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再次相守~水晶婚 第八章
姜殷政抚抚自己的胃,胃不舒服很多天了,大概是工作压力大。
早先,胃不好的他,有羽蓁反覆叮咛少量多餐,她让他一伸手就有食物可以拿,现在没人盯着,他吃饭的地方只有羽蓁家,加上最近他并没有天天上门讨食物,因此多年胃痛又开始折磨起他。
他减少到羽蓁家的次数了,有时候甚至直接派司机去接送孩子们上下学,他并非被挫折打倒,而是他在认真考虑,假如她的快乐不在他身上,他是否该继续纠缠。
他爱她,这是一个很可怕的发现,在她离开自己、在屋子里渐渐失去她的气味时,他才发现,自己无法离开羽蓁的原因是他爱她。
可惜他已错失良机。
当周同怀的花能逗她开怀,而他的花只能让她流泪;当他只能成为她的负累,而周同怀可以带给她喜悦;当她清楚表达,她喜欢目前的生活,不愿意回到他身边时……
他郑重考虑,是不是该为自己自私。
上次回英国时,母亲说:「如果你白白错过十五年的时间,你怎能期待三个月、五个月,就让羽蓁回心转意?」
他同意母亲的话,但那个时候他信心满满的想着,如果三个月、五个月不行,他就用接下来的十五年,让她慢慢弄清楚,他对她,当然有爱情。
然而他越来越无法忽略最近在她脸上出现的快意,那是因为周同怀为了追求她而做的努力所造成?
都说恋爱中的女人最美丽,是啊,她从没有像这样美丽过,没有浓妆艳抹、没有昂贵的名牌套装和装饰品,每天,她把头发一扎就上班去,每天,她精神奕奕地谈论着工作上的事情,她的笑,美丽得让他移不开目光!
他真的无法对她眼底的幸福感视若无睹。
周同怀是个可以提供她充足幸福的男人?他的爱情让她时刻快乐?
心,有一点点酸,胃,在造反,他浓浓的眉头紧蹙同时,他的心也难捱。
「爸,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穗青焦急地看着父亲,穗勍说爸爸屈居下风,如果周叔叔追求的方式还是这么猛,爸爸根本没有赢面。连自信满分的穗勍都这么说了,她怎么能不忧心忡仲?
「没事。」他模模女儿的头,挤出一个笑容。
穗青拉拉弟弟,在他耳边低语,「我们是不是要想办法扭转奇迹?」
穗勍叹气,有什么办法?这段时间,谁都看得出来,妈妈变快乐了,她说话的时候,眉飞色舞,好像随时随地心情都愉快的不得了。
以前妈妈在爸爸身边的时候,也会笑,只是淡淡的,温柔优雅高贵、符合她身分的微笑,细看的话会发现,多数的时候,妈妈的笑并没有进入眼眸。
是周同怀改变妈妈?他想,是的。在这种情况下,谁都会失去信心。
姜殷政听见女儿的话,拉开两个孩子,郑重说:「穗青、穗勍,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管,不管以后状况怎样,你们都是我的孩子,照顾你们是爸爸的责任.至于妈妈,不必担心,她很爱你们。」
穗勍看父亲一眼,那个口气……是打算放弃了吗?
姜殷政拍拍他的肩,这个孩子太聪明,要瞒他,困难。
「爸,你觉得自己的事业可以这么成功的主要因素是什么?」
「努力。」
「还有坚持,对不对?」穗勍的言下之意,是希望父亲再坚持下去。姜殷政听得懂。
想了想,他回答,「去年,我和一个国小同学进军美国的服饰业,刚开始很顺利,后来因为某些原因,我和她拆伙,在失去一个能干的合伙人后,服饰公司的利润一季比一季差,几乎要被市场淘汰,我尽力了,但现实仍不尽如人愿,在这个时候,我就必须考虑收手的必要性。」
穗勍静静望着父亲,忖度他的意思。意思是,他尽力了,但现实不如人愿,便必须开始考虑收手的必要性?
