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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远又近的悲伤距离 11--15

她的猫(十一)

是的,我有。送走了致信,他走到穆棉的身边。刚洗好澡的她,身上有着熟悉的香气。

「还在生气阿?」她微微的笑着。

「怎么可能。」他自信的昂昂下巴,「那种野猫,不是我的对手。」

穆棉被他逗得笑弯腰。

「是的。不会是至勤的对手。」

为了保持这种优势,他很努力的爬阶梯。人生的阶梯。他知道穆棉是个很优秀的经理人和创意人,所以他得加油的赶上才行。

他可不希望将来穆棉将他介绍给别人的时候,别人的眼底只有鄙夷。

虽然他知道,穆棉不会在意。

但是他会在意。

不过,他的大学联考,却考得不好,这让他非常懊恼。打电话告诉穆棉的时候,他的声音有点鼻塞。

「怎么啦?没考上?不要紧咩,想考明年可以考,不想考也没关系阿…」

「不是。我没考上T大。我只考到M大,私立的…学费又好贵…」他的眼泪真的要夺眶而出了。

穆棉放下心来,「这没什么咩…考上就是粉棒的事情阿~等等我们去吃日本料理庆祝,好不好阿?」

「这没有什么好庆祝的嘛!我想考到T大,让-觉得很光荣阿~」至勤真的哭出来。

「考到M大,我就觉得很棒很棒了。真的!想想看,离我们家又好近,走路都会到ㄟ~什么学校都好阿~真的真的~」

至勤哭了一会儿,安静了下来。和他一起考到M大的致信倒是高兴的差点发疯,听说他爸妈还放了五层楼高的鞭炮,刚刚还送了一大篮的水果来感谢。

又不是我让他考上的,谢什么?

努力了一年多,结果不如预期,他觉得很沮丧。但是,穆棉却不在意他考砸了的事实,又让他很高兴。

考不好也没关系,穆棉还是相同的爱他…或者说,爱她的猫。

但是,他真心的希望穆棉能够以他为荣。没考好,表示他们间的距离还是无法超越太多。

心急。

「不要。」吃过了饭,回家的路上,至勤突然抱住了穆棉。

「不要?怎么了?」

「要等我,不要嫁给别人。」至勤无理取闹起来。

穆棉睁大眼睛看他,笑了起来,「几时我要嫁人了?」

「起码等我大学毕业,等我当完兵,要嫁再说。」

「我不会嫁给任何人的。」穆棉安抚的模模他的头。

「答应我。」他固执的眼睛非常清澈,几乎可以倒映出穆棉的容颜。

这样清澈的眼神之下,想要不答应都不行。

「好吧。一定。」她爱怜的抱着至勤的肩膀,「一定。」

也许这样非常孩子气…至勤的脸发起烧来。他在别人面前的坚强和冷漠,在穆棉面前,彻底的瓦解。

「我爱。」他抱着穆棉,含含糊糊的说。

「我也爱你阿。可爱的至勤猫。」

但是,我毕竟不是你的猫咪。看着睡得很熟的穆棉,他常常要苦笑着冲到浴室,狠狠地冲起冷水澡,才能把邪念打消,乖乖睡觉。

笨蛋穆棉。我也是男人阿~

这种莫名其妙的信赖,害他觉得不知如何是好。

她的猫(十二)

上了大学之后,致信变得很活跃,不但当了班代,身兼好几个社团,成天忙进忙出。忙也就罢了,他还总是拖着至勤下水。

「我不要跟那种小孩子联谊。」至勤很不开心的拒绝了,「神经病,相亲大会阿?」一辈子没见过女人?不怕被当,反而怕恋爱学分被二一?

一群小鬼。

「至勤,拜托啦~」致信跟他双手合十,「你不要理人也没关系,去当当活广告啦~要不然外校的女生都亏我们没有帅哥。」

「是没有帅哥。」没有就没有,难道会死?

