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神施咒来敲门 第二章
「外婆,我妈咪什么时候会回来?」
在巨家位于信义区的住家内,八岁的小彦舟问着戴着老花眼镜在织毛线的柯琴。
「彦舟乖,你妈咪很快就会回来了。」柯琴模模小外孙的头,安慰的道:「她跟你一样也在用功读书,妈咪很辛苦,彦舟不可以吵,好不好?」
用力的点点头,彦舟不再追问,继续写功课。
看着外孙,柯琴轻轻叹息着。当年欣芸和昊读国中时,他们的父亲因为肝癌去世,她一个柔弱的女人扶养两个孩子,已经够辛苦了,想不到女儿比她命苦,彦舟才八岁就没了父亲。
还好彦舟有个会赚钱的舅舅在帮助他们,只是一想到和她一样柔弱的女儿,只身到国外去进修,她这个做母亲的,想到就心疼——
「妈,我回来了。」
巨昊一进门,柯琴马上别过脸去擦乾眼泪。
见到母亲偷偷拭泪,巨昊知道母亲是心疼、也想念被他安排出国去进修的姊姊。
「妈,您又在哭了。」
「我……没有埃」
「我不是说了,我安排姊出国去进修,是希望她能够学着独立。而且等她回来后,就可以在我的公司当个主管阶级的职务。妈,您不要在彦舟面前哭,彦舟也应该要学着坚强独立。」
巨昊叹了一声。他不想这么严肃的对待家人,但他们巨家接连两次遭逢重大变故,一次是他父亲去世、一次是……
他好不容易成立一家公司,却被他们信任的员工卷款潜逃,再加上他姊夫去世这个事件,他看到的,都是母亲和姊姊无助的相拥哭泣的画面,他是这个家唯一坚强的人,他有责任也有义务带领她们学会坚强独立,让她们面对任何意外,不再只会缩在角落哭泣。
他担心的是,如果万一哪天他出意外死了,他们该怎么办?所以他要他们学着能够照顾自己、学着坚强独立。
柯琴点点头,她知道自己和女儿柔弱的个性,在无形中,成为儿子扛在肩上的一块重担,她也懂儿子的苦心。柯琴回头,对着彦舟露出笑容。
「彦舟,舅舅回来了,怎么没叫人呢?」
「舅舅。」担心舅舅还在为昨天的事生气,彦舟缩在外婆身边,不敢抬起头正视。
坐在沙发上,巨昊挥手叫着。「彦舟,过来。」
以为巨昊得空,想到要惩罚他了,彦舟下意识地拉着外婆手,缩的更后面。
「彦舟,过来!」放松僵凝的表情,巨昊无力的拉出一抹笑容。
这小鬼才来三天,他就觉得有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觉,教导小孩,果然是比工作还累人。
「过去,你舅舅在叫你,别怕。」柯琴握了握小外孙的手,给足他勇气之余,才顿觉当年读国一的昊,有多么坚强。
昊的个性像他爸,身上充斥着一股不服输的韧性,她从来没有见过儿子对任何事退缩过,看着坐在对面的儿子,那是她柯琴最引以为傲的儿子。
「告诉舅舅,你在新学校适应的如何?」
把外甥抱坐在腿上,此刻的巨昊不是那个甫在南科斥资一千亿元,兴建液晶面板七代厂的巨昊彩晶公司的董事长,而是一个也懂得疼外甥的好舅舅。
聪明的彦舟知道舅舅没在生他的气,心情宽松了不少,笑容也拉出。
「老师说我很聪明。我在学校的功课本来就很好,可是……」话才说到一半,小脑袋就像缺水的花朵一样,弯垂了下来。
「男人说话不要吞吞吐吐的。」
「我……我不会画图。」
「画图!?读书和画图有什么关系?」
「以前那个学校的同学,都会笑我连哆啦A梦都不会画。」说出自己短缺的才能,小小的心灵有些受伤。
巨昊紧皱着眉头,想着不会画图,对一个小学生而言,究竟有多重要?
