才放松下来。“那个恶人还会伤害你吗?”
“应该不会吧。”玄靳双手交抱。“父皇已经把他终生圈禁在宗人府了。”
“那个要害我们的人……也是你的亲人?”她问得很小声。
也?玄靳的眉头高高拢起。莫非她已经知道盛金财的事?
“玉袖。你已经知道你二叔……”
“嗯。”她应得很无力。“你不会抓他去坐牢吧?”
“你要这样吗?”盛金财的命,全凭她的一句话,她让他生,他便会放了他一条狗命。
“我不要。老天会惩罚他。”二叔在以后就会知道,他失去的是什么。
“你爹娘,不是,是你的父皇、母妃会……”
会同意他俩成亲吗?
“玉袖,我发现一个问题。”玄靳突然冒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什么问题?”
她一阵紧张,手心都开始冒汗。
“那个宽哥为什么在这里?”
闻言,她忍不住噗哧的笑出声来。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在吃陈年老醋!
“你在笑我,对不对?”
玄靳使劲拍门。“给我开门,快点当面给我解释清楚!你有没有给我爬墙?!”
盛玉袖的小脸一阵羞一阵恼,忍不住反唇相稽。“我就是要爬墙,跟你也没有关系啦,不开就是不开!”
“盛玉袖,你惨了!看我等下怎么收拾你!”
她笑着对门,做了一个鬼脸,心下明白他故意这样岔开话题,是不想她再折磨自己。
是啊,既然已经决定跟他去天涯海角,干么还要在乎他的身份、地位、父母呢?
可是接下来她听了半天,却发现门外没了动静。
“玄靳?!”
她唤,还是没人应答。“进宝?”依然毫无回音。
心一急,她赶紧把门打开。
“哈哈!我抓住你了!”玄靳猛地冒出来。
“哇啊啊!”她尖叫一声,立刻要把门关上,可他已经把一只脚伸到门缝间,她狠不下心夹住他,只好一路尖叫着往里屋躲藏。
玄靳就跟在后面穷追不舍。“盛玉袖,你发过什么誓?你跟我说过不会雇用那个宽哥的!现在食言,是想让我打你吗?”
“你不要过来!”盛玉袖紧张之馀,还有点想笑。
两人围着一张圆桌抓躲,她紧紧盯着他,以防备他的突然进攻。
他今日的打扮是如此不同,深蓝色的蟒纹缎袍,腰束金带,脚穿黑色织金长靴,面目俊美英挺,高贵而文雅,眉眼却依然是进宝的模样。
无论如何改变,是穿着粗布马褂还是锦缎蟒袍,他依然是她深深爱恋的那个人。
“哈哈,被我逮住了!”玄靳一个抢步,终于把泥鳅般滑溜的小女人给抱到怀里。
蹙眉瞪着小女人傻傻看他的娇俏模样,他语气有些不满。“怎么哭了?”
让她不用那个宽哥,就让她这么难受?
“我爱你。”她恋恋地抚着他的颊,情深意重。
“玉袖?”他一怔,狂喜立即蔓延全身。
“我好爱你!”她抱住他。“我不要离开你,一辈子都不离开!”
他抬起她的小脸,目光灼热,心终于踏实了。“这是你说的,一辈子都不离开。”
“嗯。”她笑着流泪,点头。
他喉头一紧,猛地把她抱起身,走向她的床。
她娇羞地捶他。“迎亲队伍不是还在外面?”
“让他们等。”
狂浪地说完,他把她放到床上,随即压上她的身子。
她用双手细细描绘他英挺俊美的轮廓,他像是一头美丽的野兽,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眼神迷蒙,盯着她红红的嘴唇,狂野的印上自己的。
“玉袖……”他咬着她的唇。
“嗯?”她喘息。
“我很早就见过你了。”
“在哪、哪里?”他的手柔捏着她的柔软丰润,让她更加急促地喘息起来。
“梦里。”那个倾城美人,他一直想要拥有的倾城美人。“我爱你的头发,爱死了……”
他的手卷起她丝滑的发,疯狂地向她渐渐出的雪腻肌肤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