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狐窃情 第十章
几年拓疆军旅生涯下来,当年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儒生方拓儒已经全然变了个模样。
昔日白净的肌肤已让黑黝的肌肉取代,下颚处冒生着整片无暇打理的青髭,以前他必定得洁净身子才能人眠的习惯也没有了,现在的他,连偶尔得睡卧在沙尘滚滚的战场上,也照常可以一身邋遢和衣就眠。
他虽是个举人儒生,却因精通兵法,兼之身手矫健,入了朱元帅麾下不久后,迭次升迁,几年下来已然是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大将了。
除了逢年过节,他不常回到武阳村里,这几年里,芸娘帮他生了一双儿女,男儿有志可以伸展,妻贤家和,按情理,这一生他应当满足。
但他却偶在午夜时分里,躺在沙尘漠漠的战地上,躺在苍穹辽阔的星空下,发狂地,思念着一个狐样的女子。
她逼他习兵书、传他功力,还迫使他接受了芸娘。
她什么都帮他做好想妥了,但她若当真神通广大,何以不帮他将所有有关她的记忆自他心底剐除?!
难道是因为她终究也是割舍不下与他的这段感情、这段回忆吗?
自从那个如梦似幻的夜后,灵儿不曾再出现过,他虽恼她无情,却始终没有将她挂在他胸前的“擎天环”丢弃,那条她用了自个儿红头绳穿过帮他悬在胸前的罟环,那个唯一可以当作两人曾有过回忆的凭据。
这个当日曾罟过她的宝环,如今罟着的是他的心,一颗思念着她的心。
夜里思念是一回事,日升东起,他又是一员威势凛凛、全心应敌的大将。
这阵子与陈友谅激战于鄱阳湖,此役水战是历来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次,两军鏖战了月余之久,刘基沉吟掐着指,这一战结局,将决定两雄命运,通令上下将领军卒,绝不可以轻心。
会战开始前四天,方拓儒领了命,把鄱阳湖到长江的出口封锁,堵住敌人的归路,关起门来打。
两军的形势,一边号称六十万,一边仅有二十万,水军船舰比起来,陈友谅的又高又大,联舟布阵,一连串十几里,而朱元璋这边的都是些小船,还得仰着头才能肇见敌人,两相比较,显得渺小而可怜。
朱元璋这边虽在气势及人数、船舰体积上占了弱势,但却有着经验丰富的幕僚,作战勇敢的将帅,上下一心,军队数量虽少,但在后援补给上却要远胜于后路被切断,粮尽士疲,失去斗志的陈友谅军队。
敌方眼看已然不济,再撑一阵子就成了,包括方拓儒在内,人人都做如是想。
这一夜,方拓儒手下一员猛将浑身是血,气息微弱跌跌撞撞进了他的帅船上。
“怎么回事?”
他急急趋前将垂危的部属揽入怀中。
“将军……对不起,那厮……也不知对方是打哪儿请来的,太强……太强了,咱们一群人都围不住他……连火铳都制不住……”语音尚悬,人已殒矣,方拓儒又是悲伤又是疑惑,这些百子,对方兵力已弱,怎会突然起子变故?
“故人来访,方将军还不快出来会会咱家?”
来人声音伴随着啸音响起,众人耳里只觉哄雷似地打着转儿,方拓儒所在的战船上构筑的木栅及营篷迎风一兜,被凌空拔起旋入江中,风势之厉,别说杵在船心的方拓儒睁不开眼睛,就连身在船尾的几个兵卒艄士居然也噗通一声落入水中。
顷刻间,众人眼前黄影一闪,一个身穿黄衣,纠髯如铁的大汉,自另一艘船上纵跃而来,身形兔起鹄落,迅如闪电,匪夷所思至极。
俟看清楚来人,方拓儒反倒不惊了,既知是他,就算再惊天动地的本领也是应当,因为他根本不是人,正是多年前带走灵儿的谢啸天。
“别来无恙!方举人!”谢啸天双手环臂,眼神含讥,“不错嘛!挺有本事的,不过几年光景,一个书生也能当将军,还是……”他哼了声道:“朱元璋再也寻不着人才,烂竽也拿来充数?”
