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飞 第二章
风华饭店表面上看似一如往常的风平浪静,内部却因为有重要贵宾即将在今晚莅临华轩楼用餐而慌乱成一团,厨房部、餐饮部、门厅、餐桌摆设、餐具的挑选等,全部经过精心设计与置。
“这水晶杯是谁挑的?”江伶如微皱着眉,拿着上头一点花色也没有的素色水晶杯晃了晃,一双眸子犀利的扫过众服务生。
“是我。”林筱涵不安的舌忝舌忝唇。
“我明明说要那对紫色的,不是吗?”她不耐的略微提高嗓门,“你当我的话是耳边风啊?”
“对不起,我马上就去换。”林筱涵赶忙上前接过她手上的杯子,匆匆忙忙的奔出华轩楼。
“还有这个,餐巾的角没对齐,搞什么?”江伶如一把扯下没摆齐的餐巾,气得丢在桌上,“重新给我弄好!快点!贵宾就要来了!”
“是的,马上弄。”新来的服务生差点被骂哭,手忙脚乱的又将餐巾重新折了一次。
江伶如双手交叉在胸前,又将四周巡了一次,这才发现似乎少了一个应该在这里待命的人,“李曼儿呢?”
“我在这里。”李曼儿双手捧着一盆新插好的花,缓缓的从门外走进,将那奔放热情的香水百合加满天星与玫瑰的盆花摆在入口处。
“搞什么东西?这花能看吗?我明明千交代万交代今晚有贵宾要来,你竟然让花店搞出这样的花来?”江伶如凶巴巴的走上前,伸手指着她的鼻子骂,“去,马上给我换一盆!”
李曼儿一愣,“可是……”
“快去!”
“那盆花是我挑的,江领班有意见?”任之栋微皱着眉走进华轩楼,适时地替李曼儿解了围。
“经理……”江伶如一见到他,张扬的音调霎时放软,笑得有些不自在,“没有,这盆花很美啊,我只是请李曼儿去给花喷点水,这样看起来会更好些。”
他了然一笑,没说什么,“现场都弄好了吗?”
“都好了,经理。”
“今天的贵宾很重要,负责那桌贵宾的服务生就由李曼儿负责,半点差出不得,没问题吧?”说着,任之栋温柔的眼神转向李曼儿。
“没问题。”她一贯温柔的笑。
对她而言,不管对方是不是像今晚一样让饭店忙翻了的贵宾,只要进来风华饭店的每一个客人,她都会一样对待。
“经理,贵宾来了。”此时,一名服务生匆匆忙忙奔进。
任之栋点点头,“大家就定位了。”说着,他亲自出门迎接。
“是什么贵宾这么重要啊?”林筱涵伸手拉拉李曼儿的衣袖,有点紧张又有点兴奋的问道。
“我也不知道。”
“你不紧张?”
李曼儿笑了,低声道:“我每天工作都很紧张啊,不差这一个贵宾。”
然而,在看见饭店几个经理亲自相迎的贵宾之后,她的笑容不见了,怔愣愣的杵在门边,连鞠躬这个基本的礼仪都浑然忘却……
“欢迎光临!”大家都微笑着朝进来的几个人行礼弯腰,惟独李曼儿一个人直挺挺地站在那儿,目光一瞬也不瞬的盯着来人。
她不敢相信的看着出现在眼前的这个高大尊贵的男人,一双眸子惊诧得移不开目光,直到他也注意到特立独行的她……
她……是她?风擎宇一双犀利冷冽的眸子紧紧的锁住她的脸,缓缓的在记忆里寻找到这张似乎遥远又似乎熟悉的面容,他的表情变化从确定、探究、怀疑到震怒……
这个女人……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眯起眼,冷冷的扫过她身上的饭店制服,一股怒气益发地自胸口扬升。
“李曼儿!你在干什么?”发现李曼儿呆愣愣的瞪着贵宾猛瞧,江伶如用着气声对着她吼,一边伸出手在她的手臂上狠狠捏了一把。
痛!李曼儿微皱着眉惊醒过来,这才发现自己像个白痴一样的杵在那里瞪着人家,忙不迭低下头去。
此时,华轩楼里突然安静得连呼吸声都没有,每个人都屏着气息偷偷看着眼前诡谲莫名的情况……
看来这个贵宾似乎很生气李曼儿没有对他行礼,因为他那冷冷的目光始终落在低垂着脸的她身上。
“任经理,你们饭店的服务生今天是怎么回事?”郝英莲受不了的头一个发声,穿着白色薄纱衣裙款款生姿的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少上五六岁。
“对不起,郝总裁,是我们的管理不当才会造成今日的疏失,真是对不起。”任之栋弯着腰连声道歉。
“就算风先生再怎么迷人,她也不该这样不懂尊卑的直瞪着人家瞧啊,一个女孩子家要懂得含蓄。”郝英莲挑剔的打量着眼前这个貌不惊人,却独得风擎宇久久注视的女孩一眼,心里很不是滋味。
“郝总裁说得是。”任之栋再一次弯腰附和。
“带位吧。”风擎宇收回了目光,加快脚步笔直的往前走去。
“还愣在那里干什么?快上前去帮忙倒水啊!我真的会被你给害死!”江伶如说着已将水壶塞给李曼儿。
咬着牙,李曼儿拿着水壶走到贵宾桌前,尽管双手一直无法停止的在颤抖,却还是决定咬牙撑过去。
她不能退缩,也不必退缩,不是吗?她根本不必因为他的出现就乱了方寸的,可是刚才她却还是表现得像只受惊的兔子,真的很不济事。
“不好意思,给您倒水。”她垂着脸,很努力的要将水壶里的水给倒进桌上的紫色水晶杯里。
“又是你?”郝英莲一看见是她,火气未消的问:“你们饭店没别的服务生了吗?”
