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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龙 第五章

“你是谁?”

“我是玉爷爷啊!”

“玉爷爷?”谁呢?

老人抚着长脸。“唉,你果然忘了我了。”老人长吁短叹,似乎怪她无情。

“我们见过吗?”

“你不记得了吗?当年你爹刚过世,你饿了三天没饭吃,是我指点你到城隍庙去讨食的。”老人笑得慈眉善目。

“啊,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在梦中告诉我到城隍庙去,会遇到一个小乞丐头子,我今后便不会再饿肚子的老爷爷……可是你怎么还是一样的老,都没变呢?”十年过去,不是应该看起来更老吗?

“我吃了驻颜丹,老不了。”老人嘿嘿笑着。

“……”这世上有这种东西吗?

“再次见到我,你都不好奇我又来干啥吗?”老人笑呵呵的问。

“你……有话对我说?”

他赞赏的拂了一下她的左肩骨,一股暖流登时流入,肩骨一阵轻松,非常舒服呢!

“真是个聪明的娃儿,配那小子刚刚好。”

“配哪个小子?”

“还有哪个?不就是那个贪图富贵、见财忘义,外加不要脸的超级混蛋兼偷走你十年香吻,以及中午才恬不知耻狂吻你的那个人吗?!”

她爆红了脸。“你……你怎么都知道啊?”

老人笑得开怀。“这世间没什么我不知道的,我还知道,那杀千刀的男人胸中藏险,你要小心。”他笑脸忽地下沉。

“桂哥不可能害我的……”

“我又没说他会害你……不过世事难料,人心不古,这小子高深莫测、阴险卑鄙,你……好自为之!”

“你这是在暗示我什么吗?”她心惊。

“天机不可洩露。”

“你不是有话对我说才来的,怎么又说什么天机不可泄漏?你这是……来干嘛的啊?”

老人抽动了一下发皱的面颊。“我……我只是来唤起你的记忆,让你记起我,别以后见面不相识。”

“我们以后还会在梦境以外的地方见面吗?”

“会,所以我才会再次来让你熟悉一下我这张老脸长的什么样,别到时见到人把我当坏人打。”

“……”

“我慈眉善目的很好认的,瞧清楚后,我走了。”

“慢着!”

“还有事?”

“这个……你刚说我与桂哥配……这怎么说?我……我都已经有嫂子了……”

老人神秘的一笑。“生死有命,这变数还很多,不过这小子真阴,这样的事也干得出来,太违天理了,这种男人你千万别接受,我刚说配也不过是场面话,你别当真!”

她傻眼。

“我走了,下次见面别忘了我是谁!”

“喂!先别走——”

“玉爷爷,玉爷爷!”小米由睡梦中呼唤着醒来。

醒来后,她惴惴不安。她是怎么了,怎么会二度梦见这个老人?

老人这回还要她记住他,到底这人是真实存在,还是纯粹是梦境人物?

她不禁茫然疑惑,举手擦拭一下额上泌出的薄汗,发觉左肩骨有些异样,疼也不疼,说酸也不酸,是一种怪异的感觉,她拉开衣服查看,上头出现了一颗红色小点,其余并无异状,她仔细观看了这约红豆般大小的红点,想起梦中老人曾经往她手臂拂过,这该不会是那时印上的吧?

难道,这梦是真的?

她陡然一惊,瞪向窗外。天未亮,现在该还是三更天吧?!

小米拉妥衣物,下了床。梦得太真实还是挺吓人的!

尤其想起老人的话,他说桂哥心中藏险,不是好人……

她的眉心不由得打了好几个结。

再套了一件薄衫,心事重重得出了房门,来到李瑶韵房里,她愣愣地望着躺在床上不言不语的人,心中泛起言语难以形容的罪恶感。

白天她回应了桂哥的吻,她明明是拒绝他的,但是当他的两片唇瓣碰到她时,她却无法控制的回吻了,她……为什么会这么轻易的就对他意乱情迷?

当他的吻落下时,她的心怦怦跳,理智在瞬间瓦解,她明白这个吻的意义,有别于那晚他明知她清醒着却故意逗弄的吻,这个吻摆明着渴望、诉诸着承诺,这是一个他要她的请求,但她早已下过决心,要遵守自己的立场的,她不会让床上这可怜的女人陷入更可怜的境地,她是这么想的,然现在这样算什么?偷情吗?

背着这无法怒吼的女人与她的丈夫偷情吗?

小米想得神伤不已。完了,她不该让自己陷落的,她与桂哥相处的时间太久,久得忽略自己有可能也受他吸引,但这若在他成亲之前,她也许不会那么无措,可如今她却让自己落入了这般难看的处境。

不,她的良心不允许,她的自尊也不能够,她不能,绝对不能抢别人的丈夫!