「有没有考虑过换一种行销方式、换个新的经理人,我相信,有能力的不会只有之前那个合伙人,只要再度掌握市场脉动,我们还有机会重新回到市场。」他讲的是「我们」,接下来,他不会让父亲孤军奋斗。
姜殷政看着儿子,他聪明早慧得让人惊艳。
「我……再考虑考虑。」
「笨穗勍、笨爸爸,我在担心妈妈和周叔叔,你们干么讨论公司的事啦,啊不然叫穗勍去当新经理好了啊,好烦哦。」她气得一跺脚,快步跑开。
穗勍点头说:「穗青说得对,我有能力帮爸爸。」
他摇头。「大人的事,大人会自己解决,你还是快快乐乐当你的小孩子吧。」
言谈问,他和周同怀错身而过,周同怀从楼上往下走,而殷政和穗勍正要上楼。
姜殷政对他微微点头,他也回自己一个善意招呼,错身后,他们继续上楼,穗青已经先进屋里了,羽蓁等在门口,眼睛红红的,看得出来她刚哭过。
很伤心吗?因为周同怀必须离开,还是因为两个人有了小摩擦?他的存在是不是让她的爱情很尴尬?抑或是,他的追求让她的立场为难?
「你还好吗?」穗勍进屋后,他问。
「我没事。」她欲盖弥彰地挤出一个笑容。
「没事就开心一点,别让自己看起来郁郁不乐。」
过去十几年,她就是这样生活,笑着,却不开心,安份,却不快乐,她当一百分的妻子却找不到幸福,过去几个月的沟通,让他理解,自己是个多么失职的丈夫。
「我没有郁郁不乐。」
「我们都教孩子们不可以说谎,大人要以身作则。」
「我……我没有说谎。」
「你哭过。」他点出事实。
「那是……有一点点不舍,我决定辞职了。」
「为什么?那个工作你做得很好,为什么要辞职?」他有点惊讶。
她摇头,回答一句「有舍有得。」然后笑了笑,这次的笑容好看多了,但他的心重重的、闷闷的,连同他的胃一起抗议。
「进来吧,晚上想吃什么?」她问。
「你问问孩子吧,今天晚上我还有工作。」
「那你要记得吃饭。」这句话说得有点困难,她真希望他可以放下一切,陪在她身旁,听她抱怨、听她唠叨,听她说说心里的不甘愿。
「好,你也一样,快乐一点,我喜欢你开心大笑的样子。」他拍拍她的肩膀。
她点头,他下楼,脚步沉重,他要羽蓁快乐一点,却没办法让自己快乐一点,打开公寓大门,他发现周同怀站在门外等自己。
「谈谈好吗?」周同怀问。
「好。」他也想找他谈谈。
十分钟后,两个人来到附近的咖啡厅。
「如果无法带给她快乐,为什么不放手?」开门见山,周同怀直接问他。
「我希望改善两个人的关系,给孩子一个健康成长的环境。」他不提爱情,他担心这个话题会困扰羽蓁和周同怀之间,如果她已经做了决定的话。
「不要拿穗青、穗勅当借口,他们都长大了,为了那个家,羽蓁已经整整牺牲了十五年,她从不曾为自己快乐过,你不能这么自私,不可以继续用责任感圈绑住她追求幸福的权利。」
「我曾试着给她幸福。」也许,他并没有成功。
「你?你不是一个浪漫的男人,你的眼里只有事业与成就,你给不了一个女人陪伴和专注,幸福这种东西,对不起,我必须说实话,你根本给不起。」
这些话,姜殷政听得很不舒服,却不得不同意对方。
「她辞职了。」周同怀望住他半晌后,迸出这句话。
「我知道。」
「你知不知道两天前,我才升她为正式摄影师,对这份工作,她有冲劲、有想法,她告诉我,自己活到那么多岁,终于真正为自己做一件事。
你一定不知道,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对这个世界有多少盼望?当时,她不聪明,也没有父母亲在身边提醒,你一开口,暗恋你多年的她,想也不想就投入婚姻。如果你是个疼爱妻子的丈夫就罢了,偏偏你的目光只放在自己的事业上,从没有替她着想过。
好不容易,她下定决心离开你,你却死缠着她,不肯放她追逐自己的人生,你利用孩子阻挠她的脚步,利用责任感逼她妥协,我怀疑,对你而言,她只是个免费、好用的佣人。
我猜,你从来没有爱过她,如果爱她,你会试着替她着想,你会放手让她追求自己的天空,你不会在她即将突破自我的时候,逼她松手。」
长长的一大篇之后,周同怀拿起桌上的饮料,仰头一口喝下。
这些话都是羽蓁对他说的?应该是吧,不然,他怎么会如此忿忿不平、振振有词?
