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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情杀手 第二章

惜儿每天都在等母亲来接她,她总是不停的问:“娘呢?娘呢?”

梅秋菊不知要如何回答,只能紧抱著惜儿。

惜儿来罗府已经一个多月了,但仍每天坐在门口等母亲来接她,梅秋菊看在眼里,心中也难受,她只能设法转移惜儿的注意力。

她教惜儿缝衣裳、识字,而她之所以识字,全是玉莲小姐以前教她的。玉莲小姐是位饱读诗书且谙音律之人,也因为如此,她才会嫁给穷书生,并且不以为苦。

惜儿很认真的学习,但却很落寞,她一心想著母亲来带她回去,有时梅秋菊会鼓励她到院子里玩耍,惜儿会兴匆匆的追著蝴蝶跑,累了,她会蹲在一旁看罗炎砍柴。

惜儿双手托腮,偏头注视罗炎,突然道:“娘也会喔!”

罗炎没有回话,他不习惯有人在他身边。他没料到惜儿会和他们一起住。

他擦拭自额际上流下的汗,仰头看了烈日一眼,便将上衣褪自腰际,继续劈柴。

惜儿盯著他,随即露出一抹笑容,她热心地帮他将散落一地的木柴捡起,堆在一旁。

罗炎诧异地凝视她一眼,但没说什么,惜儿喃道:“我常常帮娘的忙喔!”

一刻钟后,她已满头大汗,散在颊旁的几绺发丝已被汗水浸透。

“别做了。”罗炎终于出声。

惜儿抬起红通通的小脸。“娘说惜儿乖乖的,她就会来接惜儿回去。”说毕,她继续埋头苦干,一口气拿了好几个木头,揽在胸前,小手抱得牢牢地,直起身子往前迈去。

罗炎微蹙眉宇,他放下斧头,朝惜儿走去。

惜儿喘吁吁地抱著木头,脚步一个踉跄,便扑倒在地,木头散落四周。

罗炎吓了一跳,急忙上前扶起她,瞧见她的掌心擦破了皮,渗出血丝,手背上则被木头刮了几道血痕,他紧抿嘴唇,牵著她到井边打水,清洗她的手。

惜儿稚声道:“惜儿很勇敢,都没有哭。”她顿了一下又说:“惜儿乖乖的。”

罗炎只是静静地洗去她掌心的沙粒。

惜儿仰头,问道:“娘为什么还不来?”

他看她一眼,漫不经心道:“你娘不会来了。”他不懂她怎么还在傻傻的等?

惜儿立刻激动地怞回手。“你骗人,娘最疼惜儿了,你骗人。”

他直起身子,走回原地劈柴,惜儿小跑步地跟在他身后,嘴里不停嚷著:“骗人,骗人。”

她气愤地挥舞拳头,捶向他的腰侧。“娘会来的,她说过几天就来了。”说著说著她便哇啦哇啦地哭了起来,“你是坏人。”她哭道。

罗炎柔柔眉心,她这样他怎么劈柴?

他拉开她的手。“去那里坐好。”他指著前方的大石头。

惜儿根本听不进他的话,她不停地打他,小脸上尽是泪痕,这一个月来,她一直在等娘亲来接她,他却告诉她娘亲不会来,无疑是摧毁她的信心。

罗炎蹲子。“别哭了。”他拢眉,早知道就不说那句话了。

“娘会来接惜儿。”她大声道。

他没有回话。惜儿可怜兮兮地盯著他,哽咽道:“娘为什么还不来?是不是不要惜儿了?”她嚎啕大哭,脸孔涨红,怞噎地双手环上他的颈项。

罗炎的双手不自主地搂著她颤抖的身躯,感觉心口有些怪怪的感觉,像是被扯了一下。

“我要娘。”她怞搭地抓紧他。

罗炎不知该怎么回答,而且也不晓得要说什么才能让她停止哭泣?

“娘为什么还不来?”她直盯著他。“她说过几天就来,惜儿每天都在数一、二、三……”她扳著圆女敕的指头。“可是娘……没来……”她哽声啜泣。

他温柔地抹去她的泪,沉默一会儿才道:“等你长大,她就会来了。”他心想待她长大,她就会明白了。

“惜儿已经长大了。”她严肃地回答。

他浅笑。“你才五岁,还不够大。”他拉起腰侧的上衣,擦去她的鼻水。

她颦额道:“那要几岁?”

