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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卿欲嫁曲 第八章

第三个月,他们以为只会收到信,却没想到小英的爸爸真的来了。

健新发了好一顿脾气,说什么也不让小英走,眼前这个高大英俊的男人居然跪了下来,“同样都是父亲,希望你能了解我的苦衷。”这位自称“胡影”的男子恳切的说,“若不是万分不得已,我不会抛弃自己的小孩。现在我的问题都解决了,请让我带走囡囡。”

“你将来还是会弃养她的!”健新的语气有点呜咽,焕真已经哭了。

“不会的,我用性命发誓,绝对不会再有这种事情。”被他催眠似的眼神一望,两个抗拒的养父母,不知不觉想将小英交给他,却还是挣扎许久。

“你凭什么说你是小英的爸爸?”焕真甩甩头,勉强清醒了些,“你写了几封信?写了什么?”

“胡影”有些忧郁的背诵所有写过的信,这些信刻骨铭心,他想忘也忘不掉。

“你的确是小英的爸爸。”焕真沉默了一会儿,“请不要轻易弃养她。若真的你无能为力……请让小英回来。”“我不会再让小英离开我。”他抱过婴儿,“谢谢你们所作的一切。”

健新退到屋角生着闷气,直到大门关上,他还是一动也不动。

“健新……”焕真忍着泪,扳过他的肩膀,这才发现他泪流满腮。他是真心的,真心的喜欢小英这孩子。

“我们还会有小孩。”抱住他,自己几乎哽咽难言。

“不会再有另一个小英了……”他哭着抱紧焕真,“不会再有了……”

“我们会有自己的孩子,”焕真哭泣着,“我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孩子离开我们的……”

两个人对泣着,到了天亮,眼睛肿得像核桃。

“我们赶紧结婚吧。”健新沙哑着,“结婚以后,如果生女儿,也叫做小英,好不好?”

焕真点头,拥紧了健新——

“不,不要紧张。”要焕真回诊的医生劝慰着,“不是百分之百的不孕,只是机率比较低。之前的医生没有诊断出你有子宫肌瘤和卵巢囊肿?”

焕真的脸色惨白,“……情形很严重吗?”

医生想着要怎样回答她,“一般来说,子宫肌瘤未必会不孕,比较严重的是你的卵巢囊肿,如果只有一边还好,但是你两个卵巢都有。怀孕机率的确比较低。”他委婉的回答,“幸好现在检查的结果都是良性的。但是你的经血多得令人担心,肌瘤的面积也太大了。我个人建议,能够不生,最好不要生育,把子宫拿掉好些。”

“如果不拿掉子宫,单纯动手术,能够生育的机会有多少?”焕真镇定些,脸孔仍然苍白。

“肌瘤手术后,复发的机率是百分之十五。通常有百分之四十的人能怀孕,这是在没有卵巢囊肿的情形下。”婚前检查检查出这样的结果,医生也很难过。

也就是说,她的怀孕机率只在百分之几而已?“我会仔细考虑过再做医疗处置。”焕真发呆了一会儿,突然理智的回答。

“苏小姐,你要快点决定。”医生看了几遍检查,“我担心你的卵巢囊肿。”

她点点头,游魂似的离开医院。

如果失去了子宫和卵巢,我还算是女人吗?她愣愣的站在大马路边,心里的疼痛不断翻搅。

上天开了她一个大玩笑。她这样渴望婚姻,也找到理想伴侣的女人,就快要变成没有性别的人了。

散了很久的步,发现她又无意识的走到幻影婚姻介绍所,望着白天的霓虹灯,她却转身离去。

颤着手指打电话给健新,“健新,婚期能不能延后几个月?”

正忙着的健新吓了一大跳,“为什么要延期?出了什么事情?”

“没、没什么……”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正常,“医生说我的子宫出了点小毛病,还是手术一下比较好。要不然,一直这样经血过多,我已经贫血了。”

“真的不要紧?”

“真的。”只要拿掉卵巢和子宫就不要紧。

“那我就放心了。”他舒了一口气,“延期也无所谓啦。我们现在除了婚礼和洞房花烛夜,跟结婚也没什么两样呀。哪天手术?我陪你去。”

“小手术,干嘛要陪呢?”她颤颤的笑着,“麻烦你跟爸妈说一声。”

“好呀。要保重喔,虽然是小手术,子宫还是很重要的。那是我们未来宝宝的温床呢。”

她的脸色褪得发青,“……如果,如果手术出了差错,我再也不能生了呢?”

