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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

硃娥 八 变强

缓缓睁开眼睛的时候,什么都没看见。

耳边听见了特别温柔的歌,是那首歌。

“在我望着今年的初雪,在一起的这个瞬间,我想把我的一切都给亲爱的你,把你抱进这样的胸怀里。我不是一直都弱不禁风,我是如此的爱着你,只不过我的心是如此而已……”

是哪里在放音乐?

还是有谁在唱歌?

不,其实什么都没有。

房间里很寂静,那首歌是从梦境里带来的,响在他沉睡的意识里。

好寂寞。

一直以来都好寂寞。

微微侧头的时候,看见了桌上一只死去的深蓝蝴蝶。那蝴蝶被一支很长的凤钗穿过身躯,钉在桌上,凤钗入桌两寸,那不是普通人做得到的。他的眼睛笑了,凤戾啊,那只是一只普通蝴蝶,何苦呢?

“不要动。”

头顶传来低沉而无感情的声音。桑菟之眼角上挑,倒过去看见一个人坐在他床头一边。那人穿着米色的麻布休闲衣,宽松的衣角上垂着稀疏的穗子,双袖长而宽,袖口也垂着穗子,麻布衣服底下穿着牛仔裤。衣着的风格还是那么古怪。桑菟之头向后仰,眼角在笑,但是他从没见过小薇穿得这么休闲。

唐草薇的黑色直发依然垂到腰后,“你醒了?”

“嗯。”他坐了起来,拍了拍衣服,身上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宝砂还在你体内。”唐草薇说,“只不过暂时我的血压住了宝砂的妖气,找不到宝砂的实体,不知道是谁的颅骨,或者你不能消化妖力的话,有机会它还会躁纵你。”

他挑着眼角笑,“躁纵就躁纵,反正我也无所谓”

“它会躁纵你杀顾绿章,木法雨很讨厌她。”唐草薇淡淡地说,“也无所谓?那反正是你的事,不关我的事。”他微微闭起眼睛,“昨天钟商市又死了一个人。”

“哦?”桑菟之问,“谁?”

“顾家绣房隔壁‘文渍轩’,刻字的老张。”唐草薇说,“听说尸体里没有骸骨,那些骨头都不见了。他对殊蛾有特殊的癖好,一个人的骸骨至少能做出千只-蛾吧。”

“也就是说,如果他把那些恶心的东西放出来了,至少有一千个人受害?”桑菟之说。一千个人受害,无论小薇和凤戾怎么救,都肯定有人会死。

唐草薇慢慢地睁眼,的眼瞳闪射出一种奇异的光芒,“嗯。”

“那要怎么办?”桑菟之是笑着看唐草薇说话的,他看得出唐草薇有话要说。

“你想救人吗?”唐草薇平静地问。

“我想是想,”桑菟之失声笑道,“可是我没有能力啊,想有什么用?我还想过要上美国NBA,每个人都会想一些。”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唐草薇打断他,“想救人的,跟我来。”他从床边站了起来,转身推开房问后门,门外是异味馆背后的庭园。

中华街的房子背后都有院子,异味馆背后的院子就像普通的庭园,青草融融,夏日的阳光充满着温暖的气息,有些白白黄黄的碎花草丛里微微地晃,一口青石砌成的水井偏在庭园一角,潮湿沁凉的井口上静静落着一只黑羽白胸的小鸟,看见有人进来了,振翅飞走。

桑菟之触目看到那庭园,眉梢上扬。

真是安详,也好寂寞的庭园。

“从今天开始,你就在这里想——怎么让自己变强?”唐草薇那身米色麻布的衣服在风里微微地飘,他眼眸微闭,“直到你出得了这个门,你就能救人。”

桑菟之抬起了头,“让自己变强?”

日光下唐草薇的影子拖得很长,那些穗子在桑菟之眼前清晰可见——他突然发现那每一条打结的方式都不一样——是封印?还是符咒?“你要和我动手打架?”

他惊讶地看着唐草薇,小薇恐高又有洁癖,行动力也不强,难道他忘了桑菟之虽然长得像个女孩,却是国家级的篮球队队长?