而最该死的是桂雨闅这家伙,他怎能以为在出卖了自己的婚姻后,还能再贪心的拥有其他的女人?

世事难料,人心不古,这小子高深莫测、阴险卑鄙,你……好自为之!

老人的话,再度回响在她耳际,其实她心里清楚,桂哥不是善类,做事总是阴中带险,可是他从未做出什么大恶之事来,她是信他的……信他的……

只是,嘴里说着信,为何胸口隐隐沉浮不定……

短短时间,桂雨闅又高升了,这回他直接越过岳父监窑官的职务,当上了工部的右侍郎,掌管了文思院,全国所有的金、银、犀、玉、工巧及彩绘装细之饰全由他监管。

他官运亨通到令人鄙夷所思的地步了,众人更津津乐道于他由一名没没无名的乞丐,没几年间像爬梯子一般,爬到了让人望之项背的地位,整个发迹过程让人列为传奇。

然而这样鹤立鸡群的人物,在往上爬的过程中争议之处也很多,因为他新婚不久的妻子,三天前死了——

“桂雨闅,是你害死韵儿的,我要你纳命来!”李监官凄愤的上门指控。

桂雨闅处在这样的情况下,整个人还是坦然的仿佛无事般平静。“她是自然寿终,死因纯正,岳父误会了。”

“胡说,是你为了摆月兑麻烦才痛下杀手的!”

他冷睨李监官一眼,发出平淡但冷峻的声音问:“有何证据?”

“要什么证据啊!你这人心狠手辣、野心勃勃、当初你不经意的让我得知朱立园的不法,让我扳下他后提拔你当上窑司,当时我就该计量到你不是一条忠心的狗,竟还将女儿嫁给你。”

“这会你窑司之职到手,就不择手段的踩着我的头往上爬,攀上周振侯谋得工部右侍郎一职,如今你这官大到反成了我的顶头上司,现下的你已无所顾忌,自然想除掉我女儿,好将那姓禾的贱丫头扶正,你还我女儿命来!”李监官嘶吼。

“瑶韵的死跟米儿没有关系,请不要牵累到她身上。”提到小米,桂雨闅换上不容污蔑的语气。

“跟那丫头无关,那你是承认跟你有关了,是你杀了韵儿的?”

“瑶韵是自然断气的,有大夫验尸作证,你的指控完全子虚乌有,我谅你失去爱女悲伤过度,也就不与你计较了,你回去吧!”他冷声逐客。

“你!”李监官怒不可遏,但确实如他所言,自己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杀人,所以只得先百般不甘的含恨而去,离去前还撂话,不会放过他!

“是你吗?真是你杀了嫂子吗?”李监官走后,小米走向他身后,颤声的问。

桂雨闅身子一僵。“连你也认为人是我杀的?”他僵着身子转过来与她相对。

“不是吗?”她沉肃的问。

“不是。”他双眸黑沉沉地,眼底带着轻责。

“我见到你对大嫂下药了。”她痛心的指出。

与他相处了十年,这人虽险,但对她、对当年那帮丐儿兄弟,他一直是有情有义的,所以她相信他不会做出这么狠绝的事,也许她那天见到的事,与嫂子的死无关……

这会只求他给她一个解释,一个足以消除她猜忌的解释。

一向八风吹不动的他,脸色竟然微变了,这细微的变化瞧在她眼底,化成了沉船,一路往下沉入深海。“桂哥?”

“原来那日你真的看见了。”片刻后,他恢复了自若。

“你喂下的是什么药?”她忍不住激动的问。

桂雨闅冷眸盯着她良久不说话,直透她慌乱的心底后,才缓声月兑口,“那不是毒药。”

“不是毒药,那是什么?告诉我那是什么?只要你说的我就信!”她需要清楚的答案。

黑眸饱含着深思与凌厉的凝视着她。“我只能说我没下毒杀人。”

一把怒火燃烧着她对他的信心和理智,这像一种感觉,越近黄昏,山岚的雾气就越重,他就像这黄昏雾气,越佈越浓,终究遮蔽了她的视线。

他既然不顾对她交代,她不再多问,但也无法再面对他了,掉头想离开。

“你说过相信我的,现在为何走人?”桂雨闅微眯了瞳眼,在她身后问。

她顿了一下,眼眶殷红。“我不想见自己罩在黑雾里,与你过着伸手不见五指的生活,只是自欺欺人。”

他挑高浓眉。“说来说去,你就是不信我?”