李曼儿未答话,而亦在一旁的任之栋忙不迭的拿出手帕拭汗,“有的,郝总裁,你如果不满意——”
“喔,老天!你这是什么鬼东西?”郝英莲一看见倒进水晶杯里的是茶褐色液体,几乎忍不住尖叫起来。
她这一叫,吓了李曼儿一跳,原本颤抖不已的手一时失了准头,该倒在水晶杯里的水全落在郝英莲白色薄纱裙——
“天!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李曼儿吓得花容失色,血色顿时在她的脸颊上退得一干二净,手忙脚乱的拿起一旁的餐巾要将她裙子上的污渍擦干,慌乱之中却扫落了搁在桌缘的水晶杯。
“匡!”是水晶玻璃落地应声碎裂的轻脆响声——
整个华轩楼的服务生及经理全都被吓傻了,在郝英莲再一次的尖叫声还没嚷出前,众人已飞也似的冲上前帮忙收拾残局。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任之栋边道歉边弯身去拣地上的水晶玻璃碎片。
“我来就好,经理。”李曼儿好一会才回过神,忙不迭的蹲去帮忙他,为自己闯下的大祸连累到他愧疚得想死。
“李曼儿,你马上离开现场。”他冷冷的对她命令道。
“我收好了就走,对不起。”她怎么可以让他为她收拾善后呢?不可以的,他可是堂堂的领班经理,是她把他害成这样的。
瞪视着一身特意从香港订制空运回来的白色薄纱衣裙,如今却因为眼前这个女服务生而瞬间变成了茶色斑点色块的臭抹布,郝英莲的脸盛怒得已由红转成黑。
这一天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究竟等了多久了,为了跟风擎宇吃一顿饭,她打了几十通电话再加花了几十个钟头去说服秦方那只狡猾的狐狸替她办事,又花了好几个小时在选衣服、化妆、作头发上头,没想到现在却给一个臭丫头给毁得一干二净
是可忍孰不可忍?要不是碍于风擎宇就坐在自己面前,她一定会当场给那个丫头一巴掌。
气,隐忍着无处可发,恼得她精雕细绘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美感,眉一场,眼角瞄见桌底下李曼儿拣着碎玻璃的手近在咫尺,她那穿着细跟高跟鞋的脚几乎毫不犹疑的便挪了过去,往那只雪白的小手上使力一踩——
“啊!”李曼儿失声叫了出来,痛得脸色惨白,泪控制不了的兜上了眼眶。
郝英莲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这位小姐,你又怎么了?我真是受够你了!请你马上滚出我的视线,我不想再看到你!”
“对……对不起。”她疼得快要晕过去,一只手抚着被踩到的另一只手,上唇紧紧咬着下唇,大气也不敢吭一个,就怕自己会一发不可收拾的在大庭广众之下哭出声来。
从进门之后,风擎宇便冷冷的看着这一切,他很想叫眼前嚣张的女人闭嘴,也很想马上把这个叫李曼儿的女人给拉出去好好质问她一番,但他什么也没做,只是冷冷的瞧着,像是一个旁观者般的观察着她。
他不了解她,一点都不了解,不过这也不能怪他吧?他跟她之间也仅仅只有一面之缘而已。
“滚。”郝英莲厌烦的直皱眉,搞不明白这个女人为什么执意要把地上清干净不可?“谁帮我把这个总是坏事的人带走?快把她带走!我真的受够了你们!”