“奉劝兄台切勿‘狗眼看人低’!”方拓儒不动怒,淡淡地回应。
“你……”谢啸天怒哼,“是吗?那就让咱家来试试兄台的斤两。”语未毕,他抡起身旁‘日月神戟’霎时刺向方拓儒,一个滚身急急闪过,方拓儒模向一把单架,回身铿锵一响,挡了回去。
“不错嘛!”手脚不曾停歇,一招厉过一招,谢啸天赞道:“瞧你这功力,肯定是灵妹妹过给你的,否则依你的本事,哼!我一招你也接不住,“这没心肝的丫头对你果真是不同!”
两人虽是一般灵动着身子,但方拓儒自非谢啸天的对手,缠斗数十招后,已然呈现左支右绌的窘境,方拓儒冷哼了声道:“你原先是张士城的走狗,什么时候,又帮起了陈友谅那厮?”
“嗤”地一声响,方拓儒胸前被划下一道长长的口子,围在两人周遭虽尚有些想要助阵的兵丁,但瞧两人杀得凶险,谁也没能近得了杀阵之圈,见方拓儒身上斑斑血痕,谢啸天朗笑道:“我谁也不帮、谁也不为,向来只是个捣蛋嗜乱的份子罢了,可今天找上你,却不为了这两个家伙,是为了我的好灵妹妹。”
“为灵儿?!”
方拓儒闻言一个恍神,又是一刀掠过。
“这丫头空有一副绝美的神貌,竟一意向往那清淡无欲的无色极界,”谢啸天冷声道:“完全不把我对她的好搁在心底,再不久她即将升登仙品,而我,却因为对她无法断绝的心思兀自沉沦在此一凡界,左思右想,我都不能平衡,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阻着她。而若要对付她,最有效的路径自是在你身上,是以……我来了!”
“你错了!”想到对方来此并不是为了要帮助敌人,方拓儒反而心头宽下,淡淡笑起,他死不足惜,只要别因此影响战局即可.方拓儒轻声道:“阁下太高估在下了。”
“是吗?”谢啸天反手一勾,同时卸下两人手上兵刃,虎气腾腾一掌劈去,他冷声道:“那就让咱们来瞧瞧是你了解那鬼丫头,还是我,瞧瞧她若见着一个死了的书呆会变成什么模样。”
方拓儒闪身避过一掌,转身却见身后谢啸天幻化成千条人影,千手千掌由四面八方向他压迫过来,这一下他自知再无侥幸,索性停止反抗,双手垂落淡淡地道:“杀我无妨,勿动我军中兄弟。”
数百个谢啸天同时哼了声,“冲着你这般从容赴死的豪气,找答应你!”
“不许伤他!”就在此时,天际闪动着雷电光芒,一道白影伴随着一声娇叱自空中急速坠下,意欲护在方拓儒身前,但为时已晚,谢啸天这凌厉一掌,将十成功力全数散出,四面八方全是实掌,团团围住方拓儒,一意要取他性命,挡得了身前的,却不及挡得住他击至背心那要命的一掌。
“灵……”方拓儒只来得及喊了个字就狂吐鲜血断了气,临死前,他最后一个念头竟是欣慰,她毕竟还是在乎他的,念头一泯,身子一软,他萎倒在至天而降的白衣女子怀里,一身仙衣飘飘,抱紧了方拓儒的绝子正是灵儿。
“你……好狠!”灵儿瞪视着谢啸天的眼中满是仇恨,若欲登仙,得无恨无怒,她破了誓言,但抱着方拓儒逐渐冰冷的躯体,她突然再也不用惧怕违戒了。
所有过往在乎的东西现下比起这躺在她怀中的男人,都变成了微不足道。
在谢啸天出了这掌打下时,她在天庭突觉心神不宁,没想到还是来不及了。
“狠的是你,好妹子!”谢啸天毫不在乎她的恨意,浅笑道:“在咱们仙家眼里,这家伙元神虽犹存留口气,但依世间人界的标准,他魂已断,不一会儿,冥界就该派人来拘提他的元神了,阎王生死簿那儿我也托人动了手脚,这家伙注定会在今日归阴,至于你!”他哼了声,“还不回去当你的神仙?就算无法得到你!”谢啸天恶意道:“能见着你如此痛苦,也算是大快人心了。”
“你想让我痛苦,我却偏不!”灵儿冷冷勾起笑,抱紧方拓儒倏然飞升上天,扔了句,“你想让他死,我却也绝不如你愿。”便即消逝踪影。
留下怔忡的谢啸天杵在人间。
“我就不信……”他冷冷地道,“你救得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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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花锦簇,仙鹤轻鸣,瑶池之境,向来是仙界最安静、最柔美的一处。
这会儿,却见个女子抱紧个男子,跪在瑶池王母娘娘跟前。
“求求您!娘娘!”灵儿泣着声,睇向怀中面若金纸的方拓儒,“救救他!”
