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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居不同床 第五章

外头的阳光灿烂到无情,仿佛不知道她的世界刚刚崩溃了。

大楼的管理员好心,问她要去哪里,还帮她叫了计程车。黎永萱也没有多想,呆滞地坐进车中。司机问了好几次,她才随口说出训练中心的地址。

也许是想说声再见吧。当她慢慢走进熟悉的、寒凉的训练中心时,她只是模模糊糊地想着。

中心里反而挺热闹的,不少人在会议室附近进进出出。她犹如梦游一般的被吸引过去,走到后门往里面一看,记者会的会场已经布置好,长桌上铺着白色桌巾,也架着麦克风,好几家媒体在里面拍照。

桌前照惯例坐着总教练跟队长,而有麦纬哲的地方,记者们也照惯例狂拍照,快门声响此起彼落。麦纬哲本人倒是不为所动,正在侃侃而谈,发表本次观摩赛的赛后心得。

嗯,是赛后记者会。她远远地望着他。

刚回来的他们还没来得及休息就要开记者会,英挺的脸庞有着倦意,胡髭也长了出来,别有一种颓废的帅气。

旁边总教练不知说了什么,他扬起脸笑了,仿佛就有阳光在会议室里绽放四射,快门声更密集地响了一阵子。

“萱萱姐!”突然,她被发现了。也站在人群后方的安润开心地叫她,挤过众人朝她走了过来。

然后,一个、两个、三个……在场的选手们都慢慢靠过来了。他们压低声音却压不住愉悦地告诉她,观摩赛的成绩非常好,教练们决定多放选手们两天假,开完记者会之后,他们就可以休息了。两天!放假整、整、两、天!

黎永萱心情再差,看到他们开心的模样,也忍不住要微笑。

“很好呀,那你们要做什么呢?”

“睡觉。”异口同声回答。

她虽然笑着,但鼻子酸酸的。

多么希望能感染他们的快乐,做那么单纯的人。

“萱萱姐,你这几天也都不用来中心了,我们不在。”安润笑眯眯地问:“那你又想做什么呢?还是要工作吗?”

黎永萱摇了摇头。她不知道要做什么,但绝对不是工作,因为她刚失业。

看了他们一眼,好像比较能心安了,她温和地说:“那祝你们……能好好休息,大赛也顺利成功。我……先走了。”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去。

“怎么会这样?”

“我都还没问她等等要不要一起去庆功宴耶。”

“安润,你有没有觉得萱萱姐有点奇怪?”

安润抚着下巴,装出老成的样子。“嗯,确实很奇怪。你们谁身上有纸笔的?借我一下。”

纸笔迅速找来了,安润很快写了几个字,然后,像后排记者传问题一样,把纸条一路接力,传到了台上的麦纬哲手中。

麦纬哲展开纸条,看了片刻。

“……接下来要开始第三阶段的集训,我们的目标将放在……小麦,你要做什么?”正在回答问题的总教练,看着突然站起来的麦纬哲,困惑地说。

麦纬哲耸耸肩,“抱歉,教练,我要先走了。”

“你——”总教练的眼珠子都要吐出来了。

“紧急状况。”他率性地一甩头,对记者们道歉之后,手一挥,指向站在最后方的安润,“副队长上来回答问题。”

然后,他就这样走出记者会的现场,引起一阵哗然也不管了。

黎永萱当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离开训练中心之后,她只是一路走啊走啊走的,完全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手中的旅行袋越来越重,汗也开始冒出来了,走到觉得倦了,看到一辆公车,便毫不考虑地上车。

公车到底要去哪里呢?她发现自己也不介意。车子开开停停,乘客上上下下,世界依然如常运转着,她却像个局外人,抽离了自己在看着这一切。

好久好久以后,车上的人都下光了,终于,公车到了某一站,就不再继续往前开。司机先生停好车后回身对她说:“小姐,已经是终点站了喔。”