她应该马上冲出去躲到厕所哭才是!要不然也该无地自容的再也不敢多待在这里一秒,可是她却像个小媳妇般忍气吞声……是了,看来她很缺钱,没这个工作不行,所以才会如此。
江伶如赶忙上前弯腰赔不是,一把拉起李曼儿,低声在她耳边道:“你快给我走!不要再待在这里了,真丢人!”
“是,对不起。”突然被拉起身,李曼儿颤悠悠的身子晃了晃,她伸手扶住了一旁的椅背。
呈现在风擎宇眼前的,是她纤白手背上被玻璃碎片刮伤的一道鲜明血痕。
他眸子淡淡的一眯,高大的身躯猛地站起,二话不说走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臂便往外走——
“你干什么?快放手!”李曼儿惊呼一声地想抽回自己的手,却发现他的力道十分惊人,根本不是她可以拉得开的。
众人惊愕的看着他们,却没人敢上前阻拦。
“任经理——”李曼儿下意识的要向一向照顾她的任之栋求助,却发现他只站在那里无能为力的摇摇头。
怎么?全天下的人都怕这个风擎宇吗?他究竟是哪一号人物?为什么饭店里的经理看到她被他扯着走,全都一副噤若寒蝉的模样?
“等等,你究竟要带我去哪里?”他怎么可以就这样拉她走?她还得跟经理道歉、交代,她不能就这样离开的!
“风擎宇!你要去哪?”郝英莲是第一个自惊讶中反应过来的人,她蓦地站起,拉高了嗓门冲着风擎宇叫,边说边朝已走到门边的他奔了过去。
“滚。”淡漠无情的一个字,却比冬日的霜雪还要冰凉刺骨。
她愣了半晌才听明白他口中的话,一双修得迷人细致的眉高高的挑起,“你是在跟我说话?”
连头也懒得回,风擎宇的反应是直接把李曼儿塞进停在饭店门口候客的计程车里。
“医院。”关上车门,对司机下达完命令,风擎宇闭上了眼,没再开口说话。
坐落在阳明山半山腰的一栋由红色砖块盖成的别墅,满是古色古香的气息,庭院里红红白白的杜鹃花迎风招展,池塘里养的不是荷也不是莲,而是一只只好像被洗得发白的天鹅和鸭子,它们自由自在的游着,乐在其中。
有些凉意的深夜里,不时听见的蝉声、鸟叫与蛙呜,让人好像到了一个偏僻的小乡村,砖块盖成的别墅与这样的景色,毫不突兀的融成一方独特又自我的天地,与阳明山大多数的豪华别墅大异其趣。
“进去。”风擎宇推开门,说了今晚对李曼儿的第一句话。
一屋子柔和晕黄的灯光在他弹指之间打开,将室内典雅温馨的布置毫不保留的呈现在她眼前。
冷冰冰的他竟住这样的房子?她有些疑惑,也莫名的有些感伤。
“进来。”他又说了一次,不过此刻的他已经先进了屋子,并在客厅里白色沙发上坐下来。
“我想……我还是不打扰了。”李曼儿站在门外没打算进屋,事实上,从头到尾都是他在主导一切,根本没有她说话的余地,所以此时此刻她才会被迫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里,身不由己。
“或许你比较喜欢我把你扛进来?”嘲弄的一笑,风擎宇已起身朝她走去。
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一直退到背抵到门外的栏杆才不得不停住。
“你……不可以强迫我。”
“喔?”
“我要回家了。”他让她紧张,从几个小时前在饭店开始一直到现在,她紧绷的神经都没有放松过。
“这么晚了,这里叫不到车。”他伸手拉她进屋,后脚跟一勾把门砰的一声给带上。
“我可以自己走下山。”
眼一眯,风擎宇居高临下的审视着她,柔美得似乎未染脂粉的容颜,两年了,他真的没想到自己竟然可以一眼认出她来。
“你很怕我?”就算她怕他也是应该的,这世上怕他的人比不怕他的人多上好几百倍,更何况,他与她的相遇是在那样的一个夜里。
或者,说怕是客气了,她该恨死他才是,要不是他的出现,她的生活不会因此有了这么巨大的转变。
抬眼看他,李曼儿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轻柔的气息像深夜里的夜来香,隐隐的透着一抹似淡似浓郁的花香味,挑动着人敏锐的感官,掀动着人在暗夜里易于骚动的不安魂魄。
她怕他吗?她没想过这个问题,一直都没有,她只是被他突然的出现给吓傻了,她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这个男人,毕竟整整两年来,他都没有再出现过在她的生命里。
这次的相逢是个意外,她不想因为这个意外而与他有太多不必要的交集,毕竟他与她形同陌路,根本就是个陌生人,她怕的是一男一女同处屋檐下的不适当,而不是他。
应该是这样子的,没错。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想……这并不太适当。”虽然她不以为眼前这个霸气寡言的男人会在乎这个,但至少这是个让她离开这里的好借口。
闻言,风擎宇挑了挑眉,“孤男寡女?”