“不会有这种事情的。”健新想也没想就回答,“老天爷不会这样跟我开玩笑吧。”

“如果呢?我们领养个小孩?”她的心里涌起希望。

“我不要。”健新的语调黯然,“我不要心爱的孩子被人家要回去。小英一个就够了,我要自己的孩子,谁也要不走。”

她短短的希望破灭了。“喔。”

“不要想太多啦!你就喜欢胡思乱想。”他顿了顿,“所以啦,我还是坦白告诉你,省得你知道以后又生气。我分手的那个前女友,从大陆回来了。她想跟我喝茶……”“去呀。”

“等我说完好不好?”健新叹口气,“大家老朋友一场,连茶都不喝,太没人性了。但是我也不想让你心里有疙瘩,所以啦,明天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她没有心思喝茶,但是转念一想,“好。”

挂了电话,她回到自己的家里。金芭乐已经有膝盖高了,郁郁青青。她曾经以为这段爱情也会跟着树苗滋长。

只是,谁也想不到,人生的暴风雨就在眼前等着,她却无力抵抗,只能等着灭顶——

“你怎么把东西都搬回去?”健新抗议着,“这样搬来搬去的很烦-!”事实上,他总对焕真奇异的举止有点不安。

“都快结婚了,这样同居很没新鲜感呀。”她笑了笑,“而且,这样你可以睡好些,不至于天天欲求不满而睡眠不足。”

焕真顽固的道德观是没救了。健新咕哝着搔搔头。

“走吧。”她挽着健新的手,“不是要赴约?你还没告诉我前女友的名字。”

“她?她叫周岭月。”拧拧焕真的鼻子,“你别乱想。她是离婚了,还有个小男孩。可我没什么旧情复燃的打算!只是她孤苦一人,我想帮她找个工作住所什么的,要不然她哥哥嫂嫂都嫌着她,挺可怜的。”有点感慨,“当初她会兵变也是受不了家里的冷淡排挤,所以有人对她好,她就嫁了。到底还是个孩子呢……”

见到了岭月,焕真有种看到姊妹的恍惚。两个人的相貌气质有些相似,交谈几句,有种三生石上旧精魂的熟悉感。

“健新有你这样的伴侣,我真是放心了。”岭月的声音娇柔,“当初我伤他那么深,这些年一直耿耿于怀。”

“不都过去了?”望着跟小男孩玩成一团的健新,“小朋友真可爱。”“这段失败的婚姻,也只有这孩子是我唯一的安慰。”岭月有着母亲的骄傲和喜悦,“幸好前夫不跟我争抚养权,要不,我一定会心碎的。”

她们两个女人聊得比健新多,健新只顾着跟小孩子玩,自己也像是个大孩子一样。

“健新这么喜欢小孩……你真的很幸福。我前夫就不太爱孩子。”岭月的眉间有着轻愁。

她是个好女人,不是吗?她温柔而坚强,喜爱孩子,喜欢家庭生活。越了解她,越对她抱着好感。

焕真暗暗下了决定。

“我帮你留意工作。居所决定了吗?”焕真很亲切的问。

岭月也蛮喜欢这个落落大方的女孩子,“健新已经帮我们找好了房子,工作我也面试通过了。”她诚挚的按着焕真的手,“我不知道健新跟你说了什么,不过,请你相信我,我真的只是来见一见老朋友的。就像回忆一下曾经有过的青春岁月……”她沉默下来。

“我知道,反而是你多想了。”焕真笑了。

岭月也不好意思的笑一笑,“因为我很喜欢你,所以不希望你误会。有机会我们一起喝茶?健新就不用了。”对焕真眨眨眼。

“喔不,健新当然要。他可以带小孩呢,我们可以优雅的喝茶。”

看着焕真明亮的笑容,岭月因离婚忧沈的心,也觉得开朗多了——

接下来的几个礼拜,健新有点发闷。焕真突然变得很忙,有时候和岭月约见面,都要他代为前往。他不是不高兴,也蛮喜欢岭月的小孩,只是她这样行色匆匆的忙碌,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我要去动手术了,公司的事情要先忙完呀。”她含笑着,“我正在规划一个游戏软体喔。婴儿养成,了不起吧?”