被同学笑、学校的画图比赛永远没有彦舟的份,而在学期末的成绩表上,当每一种的等第都是甲,艺术那一项却被大剌刺的写上「豆或「戌」……
不,他巨昊的外甥绝对不能被一只哆啦A梦给打败。
「我看……」
「程叔,明天马上去找一个教绘画的家教老师。」巨昊和一旁的管家说道。
「是,董事长。」
「妈,您要说什么?」
柯琴笑着:「我要说的,你已经交代老程了。」
「彦舟,去写功课。」模模外甥的头,巨昊满眼净是担忧。
一个柔弱的母亲、一个不够坚强的孩子,未来的路,还是得靠他这个当弟弟、当舅舅的人。
拿着临时画的两张童画作品,凌豆典怀抱着十二万分期待的心情来到同学给她的应徵地址。
话说,前几个钟头她到同学开的才艺补习班去探访,看到一个告示,要找会画卡通人物的家教老师,登时,她眼睛一亮,两眼闪着亮晶晶的光芒,狗腿的央求好同学能给她一次见见世面的机会——
虽然家教顶多数个把个钟头,并不是朝九晚五的工作,但是,只要能把她的工作场所从她的房间转移到别的地方……即使是在外面打扫厕所当清洁工,她都愿意。
何况现在有一个让她发挥才能的工作机会。
基于道德考量,她同学当然是不答应,但当她说「从今以后,我会每天来拜访你」这句话后,她的同学当下点头如捣蒜,一百个愿意推荐她去当家教老师。
她的同学当然已经对她的扫把星威力免疫了,但她的才艺班……
总之,她的同学之所以愿意推荐她去当家教老师,除了不想才艺班受苦受难,她的好同学还自觉很有理的说「反正他们是有钱人,你多扫他们几次,他们也不痛不痒」。
所以,她就来到位于信义区这种高价位的黄金地段。
「你好,我是草莓才艺班推荐来应徵的家教老师。」凌豆典彬彬有礼对着来开门的仆人,微微一笑。
「请进。」
仆人要带她到客厅,不小心跌了一跤,她反射性地伸手扶她,原本已自行站稳的仆人又跌了一跤。
「对……对不起。」仆人为自己的失常感到抱歉。
凌豆典尴尬的笑着,「没关系,不是你的错。」
进到客厅内,管家程度先审视她一番,要她把作品拿给他看一下,她犹豫着该不该伸出手。同时,旁边另外一位也是前来应徵的人,一个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水杯,把自己带来的水彩画弄得一片模糊——
「啊,怎么会这样?对……对不起,我不小心……」慌措之余,应徵者连连赔不是。
凌豆典识相的主动站退一步,免得又害她一回。
但程度对另外一位应徵者「毛躁」的举动,显示出不满的表情,转头看着静静站在一旁的凌豆典,再度要求她把作品交给他看。
当程度要戴上眼镜仔细看凌豆典画的图时,手一滑,眼镜掉落,镜片破裂——
见到自己进来不到半小时,已经发生几样「事故」,凌豆典低垂着头,无颜面对一屋子的人。
没了眼镜,程度倒也看得清楚她画的图,简单的几个线条,勾勒出一个生动的卡通人物,彦舟少爷要学的就是这个。
「你有带履历表来吗?」程度问着她。
履历表……她长这么大,还没有机会写这个东西。
「如果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我想下次找工作时,我就拿得出履历表来。」吐吐舌,她尴尬的笑。
「你也没有工作过?好吧,也无妨,就麻烦你留下来,我们家小少爷快回来了——你不赶时间吧?」
「呃,没……没有,我可以等。」凌豆典一副兴奋过头的表情。「请问,你的意思是我可以来当家教吗?」她真的不敢相信耶!
程度审视着她的表情,确定这应该是她的第一份工作。
「暂时就是你了,不过,也要看小少爷愿不愿意让你教。」
凌豆典狂点头。「我会的,我会让他愿意让我教的……呃,我的意思是,我会尽力的。」
「你先坐这儿,等一下小少爷就回来了。」
「谢谢。」
坐在沙发上,凌豆典真不敢相信自己找到工作了,她笑的合不拢嘴,视线环顾客厅的摆设——她的同学说这栋位于信义区的别墅,少说也要七千多万才买得下,这一点,更让她笑的合不拢嘴了。
既然是有钱人,那当她不小心「煞到」他们的时候,就如她同学佩如说的——反正他们是有钱人,你多扫他们几次,他们也不痛不痒。
从刚才管家程叔说「等一下小少爷就回来了」这句话,到现在已经过了两个钟头。