“不是我。”唐草薇平淡地说。

“是大家。”沈方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充满力量和活力的声晋。

桑菟之站起身环视了庭园一周,李凤戾和沈方都在院子里,顾绿章正在院子一角搭桌椅,往上放上五杯热茶,看见他的目光望过来,回视微笑。

她似乎变平静了,不像前一阵子那么迷茫,是凤戾的功劳吗?还是大家的功劳?

“今天是第一天,小桑,我们先测试一下你能做到什么程度。”李凤康今天没有穿他习惯穿的黑色西装或者白色唐装,他穿了一身蓝白相问的运动服,和他清雅温和的气质不是很相称。

“做什么?”桑菟之退了一步,“我先说明我不会打架。你们要和我打架,我先认输好了。”他带笑说,眨了眨眼,眼中风情无限,“你们不觉得欺负一个女孩子很过分吗?”

“女孩子?”沈方说,“我可从来没有把你当成女孩子,废话少说,看我的拳脚。”他走到桑菟之身边,突然一拳往他肚子击去,“下勾拳!”

“喂!”桑菟之猛一个滑步往旁边闪开,“沈方你太过分了!”

“反应还不错嘛,看我的佛山无影脚——”沈方一脚蹬向桑菟之胸口,“军训第一招——前蹬腿!”

桑菟之拍掌下压,把他那蹬腿压下,人往后跳步,“沈方!”

“天山折梅手。”沈方嘴里边笑边喊,突然一把抓住桑菟之的衣服,把他的人扯过来勒住他的脖子。

桑菟之肩头的衣服被他一把抓住,身不由己被扯了过来,沈方本就比他人高马大,勒住他脖子他还真不知道怎么挣月兑,“喂喂,我说我不会打架,先认输还不行?”

“如何?”唐草薇望向李凤戾。

李凤戾微微~笑,“这是孩童把戏。”他的目光望向沈方,“沈方放开他,我来。”

“唉!”沈方放开桑菟之,“这家伙真的不会打架,三两下被抓住就算了。”

“我来。”李凤戾双手空空,日光下那手指就像莹白得快要透明一样,“小桑,”他双眼正视着桑菟之,“我和沈方不同,我和你动手,不是玩笑,你要小心了。”

桑菟之微微蹙眉,“嗯。”

“我要抓住你右手。”李凤戾很有耐心地抬起右臂,以左手握住右手折腕下压,“这样,看清楚了吗?

如果被我抓住,只要稍微用力,你的手腕就从这里断了。“他说话的气质很温和,但也因为温和,能从中听出平静得当真——一旦让他抓住了,他当真会拗断桑菟之的手腕。

“开始了。”李凤戾走上三步,伸手去抓桑菟之的右手,他仍然以左手,这一拿抓得很慢。桑菟之有些不知道怎么办好,想了一下,退了一步。

“不对,你退一步我会进一步,你的右手还在我控制之中。”李凤戾踏上一步,“你要反击。”

反击。桑菟之居然站住,笑了笑,“我可不可以不反击?”

“你——从不想反击吗?”李凤戾凝视着桑菟之的眼睛,“还是……”

“我反抗也不会赢的。”桑菟之在笑,笑得艳艳的。

顾绿章一震。她突然明白小桑在说什么,“反抗也不会赢的”——他是不是在说那时候的事?听到朋友的求助去救人,结果被伤害得那么彻底。那时候他一定拼命反抗过了。

我反抗也不会赢的。

是那时候留下的陰影吗?所以以后,他不敢再挣扎,他对任何事都不再抵抗。

“你反抗或者不一定会赢,但是不反抗一定会输——甚至会死。”李凤戾的眼睛像是刹那看穿了什么,竟在这时双瞳隐然升起一层赫赫威严,“再来。”

他的左手再次抓向桑菟之的右手腕。

反抗?桑菟之的呼吸有些急促,反抗是需要自信的,而我还有剩余的自信吗?眼睁睁看着李凤戾的左手慢慢地移过来,他本能地退后,猛地想起来不能退后,一惊之后,“啪”的一声,李凤戾已经一把抓住了他的右腕。