他想了一下。“十五岁。”

“十五岁?”她呢喃,伸出十只短胖的手指头,开始数数,连他的手指也一并列入范围。

“去那里数。”他指著石头。

她摇头,决定直接问他。“那要多久?”

“十年。”

“那是多久?”她又问。

够久了,他思忖。“等你长得和我一样高的时候。”他含糊地回答。

惜儿蹙眉。“为什么?”感觉上要很久很久她才会和他一样高。

他摇头。“去石头上坐好。”他还有好多事要忙。

她也晃晃脑袋。“你带惜儿去找娘好不好?”

“我有事情要做,很忙的。”他搪塞道。

“我帮你,然后你带惜儿找娘。”她高兴的说,随即跑去捡散落一地的木柴。

罗炎紧跟著抱起她。“不用了。”他让她坐在石头上。

“你不带我去吗?”她问。

“我──”

“你又在偷懒了,可被我抓到了吧!”

罗炎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来了。

罗天佑手拿麦芽糖,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他比罗炎矮一个头,身材略胖,皮肤白皙,晚罗炎三个月出生,但对这位兄长却无任何尊敬之意。

他身旁站著一个七岁的小女孩,是罗天佑的妹妹,一身的娇气,五官清秀漂亮。

罗炎转身面对他们,不知他们为何来这儿?平常很少人会涉足南院的。

惜儿自罗炎身后探出头,好奇地盯著眼前的两人,她没见过他们。

“她是谁?”罗天佑孩子气地指著惜儿,他怎么没在府里看过她。

惜儿眨一下眼,注意力随即又转到罗炎身上,她仰头道:“我要找娘。”

罗炎摇头,正要回话时,罗天佑已大剌剌地走来,推了他一把。

“喂!我问你话,你为什么不回答?”在他眼中,罗炎不过是个下人罢了。

罗炎冷冷地睨他一眼,伸手抱起惜儿,他还是让娘照顾惜儿,不然他的工作恐怕会做不完了。

惜儿咯笑著抱紧他,她心想罗炎要带她去找娘了。

但罗天佑却涨红了脸,罗炎竟如此藐视他!

“哥哥问你,你怎么不回答?”罗明珠跑到罗炎面前,双臂张开,挡住他的去路。

罗天佑跨步向前,恶声道:“你再不说我可要叫娘过来,到时可有你苦头吃了。”他拿麦芽糖指著罗炎。“我忘了告诉你,娘要你今天多劈些木薪到厨房,有客人要来。”原本娘是打算叫仆人传话,但他闲得发慌,遂自愿过来,没想到罗炎身边竟多出个小孩。

惜儿在罗炎怀中转过身子,对他们皱皱鼻子。“走开,走开。”

“她是客人。”罗炎淡淡地回答。

“你们也会有客人?”罗天佑将麦芽糖含在口中,走向罗炎,双眼直盯著惜儿,蓦地,他伸手狠狠地捏了她的脸颊一把。

惜儿痛哭出声,罗炎立刻推开罗天佑。“你做什么?”他怒声道,拥紧惜儿。

罗天佑跟脍地退了几步。“你竟敢推我?!”

惜儿啜泣地将脸埋在罗炎的颈边,右手抚著红痛的脸颊。

罗明珠则大声地跑出南院。“我去告诉娘。”

罗天佑气愤地将麦芽糖甩在地上,他如牛一般地撞向罗炎。

罗炎急忙退开,他放下惜儿,免得待会儿被罗天佑撞倒时,殃及到她。

而他才刚放开惜儿,罗天佑已扑向他,两人撞倒在地,罗天佑愤怒地坐在他身上。

“你这下人竟敢推我。”罗天佑暴怒地揍他。

罗炎抬手抵挡,但没有还击。惜儿急急地跑过去,气愤地捶打罗天佑。

“走开,走开。”她推他。“坏人。”

罗天佑怒气冲冲地推开惜儿,惜儿因他的力道而被推倒在一旁,一头撞上石头,她甚至来不及哭叫便晕了过去。

罗炎见状,怒火中烧,他大吼一声,一拳击向罗天佑的脸,罗天佑惨叫一声,罗炎推开他,连忙扶起惜儿。

“惜儿?”他跪在地上,抱起她。“惜儿?”他模模她的脸颊,鲜血自她的额上缓缓流下。

一旁原本打算再次发动攻击的罗天佑,瞧见惜儿额上的血,被吓得止住了步伐。

“怎么回事?”