「别这样啦~」致信一把拖住他,「我们是好哥儿们勒~你要怕穆棉误会的话,我打电话给她~」

此地无银三百两。至勤恨恨的看着他,交友不慎,致信就是知道他的罩门。

闷闷不乐的跟着去了,闹到最后,还跑去跳舞,他心里挂着穆棉,打了她的行动。

「至勤?乖乖~」穆棉似乎也在非常吵的环境,扯着嗓门,「今天公司聚餐,硬要我去第二摊…」

担心她一个人孤单,至勤松了口气,「呵呵,我正要告诉你,致信硬凹我去舞厅,我在这里…」

为了什么他一抬头,自己也不知道。

二楼听着行动的穆棉,同时也看见了他。嘴角缓缓的荡漾起非常温柔的微笑。

「我也在这里。」轻轻的朝着话筒说。

穆棉的声音几乎被震耳欲聋的舞曲淹没了,但是在至勤的耳中听来,却是那么的清晰。

可以排拒所有外面的声音,只听到他的,和她的声音。

至勤自己不知道,他露出怎样灿烂的笑容。在烟雾弥漫,雷射光闪耀群魔乱舞的舞厅中,纯净的微笑,像是站在世纪末的废墟里,没有性别的天使。

「可不是找到了?」穆棉的搭档良凯笑着,「无性别的天使。」

「别闹,至勤是外行人。」穆棉将眼镜取下来,捏了捏鼻梁。

「就是他?-的小男人?」良凯怜惜的看着疲倦的穆棉,轻轻的替她抓抓肩膀,马拉松会议加上大吃大喝颓废的宴席,真把娇弱的她累坏了。

虽然她向来不承认自己娇弱。

「至勤跟我住在一起,但不是我的。」穆棉微笑,「他是属于他自己的。」

这小子也只有脸好看。利用着穆棉的善良。良凯阴沈的皱了皱眉。

「说服他吧,穆棉。」良凯轻轻的在她耳边说着,「我翻照片都翻烦了,现成的人选呢。再也没比他更合适的了。」

这个漂亮脸皮会红的。良凯在广告这行打滚了些年,能够清楚的看到会红和不会红的分野。

他会红的。很快的,名利就会淹没了他,为了更多的钱和女人,他会急吼吼的,头也不回的离开,不再附在穆棉的身上吸血。

对这样的废物来说,这样的结局太仁慈了。他帮穆棉拿酒来,却对上了至勤的眼睛。

亮晶晶的,愤怒的眼睛,灼烧着搭着穆棉肩膀的良凯。

「至勤。」穆棉的眼睛亮了起来,当着所有人的面,至勤牵着穆棉的手。

换良凯的心底不舒服。

穆棉低低的跟他说着当模特儿的事情,果不其然,他答应了。

冷笑着。如我所料。良凯唇间带着冷笑。

看着穆棉难得温柔的笑容,若是她的小宠物逃走了…她一定非常难过吧?

只是一瞬间的黯然,良凯对着自己说,穆棉不会孤独的。和穆棉并肩工作这么些年,虽然穆棉的心,总是封得那么紧。

慢慢来,他愿意等。为了穆棉的话。他愿意。甚至连美国分公司的负责人这样的机会,他都可以放弃。

只要穆棉还工作一天。良凯就一天不会离开。

机敏慧黠的穆棉,朝夕相处的穆棉…怎可轻易的让那吃软饭的小白脸活活糟蹋去?

「有酬劳吗?」望着良凯,至勤冷冷的问着。

「有,当然有。」他说了个天价。

上钩了。良凯笑着。俊俏的脸庞有着安静的恶意。至勤却没注意到他的冷笑,反而拖着穆棉跳舞。

尽量快乐吧。看着穆棉和至勤跳着舞。良凯只是将酒一饮而尽。

她的猫(十三)

穆棉让至勤拉到舞池,只是温文的挪动脚步,轻轻的笑着,和周遭狂烈的气氛很不搭调。

也没有什么不好…但是至勤停下了脚步,皱着眉。

「穆棉,衣服不对。」

她看看自己的衣服,「我是去上班的,又不知道会来跳舞呀。」

至勤松开眉头,微笑着拿下了穆棉的眼镜,慵懒的眼睛。蹲下去解开穆棉前排扣的长裙,致信的眼睛差点突出来。

「穿帮怎么办?」穆棉没有慌张,还是那样娇懒的语调。

「那-的韵律裤,穿来干嘛?」

长裙的扣子褪了一半,露出底下紧身的及膝韵律裤。衬衫的袖子卷起来,前襟松开两个扣子。最后,至勤松开她缠得紧紧的髻,流泻着乌黑柔顺的长发。

「我们跳舞。」至勤轻轻的在她耳边说着。

两个人默契十足的开始飞舞。这么缠绵火热着,用着眼神和肢体在震耳欲聋的舞厅满场追逐,其它的人渐渐的围出一个小小的圈子,让他们狂飙起来。

向来稳重斯文的穆棉,却爆发着没人见过的能量,她舞到忘我,在啁杂中,发出野蛮的喊声。

混乱里,趁着别人不注意,悄悄的溜走。在徒步穿过植物园的时候,至勤吻她。

落在深深的绿荫底,月色星光飞快的穿梭在云朵间,明灭。这样的空气里,充满了桂花的香气,这种清甜,让人想要恋爱。

「穆棉。」

「嗯?」

「我爱。」

没有回答的穆棉,只是抱紧了他,轻柔的吻了他两颊无数次。

这样的回答,是爱吧?