凌豆典早巳收起合不拢嘴的笑容,当她又听到程度接电话时说:「什么?彦舟少爷不见了?」她的嘴角立即媲美杨柳垂摆的模样,垂垮垮的。
她就知道!一定是她的扫把星威力又发威,连还没进门的小孩都被她煞到。
「老夫人跌倒了?」
又是一句刺中凌豆典要害的话。
她原本想,她的扫把星威力顶多让他们家破个玻璃窗、马桶裂掉、花朵枯死……但这些都可以用钱再补回来的,可没想到她的功力又精进一层,连还没见到面的小少爷、老夫人,都能隔空施展威力。
「我马上去。」
挂了电话,程度一脸焦急马上打电话报告主子。
「……是,我会马上赶过去。」
再度搁上电话筒,程度焦急之余,歉疚的和凌豆典道:「凌小姐,很抱歉,家里出了点事,请你留下电话,改天我再和你联络。」
「呃,不用抱歉、不用抱歉。你……你去忙吧,我也该走了。」
害人家小少爷失踪、老夫人跌倒,她哪还有脸留电话。
先行走一步,免得害他们家的仆人全部又跌倒,那可真是罪过。
她的第一份「能见人」的工作,终究还是被自己的扫把星威力给搞砸了。
凌豆典垂头丧气的走在路上,她感觉到自己扫把星的威力愈来愈大了,她记得以前没有这么严重的。
还好她这个人生性还算乐观,要不然,恐怕她早就被自己带「煞」的功夫给搞疯了,更庆幸的是,她的家人和几个同学早已被煞的成了免疫体,否则,一个人孤伶伶地活在世界上,那是多么痛苦的事。
她想,她还是乖乖回家当她的SOHO族。
往前再走了两步,隐隐约约听到有孩子的哭声,眼一瞥,有一个小男孩蹲在暗暗的角落哭泣,想过去问问小男孩在哭什么,脚步才一提,立即缩回。她还是别害他的好。
想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朝她那个梦想当典狱长的老爸家走去,但是,黑暗角落小男孩的哭泣声,像一条无形的尼龙绳绑住她的心、扯痛她的心,也成功的把她拉到小男孩的面前。
「哈罗,小弟弟,你怎么一个人蹲在这里哭呢?」
「我……我要找我妈妈……」小男孩抬起一张布脸泪水的脸说着。
「找妈妈——你走丢了吗?」凌豆典蹲在他面前。她看他也不小,应该不可能走失吧,再仔细一看,咦,这小孩挺面熟的。
「啊,你是……麦当劳那个小男孩?」定睛一看,果然没错。
「阿姨……」眨掉眼眶里的泪水,彦舟看到她,心里的委屈再度拉出两条尼罗河。
「你……别哭、别哭……」凌豆典想模模他的头安慰他,但又怕造成反效果,手腾在半空中,半晌后又缩回。「你妈妈去哪里了?她住在这附近吗?」
彦舟摇摇头。「我妈妈她去美国读书……我要去找妈妈……我迷路了。」
凌豆典呆了一下。他应该知道这个地方不叫美国吧!
「你舅舅呢?他知不知道你出来找妈妈?」
想到那个高个子那天站在速食店门口,沉稳镇定的模样,她的心仿佛又被另一条更粗的无形尼龙绳绑住,拖到高个子那边去。
「我迷路了。」
小男孩的哭声,把她的尼龙绳……呃,把她的心拉回。
「你舅舅住在哪里?」问这句话时,她莫名亢奋的期待着答案,想到可能会再见到他,她的心,扑通、扑通的狂跳着。
「我不知道……我要找我妈妈……」
「好好好,别哭、别哭。」她猜,小男孩大概不知道他舅舅家的地址吧。「那,舅舅的电话呢?」
「我的家庭联络簿上有抄舅舅的电话……」
「家庭联络簿……在书包里吗?我帮你拿。」
彦舟退缩了下,表情明显有着恐惧。「我不敢回去……舅舅会骂我,我放学后偷溜走,舅舅他一定会生气的。」
凌豆典想到那日在速食店外的情景,也的确,那高个子是凶了点。
「弟弟……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傅彦舟。」
「彦舟,你别怕,阿姨一定会保护你的。」凌豆典拍拍他的肩,旋即掏出自己的手机。「来,把你的家庭联络簿给我,我打电话给你舅舅,叫他来接你回去。」
当彦舟把家庭联络簿拿给她,她看了联络簿之后,发现那组电话号码挺眼熟的。
「彦舟,你……是不是有个外婆?家里是不是有个管家程叔?」凌豆典一脸错愕的看着「小少爷」——如果她没猜错的话。
「我有外婆、有舅舅,也有个管家程爷爷……」
倒怞了一口气,凌豆典呆呆的看着彦舟许久——如果绑架这个小少爷,不知道可不可以要求高个子的拿他那栋七千多万的别墅来赎人?