“哦,好,谢谢。”黎永萱提起旅行袋,下车。

一下车,一阵海风的咸味迎面而来。原来,她来到海边了。

马路空荡荡的,候车亭也空荡荡的。公车开走之后,她呆呆坐在那儿,好久好久,都没有人车经过,只有渐渐偏西的夕阳把路染成了金色。

太阳下山了,她身体疲惫了,肚子空了,心里更是空的;大家都回家吃晚饭的时刻,她没有地方可回去,也没人会担心。

原来这就是寂寞的感觉。刻骨铭心,又难以言说。

茫然视线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沐浴着灿烂夕阳走过来,犹如天神,眼眸闪烁着如琥珀折射出的光芒。

天神手上提着便利商店的塑胶袋,走近了,递给她一罐水,然后什么话也没说的在她身旁坐下。

他陪她坐到夜色降临,四周都被黑暗笼罩。双方都一言不发。

这个男人太可怕了。他完全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

当星星开始闪烁之际,黎永萱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我被fire了。”

“嗯。”

两人之间又陷入沉默,只剩下他嚼口香糖的细微声响。

“你哪来的口香糖?”她突然问。

“那边有一家便利商店,你不知道吗?”他用下巴比了一下方向。水也是在那儿买的。

她想了想。麦纬哲是跟着她上公车,一路坐到这儿,然后一下车,她只知道发呆,他已经去采买过,准备陪她长期抗战?

“你知道的事情真多。”她喃喃说。

“好说。”这人完全不知道什么叫谦虚,洋洋得意地收下了赞美。他一面嚼口香糖,一面痞痞地说:“我还知道你现在肚子饿了,要吃饭。”

被他一说,黎永萱果然觉得一阵饥肠辘辘,还发出咕噜声响——不是她,是他的肚子。他们运动员在集训期间三餐都非常定时定量,时间一过一定会肚子饿的。

“要吃什么……?”放眼望去,四下是一片荒凉安静。

见她终于发完呆、回到现实了,麦纬哲起身伸了个懒腰,舒活一下筋骨。随机模出运动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开始拨号。

“喂,是我。我现在在——”他花了一番功夫解释自己所在地,“有点小事耽搁了,嗯,需要人来接。晚餐吃什么?”

挂了电话,他发现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怔怔望着他。

他对她露出一个自信笑容。好像一切都没事、都不用想太多。

“你喜欢吃清炖牛肉吗?”

她以为来的是教练或队中的工作人员,没想到猜错了。

来的是一辆厢型车,在公车站前面慢慢停住。司机是个两鬓斑白的先生,一双眼睛锐利冷静,浓眉配上鹰钩鼻,看起来相当严肃。

“车来啰!”麦纬哲立刻跳起来去开门,随手抓起她的行李袋往后车厢一丢,然后做个手势,“小姐,请上座。”

黎永萱迟疑了一下,慢慢走向前。司机冷静的眼神直直望着她。

“这是我的私人管家兼司机兼助理,你叫他老麦就可以了。”麦纬哲很随便地介绍了一下,“快点上车吧,我都饿死了。”

上车之后,他陪她坐在后座。她偷偷问:“是你祖父?”

麦纬哲诧异地看她一眼。她居然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也难怪,麦纬哲以及代表队众选手的个人档案她可是烂熟于胸,真的花过时间下去研究的。麦纬哲从小就是让祖父抚养长大;刚刚的诧异,只是没想到“祖父”还这么健朗精神!

车上,他们都没怎么交谈。前座的老麦专注地开着车,直到回到麦家,老麦先生才冷冷开口:“你还没告诉我,这位小姐怎么称呼。”

“啊!我刚没说嘛?她叫黎永萱。从今天起要住我们家。”麦纬哲宣布。

黎永萱傻眼。这是什么时候决定的?