为了太晚睡,至勤睡醒的时候,发现穆棉已经悄悄去上班了。她的枕头上,还有一根极长的头发,和浅浅的桂花香气。

在这种安心的香气和残留的温度里半睡半醒。觉得这种幸福,怕是会不持久。

幸福。带点凄怆的幸福。

良凯的电话,击破了这种忧伤的柔软情怀。他客气而疏离的跟至勤约下了时间拍广告和拍照。

但是照相比他想象中的难多了。

「笑啊!白痴!你现在在干嘛?守丧?妈的!笑啊~」摄影师终于失去了耐性,吼了起来。

至勤的脸,铁青。他将表情彻底的凝固起来,紧紧压住右手,不让自己砸烂那个摄影师和他的相机。

她的猫(十四)

即将开会的前十分钟,原本和良凯交谈的穆棉,突然凝神在谛听。良凯确定没听见任何奇怪的声音。

「至勤。」她说。但是至勤在的摄影棚,离办公室起码三层楼。

「这么担心?他会没事的。」良凯试着安抚穆棉,「再十分钟要开会了,我们先沙盘推演一下…」

「这表示我还有十分钟。」

在至勤几乎和摄影师干架起来的时候,穆棉气喘吁吁的跑到摄影棚的门口,激怒的至勤正好看见了穆棉微笑的眼睛。

满腔的厌烦暴怒,马上丢到九霄云外。他想起这个广告属于穆棉的公司,广告的主力设计,就是穆棉。

望着她,穿透人群的望着她。像是想了很多很多的往事,也像是什么也没想似的。

我和穆棉,在一起已经比一年还多很多了。

因为穆棉对他露出信赖而温柔的笑容,所以,他也笑了。

暴躁的摄影棚,因为他那无性别的,生动而光洁的笑容,整个平静下来。摄影师的怒气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轻轻的,怕吓到偶临的天使似的,「就这样,别动。」

穆棉对他按了按嘴,做了个飞吻。然后便转身飞奔而去,一边看着表,还剩三分钟。不愿意迟到的她,少有的奔跑着。

没有人看到穆棉的身影,所以,对于至勤戏剧化的转变,都觉得莫名其妙。

相片冲洗出来的时候,现场一片赞叹。

薄薄敷了点妆,肤色明晰的至勤,对着镜头展现他中性的美丽。只是一个没有邪气的微笑,却成功的征服了整个沉默的会议室。

客户发愣了又发愣。

「不是女人?真的不是?」第二年整个广告预算,就因为至勤的微笑,敲定了。

广告很成功。许多至勤的海报刚贴出去就被撕了下来。客户干脆把海报列入赠品的行列。

一下子,至勤就算成了名。一下子涌进了许多case和经纪公司的关心。

他却不大关心这些。除了穆棉公司的广告,至勤不会有兴趣。

「电视剧?」至勤不敢置信,「我?」

「是呀是呀…」制作人谄媚的笑着。

「我不会演戏。」

「磨就会嘛,很简单的…」

至勤觉得很荒谬。来这种无聊的开幕酒会,没想到会听到这么霹雳的事情。

「如果你喜欢这张漂亮的脸皮…」至勤将手插在破烂牛仔裤的口袋里,「我建议你翻个砂模,做张面具,往会演戏也演得好的人,比方尊驾您,一套~岂不省得外行人砸锅?」他将那杯淡得没有酒味的鸡尾酒一饮而尽,「失陪了。」