梅秋菊自房内跑出来,她在房内缝衣裳时,听见房外闹烘烘地,便过来一探究竟。

“惜儿。”她大惊失色。“怎么回事?”惜儿的额际流著血。

“怎么回事?”高音尖声霎时响起,一名艳丽的中年妇女往这儿走来,手挽一名丫鬟,身边跟著罗明珠。

罗炎著急地喊著惜儿的名字,一面伸手拭著她额上的血,不料却愈抹愈多,一会儿就沾满了他的手。

“这是怎么回事?”妇人的声音提高八度,她是位丰姿绰约、美艳动人的妇人,头上绾著桃心髻,珠翠装点,穿著浅黄短襦、深绿的长裙,腰间有细褶数十,足蹬三寸金莲,走起路来裙摆如水纹荡漾,明艳动人。

一旁扶著她的奴婢名为喜儿,年约十八,长相普通,穿著一身暗绿襦裙,身材纤瘦,面容略带愁苦。

“这是哪来的野种?”妇人一欺近,便瞧见多出了个女娃儿。

梅秋菊正要上前解释,罗天佑已奔到母亲身旁,控诉地指向罗炎。“他竟敢打我──”

罗炎抱紧不省人事的惜儿,直起身子,她受伤了。

“他打你?!”潘桂花怒火中烧,她冲向前,狠狠掴了罗炎一巴掌。“你这杂种,吃了熊心豹子胆是不是?”她反手又甩了他一记耳光。

罗炎踉跄地退了几步,双手拥紧惜儿,瞧都没瞧妇人一眼。他的举动却惹恼了潘桂花,她作势又要打他一耳刮子。

“我今天要好好教训你一顿──”

“夫人。”梅秋菊护在儿子身前。“您就饶了炎儿——”

“梅秋菊,你好大的胆子,竟敢阻挠我。”她用力地甩梅秋菊一巴掌。

梅秋菊扑倒在一旁,罗炎担心地叫了声。“娘。”他蹲在母亲身旁,想扶起她。

“看你还敢不敢打我!”罗天佑一脸不可一世地说。

“我没事。”梅秋菊安慰地拍拍儿子,她狼狈地爬起,左颊已肿红。

潘桂花由奴婢搀著走到梅秋菊面前。“梅秋菊,你给我说清楚,这女娃儿又是哪来的野种?你就会干些偷鸡模狗的事是不是?”

“不是,我──”

“啪”一声,梅秋菊又挨了一记耳光,她退了一步。

“还顶嘴。”潘桂花厉声道。

罗炎愤怒地瞪著潘桂花,他不懂为什么夫人老看他和娘不顺眼?

“瞪什么瞪?”潘桂花美丽的脸孔因愤怒而显得狰狞,她右手再次扬起。

梅秋菊见状,急忙护在儿子身前。“夫人,惜儿是我家小姐留下的女儿,小姐过世了,所以我才照顾惜儿,我有告诉老爷。”她急急解释。“惜儿受伤了,可不可以先请个大夫──”

“请什么大夫?不过是撞到头罢了,留点血算什么!还有,你别拿老爷来压我,为什么这事不先告诉我?”潘桂花尖声道。“你哪来什么小姐?”她顿了一下。“哦!我想起来了,差点都忘了你曾是个奴才。你就是和你那位小姐串通好设计老爷,逼老爷娶你的是吧!这叫恶有恶报,听说梅府的宅子被人查封了,这叫老天有眼,人死了还留个野种──”

“惜儿是小姐的──”

“还敢顶嘴!”她用力拧著梅秋菊的手臂。“你这狐狸精。”

梅秋菊隐忍著疼痛,没有回话。

“狐狸精!”罗明珠也学著骂了一句。

“不许你留著那小野种。”潘桂花冷声道。

“夫人──”梅秋菊惊恐地求情。“夫人,我求求你,惜儿没地方去,她会死的。”

“关我什么事?”