老麦只是庄严地点了点头,接手她的行李,领头往屋内走。

这是一栋看起来很普通的两层楼砖房,不过一走进玄关,黎永萱就忍不住深呼吸一口。

好香啊!是食物的香味飘满室内。客厅有着很大的LCD电视,前面摆放的除了角落有沙发之外,还有跑步机、健身脚踏车及重量训练器材;再进去就是开放式厨房,另一边是餐厅。

虽然不是很大,但从原木布置到家具、气味、墙上与书架上相框里的旧照片……都让人有种踏实的感觉。

她还站在玄关发呆时,麦纬哲过来轻轻推了她的背一下。“吃饭去啰。”

“先去洗手!”去热菜的老麦远远从厨房发号施令。

洗了手,在餐桌前坐下。菜色很简单,有清炖牛肉汤、两样青菜,以及一看就知道是谁要吃的鸡胸肉。不过,老麦显然手艺很好,鸡胸肉这么无趣的食物,被他用香料调好味、烤得香气四溢,连黎永萱都想尝尝看。

她怔怔地接过麦纬哲直接从炖锅里帮她盛的汤,喝了一口。

饿了一整天,疲惫至极的身体跟心灵,仿佛都被这一碗热汤给抚慰了。

牛肉汤清而有味,调味调得刚刚好,习惯以便当、商业简餐甚至是一杯咖啡打发一餐的黎永萱,真的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是何时喝到这么美味、这么家常的热汤了。

突然之间,她的眼泪夺眶而出,滴落碗里。

老麦惊到整个僵住,麦纬哲则是一转身看她在哭,立刻过来她身边,很冷静地低声问:“怎么了?烫到嘴?我刚忘记提醒你汤很烫——”

“不是不是,我只是……觉得……这汤好好喝。”

听完,老少两人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麦纬哲忍不住又要耍贱,“有这么好喝,好喝到让你哭出来?你以为我们在拍食神吗?”

她不答,径自狼吞虎咽了起来。汤清味美、牛肉炖得又女敕又软,姜丝提味提得刚刚好。没两三下,一碗热汤已经全数进了她胃里。

她抬头,正好又接过老麦盛好的一晚糙米饭。每一道菜她都不客气地尝了,连麦纬哲面前盘中的鸡胸肉都分她吃了两口。

餐桌上的三人各自吃着饭,安安静静。麦纬哲偶尔开口取笑她几句,但嘴巴虽坏,手却没停过地一直帮她夹菜。黎永萱照单全收,吃得干干净净。

吃完之后,她的脸色明显地好多了,眼神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呆滞空洞。她盯着对面的老麦,好认真好认真地说了谢谢。

老麦点了个头,表示知道了,还是没开金口。

麦纬哲这个苦功做尽的人都没这样待遇,当下很不平衡地抗议:“菜都是我帮你夹的,你怎么不谢我——”

“可是不是你煮的。”她给他一个“住口”的眼色。

麦纬哲模模鼻子自认倒霉,一面帮忙收拾碗盘,一面嘴里不知在嘀咕着什么。看似非常不甘愿,但眼睛里是带着笑的。

“啊,我也来帮忙洗——”她有些汗颜。吃了人家一顿饭,总该付出一点劳力当回馈了。

“不用。”老麦突然说。他示意要她上楼,“房间在楼上,小麦会带你去看。早点休息。”

“呃——”

“去。”斩钉截铁,军令如山。

她乖乖随着麦纬哲上楼了。有人还一面庆幸,“幸好你在,让我可以躲过洗碗的公差!”

“如果有什么不方便的话,我可以去住旅馆。”虽然她也不知道这附近哪儿有旅馆,但上楼时,她忍不住说。

麦纬哲的回应是挥了挥手,连头也没回。“不用介意,我家常常收留队友暂住。安润以前住过两个多月呢,后来宿舍有空位给他之后才搬走的。”

楼上是三间卧室,各有自己的卫浴设备,也是一样实用舒适路线。他指着一间对她说:“你就住那间,浴室里的东西都可以用,有需要什么的话再跟我讲。我先下去了。”

“你要走了……回去洗碗?”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他,心里其实偷偷希望他可以再陪她一下,多说几句话……

麦纬哲一脸“别闹了”的表情,“我要下去跑步啊,今天的训练课程还没结束。”

怔怔看着他下楼去之后,黎永萱踏进了陌生的房间。小小单人床,书桌,书柜及衣柜都是原木。窗帘是浅绿色,被昏黄的灯光一衬,小房间看起来好温馨。

她在铺着墨绿床罩的床沿坐下,发了好一会儿的呆,心里一直萦绕着一个问题——

到底,小麦为什么会追来呢?