但是能见到她的时候,只剩下接她上下班了,有时难得的相处,她总是热情异常,喃喃的说,“我爱你、我爱你……我最爱你了……”

“我知道,我也爱你呀。”不知道她这样燃烧似的爱意为什么让他有些心悸。

临去手术的前一天,她和健新腻到很晚。

“在哪家医院?”他的不安渐渐升高,“我一定要去陪你,公司管他们去死!”

“嘘,胡来。”她娇媚的点点他的嘴唇,“我在T大医院。小手术而已。你知道我爱你吧?”

“真是废话极了,我当然知道。”紧拥住她,“我也是。”

“你相信我不会做出伤害你的事情吧?”

“当然!”

她温柔的偎在他的怀里,“遇到你,真的是太好了。我这一辈子真的很满足。我以前一直以为爱情只是激情,来得快也去得快。现在我知道了,爱情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你让我看到了共同努力的远景,比亲情还深,比友情还弥足珍贵。我也懂了什么叫做“刹那即永恒”。我这一生,再也无法爱别人比你更深。这些时候,将是我记忆永远的璀璨宝石。”

望着他的眼睛,焕真的眼睛因水气分外晶亮,“你是我的泸过性病毒,这辈子都不会痊愈这种叫做“爱情”的病。”

他们交换了一个极长的深吻。健新因为她的告白,觉得无比满足,夜里梦里都在笑——

第二天上班,他刻意将提着简单行李的焕真送到T大医院,简单白衣白裙的焕真,像是天使一样微笑。

“我爱你。”她第一次主动的深吻,完全不在意路边的行人。

健新心里有些甜蜜也有些疑惑,到了公司,收到一大束黄玫瑰,他的疑惑变深了。

随着花束还有封雪白的信,他展开来,焕真熟悉的字迹他不可能认错的。黄玫瑰、反折的信……他的心口突然收紧。

健新:

写下你的名字,我觉得很甜蜜。请相信我,即使离去,我也是深爱你的。

我的确应该要动手术,但不是今天。手术过后,我大概会失去子宫和卵巢,也就是说,我们渴望的孩子永远不会降临了。

我了解你,你一定会说没关系。但是,将来的岁月无止无尽,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孤寂会互相的折磨对方。这段宛如璀璨宝石的美丽情感因此毁灭,这是我永远无法接受的事情。

因为让你如此珍爱过,所以无法忍受必然的淡漠和无情。到那时,我不会原谅自己。因为我有机会让你避开这种宿命,却让你变成你最不希望的那种人。

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这样新鲜快乐,尤其是一起带小英的时候,我确定了你就是我那唯一而契合的人。但是上天开我们一个严厉的玩笑。

这玩笑的结果,就让我承担吧。请像原谅岭月一样原谅我,也请接纳岭月宛如接纳我。

她和我相像如姊妹,我相信你们一定会幸福的。

原谅我不告而别。天涯海角,我为你们祈祷。

等你们建立美好的家庭以后,或许我会去拜访你们。请不要将我这朋友排拒于外。

你的幸福,是我一生的祈求。

焕真

今天不是愚人节吧?这种玩笑太严重了……

他正不敢相信的瞪着信纸和花,岭月抓着一把桔梗和信紧张不已的冲进来,“健新!焕真在哪里?她疯了吗?!”她难过而自责的哭出来,“我没有这样的想法过,真的!她在哪里?”

匆匆浏览了焕真写给岭月的信,满腔的暴躁都化成一声怒吼,他将满把的黄玫瑰摔在桌上多次,满桌满地都是凄怆的黄玫瑰花瓣。

“我看你可以跑到哪里去!”他吼叫的声音像是野兽,“我这辈子跟你没完没了!”——

她一定预谋了很久,这个该死的,混帐的女人!

焕真的家已经卖掉了,当然也在一个月前提出离职。他们一起采买的结婚用品,她也将清单列得清清楚楚的,连她自己的嫁妆都慷慨的让渡给岭月。而且,她根本没有去T大医院,复诊的医生几乎被健新吓死,期期艾艾的告诉他焕真的病情。

“她什么都不告诉我……”健新的眼睛充满血丝,“她什么也不肯告诉我,连跟我商量都不肯!可恶的女人,太可恶了……”

岭月泪眼模糊的坐在他面前,怕他做什么傻事,不敢离去。

“岭月,你回去吧。”他痛苦的抱住头,“看到你我就想到焕真,这种感觉太痛苦了……回去!”