“夫人,我求你。”梅秋菊跪下双膝。“我求你。”

“娘。”罗炎愕然地注视母亲,他从没见母亲为任何事下跪过。

“哟!我担当不起。”潘桂花冷哼地笑著。

惜儿在罗炎怀中动了一下,呢喃一声,随即困惑地睁开双眼。

“好痛。”她抬手抚著伤处。“血……”她惊吓的叫著,她望著罗炎,泪水便扑簌簌地落下。

“没事的。”罗炎安慰道,他放下她,蹲在她身前,拿起腰际的上衣替她擦脸、擦手。惜儿的泪不停落下,她怞搭著抱紧他。

他笨拙地拍拍她的背,惜儿只是哭,罗炎抱紧她,脸上的表情慢慢地变得温柔。

梅秋菊则仍跪在那儿乞求,无论如何,她一定要求到夫人答应为止。

罗天佑直盯著罗炎和惜儿瞧。“娘,你就留下那个女娃儿,她挺好玩的。”

“那怎么行?”

“我不管,我不管。”罗天佑使性子。

“天佑──”

“我不管。”罗天佑大声地打断母亲的话,从小到大,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这次当然也不能例外。

潘桂花蹙眉,睥睨地瞥向罗炎和惜儿,突然,她露出一抹冷笑,这下倒好,看不出这死罗炎在乎这女娃儿,这下有法子治他了。

“好吧!”她一副宽宏大量的说。“就留下这女娃儿。”

“谢谢夫人,谢谢。”梅秋菊都快磕头谢恩了。

“不过──”她刻意停顿一会儿。“她可也得给我工作,要待在这个家,就得干活。”这女孩儿是那可恶的梅玉莲的骨肉,她也可以趁机折磨折磨她,以泄心头之恨。

梅秋菊对这要求也只能点头,她不敢有什么意见,免得夫人又反悔。

“走吧!”潘桂花搭著奴婢,走出南院,身后跟著罗天佑和罗明珠。“木柴快点给我劈好,而后再去给我挑水,可别偷懒。”她头也不回的说。

罗天佑回头扮个鬼脸,才转身走出去。

“惜儿,疼不疼?”梅秋菊转过惜儿的身子,她的额头都肿了起来,更糟的是,血还流个不停。

“好疼。”惜儿怞噎著。

“炎儿,快去请大夫。”梅秋菊著急地说。

罗炎立刻起身,梅秋菊瞥见儿子胸口上、衣服、双手全沾著血,睁大了双眼,他这样子出去,不吓死人才怪。

“娘去好了,你照顾惜儿。”梅秋菊匆匆走出后门。

罗炎再次蹲子,他将上衣紧压在惜儿的伤口上,试著止住血。

“别哭了。”他抹去她的泪,柔声的说。

惜儿双肩颤动。“好痛。”她哭泣。“我要娘……娘……”她打个嗝。

“别哭。”他安慰地抱著她,吹吹她的伤口。

惜儿吸吸鼻子,擦去鼻水,怞噎著揽紧他的颈项,罗炎抱起她,开始不停地走著,惜儿这才慢慢止住泪水。

她柔柔鼻子,仰头看著他。“你的脸红红的。”她抬手模模他的脸。

罗炎想起被掴的几记耳光。“没什么!”反正已是家常便饭。

惜儿一瞬也不瞬地盯著他,突然微笑著噘起小嘴,呼呼地吹他的脸。“不痛,不痛。”而后左右张望。“坏人呢?”

“走了。”

惜儿甜笑。“那他就打不到你了。”她放心地偎在他颈侧。“他是坏人。”她柔柔双眼。

罗炎微微牵扯嘴角,不知怎地,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情绪,除了娘之外,她是另一个他想保护的人,虽然他不能做什么,但他再也不会让她受伤了。

他这样告诉自己。

自惜儿受伤的那天起,梅秋菊和罗炎的工作加重了一倍,潘桂花更派了扫地的工作给惜儿,要她每天把南院的落叶扫干净。

惜儿手拿著比她高出近一倍的扫帚,每天努力地清扫。其实,梅秋菊和罗炎做了大半的事,他们甚至希望惜儿乖乖地坐著就好,但惜儿不肯如此,她总是执著地要帮忙。

到了夜阑人静时,她就会要罗炎带她去找娘,梅秋菊虽然尝试著向惜儿解释“死亡”代表的意义,惜儿却无法体会,她不停地念著要回木屋找母亲,但她不知道回去的路,因此只能不停哭泣。