隔天,黎永萱是被香醒的。一点也不夸张。

她模模糊糊中看了一下床边小桌上的钟,上面指着十点三十五分。

嗯,十点半了。

十点半?!她一醒悟,立刻就弹坐起来。她居然睡到十点半?!过去五年来她没有七点以后起床的,今天是怎么回事?!

但随即想起自己身在何处,这张不大却好好睡的床又是谁家的。

楼下传来跑步机的砰砰声,以及香到令人肚子好像要长出一个洞那样的气味阵阵勾引着她。是咖啡,以及现做的松饼,好像还有煎蛋……

洗了脸之后,她有些惺忪地下楼。果然,餐桌上摆着丰盛的早餐,全都是热腾腾的新鲜货,看得她食指大动,肚子很无耻地咕噜叫。

“吃早饭了。”老麦拿着锅铲对她说,一面用漂亮的手势把刚煎好的法式蜜糖吐司盛到碟子上,上菜!

“呃,这么多……是还有人要来吗?”

老麦摇摇头,一脸严肃地回答:“因为不知道你想吃什么,小麦说你早餐都喝杯咖啡、吃甜甜圈而已,所以做了一点西式早餐让你选。”

一点?这叫一点?黎永萱整个傻眼。摆满一桌的美食,她大概要吃一个礼拜都足够!

“为什么——有人——可以——吃这么多——耶耶耶——”身后客厅里传来有人一面跑步一面唱歌的声响。歌唱得荒腔走板就算了,自编歌词也遍得乱七八糟。“为什么——我只能吃——全麦吐司——跟煎蛋?为什么为什么?”

黎永萱忍不住噗嗤笑出来。这是这几天以来,不,应该说是好久以来,第一次真心的、打从心底发出的笑。

她笑起来的模样,跟平常冷静端庄的表情差好多好多,像是从冰场上直接走到阳光普照的室外,让人整个暖洋洋起来。

老麦已经把热腾腾的咖啡递过来了,她接过,乖乖坐下。

面对一桌子的美食,好烦恼啊!不过,这是好奢侈的烦恼哟。

“那你、你们要不要一起吃?”她不好意思地招呼着。总不能真的大摇大摆自己一个人清台面吧?!

“我吃过了。”老麦先生回答。

“我要我要我要——”小麦先生的回答则踊跃热情许多,大吼过来。

老麦突然开嗓吼回去,“你昨天欠了三个半小时的训练!”

看来麦纬哲天不怕地不怕,连教练都没放在眼里的,却很怕自己的祖父。被这么一吼,只见他乖乖闭嘴,缩回去跑步机上,继续埋头苦跑。

啊,昨天。应该就是因为去追她,才耽误了训练吧。黎永萱一面嚼着松软又香甜的蜂蜜松饼,一面想。是为了她……

“昨天,是我麻烦他——”

“不用帮他找借口。”老麦冷绝地打断她,“就算他照常训练,这些东西他也不能吃的。他有他自己的食物。”

她看过他们吃早餐,心中涌起无限的同情。全部都是低脂、高纤、高蛋白类的食物,调味又清单,绝对称不上美味。

“不公平——为什么——我的人生——呜呜呜——”身后又传来鬼哭神号的歌声,麦纬哲以曲传情,传的还是冤情。

她就在身后阵阵奇怪的配乐中,努力吃掉了一个松饼、一片法式吐司、两条培根、一个煎蛋、一杯半的咖啡、一杯柳橙汁,还有两片苹果。到后来她都觉得胃整个被撑大,食物已经满到喉咙了,才依依不舍的停止。

实在是太好吃了呀。老麦先生的手艺真的一流,有专业厨师的架式!

