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系兼差天使 第六章
本以为身为天师后代的张家要嘛是座庙,再不然就该设个道坛,但当翁梓杰和过澄瑄在一户看起来再正常不过的民宅前下车时,他们心中都觉得五味杂陈,多少有点想象落空的失望感。
这是一栋独门独院的三层楼建筑,虽然占地不大,但建筑本身相当雅致,前面有个整洁的小庭院,是在市郊相当常见的住家型态。
「不用看了,我家很普通的,没有另辟密室装设道坛。」似是猜到他们心中所想,张月韵干脆地说道:「我们所依恃的是天生的血统,不需要求神问卜,也不用搞什么降灵会,所以我家根本没设道坛。」
「好特别喔,跟一般印象中的道士很不一样耶!」
过澄瑄觉得非常神奇,毕竟之前看了那么多拿着法器、符箓跑来跑去的道士,张月韵的血统说显得独树一帜。
「就说是血统了嘛,我们家天生具备灵感能力,符咒什么的只是为了补强,大半的时候还用不上咧。」当然要付出的代价也完全不同。张月韵在心中默默补了一句。「再说,我家又不靠这个吃饭,没事摆个道坛多碍眼啊!」
「既然人都到了,干嘛一直站在门口当门神?」
冷冷的语调从雕花铁门内传来,翁梓杰和过澄瑄转头,看到一名表情冷淡的男子就站在铁门之后。
「哥,我把人带来了。」张月韵连忙打开雕花铁门,领着翁梓杰和过澄瑄穿过庭院,张日律早就转身入屋了。
「抱歉,我哥的个性本来就比较冷淡,你们别在意,他没什么恶意。」张月韵见哥哥转身就走,连忙解释道。
一开始时,哥哥对于过澄瑄的事根本不屑一顾,要不是她的状况真的太特殊,终于引起哥哥的好奇心,哥哥哪会同意见他们?
虽然哥哥只答应见过澄瑄一面,但张月韵非常清楚哥哥的个性,只要哥哥愿意见过澄瑄,就代表他愿意帮忙了。
张月韵领着两人进入客厅,张日律早就坐定,悠哉地喝着茶。
「哥,他们就是我提过的两人,这位是翁梓杰,至于这团灵体就是过澄瑄。两位,他是我哥哥,张日律。」张月韵简单为他们介绍,然后让他们落座。
「成年人却变成小孩模样的灵体……果然特别。」张日律瞟了过澄瑄一眼,伸手道:「把妳的右手给我瞧瞧。」
过澄瑄怯生生地伸出右手,虽说张日律和张月韵是兄妹,但两人的个性差得真多,张月韵爽朗、大剌剌的,而张日律的态度却冷漠得让人有些不敢恭维。
见张日律仔细端详过澄瑄的右手,大半天过去了却什么话都不说,翁梓杰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张先生,你能够解释为什么只有我能看到小瑄吗?小瑄的亲人别说是跟她交谈了,甚至感觉不到她的存在。而且如果只靠那张符就可以带她离开,为什么不能直接让小瑄回到她的身体?」
「吵什么,我自会解释。」张日律头也不抬,继续研究妹妹口中所说的「颜色越来越明显的红线」。然后他终于转头看向翁梓杰。「我要看你的左手。」
翁梓杰满脸狐疑地伸出左手,为什么他们兄妹都爱看他的手?难道这就是他们家的独门秘技吗?
看了翁梓杰的左手好一会儿后,张日律干脆把翁梓杰整个人叫到跟前看个够,还不时碰碰他的脸、转转他的头。
翁梓杰像个木偶被张日律转来转去,他只觉得莫名其妙,明明来求助的是过澄瑄,为什么张日律却抓着自己不放?