随著时间的流逝,惜儿不再落泪,但这件事仍在她稚幼的心灵上留下淡淡的伤痛。

到罗府三年,惜儿的生活中只有梅秋菊和罗炎,偶尔潘桂花和罗氏兄妹会到这儿来晃一下。每次只要他们一出现,惜儿就会躲到罗炎背后,她下喜欢罗天佑,因为每次他总是捉弄她,捏她的脸,所以她都躲他躲的远远的。

不过,幸运的是,潘桂花他们很少涉足南院,所以梅秋菊三人的日子倒也过得平静。

此刻,梅秋菊坐在椅上,一针一线地缝制棉袄,初冬转眼将至,她得赶紧将冬衣缝好。这几年炎儿长得很快,他原本的衣服已无法再放宽放长,所以她打算为儿子重新做件新衣裳,当然,惜儿的冬衣她也打算重新缝制,他们两人一定会很高兴。

她望著窗外帮忙的惜儿,绽出一抹笑容,惜儿和炎儿相处得很融洽,笑容也比三年前刚来时多多了,这让她感到欣慰。她听见他们两人的声音轻轻而模糊地飘进屋内……

“抱好,别掉了。”罗炎蹲子,交叉惜儿的手于胸前,让她紧抱著劈好的木柴,他身后则背了一大捆木薪,双手还各拿两捆木柴。

“嗯。”惜儿用力点头。

罗炎起身慢慢步出南院,身旁跟著惜儿,其实他一个人拿去厨房绰绰有余,但惜儿总要帮忙,所以他便象征性的让她拿一些。

走出南院后,是一大片花圃,园子里种满各式各样的花草,沿著小径过去有凉亭和水池,池里有浮萍点缀,鲤鱼穿梭其中。

偶尔惜儿会攀在池边看鱼,但大部分都是匆匆走过,因为亭子附近通常都会有罗府的人丁走动,他们尽量避免待太久。

两人穿过亭子,往另一边小径而去,在曲廊上转了几个弯后,才到达厨房。罗炎卸下木柴,堆在后门,惜儿也放下木柴,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抹去脸颊的汗。

“走了。”罗炎说道。

惜儿小跑步到他身边,左手握著他的手掌,两人步上曲廊后,惜儿兴奋地叫道:“蝴蝶!”这季节很少有蝴蝶会出现。

她兴致昂扬地开始追逐蝴蝶,罗炎淡笑地看她沿著曲廊跑。

蓦地,他瞧见对面的廊道有人走来,正想跑过去抱著惜儿回避时,惜儿已忘形地奔向对面的人。

“抓到了。”惜儿才刚说完话,便“砰!”地一声撞上来人,随即跌倒在地。

罗天佑和一旁的朋友不由得哈哈大笑,罗天佑笑著要扶起惜儿,惜儿挥开他的手,自己站起来。她闻到一股酒味,而且他们看来醉醺醺的样子。

当罗天佑快碰上她的脸时,罗炎将惜儿往后拉,惜儿立刻躲到他身后,双手紧抓著他背后的衣裳,罗炎右手搂著惜儿的肩膀,往一旁小径走去。

“等一下。”罗天佑傲慢地说。“她撞到我还没向我道歉。”

惜儿转身嗫嚅道:“对不起。”

罗炎低头对惜儿道:“走了。”

“站住。”罗天佑打个酒嗝。“过来跟我道歉。”他存心刁难。

惜儿抓著罗炎,她不想过去,罗天佑每次不是捏她的脸就是拧她的手。

“快点。”罗天佑命令道,他身旁的人则讪笑著,他们都是一群十五、六岁的少年,常聚在一起闲晃、吃喝玩乐。

罗炎阻止想过去的惜儿,他知道罗天佑喝醉了,罗炎牵著惜儿就走。

罗天佑大声道:“站住。”

罗炎继续往前走,惜儿不安地握紧他的手。“炎哥哥……”

罗天佑见他没反应,不由得恼怒,他存心让他难堪吗?罗天佑步伐不稳地冲到罗炎面前。

“我叫你站住,你没听见吗?”