吃完饭黎永萱帮忙收拾碗盘。收完之后,她有些羞赧地问:“有没有什么其他我可以帮忙的?还有,关于住宿的租金——”

“租金不用。”老麦手一挥,悍然打断。“帮忙的话……你过来。”

她随老麦走进客厅。麦纬哲在跑步机上狂奔,还斜眼看着他们走进来,非常嫉妒的样子。

“这个记录,你会写吗?”老麦指给她看摊在咖啡桌上的记录本、码表。

她点点头。跟着集训这么久了,对于体能状况记录并不陌生。

老麦很满意地把这个职责交给她之后,就又回厨房去了,准备要在中餐再次大展身手。

麦纬哲已经跑了一个小时,速度还是很稳定。规律的跑步声以及音响传出的饶舌音乐节拍相结合,虽然很吵,但听一阵子之后,有种无形的韵律存在。他自己还不时开口跟唱两句,完全符合教练说的“有氧运动就是要跑到喘,但还能开口唱歌的程度。”

这种奇异的和谐中,黎永萱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平静。她盘腿坐在地上,认真地帮忙写体能记录。

没有电脑,没有手机,连工作都没了……但,好像突然之间,什么都没有也没什么关系了。

“喔喔——耶——”引吭高歌。“不要——吃饱了——又马上——打瞌睡——会变成——会变成——会变成——猪——”

歌声真烂,而且,这是在影射她妈?黎永萱抬起头,瞪他一眼。“我没有打瞌睡。”没看到她这么认真在写记录吗?

麦纬哲嘴角偷偷弯起,假装没听到,继续跑。汗水已经浸透他的T恤,脸上、手臂、脖子都有一层晶莹的薄汗,在他肌肤上闪烁,让他看起来好像是蜂蜜做出的,他的眼睛是更深浓的蜜色——

跑步的不是她,她却也突然有点热起来。

跑步机正对着电视,大概方便他有时可以一面跑、一面看吧。此时电视是关着的,黑色的镜面荧幕映出他俩的身影。她偷偷看他,正好被也在偷瞄她的某人抓个正着!

两人视线相交,他还促狭地对她眨眨眼。

“你昨天……不是在开记者会吗?怎么突然跑出来?”她盯着他问。

麦纬哲眼睛转开了,装没听到,继续跑。

“而且,你为何追上来?”

有人继续闭嘴不答,可是越跑越快,越跑越快,脚步声变好重——

哔哔!

贴在他胸口侦测心跳的仪器发出声响,开始抗议了。老麦在厨房远远怒吼过来:“你找死吗?保持速度!”

她的心莫名其妙的也跟着卜通卜通跳,也越跳越快。

“你当时不可能已经知道我被解雇、无处可去了。而且就算知道,你追上来是想要说什么?”

连三问,问得一向能言善道的队长哑口无言,跑步速度跟心跳都狂飙。

“更何况……”

“问够了没?!”麦纬哲终于被逼到抓狂,他一把扯掉胸口贴的线路,气喘吁吁的跳下跑步机,去翻丢在旁边的包包。翻了半天,总算翻到他要的一个小东西。“我只是以为你要走了,想还你这个!”

他手上的,赫然是她找了好久的银戒。

“为什么会在你那里?”黎永萱震惊得无以复加,“我到处都找了——”

“有吗?我以为你根本没注意自己掉饿了什么。”麦纬哲冷笑,“那天晚上看你只顾着……”

边说边逼近,步步压迫。但说到这里,他突然硬生生停住。因为再说下去就会提到梁文河了。

他喘息着,面色潮红,浑身是汗,眼睛闪烁着凶狠的光芒,整个人就像是刚在草原上狂奔之后的凶猛野兽,正死命盯着她看。

她的表情则是很矛盾。有点高兴,却好像又有点惆怅。

“我以为它离开我了。”黎永萱结果戒指。发呆了片刻,才悠悠开口说:“这是我姑姑唯一的遗物,也是当年她跟男友的定情戒。可是那天——”