「阿姨,你去过我舅舅家吗?你怎么知道我舅舅家有管家爷爷?」
「我……这个等一下再说,我要赶快通知你舅舅,他们很担心你,而且你外婆好像跌倒了。」
「外婆好像跌倒了?她一定是找不到我,才会跌倒的……」说着,彦舟又担心又害怕的哭了起来。
「彦舟,不是啦,你外婆她……算了,还是先通知你舅舅再说。」
到底老夫人是因为找不到彦舟跌倒,还是因为她的扫把星威力隔空发功使然,这都不重要了。
眼前最要紧的是,赶快通知他,免得他们担心。
「是你!」当巨昊接到电话赶到,一下车,他便认出了她。
她不就是在速食店外,帮彦舟捡东西的那个「谁都不是」?
「你究竟有什么居心?」巨昊两眼写着「你是可疑人物」,让满心期待能再见到他的凌豆典,大为光火。
「请你用礼貌的口气,重新再和我说话,否则我是不会理你的。」凌豆典两手环胸,别过脸去。
还在焦急着要赶去医院看母亲的巨昊,压根没空理她。
「彦舟,来舅舅这边,她有没有伤害你?」
很意外的,他伸手要拉外甥,小外甥却躲到她身后,反倒视他这个亲舅舅为怪物。
凌豆典得意的笑了笑,揶揄的道:「没给赎金,你想带谁走啊!」
「你要多少,我会给你的。」他不想在这里耽搁太多时间,除了担忧母亲之外,他不想跟这个有着一张漂亮脸蛋,却做出令人发指的绑架事件者相处。
更令他难以置信的是,她其实有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吸引力,是鲜少能让他愿意多看她两眼的女人之一。
「你……」这个木头人,他不懂得什么叫做幽默吗?听不出来她是在和他开玩笑,还真的认为她绑架了他的外甥?「好,我要你在信义区的那栋七千多万的别墅,如果你肯给我,我就放人。」
黑眸眯起,眸中进出厉光。「你调查的可真详细!现在,我一毛钱也不会给你的。」
他再度伸手拉外甥,他的笨外甥居然又躲在她身后。
「彦舟,过来,跟舅舅上车!」
「阿姨……」彦舟一直没有注意他们在说什么,只担心自己不乖偷跑的事,会遭到舅舅责骂,尤其舅舅现在又一脸怒容,更令他害怕。
「别怕,阿姨会保护你。」
「你究竟跟他说了什么?」巨昊上前一步,怒气冲冲的责问她。
他突然的逼近,让凌豆典的心,紊乱的像在狂风中飘舞的花瓣,找不到可以落脚的那一点。
「我不管你和彦舟说了什么……你,马上给我上车!」
见到外甥还是紧抓着她不放,他只好把她和彦舟一起塞入车内。
当车门关好,他坐定驾驶座的位置,准备到医院去,车子才启动,他就感觉到哪里不对劲,下车一看,前后四个车轮全部爆胎——这下可好!
拉开后座车门,他命令着:「下车!」
现在只好搭计程车去了。
凌豆典无言的乖乖下车,四轮全爆,她无话可说。
「外婆,对不起,是我不乖,我没听话没在门口等您,才会害您跌倒。」一进到病房,见到外婆躺在病床上,彦舟扑过去哭着认错。「我不会再自己偷跑去找妈妈了,外婆,对不起……」
听到孙子的话,柯琴心酸的模模孙子的头。「彦舟,外婆没事,别哭了。」
「彦舟,你去哪里找你妈妈?舅舅不是告诉过你,你妈妈到国外去念书了吗?」巨昊怒骂着。「你自己乱跑,害得大家找不到你,外婆还受了伤……」
「舅舅,对不起,我下次不敢了。」彦舟哭着,下意识地跑到凌豆典身后躲着。
「昊,不要骂彦舟。这位小姐是……」
柯琴正纳闷孙子怎么会躲到一个不熟识的人身后之际,已来过医院又出去找人的程度正好进来——
「咦,凌老师,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要回家时,看到彦舟蹲在路边哭,一问之下才知道他是你家的小少爷,而且他迷路,所以我才一起被带到医院来!」面对着巨昊,凌豆典一字一句,把事情经过说的清清楚楚。
知道自己误会她了,巨昊抿着嘴,继而向她道歉。「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
「董事长,发生什么事?」
「没事。」
「喔。对了,这位是要来教彦舟少爷画图的老师。」程度态度恭敬的禀报。「彦舟少爷好像很喜欢凌老师。」
「他不是……」
凌豆典想对他说叫他不要对一个小孩那么严厉,但看看四周,一堆仆人在,她也不好对他说教。
两人对看了一眼,没有再对话,但彼此心底的某种奇怪物质,却开始发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