“咯”的一声折腕,一阵剧痛,李凤康拉高他的手臂,微微一顿放开,退后三步,“不后退,不反抗等于自杀。”

他突然发现自己不知该说什么好,一直以为自己可以作为一个女孩而让人接受,至少在他那些“朋友”群里是这样的,可是在这里,在绿章这里,沈方这里,凤戾这里,从来没有人用看女孩的眼光看他。

甚至凤戾用这样严厉的目光看着他。

严厉。这种严厉让他震荡,属于男人的血在沸腾。

凤戾的严厉,是因为凤康肯定他能做什么而他没有做到!

为什么心情会如此激动?我想要追求的稳定自己心的东西在哪里?我一直想要从别人身上找到的,我始终没有找到的那种坚强有力的男人的感觉、那种山一样的感觉,难道竟然是要从我自己的胸膛中去找?桑菟之凝视着李凤戾的眼睛,凤戾的视线非常严厉,没有半点笑意,那里面有一种等待。

心潮澎湃。

难以自己了。

“再来!”李凤戾的左手再度抓向他的右腕。

桑菟之一拳往李凤戾小月复打去,李凤戾左手下沉架开,依然翻腕去抓他的手腕。桑菟之右手避开,左手去挡李凤戾伸过来的手指。李凤戾眼色一振,喝道:“太弱了!”桑菟之左手加力,猛地往李凤戾左手臂架去。

李凤戾眼色微微缓和,左手腕硬接桑菟之横击的左手,“啪”的一声他的手腕不受任何干扰般,依然一把抓住桑菟之的右手。

“再来!”李凤戾放开他的右手,“你要记着,你是胶,不要用小桑的力气和我动手,你有更大的力量。”

桑菟之活动了一下右手腕,凤戾温和宽厚体贴入微,没有想过他有这么大力气,压腕一扣令人彻骨生疼。

“再来!”

李凤戾第四次探手去扣桑菟之的右腕,很简单的动作,却让大家看得有些惊心动魄,缓慢地出手,方位和速度丝毫不变,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桑菟之这次没有躲闪,他以右腕直接去架李凤戾的左手,“啪”的一声手腕相交,李凤戾微微一笑,翻腕扣他的右手。桑菟之却比他快上一步,竟然也伸手去抓李凤戾的左手——“啪”的一声双手互拍,桑菟之跟着合掌的姿势猛扑一步撞进李凤戾怀里,李凤戾翻腕扣住了他右手,他却也抓住了李凤戾的右手。

“啊!”沈方笑了起来,“这算平手吗?”

“完全不行。”唐草薇冷冷地说。

李凤戾对他一把抓住自己的右手丝毫不感到惊讶,仍是微微一笑,“使用技巧,利用自己身体的灵活度不是不好,不过在不了解对手的情况下策划复杂的方案,很容易出意外。比如说——”他右腕后收,桑菟之身不由己地跟着他往前倾,李凤戾左手肘提起外张,“你撞过来的时候我如果借着你抓住我右手的势把你往前拉,这么一撞,你可能就要受伤了。”他左手手肘尖抵着桑菟之心口,“动手的时候往人身上撞是常有的事,普通人都习惯使人失去重心跌倒,尤其是你习惯了篮球规则,可能很习惯以身体抵身体。不过如果对手是习武之人——比如像我,撞进怀里是很危险的。刚才第一下,我可以撞你胸口;我如果不撞你胸口,我侧身一推。”

他的人微微往旁侧了一下,桑菟之身不由己往前跌出一步,李凤戾被他抓住的右腕顺势一带,“嘭”的一声桑菟之双手撑地跌在地上。“或者脚下一绊,你就跌倒;第三,我如果带着武器,你这么撞上来岂不危险?”李凤戾看桑菟之拍着灰尘站起来,语气仍旧耐心平和,“第四,你的力量如果不如我,抓住我的右腕有何用处?临敌之时,头脑务必冷静,不能因为我说要拿你右手,你就以为拿住我右手你便胜了,我们没有定下这样的规则。”