“对,眼见为凭,我后悔当时见到你奇怪的举动后什么都没说,那时就该质问你了,甚至该立刻报官,那就不会害死一条人命!”

他不怒,反而露出细微的浅笑。“你做不了告发我这种事的。”

小米双眼激射出怒光,转身对上了他平稳的眼神,不禁握紧了双拳。

他就是这样的平静态度,反倒显得他的话不可违背,好似人人都得照着去做,唯有如此才是理所当然之事。

“你想谋杀了我对你的敬爱吗?”

“我不需要你的敬爱,我要你的从来就只有一个爱字。”

她蓦地怔住。“这时候……你还能对我说爱?”在妻子刚死,尸骨未寒时说这话?

“怎么不能,我从头到尾要的就只有你一人——”

“那当初有何必娶了李瑶韵?”她忍无可忍的质问。

“我说过那只是过程。”

“什么过程?帮助你踢掉朱老爷成为窑司的过程吗?所以,现在你爬到更高的位置了,李瑶韵就成了你的绊脚石,于是你就下手除去她,因为她已完成阶段型任务,这就是你所谓的过程?”

“我没有杀人。”他再次冷然强调,眼角瞄了四周。

“你骗人!”

他精锐的双眼一眯,“难道你真希望我杀人?”

“我……”小米愕住。

“我若是想让我的前程更开阔,就更不可能杀人,我怎会让自己的未来蒙上污点?”

“可是——”

“你若真不信我,要走便走,我不拦你。”刚毅的面容上,双眉紧拧。

她定定的注视了他一会后,终究拂袖离厅了。

乔小米没走成。

因为在她踏离右侍郎府时,门外突然冲出了三个人,这一刀就往她肩骨砍下,她惊愕的痛软。

府邸的守门侍卫见状,一人奔回府内讨救兵,一人赶上前救人。

“你们是谁,为何要伤我?”小米惊见三人都蒙着面,杀气腾腾。

“你搞错了,咱们不是要伤你,是要杀你!”为首的张狂的笑说。

那赶来的守门侍卫扶着站不起身的她,怒气重重的朝杀手问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要杀右侍郎府里的小姐,你们不想活了?!”

自家大人在朝正当红,竟有人胆敢光天化日之下门前行凶,这么离谱的事居然会发生,其实这名侍卫也慌了手脚,就怕这救兵若迟来了,靠他也无法以一挡三。

“怕什么,咱们敢这么蛮干自然是已想好了后路,这姓禾的婬丫头是一定要死的,否则怎能让死了的人瞑目?”

“死了的人?”小米抱着被砍得见骨的肩头,吃力爬起。“你们是李监官派来的人?”她了悟了。

三人双眼闪烁了一下。“少废话,兄弟,动手,先杀了这婬丫头再说!”

为首的大喝一声,三把刀同时砍向她,三刀齐下就连那侍卫见了这刀势,身子一缩都不敢挡的跳了开去。

小米闭着眼等着身子被劈成三截,但等了半天,这刀一直没落下。这怎么一回事?

陡地,一滴温热液体沾上了她的脸庞,两滴、三滴、四滴……一道血注喷上她的眼皮,她眼睫陡睁,竟看见桂雨闅的身子面着她,正朝着她露齿笑得惊悚。

她骇然得不能言语,全身冰凉得无法动弹。

“你没有被伤到吧?”桂雨闅银白的长袍染着热血,黏贴在身,经风一吹,飘扬得像是染得艳红的旗子。

她连点头或摇头都不能够,眼里倒映的是那浴血的身躯。他竟、竟以身为她挡刀……他竟这么做!

一滴斗大的泪珠,在眼底聚集,瞬间泪落。

“桂……桂雨闅……这是你自己……送……送上来接刀的……怪怪怪不得咱们狠……”来人吓得结巴,连话都说不全。杀了一个小丫头,事情还能了,杀了朝廷当红大官,可就非同小可了,难怪是那人吓出一身汗。

但人都砍了,收手也来不及,三人互望一眼,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刀子齐举要再砍!

“不!”小米见这刀子要再往桂雨闅身上落下,惊白了脸,伸手要推开他,哪知,他反而张臂抱住她,将她紧护在怀里,不让刀刃伤她分毫。

三把刀转眼落下时,所幸府里的侍卫终于赶来,千钧一发之际,刀下救人,将三个杀手围逼到角落。

“桂哥,桂哥!”流血过多,桂雨闅在确定她平安后,才放心昏厥在她怀里,小米着急心慌的发出惊呼,不过这声音才落,自己的肩骨也跟着剧痛,随即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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