瑶池王母沉默良久,总算开了口,“真要救他,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取出你体内修行千年的狐珠让他还魂。”
“灵儿愿意,请娘娘帮忙!”
“你真的决心要为这男人放弃千年修行?”
“别说是千年修行,”灵儿沱下清泪,搂紧怀中几乎断绝了气息,她深爱的男子,“为了他,要我的命也成!”
“冤孽!冤孽!”清灵的嗓音在空中长声一叹,“灵儿,你要想清楚,能够登入仙界列人仙谱原是你梦想了千年的心愿,你当真要为了他放弃这一切?”
“灵儿现在什么心愿都没了,一心只要他能没事。”灵儿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吸泣,“没有他的日子就算能长生不死、就算能登入仙界,灵儿一样生不如死,漫漫岁月寂寥孤苦,就算能活着也毫无意义。”
“如果你怕捱受思念的苦,我自有法力抹去他留在你心底的记忆。”
“不要!不要!灵儿宁死也不要将他忘记!”
“当局者若要执迷不悟,那么任谁也使不上力。”清灵的嗓音亮若宏钟,“他救过你,你又救过她,这三生三世的轮回转世、生老病死、情伤哀愁的苦痛都将够你受的,你难道不惧?”
“灵儿不惧,为了他,灵儿什么都不惧!”
“也罢,几番轮回续情缘,近在眼前视不见,也罢,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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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拓儒幽幽转醒,有片刻失神。
奇花异卉、清宁祥恬,这儿是什么地方?
“如果你已没事,便尽快离去,”一个清灵而庄肃的嗓音响起,闻声却见不着法相,“这儿是个清修的地方,凡俗不宜久留!”
虽没见着人影,方拓儒想起灵儿,心里有了数。
伏地叩拜,方拓儒道:“多谢瑶池王母救命之恩。”
“不用谢我!”那嗓音清淡而邈远,“我们仙家向来不愿插手凡尘俗事,你到我这儿时,只剩最后一丝元神,就是大罗仙丹也救不了你,救你的……”声音稍有停顿,“是灵儿!是她用修链千年的狐珠进驻你体内凝聚你的元神命脉,才救回了你的性命。”
“是灵儿……”方拓儒愣了愣,半晌,他急道:“娘娘,晚生想见灵儿,现下她在何处?”
瑶池王母淡淡地道:“她能升为人形、能千年不灭,凭仗着的就是那颗狐珠,却没想到,她向来灵慧,竟仍参不透‘情关’,为了你,连狐珠都宁可舍弃,没了狐珠,变回原形,而一只活了千年的寻常狐狸还能存命吗?”
“您……您的意思是……”方拓儒不能自制地全身打着颤,眼眶全红了。
“是的,灵儿形体已灭。”清淡的声音不含一丝感情。
方拓儒只觉全身血液被冻结,刺人的冰芒不住在他体内骚动着,片刻后,他缓缓开口道:“晚生这条残命是由灵儿以命延续的,原来是该好好珍惜,但……这世上既已没了灵儿,晚生存活与否已无意义,望娘娘成全。”
“成全引成全什么?”一句轻哼响起,“别玷污了我这清修地,为了你,我没了灵狐,你若当真想死,我不阻你,只是委屈了灵儿那孤零无依的魂魄!”
“灵儿尚有魂魄?”方拓儒急急追问。
“形体虽灭,魂魄尚存,她的魂,我暂时帮她安在你胸前那只‘擎天环’里,”瑶池王母轻声一叹道:“你们的事儿我原不该再插手,只是这丫头毕竟陪了我千年,深得我心,你带着那只‘擎天环’下凡,一年后,你发妻阳寿将尽,届时你只须将此环套入死者手腕,灵儿便可借尸还魂。”
方拓儒听得心神恍惚,莫怪乎当时灵儿谈起芸娘,说她命中会是他的发妻,只是……未完之句,隐含玄机,却原来指的是,她是个短命女子。
“你们凡问之人或许会觉得此女命短可悲,但就咱们仙家而论,此女前世广结善因,此世结善果,才可以少受点儿活罪,猝然而逝,无疾而终,是以她完好的躯壳将会是灵儿重生最佳的依恃。
“至于你,狐珠在体内,使你功力大增,精力较旁人更为充沛圆满,百病不侵,活得久长,有关啸天犬私自托人涂改生死簿一事,玉帝正派人在查,他恣意妄为惹下祸端,自该接受惩罚,只望你日后善用此有用之身,多为人间造福祉,也算不枉了灵儿这千年修行。”
“多谢娘娘!”