唐草薇微微颔首,“相关武术,你要和凤戾好好地学。”

桑菟之深呼吸,心里竟然油然升起了一丝不服的激动。不服,因为自己其实还是残留着一些所谓尊严的东西吗?“那么,我到底要怎么样才对?”他的眼睛在笑,望着李凤戾。

“你用你所有能使出来的力气打我的左手。”李凤戾回答,“用你认为可以打碎我手骨的力气,不要逃、不要等死、不要取巧。”他的气质温和如风,眼色却威严至极,“一击必胜!不能胜,你就绝不可能再赢。”

用尽全身的力气打碎凤戾的手骨?顾绿章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所谓的“变强”就是这样残忍的事吗?为什么小桑不能一直带笑站在大家身后?强迫他变强,真的是一件好事吗?

“再来。”李凤戾第五次扣拿桑菟之的右手。

这一次桑菟之当真握拳往李凤戾伸过来的左手上猛击下去,李凤戾猛地喝道:“不对!”他收回左手,收回左手的动作快得只是让人眼前一幻,桑菟之一击落空,皱眉看着李凤戾。

“打人手腕,当击在拇指最末端,手指与手腕相连之处。”李凤戾抬起左手,“腕骨和指骨相连之处有关节,猛击在关节之上,用力对了能分筋错骨,即使不能断人手骨,也能让他全手麻痹,不能动作。”

桑菟之胸口起伏,他心里那一点不服在逐渐地变热,为什么在凤戾眼下,他就什么都不行?虽然早就认为自己什么都不行,想找人陪伴想要人同情安慰,可是一旦发现自己真的做不到的时候,却为什么如此地不甘心?难道其实我,其实我心里一直都还是有好胜欲的吗?

原来我只是躲了起来。

原来还能做个男人。

原来我还是想赢的!

凤戾,我一定不会输的!

“再来!”李凤戾第六次伸手。

桑菟之陡然大喝一声一掌往他缓慢伸过来的左手上砍了下去!

“啊!”顾绿章月兑口惊呼,“小桑。”

“啪”的一声,桑菟之的手掌砍在李凤戾的手腕上,李凤戾的左腕连晃都不晃一下,桑菟之却已是身上带汗,喘息不止,李凤戾微微一笑,“学会了吗?”

桑菟之收回右手的时候整条手臂都麻了,但他笑了起来,“学会了,很多。”

李凤戾却像全然没事,整理了一下衣袖,他全身上下整整齐齐,不要说流汗,连头发都没飘过几下,“我放好热水了,去洗个澡吧。”

“呵呵,凤戾是个好男人。”

桑菟之去洗澡了。

“怎么样?”沈方看着李凤戾教桑菟之那三两下,已经崇拜得两眼发光,“凤戾你原来是个高手,你在哪里学得这么厉害的架势?好像真的一样。”

顾绿章怔了一下,好像真的一样?她看着沈方,沈方果然还不知道凤戾是个真正的高手,是连木法雨都忌惮的高手中的高手。要怎么和沈方解释呢?她轻轻叹了口气,除非他自己看到凤戾的身手,但凤戾内敛稳重得很,又岂是那么轻易让人看见的?

李凤戾低头去看自己被桑菟之斩了一掌的手腕,唐草薇闭着眼睛低低地问:“怎么样?”

“不行。”李凤戾摇了摇头,“太弱了,他的心里缺乏一股气。”抬头看了夏日的太阳一眼,他说:“他心里没有一股能战胜别人的气,只是不甘心。不甘心不能改变什么,他的韧性太强,不容易受挫,一旦受挫,便难以越挫越勇。”

“但是,”唐草薇冰冷的语调宛若幽灵在身边发话,“已经有进步了不是吗?”

李凤戾温雅地笑了起来,“能救人的人必须没有弱点。”

“就像你一样?”唐草薇冷笑。

“我?”李凤戾左手慢慢握住右腕,“我有很多弱点。不像小桑,他改得了,我改不了。”言下很平静,如夏日微花绽放,而后又被风吹落,落在草丛里淡淡一笑。

“嘿!”唐草薇换了话题,“以桑菟之的程度,想要对抗木法雨,需要多久?”