总算是看够本似的,张日律终于放开翁梓杰,开口道:
「我大概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照我妹的讲法,出事当天,你身上有沾到那女孩的血液,虽然我妹只提到你的手、脸跟眼角部分确实有看到血迹,但我敢打包票,你还喝到她的血,对不对?」
闻言,翁梓杰吓了一大跳,这件事他没跟任何人提过,就连他自己也几乎忘了这回事,这个人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没错……因为那时小瑄的血喷到我脸上,我的眼睛一度被血迷了眼,虽然量不多,但我的确有尝到血的味道,可是这跟我能看到小瑄有什么关系?」
「她的三魂七魄因为在受到惊吓而移位的同时,有一小部分随着血液附到你身上,因为这些带有灵魂的血液进入你的身体,所以你才能跟她交流。
不过也因为量不多的关系,所以你只能单方面接受来自她的讯息。如果她拒绝跟你交流的话,你自然就再也听不到、看不到她了。」说到这里,张日律深深看了过澄瑄一眼。
锐利的眼神将过澄瑄逼退好几步,这个男人好可怕……
因为他尝到了附有小瑄部分灵魂的血液,所以他才能跟小瑄交谈,虽然无法碰触她,但小瑄却可以碰触他?翁梓杰觉得自己好像有些了解张日律的意思了。
「我给的那道符,目的在增强你身上属于她的那一魄,算是增幅器的一种。虽然还是没办法让你碰触她,却能让她跟在你身边走动,怎么说都好过只能关在医院里发霉来得强。」
发霉……他的用字还真狠吶。过澄瑄苦笑着,不过还真是一针见血。
「我最想知道的是,小瑄要怎么回到她的身体里?有办法吗?」
「现在的情况是她的三魂七魄凑不完全。不过,只要附在你身上的那一魄能够回归,就能强制把她送回身体里,但要取回那一魄要付出的代价可不小。」
张日律挑眉,似笑非笑的表情似乎另有所指。
「钱不是问题。」翁梓杰拧眉,说了这么多,结果还是要钱吗?虽然不能说他完全没有失望的情绪,但只要钱能解决,事情就好办了。
「你当我是坊间那些自称大师的神棍吗?能用钱解决的问题根本不是真正的问题。」张日律笑得陰恻,如果他想靠这个敛财,早就发大财了。「我指的代价,是你要付出的代价。」
「我?」
「是啊,把你杀了,让你的血淋在她的身体上,藉以取回那一魄,再趁机将她的灵体送回她的身体里头,这就是代价……」
「哥!」张月韵出声制止哥哥再往下说。这可是禁忌的方法。不过除了这个方法外,她一时间竟也想不出其它解决方法。
其实她之所以会找哥哥帮忙,就是希望他能提出其它的解决方式,却没想到他一开口就提出这个禁忌的法术,难道真的没有其它方式吗?
「怎么?那一魄是怎么来的,就用什么方式返回,这不是最简单的方法吗?」瞟了妹妹一眼,张日律的声音冷淡依旧。
「她的三魂七魄是在濒死状态下移位,除非再经历一次濒死状态,否则那一魄很难取回。更不用提那一魄并不完整,难度就更高了。」
「如果这是唯一的方法,那我宁可一辈子这副模样。」过澄瑄不能接受这么血腥残忍的做法,更别提这会危及翁梓杰的生命。「翁大哥,你已经为我做了太多,即使无法恢复原状,我仍然一辈子感激你。」
「小瑄……」想到她会一辈子维持这模样,他就觉得心疼。温柔又良善的她理当拥有美好人生,而不是这样不人不鬼下去!
张日律冷眼看着眼前上演的感人戏码,然后凉凉地说道:
「有人说那是唯一的办法吗?」
闻言,在座的另外三人都瞪向他,既然有其它解决方式,为什么他不早点提出来?难道他就这么想看别人哭成一团吗?!
张日律即使被瞪也毫无所感,只是继续说道:
「因为你们两人的灵体模样不同,而要让属于这个女孩的部分魂魄自动回归,倒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只是要花多久的时间才能让离魄自动回归,就不在任何人的掌控中了,有人可以马上回归,有人则是一辈子也回不了自己的身体。」
简言之,就是大家来碰运气呗!
「只能这样吗?没有更积极可行的办法吗?」翁梓杰拧眉,怎么净是些烂选择啊?
「有啊。」
闻言,所有人的眼睛为之一亮,却见张日律不置可否地答道:
「就是你让我施法取魂,我再想办法从你的三魂七魄里分离出属于她的部分。不过这招的风险也高,若一个没弄好,不只你会跟着变成离魄,我也可能跟着赔上一条命,更别提被施术者的死亡率有多高了。」
这也算是选择吗?翁梓杰简直无语问苍天,张日律提供的方案好比在问他想被刀子砍死?还是被乱枪打死?或是服毒而死……
不管是哪一个方案都充满不确定性,唯一确定的是──他的死亡率很高。
「我不玩了!」忽地,过澄瑄大喊,她再也听不下去了。
「离魄就离魄,了不起一辈子当孤魂野鬼嘛!我绝对不让任何人为我赔掉一条命!」
本来在被枪击时她的命就该绝,要不是翁梓杰拼了命地为她撞伤那个持枪的疯子,后来还捐了不少血给她,否则她可能早就死了。
她已经欠了他这么多,怎么能为了让自己回到身体里,就拿他的性命去冒险?
而且他还是她最喜欢的人……不!过澄瑄宁可自己死,也不愿这么做!