罗炎皱下眉宇,他知道罗天佑又要无理取闹了,原本他想尽快离开这,但看样子是不可能了。

“这下人还真是无法无天。”一名站在罗炎身后的青衣少年叫嚣著。

“是啊!简直是毫无教养。”另一人附和道。

有著其他人的叫嚣助阵,罗天佑的气焰更是炽盛,他欺近罗炎。

“你竟敢不听我的话,快点放开惜儿,让她乖乖跟我道歉,我可以考虑饶了你这个粗人。”罗天佑一副宽宏大量的说。

惜儿偎紧罗炎。“对不起,对不起。”她向罗天佑一再道歉。

“过来。”罗天佑指示,他就是喜欢逗弄惜儿。

惜儿摇头,她就是讨厌他。

“哎哟!天佑,没人甩你。”青衣少年讥笑道。

其他人也开始嘲讽讪笑。“真是一点尊严也没有,窝囊啊!”

罗天佑恼火地叫道:“你们竟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他愤怒地一拳揍向罗炎。

罗炎挡住他的拳头,把他推开,罗天佑踉跄地后退。罗炎皱下眉头,牵著惜儿往前走,再待下去,包准没完没了。

罗天佑怒火中烧,他竟然敢动他这个高高在上的少爷!他大吼一声,撞向罗炎,罗炎立刻松开惜儿的手,倒退数步,只见罗天佑扬拳击向他的脸,周围的人开始呐喊助阵,有人拍手吹口哨。

“好啊!”他们哈哈大笑,将之视为娱乐。

罗炎从容闪避罗天佑的攻击,当然这并不是什么难事,一来是因为对方醉醺醺的,二来则是因为罗天佑从小养尊处优,力气根本比不上从小劈柴挑水的罗炎。

虽然如此,但总不能如此耗著,罗炎对跑过来的惜儿道:“先回去。”

惜儿摇头。“炎哥哥……”

两人的对话无疑是火上加油,罗天佑大叫一声:“快把惜儿抓起来。”他对身后的朋友叫道。

惜儿一听立刻往前跑,那伙人觉得好玩,在后头拚命地追,并一迳儿的酣笑不停。

其中一人扣住惜儿的手臂,惜儿气愤地挣扎。“放开我。”

罗炎见状不由得大怒,他立刻握拳打向罗天佑的鼻梁,罗天佑惨叫一声,向后跌去,罗炎掠过他,拉住两个人的衣领将他们甩向一旁,另外两名少年立即反扑,罗炎挨了一拳,但他也立刻回敬。

惜儿咬了抓她的人一口,那人连声哀嚎,惜儿趁机挣月兑他,跑到罗炎身边。

罗天佑一手捂著流血的鼻子,吼道:“抓住他,抓住他,他竟敢打我。”他瞪著手掌的鲜血,大叫著冲向罗炎,将他撞倒在地,其他人立刻如叠罗汉般地压在罗炎身上。

“这臭小子。”其他人也火了。“竟敢揍本少爷。”他们抡起拳头,揍著罗炎。

惜儿奔向前。“不要打他,走开。”她著急地推他们。“走开。”她咬向其中一人的大腿。

那人哀叫而愤怒地推开惜儿,惜儿倒在草地上,立刻又爬起来,她对压在罗炎身上的罗天佑道:“你放开炎哥哥。”她著急得快哭了。

罗天佑怒声道:“现在会来求我了,刚才叫你过来你为什么不过来!”他拧她的脸,用力晃著,惜儿眼眶立刻进出泪水。

罗炎咬牙,他挣月兑右手,揍向罗天佑的下巴,罗天佑向后仰,摔倒在地,惜儿立刻用力地推著其他人,罗炎绷紧全身,击向压在他身上的无赖。

大伙儿哀嚎著东倒西歪,罗炎喘气地站起,惜儿扑进他怀中,抱著他的腰啜泣。

“没事了。”他抚著她的头发。

惜儿仰头看著他。“你流血了。”她惊慌地瞧见他嘴角的血渍。

罗炎拭去血迹,看见罗天佑摇摇晃晃地站起,他迅速将惜儿推至背后,其他人也步伐蹒跚地起来,咒骂之词不绝于耳。

惜儿抹去泪水,窜至罗炎身前,大声而颤抖地说:“你们不要打炎哥哥。”他们为什么都爱欺侮人?