“慢则半年,快则几天。”李凤戾说,“但是问题不在他不会拳脚功夫,在于他心里没有那股‘势’,而且他的力量不足,太不足了。”

“他欠的力量,我给他。”唐草薇面无表情地说。

“你给他?”李凤戾看了他一眼,慢慢地问,“你想做那个拿自己的肉喂老鹰的和尚吗?”

“不喂的话,那头老鹰不就死了吗?”唐草薇淡淡地回答。

“再喂下去,你就不怕你自己先死了吗?”李凤戾也淡淡地说。

“死?”唐草薇语音里那种低沉的妖气蓦地翻了上来,像那日唐川河水和风湍急,在木法雨的狂啸之下翻腾起最深沉的暗色一样,极妖、极深、极冷,“如果会死就好了。”

“小薇,我们要把小桑练到什么程度,才算是‘变强’了?”顾绿章的声音从庭园边传来,“他真的能变强吗?”

“练到什么程度?”李凤康转头看她,温雅地回答,“谁知道呢?但是至少,他必须尽作为一只胶的责任,他如果不能救人,很多人就要死。”

“这就叫做命运吗?”她轻声问。

“每个人有每个人不得不背负的事,绿章,就像国雪的死一样,每个人都必须背负一些事,经历一些痛苦,那才是和别人不一样的生活。”李凤糜温和地说,“我认为对于小桑来说,这是一件好事。”

她想了想,轻轻吐出一口气,“凤戾,我觉得有很多事,应该向你学学。”望了天空一眼,她的心情平静了很多,“我总是很容易纵容别人不停地痛苦,总是被人说温柔,却救不了任何人。”

“我也是。”李凤戾对她微笑,气息徐和平静,这一句话像已经沉淀许久许久了。

她看着李凤戾,微微一笑,凤戾才是真的很温柔的人。

第一天的特训就这么过去了,晚上看新闻的时候,新闻里再次详细描述了顾家绣房隔壁张薄安的奇怪死因,又把这件事和几个月前顾家夫妻失踪死而复活的事联系在一起。听新闻的语气,竟是有些怀疑顾诗云夫妻死而复活,钟商市种种离奇诡异的死亡和受伤案件都和顾家夫妻有关。顾绿章默默无语,沈方不停地诅咒木法雨,李凤戾和唐草薇都不插嘴,新闻播完以后,桑菟之笑着说:“如果我变得很强,能怎么样呢?”

“你能像吃蝴蝶那样,吃了木法雨。”

“呀!好恶心啊。”桑菟之风情万种地挑眉,“我可不可以不吃?”

“你确认你已经足够强了吗?”唐草薇冷冷地说,抬起手腕,腕口的绷带还在,那浓郁得红色印泥似的血仍旧渗透了白色绷带,扯开绷带,拿过昨天那只酒盏,他仍旧用杯缘抵着伤口,在桑菟之惊愕的目光中慢慢接了半杯鲜血出来,“喝下去。”

“喝血?”桑菟之按着桌子站了起来,“我不是吸血鬼为什么要喝血?”

“你太弱了,不喝血的话,不要说救人,反会成为宝砂的食物。”唐草薇冷眼看着眼里还带着笑,仿佛觉得喝血只是个笑话的桑菟之,“还是你要去动物园狮山虎园参加一场难得的盛宴?”

桑菟之看了他一眼,先是惊愕,然后觉得生气,最后失声笑了起来。他忍不住笑起来的样子很有男孩子的明朗,不像故意卖弄风情的妖娆,“这是你的血,我不喝你的血难道不是对你好吗?干吗说得像我不喝你的血对不起你的样子?”

李凤戾莞尔,顾绿章微笑,沈方干脆就笑了起来,唐草薇眉头一皱,“喝。”

桑菟之接过那杯血,“以后每天都要喝你的血?”