“不用谢我,这一切……算是你和灵儿的孽缘吧!人世多苦,你两人却执意相随,仙家也无能为力。”
语尽,方拓儒只觉迎面一阵薰风拂过,脚底一空,整个人恍若自高空摔落。
这一摔,他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竟睡在帅船上,瑶池里发生的那一切,如梦一场。
他模模身子,通体舒畅,气流充沛,连原先被谢啸天重挫的几道伤口都已不见了。
轻轻地,方拓儒执起胸口悬着的“擎天环”,那环上正绽出荧绿莹光。
将环贴近脸颊紧紧贴触,方拓儒柔情低语,“灵儿,咱们终究还是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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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
“少爷、少爷!”方管事自外跌跌撞擅奔人,“不好了!小人陪着夫人和少夫人到庙里上香,在庙里,两位夫人甫跪定,突然少夫人脸色一变,揪着心口嚷疼,一个喘气不及,身子一歪就昏厥了过去,我和夫人手忙脚乱将她抱到庙中禅房,急急请来蒋大夫,大夫一模脉象,面色铁青,竟说……夫人已经停了脉息。”
“别慌!”方拓儒搁下手中事物,这一日的到来他心底早有准备,是以虽在战事吃紧的情况下,也执意请了两个月的假待在家里,相较起管家的惊惶失措,方拓儒显得平静,“夫人在哪里?带我过去!”
悄静幽秘的禅房里,方拓儒遣退了所有人,静静凝神睇着躺在床上,玫瑰花瓣似的美丽容颜,苍白无血色停了气息的芸娘。
一个倾身,他肃穆而柔情地吻着她——他的妻子。
“芸娘,谢谢你!谢谢你用宽容的心始终包容着我这个任性的夫君,谢谢你帮我生了双聪颖的子女,谢谢你在我离家时帮我照拂双亲,谢谢你对我的深情无怨,……”他轻声一叹,“这一生我欠你着实太多,没想到,临到未了,我竟还得借用你的身子。”
倾身落下深吻,一颗亮莹水珠自他眼底滚落滴在她冰冷的唇上,“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吻,今后天人两隔,黄泉路上,你要保重,你虽逝去,在我心底,却有个角落是专司给你的,别了,吾妻!”
方拓儒抱起芸娘拥在怀里,回思着与芸娘的过往点滴。
片刻后,方拓儒解下从不离身的挂环,熔“擎天环”慢慢套上芸娘的手腕,然后,静心等待。
瑶池王母只告诉他法子,却没告诉他需时多久,及是否还有注意事项。
随着时光流逝,三盏茶的时辰过去,方拓儒搂着怀中愈来愈冰冷的身躯,心口也是一片寒意。
不该有错!不会有错!也不能有错!他绝不容许有错!
他用力楼紧怀中人儿,硬声道:“灵儿、灵儿,你听得见我吗?你在哪里?”
怀中人无语,气息亦无!
入夜后,推门而人的是方敬基,在此之前,方管事、苹心、方夫人、蒋大夫、寺中方丈等人都曾进过禅房劝他节裒,让死者安心,却都让他沉声猛喝,吼了出去。
“儒儿!”
“爹!”见是父亲,方拓儒收敛了些,不再狂吼赶人出门。
看着独子抱着媳妇儿的尸身,神情微有错乱,方敬基叹口气道:“芸娘在世时,你不懂好好珍惜,这会儿,她人都死了,你才来舍不得,不是在为难她吗?”
“芸娘没死!”方拓儒闷着声,眼神坚定,“她不会死的!”
“大夫说她早已绝了气息,好几个时辰前就绝了!”方敬基长声叹息,“这事儿虽来得突兀,叫人一时间难以承受,可是你该想想,能够如此安然而逝,对芸娘也是种福报,你这样胡为,叫她如何安心离去,芸娘是个绝好的女子,不该承受这样的折磨。”
沉默良久,方拓儒轻声道:“孩儿不是胡为,更非发横,请容孩儿再伴芸娘一夜,天明时,若她还……还未转醒,孩儿便同意放手。”
这话其实只为先安了父亲的心罢了,芸娘若长久不醒,灵儿若始终未能还魂,他不会放手,即使得带着她的躯壳天涯避走,他也做得到。
方敬基叹口气,不再多语,椎门离去!