「有气魄。」张日律赞赏地看着她,嘴角也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微笑。「虽然解决离魄的方法大概就那几种,不过因为妳的情况特别,或许还可以找出更安全的办法处理。」
过澄瑄惊讶地看着他,这是她进门以来,听到最正面的话了!
「如果妳有一辈子当孤魂野鬼的决心,那我也愿意赌一赌另一个方法。」张日律摆手表示送客。「不过,在那之前妳就暂时当翁先生的跟屁虫吧。」
本来以为没有任何希望的两人,就这样呆呆的被张月韵送出门,直到他们走出张家大门,还不敢相信真的有了一线希望。
「嗯……我们可以相信他吧?」过澄瑄好生狐疑。
「不信好像也不行了。」这次张日律没再提到「死亡率」,应该没问题吧……
他们回首看向张宅,都觉得张日律这个男人会不会太爱耍人了啊?
送走两人后,张月韵回到客厅,就见哥哥仍摆着一张冷淡的表情,但捻指掐算的动作却半点也不含糊。
「哥,真的还有其它办法吗?」张月韵怀疑地间。
虽然她的天资浅薄,但该知道的事情倒一样也没少,刚才哥哥提的那几个方案绝不是开玩笑,但若情况已经糟到要动用那几个方法,张月韵真的很怀疑还有其它解决方法吗?
「大概。」张日律停下动作,心中已经有了盘算。
「哥,那真的是红线吧?」不知为何,她就是对那条红线非常在意。今天再看到,那条红线又更明显了。
「妳是白痴吗?妳见过哪条姻缘红在线是染血的?」张日律白了妹妹一眼。
「我也就只看过这一条啊!」张月韵气呼呼地说道:「我本来就不具有观姻缘的能力,那天突然看到红线我也很讶异耶!」
忽地,张月韵一愣。「为什么你说那条红线是染了血的?」
「那才不是姻缘红线。」张日律冷声说:「那条线只是代表了那两人相遇、相识的缘分。妳会以为那是姻缘红线,只是因为上头沾到了女孩的血而被染红的。」他再次强调。「那并不是真正的姻缘红线。」
没错,那么浅的色泽不是真正的姻缘红线。张日律冷冷地想着。
「如果只是被血染红的,为什么那条线的色泽会越来越红?而且也越来越清楚呢?」张月韵完全不能接受哥哥的说词。而且哥哥每次提到姻缘红线的态度都很奇怪,害她不由得怀疑哥哥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
再说,为什么哥哥要拼命强调那绝对不是姻缘红线呢?
反复说着相同的话……对向来讨厌说废话的哥哥来说真是太罕见了。
「总之,那种一扯就断的东西绝不是姻缘红线。」张日律低头喝茶,拒绝再谈这个话题。
不可能有错的,那种脆弱的东西绝不会是姻缘红线。因为,他就曾亲手扯断自己的姻缘红线……
在离开张宅之后,翁梓杰本来是打算直接返回医院,通知过家人这个好消息,但随即响起的手机铃声,却制止了他的行动。
「……这样吗?那我马上回去。」
结束通话后,翁梓杰对她歉然一笑。
「我得回公司一趟,我的特助气得直跳脚,说既然老板都公然跷班,那他也要跑了。」他摆摆手,一脸莫可奈何。唉!会被特助威胁的老板也不多了。
「你的特助好有胆啊,我就不敢这样跟我的上司说话,一定会被开除的,所以说选老板也是很重要的……」过澄瑄笑弯了眼,在知道自己的事情有了解决的希望后,她也有心情说笑了。
两人就这样一路说说笑笑的来到翁翔国际的办公大楼,过澄瑄讶异地看着这栋气势惊人的大楼。
挑高明亮的空间、宽敞清爽的设计、笑容可掬的柜台服务人员……处处可以感受到翁翔国际的高格调,不刻意摆弄豪华奢贵的感觉,简约高雅的设计展现大企业的品味、气度。
过澄瑄看得惊讶不已,但翁梓杰只是淡淡一笑,并不觉得有什么了不得的,反而因为看到她孩子似的好奇神情,和发现新大陆般开心的笑容而跟着她微笑。
太好了,她总算又恢复开心的笑容。翁梓杰温柔看着她的笑颜。
这段日子以来她一直很消沉,即使小玥抱来一袋又一袋,据说是她最爱看的卡通,却仍不见她的笑容。
有时看到小玥带卡通来,她甚至会更沉默,三不五时还窝在角落里耍自闭,让翁梓杰非常担心她的情况,而他待在医院陪伴她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好不容易过澄瑄终于笑了,翁梓杰格外珍惜这难得的轻松时光。
进入他的办公室后,过澄瑄更是在里头团团转,似乎一切对她而言都很新奇,从出事以来她就一直被关在医院里,想来早就闷坏了吧?翁梓杰笑着任由她到处走走看看。
「大公司就是大公司,光是气势就跟我工作的小公司完全不同,说真的!你在这种环境上班都不会有压力吗?」过澄瑄难掩好奇地问道。
刚从国外回来就掌管对美贸易事务的翁梓杰,根本就是一般公司里最讨厌的空降部队,即使身为翁翔的第三代接班候选人,压力也不可谓不小吧!