罗天佑一步步接近。“我就要揍扁他。”

罗炎拉回惜儿,他不想与他们牵扯不清,但他们实在欺人太甚。罗天佑从小到大看他不顺眼,他不懂他到底有何不满?

其中一人沈不住气,冲了上来,罗炎弯身躲过他的攻击,一拳挥向他的月复部,其他人跟著蜂拥而上,罗炎示意惜儿站远点,他愤怒地反击。

虽然罗炎孤单势薄,但他肌肉结实,身材比其他人都要高大有气力,再加上他们有些醉了,因此应付起来罗炎还占了优势,但仍是一场苦战。

慢慢地,他们将罗炎逼到曲廊边,惜儿紧张地奔向罗炎,这时其中一人跳上罗炎的背,罗天佑见机不可失,立刻蛮横地冲向他。

有了上次的教训,罗炎知道罗天佑又想将他撞倒,在千钧一发之际,他奋然往旁一侧──

一阵撞击声吓坏了所有人,大家全愣在原地,只见罗天佑撞上曲廊的阑干,他的身体缓缓下滑,瘫在地上,他的额际有好大一个伤口,血不断自他额上流出。

“杀人了。”突然一人大声叫嚷。

“杀人了──”另一人也尖叫,眼神充满惶恐不安。

立即,全乱成一团。惜儿奔向罗炎,惊恐地瞪视罗天佑,罗炎将她压在腰际,他的心底浮出一阵冷意,他知道事情完全月兑轨了……

他抱紧惜儿,心底的不安不断扩大。

“你这杂种。”

潘桂花暴怒地鞭打罗炎,她手拿木棍毫不留情地打向跪著的罗炎。

梅秋菊被人架在一旁,她哭道:“夫人,求求你别打了,求求你。”她的眼睛红肿,头发也散了些许。

而惜儿也被潘桂花的贴身奴婢喜儿拉在一旁,不许靠近罗炎。

潘桂花怒道:“要我饶了他,除非我死。”他竟然打伤她的宝贝儿子,她绝对不会善罢干休。

梅秋菊转而向坐在一旁的罗平雄哭喊:“老爷,我求求你,炎儿也是您的儿子啊!”

罗平雄有张俊秀的脸,身材瘦长,但脸上的表情却是怯懦的模样,他平时总是出外寻花问柳,甚少管府邸的事,最大的原因当然是惧内。

罗平雄清清喉咙。“夫人,我想也够了。”他看著罗炎背上的伤痕。“大夫不也说天佑休息些时日就──”

“这是什么话。”潘桂花尖声打断他的话。“天佑差点就被他给打死,你到底有没有良心,竟说出这种话。”

“不是的。”惜儿含泪叫道:“是他自己撞上──”

“要你多嘴。”潘桂花走到惜儿面前,狠狠赏她一记耳光。

罗炎握紧拳头,不发一语,他气自己为什么只能跪在这里任人宰割?

潘桂花踱回罗炎身前,继续狠狠地怞打他,罗炎咬紧牙根,始终不吭声。

“你倒挺耐得住。”潘桂花喘气,随即冷笑一声。“你们过来。”她指向两名家丁。“给我重重的打,我倒要看看你的皮有多硬。”

“夫人,不要──”梅秋菊惊叫道,这样会出人命的。“老爷──”她转向罗平雄。

“夫人──”

“老爷,你别说了,今天我一定要讨回个公道。”潘桂花下令,“给我打。”

两名家丁手持棒棍,一前一后地打向罗炎的身躯,罗炎耐不住几回便往前倒,他的右手撑住地面,阻止自己倒下,冷汗流下他的面颊,他的背像是被烈火灼烧,正撕扯著他,他觉得意识正逐渐在远离他。

梅秋菊痛哭失声,将脸别向一旁,不忍再看儿子受苦,一旁的罗平雄也看向别处,就连仆人们也别过头去。惜儿哽咽著注视罗炎,自责不已,都是她不好。

她回头看见抓著她的喜儿脸色惨白地别向一旁,她立刻挣月兑她,跑向罗炎。

“不要打炎哥哥。”她叫,奔向罗炎,扑在他身上。

“惜儿──”梅秋菊尖叫,眼睁睁看著棒棍无情地击向惜儿的背。

家丁被这突如其来的发展吓了一跳,根本收不住手,惜儿抱著罗炎的颈项,差点痛晕过去,她的背好痛好痛,她怞噎著跪在罗炎身前,护著他。

“炎哥哥。”