漫漫长夜,苦苦守候,方拓儒连眼都不敢眨,就怕错过了任何一个微小变化。
黑夜虽长,天,到底还是要亮,天光绚亮,轻洒在他怀中清丽佳人的脸庞,娇美依旧,灵秀依旧,却始终没有半点反应。
芸娘也罢!灵儿也罢!她们似乎都已然远离了他!
使劲而绝望地搂紧怀中人儿,方拓儒终于抑不住心底痛苦,大声呐喊,“灵儿!灵儿!你究竟在哪里?”
“这儿呢!书呆!”一个细若蚊蝇,全无气力,却又掩不住笑意的声音自他怀中轻轻传出。
他僵着身子,盯紧怀中的芸娘,喔!不!这会儿的她已是灵儿,她悄生生地亮起子熟悉的笑容睇着他,随着她的魂魄到来,不可思议地,他的鼻端再度漾起那股属于她的软软甜香,修道千年,这香气似乎是她唯一可以保留的成果。
虽是笑着,她还是全身无力,偎着他,她合上眼睛,“魂虽归来,可是好倦、好累,陪我睡觉。”
她骄蛮的语气一如往昔,他搂紧她,激动得无法言语。
谢天谢地!他的小狐狸总算还是回到他的身边!
尾声
沈芸娘的死而复活成为当地一则传奇,人人都传言是因着她夫君的一片痴情感动了天地,所带来的奇迹。
芸娘虽然复活,但整个人却像是变了个样子。
往昔的端雅娴静已不复寻,现在的方家少夫人活月兑月兑是个整日打着精灵古怪心思想要整人的大顽童。
不但府第里仆役要提防她的恶作剧,连一双儿女都常要被她耍得团团转。
虽是如此,但谁也不忍苛责她的淘气,且常被她可爱而稚气的模样表情逗得哭笑不得。
“说实话,”连方敬基都忍不住要叹气,他望着妻子不解道:"如今芸娘这个样子,倒让我想起一个人。”
方夫人瞪了方敬基一眼,“那个人”,在方家是个禁忌。
“无论如何!咱们总算是捡回媳妇儿了,现在这样的芸娘也有不少好处,至少,咱们那儿子可要比从前愿意留在家里面了。”
谁都看得出,现在的方拓儒有多爱他的妻子,除了上战场外,两人总是形影不离,他那双饱含着浓情的眼眸向来不在人前避讳,永远都是伫足在妻子身上。
几年后,朱元璋平定了天下,开创新局,以“明”为国号,论功行赏,到了方拓儒身上时,他却坚不为官,领受巨渥封赏后,他回到武阳村里。
“怎么?光宗耀祖不是你一生的冀望吗?”夜里,灵儿偎在方拓儒怀中,咯咯笑缠闹着他,两人私下相昵时,他仍叫她灵儿,不论形貌如何,他爱的就是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子。
方拓儒摇摇头,紧搂怀中心爱的女人,半玩笑半认真地道:“得着你才是我一生的冀望,”沉默半晌,他语气认真,“兔死狗烹,天下已定,志愿已足,皇帝身边多的是能人,不缺我一个,更何况……”
“共患难易,共享福难!当今皇上或许是个不世出的英雄,但人一旦立于高处,气度及眼光自变狭小,我又何苦挟着个建国功臣的名头在他身边惹闲气呢?”
“聪明!”灵儿笑赞道,“这番道理从古至今怕是没几个人真能想通,眷恋权势会使人短了心志,真要舍弃,千难万难……”她轻嘤了声,瞪了方拓儒一眼,“方将军,说话便说话,怎能动手动脚,攻人不备?”
方拓儒轻声一笑,迅雷不及掩耳解下灵儿身上所有衣物,喃声道:“作战之术实在出其不意,为求胜利,不计手段,外头战事已平弭,可是,末将与姑娘之间的战役,一路玫城掠池,却正要开始呢!”
灵儿抗议的话语消失在他猛烈的攻势里,不消片刻,柔弱地弃械投降,软在他怀里,面对个身经百战的猛将,她,一个弱女子,怎是他的对手?
现在的方拓儒带着灵儿千山万水游历,凭借着他一身本事,两人行脚天涯,从此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