“只要你不吃狮虎,就必须喝我的血。”唐草薇平淡地答。

桑菟之把那杯浓郁的血放到鼻下轻轻嗅了嗅,血腥味里有一股黯淡的药香,嗅不出究竟是什么药,“喝到我变强为止?”

“嗯。”唐革薇端起一杯自己调制的红茶,浅呷了一口,以鼻息回答。

“那你不就是我的食物?”桑菟之眉眼带笑地看着唐草薇,那眼神竟有一丝丝调笑的味道。

唐草薇不再理他,“凤戾。”

“嗯?”

“三天之后如果他没有进步,把他给我从这里赶出去。”唐草薇平淡地说。

“唉?”

“不洁的东西,和野兽一样,令人难以忍受。”唐草薇从桌边站起,端着那杯红茶,一步一步平稳地上楼,不再回头。

饭桌上一时间安静得落针可闻,桑菟之缓缓眨了眨眼睛,顾绿章以为他会笑,至少会像从前那样更加风情万种地笑,可是他用左手轻轻捋了捋头发,什么也没说。

时间,死寂了一会儿。

“在我望着今年的初雪,在一起的这个瞬间,我想把我的一切都给亲爱的你,把你抱进这样的胸怀里。我不是一直都弱不禁风,我是如此地爱着你,只不过我的心是如此而已……”

死寂了那一会儿以后,桑菟之双手拢着头发,就象沉浸进了自己的世界里,用鼻音轻轻地哼唱起来,重复一遍、两遍。

“我不是一直都弱不禁风,我是如此地爱着你,只不过我的心是如此而已。如果是在她身边,无论是什么事情,都可以为她做……”

“小桑,”沈方突然说,“你又想到她了吗?”

桑菟之微微一颤,“何时开始追寻着渐长的影子,在漆黑的夜里与她同行,牵着手,无论到何时,都会为在一起而流泪。”他轻声地唱,泪水从他的眼眶里极清澈地滑过脸颊,笔直地掉了下来,没有丝毫掩饰。顾绿章怔怔地看着他流泪,怔怔地。不知为何,她总以为小桑是不会哭的人。

为什么要哭呢?

“我不是一直都弱不禁风,我是如此地爱着你……”他开始怞泣,用手捂着脸,眼睛开始笑,笑得风情万种,声音却哭了起来,在怞泣中哭得破碎满地,“过了今天,无论何时,都期待我们的爱能够长久。”

沈方用力打了他一拳,“你是在想宫华吗?”

宫华。小桑从前的女朋友。为什么会突然想起她?

是被那句“不洁”深深地触动了吗?在没有变成这样以前,那时候的小桑以及他的爱情,是什么样的?她看着那些从正笑着的眼睛里滑落的眼泪,那么清澈、纯正、透明。

那时候的小桑,是就像他喜欢的这首歌里唱的那样,是个虽然单薄,却为她什么都愿意做的,水晶一样的男孩子吗?

为什么要哭呢?

不是在想念已经背叛自己远去的恋人,而是在被说“不洁”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从前的自己。以至于泪水破碎满地,像碎了一地的镜子,每片都已经不是原来的镜子,却都还闪闪发光。

“草薇的脾气古怪,”李凤戾在安静了好一会儿以后说,“你们如果觉得他太过分,我就上去骂他。”声音温和典雅,沉静非常。

饭桌上的气氛顿时再度沉寂,又过了一会儿,“扑哧”一声桑菟之先带着眼泪笑了,接着沈方爆笑,顾绿章也忍不住好笑,“哈哈……哈哈哈……”

冷漠妖气的小薇,在凤戾眼下似乎是自家饲养的脾气古怪、被宠坏了的宠物。

一桌低迷的气氛,在一阵笑声之后变得融洽,顾绿章在心中轻叹一声,凤戾或者比她更容易纵容,只不过她只会纵容别人脆弱痛苦,而凤戾却能纵容人快乐。

这就是经历过沉淀的人,才能给予别人温暖和安静吧?

因为他已不再迷茫,已知道什么是人生,而我却还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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