穆棉被老板抓得紧紧的,没空跟他说话,只能抱歉的看着他。

他对穆棉伸伸舌头,还是乖乖的,忍耐的等。

「推掉这么大好机会?」良凯不知道从哪冒出来,冷冷的笑。和至勤并肩靠着墙站着。

「我不会演戏。」

「是阿,演戏太难了,比不得站着让人拍照。这么复杂的事情,不是你这样子的漂亮脑袋瓜处理得来的。」

至勤揪住他的前襟,将他压在墙上,「我已经说了,我不会演戏。」

他的眼睛在冒火。

「穆棉在看这边唷。」这才让至勤不情不愿的住手。

「不准你叫她的名字。」

良凯的眼神冷下来,「不该叫她名字的人是你。我认识穆棉将近十年,从来没有放弃过爱她的希望。你是什么东西?凭着一张漂亮的脸皮打动她的心?」

良凯的心刺痛了起来,这么漫长的时间…这么这么这么的漫长。

正要发作的至勤,突然笑了起来。

「我不是东西。」他的语气欢快平静,「我是穆棉的猫。起码是顶赛茵的缺,」他替良凯整理整理领带,「你可以继续不放弃,但是我却可以睡在穆棉的家里。」

如果人不行,那么猫可以。若是这样才能介入穆棉的生活,他很乐意当穆棉的猫。

良凯的眼睛几乎喷出火来。没一会儿,他笑了。

「你以为,用宠物这种身分切入她的生活,将来可以『扶正』?别傻了。你根本不认识穆棉,你根本不认识所有的穆棉。」

虽然想转身就走,但是为了多听听穆棉的事情,居然留下来,听着良凯无所不在的侮辱。

「你根本不认识穆棉。现在的穆棉只有百分之二十是活着的。你根本不认识以前烈阳似光艳的穆棉…你没看过穆棉穿着轮鞋,在公司里飞快来去的样子…」

她的猫(十五)

直到极晚,穆棉才能拖着非常疲劳的身体,跟着至勤回家。喊她的名字,她赖在地毯上,不肯去床上睡。

「我还没洗澡…」她咕哝着,撒赖到让至勤好笑。抱着她,良凯的话却如影随形。

她永远也无法爱你的。

「穆棉…」轻轻喊着她。

「唔?」

拢着她的头发,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开口,「穆棉…穆棉会溜冰?」

背着他躺着的穆棉,轻轻的笑出声音。

「良凯那大嘴巴…在我背后嚼舌根?」

「真的会?」

「会喔。」穆棉的精神好了些。

「直排轮?」

「我们那时候哪有直排轮哪?」穆棉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我都到冰宫溜冰刀。」

十几年前的西门町,有好几家冰宫。在那个发禁舞禁未开放的时代,到冰宫溜冰,算是很好的替代方案。

整天播放着热门音乐,发泄体力的溜冰竞技,一下子风靡了许多少男少女。

「为了溜冰,我还将每天的午餐费省下来,几天就逃课去溜冰。后来被妈妈逮到,抓回来打了一顿。哪时我才国中,跪在地上哭得要死,打完了,妈妈亮了一大本门票,『听着,只要-大小考有九十分以上的卷子,拿来跟我换冰宫门票。想溜就可以去溜,但是书得先给我念好!』」穆棉笑-了眼睛,「为了想溜冰,硬逼着自己念书念得快吐血…」

那是一段规矩又狂飙的日子。她每天用功念书到深夜,到了周末周日,她会打扮得漂漂亮亮,在冰宫里溜冰。

「那时候,我可是有很多干哥哥的。」

朋友虽然三教九流,穆棉一直没有变坏。但是在保守的时代,和一大群一大群男生呼啸的进出冰宫,还是被关切过。

「大家都说,那个穆棉绝对考不上大学。临大学联考不到两个月,我居然还在冰宫厮混。所以,那天廖哥哥叫住我的时候,我已经不知道被多少辅导员辅导过了。」温柔而恍惚的眼神,嘴角噙着迷离的微笑,「他很有耐性的想把我拉回正途,我将模拟考的成绩单在他眼前晃晃。对的,他不再试着辅导我,但是我考上了他所在的大学…他一直关心着我,疼爱着我,一直一直。」

她的眼神呆滞,不一会儿,慢慢的闭上眼,睡去了。

廖哥哥。若是他没记错,那位廖先生,应该单名一个「君」字。良凯提到这个应该算是情敌的对手,却充满敬意的喊「廖学长」。虽然他们根本不同科系。

「……穆棉还在等他回来吗?」至勤的心头一沈。

「他永远不会回来了。连同穆棉的父母、廖学长长居日本的爸妈,一起在空难里过世了。」

如果…如果知道穆棉会变成这种样子,他宁可穆棉嫁给学长。

让严重塞车误了飞机的穆棉,改划第二天傍晚的位子。充满即将结婚的喜悦,她到公司耗了一天,将手边的工作清完。等下午良凯确定了空难的消息,心脏突突的声响,自己都听得见。

冲进穆棉的办公室,只见空空荡荡,焦急的问警卫,只知道穆棉面如金纸的冲出去。

疯狂的四下寻找,最后在穆棉家的衣橱,找到满面泪痕,眼神空茫的她。

良凯的心绞痛了起来。

那场空难,埋葬了两个家庭,也彻底的毁了穆棉。毁了佻达活泼的她。

「该死的华航。」他重重的将杯子顿在桌子上,「该死!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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