那天,一对夫妻带着女儿探望刚上大学的妹妹,全家一起出游。

本来是风和日丽的初秋好天气,一家人也玩得很尽兴,但是回程时,被一个酒醉驾驶毁了一切。

残酷的撞击之下,开车的男子当场死亡。邻座的妻子也在急救之后宣告无效,撒手人间。留下才九个月大的女儿黎永萱,以及永萱的姑姑黎惠如。

当年惠如姑姑也只有十九岁,是大学新鲜人,刚交了男友。一连串的变故之后,男友没了,疼爱她的兄嫂也没了,小侄女成了她仅剩的家人,以及沉重的负担。

而惠如姑姑没有抱怨过。她休学工作、兼差,还要一面抚养永萱。姑侄两人相依为命,直到永萱也上了大学,比当年的姑姑还大一岁的时候,永萱才突然发现,姑姑的青春已经为她燃烧殆尽。

“……我大三那年姑姑被诊断出肝癌,她第一次进手术房之前,把她手上戴了二十年的戒指拿下来,要我保管。”黎永萱轻轻叙述着,“后来姑姑一直瘦下去,再也戴不住戒指……一年之后,姑姑就走了。”

她轻轻摩挲着那已经氧化的银戒。当时一个人坐在加护病房外的寒冷与恐惧感,仿佛像潮浪般缓缓流回来。

室内陷入一片沉寂,只剩下还没关掉的跑步机,呼呼作响。

“姑姑火化时,庙里的师傅不让我把戒指放进坛里、跟姑姑一起走。他还说这是姑戒,姑与孤同音,戴这戒指的女子注定孤单,要我当场就把它丢掉。可是,我怎么舍得丢?”

就算真的会孤苦,也不想忘记恩情如山的姑姑。

麦纬哲突然伸手,一把抢走她手中的戒指。

“妖言惑众,谁教你相信那些鬼话?”他火大地说。一面把戒指塞进自己运动短裤口袋里,转身就走。

“我本来戴着都好好的,结果前一阵子也是瘦了,戒指容易滑,大概是这样掉的吧。”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奇怪,什么时候讲到哭了自己都不知道——起身跟过去,“还我好吗?我会小心,还是用项链穿起来当坠子——”

“不要,捡到就是我的。”麦纬哲开始耍起流氓,他只把厚厚毛巾丢到她脸上。

她擦了擦脸之后,拿下毛巾,赫然看见他老大已经把上衣月兑掉了!

那肩膀、手臂、后背乃至于瘦削腰部的肌肉线条,已经是内衣模特儿的等级。黎永萱耳根子一热,“你、你干嘛突然月兑衣服?”

“都湿了,不能不换啊!”他回头,很奸诈地看她一眼,“再来我连裤子都要月兑了喔。”

至此,悲伤的记忆与气氛突然一变,整个走调,他硬是把她从孤独凄凉中拉了回来。

黎永萱当然知道他是故意在唬她。这是他的老毛病了,要看她害羞脸红、惊慌逃跑的模样。

没那么简单。她红着脸,勇敢地望回去,一动也不动。

要月兑吗?快啊!她的眼神在说。

麦纬哲有点诧异。“真的要看我月兑裤子?好吧,既然你都要求了……”

说着,无耻的某人真的开始解裤带,作势要拉下——

“真可惜,看来要留到下次了。”他对她眨了眨眼,“就这样约好啰。”

黎永萱咬紧了唇,死命忍住要笑出来的冲动。

“你啊,就只是厉害一张嘴而已。”知道自己安全了,她故意说。

一双浅琥珀色的眼睛更深浓了,成了黏人的巧克力色。

“我有多厉害,你还不知道而已。”压低了嗓音,这是他的回答。

她的心,突然又卜通卜通地,跳得好大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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