「压力吗?没什么感觉。」翁梓杰微微一笑,他所接受的一切教育,就是为了在这种环境下工作,所以根本无所谓压力。
叩叩……
在几声不轻不重的敲门声之后,翁梓杰的办公室大门被推开,一个戴着金边眼镜的金发碧眼男子拿着几份公文走到翁梓杰面前。
「经理,这几份公文是急件,请你立即过目,还有……」男子弹指,立刻有一个四四方方的档案柜被人推了进来。「这些,是你前两天就应该结束的工作,请你务必在三天内解决。」
过澄瑄瞠目结舌,她跑到档案柜旁比了比,天啊,这个档案柜几乎比现在的她还要高了,翁梓杰居然积了这么多工作没做完?
她当然知道翁梓杰每天要怞时间到医院探望自己,绝对会让他的工作变得更加辛苦,但她从没想过他会扔下这么多工作啊!
「法兰克,你让人推了这么大一个档案柜进来是想吓唬我吗?」翁梓杰倒是一点也不在乎,仍是笑容满面。
在推档案柜进来的人离开后,翁梓杰拉开柜子,只见里头塞满各种报章杂志,真正的公文夹只放在档案柜中的小小一角,而且份量绝对不多。
翁梓杰顺手拿出其中一本杂志,斗大的封面标题正是「结婚前夕噩运缠身,名模公主难入豪门?!」。
见状,他挑了挑眉,然后再随手怞了几本,每一篇的标题都是「名模公主」的恋情报导,这下翁梓杰终于觉得有些兴趣了。
「唔……法兰克,我不晓得原来你的兴趣是读八卦小报。」他调侃着特助。
「经理,请你不要再挪用办公的时间去处理私事,董事长问起你的行踪,我也很难交代。」法兰克大胆直率地说,完全不担心自己的饭碗。
「但你一直帮我掩饰得很好,不是吗?」
听到翁梓杰的回答,法兰克似乎有些火了。
「请你至少要想想你的继承权。身为呼声最高的接班人选,你的一言一行都要更加小心谨慎。」他硬着声说道。
总算从档案柜的惊吓中回神后,这时过澄瑄才注意到法兰克完全是用中文在跟翁梓杰交谈,虽然不免有些口音,却仍是不折不扣的中文。
「你就这么希望我接班?」翁梓杰依旧笑颜以对,对于特助的严厉警告全然不以为意。「难道你不觉得其它人比我更适合吗?」
「你是我唯一认可的人。」法兰克丢下这句话后,转身欲走。「我之所以随你从美国回来,就是为了让你成为接班人!」
正当法兰克要打开办公室大门时,翁梓杰出声喊住他。
「如果让她成为我的妻子,你觉得如何?」
过澄瑄可以看得出法兰克的表情明显有了动摇,他瞪住翁梓杰手上拿的那本杂志封面,转身狠狠甩上门板离去。
「唔……他生气了,我是不是玩得太过火了?」虽然嘴里这么说着,但翁梓杰的表情可看不出一丝愧疚。
翁梓杰放下杂志,上头的照片正是过澄玥某次为了婚纱公司宣传而拍的照片,穿着白纱的过澄玥巧笑倩兮,美丽又开心的模样彷佛她真的要出嫁似的。
过澄瑄表情复杂地望着那张照片,她沉溺在自己的思绪中,完全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思考,方才翁梓杰不断调侃法兰克的行径,与他的个性有多么不合、又有多么刻意撩拨法兰克的怒气。
「小瑄,可别告诉别人,我欺负我的特助喔!」
翁梓杰笑着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看得出他其实很乐在其中。
「……为什么你要欺负他?」回过神,过澄瑄不解他的行动所为何来,翁梓杰并非以欺负人为乐的人,为什么独独对法兰克不同?
再者,这两人的相处方式也不大像一般的上司与下属,至少法兰克的态度就不像会担心自己饭碗不保的样子。
「呵,这里头有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以后有空我再告诉妳吧。」
现在,请容许他暂且保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