罗炎抬头。“走开,惜儿。”他不要她在这儿。

“不要。”她哭泣。

家丁拿著棍棒,不知如何是好,他们望向潘桂花。“夫人──”

潘桂花冷哼一声。“就晓得你这狐狸精养出来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她睥睨地看向梅秋菊。“喜儿,把她给我拉起来。”

“是,夫人。”喜儿的脸色苍白,她一手护著心口,觉得不太舒服。

她走到惜儿身旁想将她拉起。“不要。”惜儿尖叫。

罗炎想把惜儿推开,但他已没有气力。“惜儿,听话。”他虚弱的说。

她摇头。“不要,不要。”泪水沾湿了他的颈项。

“喜儿,还不快点。”潘桂花冷声道。

“是,夫人。”喜儿想将惜儿抱起,当她弯身时,便清楚瞧见罗炎血肉模糊的背

,一阵恶心立刻由胃中窜起,她掩住口,不由自主的干呕,她立刻跑到门口呕吐。

潘桂花皱下眉头,微眯双眼。“喜儿。”她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喜儿根本无法回答她的话,她想压下泛起的胃酸,但根本无济于事。

潘桂花将目光射向丈夫,罗平雄干咳一声,别过头去,潘桂花心中顿时冒起一股无名火,炽烈地烧灼著她。

“夫人。”家丁迟疑道,他们还在等她作决定。

“给我打。”她厉声道。

“但是……”家仆盯著惜儿,不知如何是好?

“我说给我打。”她声嘶力竭地吼道。

他们被潘桂花的样子吓了一跳,她看起来就像想杀人一般,他们只好继续执行任务,对于梅秋菊的哭天抢地只有视而不见。

无情的棒棍击向惜儿瘦弱的身躯,她咬紧牙关,试著和炎哥哥一样坚强。罗炎怒火中烧,他撑著最后一丝力量将惜儿纳入怀中保护她,惜儿挣扎一下,即痛晕过去。

他怨恨的眼光射向潘桂花,他从来没如此恨过一个人,潘桂花被他充满恨意的目光吓了一跳;罗炎抱紧昏过去的惜儿,更恨自己为什么没有能力保护惜儿和娘?

他的意识逐渐模糊,慢慢地他像个破布偶般倒向前,双手紧搂著惜儿,晕死过去。

“夫人,他们晕死了。”家丁说道。

潘桂花冷冷地点个头。“将他们两个关到柴房去。”她现在无暇管他们,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

梅秋菊颓然地流著泪,已无力再抗议什么!她眼睁睁地看著仆人将罗炎和惜儿抬出大厅。

“喜儿,过来。”潘桂花冷冷地道。

喜儿已吐干净,她虚弱地走进大厅,来到潘桂花面前,潘桂花扬手就给她一记耳光。喜儿被打的倒退数步,撞上桃木椅。

“你这个贱人。”潘桂花恨声道。

“夫人。”喜儿大惊失色,随即跪在潘桂花跟前。“夫人饶命。”

“说,你肚子的野种打哪儿来的?”她冰冷的道,这阵子她就看出喜儿不太对劲。

“夫人──”喜儿惊慌。

梅秋菊视而不见的看著这一幕,她的心飘得好远,耳旁尽是潘桂花模糊不清的恶毒话语、喜儿的求饶声和罗平雄别过一旁的脸孔。

她不用费心猜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喜儿这可怜的奴婢,恐是遭到罗平雄的欺侮而怀了身孕。她看著喜儿被架出大厅,嘴里尽是求饶声,但她知道没人救得了她,在罗府,潘桂花代表了“一切”,再恳求也是枉然。

她梅秋菊一生不与人争,就连命运她也不敢与之对抗,她总是逆来顺受,承受著老天爷对她一切不公平的待遇,她不恨天也不怨谁,对她而言,加诸于她的痛苦她都可以忍受,但是她无法忍受老天爷如此待她的孩子。

生平第一次,她想反抗这一切!她在心底默默下了决定,她要带著她的孩子,离开罗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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