岭月走了几步,又走回来,“健新,这样颓丧无济于事。”

“你让我颓丧两天。”他抹一抹满是胡渣的脸,“我说过,天涯海角,我跟她没完没了!我一定会找到她的!就算是通缉逃犯也会通缉到手!”

这样有精神,应该不会寻短见吧。岭月走出去,轻轻叹口气。男人不懂,女人却能够彼此了解。这件事情对焕真的打击真的很大吧?比起健新,她更担忧焕真。

你要平安归来。生育并不是女人的唯一价值呀。她默默的,为这位朋友祈愿——

樊石榴像是战车一样冲进来,一把抓起高翦梨就开扁,“你高兴了吧?成功拆散一对情侣!看着那一对痛苦不堪,你心里是不是很高兴?你这个嫁不出去的烂梨子,我诅咒你被连降十八级,嫁给凡人辛苦一辈子!”

翦梨还手,“没头没脑的打什么?!我又拆散谁了?你嘛帮帮忙,刚开完会回来就发疯?够了没有?”

“还会有谁?他们不结婚也没关系,最少两个人幸福的让人开心!现在你爽了吧?”樊石榴哇的一声哭出来,拳脚更没轻重,“你这个混蛋东西!”

“好啦!”狐影将她们俩一隔,翦梨和石榴被弹开来,“小声点行不行?小英才刚睡着。”他拍着婴儿,“吵什么?有话不能好好讲?”

“哇!狐影,你帮我评评理……”石榴的眼泪鼻涕都糊在狐影的身上,“这个烂梨子居然……”她比手画脚颠三倒四了半天,才说清楚事情始末。

翦梨呆了呆,“我又不知道她肚子里长了坏东西!”她不平的叫着,“你要打也去打那个医生,干我什么事情?”

“你跟狐影借小孩就不对!害他们都不试着收养小孩,就这样散了好姻缘!狐影!”

她索性迁怒,“说起来你也不好,为什么要听烂梨子的唆使?!”

模模自己头上的包,翦梨不顾狐影哀求的眼神,悄悄的溜了。啧,这女人的蛮力实在可怕。

回到俪人,她不知道为什么心头闷闷的。成功达到拆散那对的业绩不是很好吗?为什么我不开心?

她在凡间已久,早就勘破爱情虚幻如朝露。若是在伤痕不深的时候早早分离,说不走还有机会清心寡欲,得道入圣。众生痴迷,才需要她们无情司的当头棒喝。

向来她对自己的工作无比骄傲,怎么今天反而有些伤心?

只见天花散漫,异香扑鼻,原来是上司驾临,她振作精神,上前行礼。

“高翦梨,你办事不力,念你以往成绩优异,暂时让你解去无情司台湾分部的工作,回家思过一百年,再行复职吧?”无情天女面无表情的宣念公文,翦梨像是五雷轰顶一样。

“老、老板!”她气得结巴,“我什么时候办事不力?我在人间这么多年……”

“你搞清楚!”无情天女也气坏了,“你是无情司执行!可不是月老那儿的窝囊废!你说说看,是不是你多事让一个警察和育幼院老师相会了?”

“我哪有……”她突然想起育幼院,“呃……只是见了一面……”

“见了一面!”无情天女暴跳如雷,“你知不知道那两个凡人是谪仙?他们俩本来有绝佳的资质可以成仙,已经做了九世的好人,一直都是童男童女,婚姻簿上本来没有他们的名字,此生也没有相见的机会。因为你这个多事的家伙,现在前功尽弃,月老高兴得嘴都合不拢!”

这、这能怪我吗?

“还有,你身为无情司执行,居然被凡人求爱!没有断然拒绝就算了,居然芳心暗动,你说!你是不是思凡了?”冤枉啊!“没有!绝对没有!”

“没有?”无情天女气得喷气,“那个凡人几乎拜遍全台湾的庙宇了,整个天界都知道有个笨蛋在追无情司高翦梨,成了天界的笑柄,”她握紧拳头怒吼,“你叫本司的脸往哪儿搁?!”

我的脸才往哪儿搁!“这不关我的事呀!”不行,我不能这样就被打倒,“但是我成功的干扰了婚姻介绍所的生意!”

无情天女的脸色变了变,咬牙忍耐一会儿,“这件事情不说也罢!天机不可泄漏……总之,你给我滚出去!再犯什么笑柄,一百年后也不用回来了!”

高翦梨莫名其妙的被踢出去,愣了一会儿……

“都是你这个烂芭乐的乌鸦嘴!”她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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