李曼儿的心一跳,怔怔的看着他唇角勾起的嘲弄,有些心虚地道:“是的。”
话,轻而渺,连自己都无法说服,一出口,脸颊热烫烫的烧着,红扑扑得像滚着一炉火。
“我们两个的关系,不能用上这四个字吧?”他修长的指尖轻轻的扫过她嫣红似火的脸庞,眼睁睁的看着那火烧得更红更旺。
最好,灭不了。他突然发现自己竟喜欢看见她羞窘得不敢见人的模样,就像现在。
后知后觉,过了好几秒后,李曼儿才被他的触碰惊得连退了好几步,背狠狠的撞上门,痛得让她皱眉。
“过来。”他朝她伸出手。
她痛得直摇头,乌龟似的垂着脸不敢再面对他。
按压着怒火,风擎宇一个跨步上前将她拦腰一抱,大踏步的往他的卧房行去,霸气却又温柔的将她轻轻放上床。
“转过身去,我看看。”
“不!”她惊跳的要起身,却在下一秒钟落入他宽大的臂弯里。
不再说话,他直接伸手拉起她的上衣下摆,迅速地检查她背部刚刚撞上门把的部位,雪白如凝脂的背像块纯净无瑕的丝绒,让那片淡淡的瑰红看起来也变得益发的碍眼。
“趴着躺好。”
“我——”
“敢再说一个不字,我会直接用绳子把你绑起来,这样容易多了。”
她惊愕又羞窘的抬眼,对视着他眸子里懒洋洋的坚持。
“如何?想要我把你绑起来做?还是你乖乖的配合?”他故意暧昧的说着,眼神还带着一抹邪佞。绑起来……做?
李曼儿脑子轰一声几乎要被他这句话给炸开,忙不迭的乖乖趴着躺下,不一会,有些热辣疼痛的背上传来一阵清凉的舒适感,闭着眼的她都可以感觉到他温柔的指月复,正轻轻的滑过她的果背……
心,跳得好急好快呵,几乎快要从喉头里跳了出来,慌急不安得很。
她不敢呼吸,怕自己此刻不正常的轻喘会引来他的嘲笑与轻视……
双手紧紧抓着床上的丝被,她身子一动也不敢动,耳里只听得见自己卜通卜通的心跳声,就什么也听不见了。
为了掩饰自己过于张狂的心跳,李曼儿将脸埋进枕头里,仿佛不让人看见她的脸,别人就不会听到她那如雷般的心跳声。
“舒服点了吗?”
他的床,好香,好软,好舒服……
“唔。”她满足的轻叹了声,眼皮越来越沉了。
“今晚你就睡这里。”拉条薄被将她的果背盖上,风擎宇此刻的嗓音听来分外的低沉。
他似乎在说话?是跟她说话吗?
可是她好累,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
“李曼儿?”见她没回应,他俯低着身子唤她,却见疲惫的她已沉沉睡去,毫无防备的。
孤男寡女?现在她又不怕了吗?还是,刚刚只是她欲擒放纵的小把戏?
望着沉睡的她,风擎宇陷入了沉思,好半晌才起身关了灯,把房门给带上,走到客厅替自己倒了杯水,电话却选在此时此刻响了起来,怕吵醒了李曼儿,他几乎是响了一声便接起话筒。
“风擎宇,哪位?”
“是我,你究竟在搞什么?”秦方在那头几乎要气得跳脚,“不想跟郝英莲吃饭就不要去,你现在把场面弄成这样,叫我怎么替你收拾?”
“这句话刚刚好是我要说的,这两年来你究竟在搞什么?”
“什么?”秦方一头雾水,怎么做错事的人反变成他了?
“李曼儿。”
听到这三个字,秦方有点诧异,他当然记得这个名字,但他以为风擎宇这辈子都不会再向他提起她呢。
“她怎么了?”风擎宇不可能没事问起她,难道是郝英莲对他说的,今天晚上在饭店的那个服务生是……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的,秦少爷。”
当初,他把人交给他,他究竟是怎么办事的?竟让她到饭店干起服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