「所以你会爱她,会让她追求自己的人生?」姜殷政问。
就这样?周同怀以为对方会起身,狠狠揍自己一顿,没想到……不是听说在商场上,他是个狠角色?
「对,我会帮她完成梦想,会倾听她的心声,会照顾她、帮助她、扶携她,在她每个脆弱的时刻。我和你不一样,不会用妻子两个字逼得她动弹不得,我会把她的孩子当成自己的,爱他们、宠他们,直到他们愿意接纳我。」
姜殷政点头。「好,我会盯着你完成你说的每句话。至于那个……你猜错了,我是爱她的,非常、非常的爱。」
他嫌恶地推开喝了一口的饮料,不是羽蓁亲手做的东西,他很难勉强自己。
但……又如何呢?往后,羽蓁不在,他终得勉强的。
人事已非,炽心成灰,未来他只能在回忆中沉沦颓废,爱情这东西,他啊,始终学不会。
不再多话,他起身,离开咖啡厅。
这天晚上,李羽蓁打电话给他,问他有没有吃饭,如果没吃的话,她可以帮他做宵夜,看他要过来,还是请司机来带回去。
没想到,电话里,他的语调清冷,淡漠道:「羽蓁,我们离婚吧。」
然后,她傻了。
第二天清晨,来接穗青、穗勍上课的不是姜殷政,而是他派来的司机。第二天下午,接他们回家的还是司机。
李羽蓁没对孩子说什么,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因此司机把孩子带回家后,只好又带他们出门吃过晚餐,才回去向姜殷政报告。
穗青的第六感告诉她,事情大条了,于是主动打电话给爸爸,爸爸也没有多说,只推说自己忙。而穗勍敲开母亲的房门,只看见她一张惨白的脸,他坐在旁边陪了她好一阵,她不开口,他没辙。
之后,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爸爸都没有出现,而妈妈渐渐恢复正常,她装出一张笑脸对着他们说:「放心,妈妈一定会努力把你们养大。」
谁都看得出那个笑,很勉强。
然后,她又开始找工作,疯狂的找、拼命的找,好像非用掉自己每分精力不可。
第五天是星期六,穗勍在妈妈出门后,就带着穗青离开家门。
十点,李羽蓁接到穗青的电话,穗青在电话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得连话都说不清楚,只隐约听得懂两个姐弟正在医院。
医院?她吓呆了,等不及面试,她冲到马路上,拦下一部计程车,她的心脏吊在嗓子口,紧闭的牙关咬破了下唇,顾不得痛,她身上的两块肉正在医院里啊。
穗青一看见妈妈,就奔进她怀里放声大哭,而穗勍一语不发,只是锁着眉头。
「怎么了、怎么了?你们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在这里?哪里受伤了,快告诉我!」她急急忙忙说了一大串没有意义的话。
「不是我们,是爸爸啦……」说完,穗青又哽咽得说不出话。
「爸爸?穗勍,你来说。
「爸爸……」他的拳头紧了紧,手臂青筋外露。他咬咬上唇,说:「爸爸的胃,医生说……三个月……」
三个月?只剩下三个月的生命?胃?胃癌?是这样吗?她站不稳、踉跄几步。
所以他松口离婚,所以他不要继续把爱情端到她面前?因为,生命只剩下三个月,他当然要把握时间,安顿一切?所以他要还她自由,要安顿爸妈和孩子,要把公司交代给专业人……
天呐、天呐,她早知道他的胃不好,怎不催他早一点做彻底检查;她明知道他压力大,她还闹脾气离家出走,让他雪上加霜;她明知道,不是她做的菜,他就是吃不多,她干么去工作?他都解释了刘忆婷的事,她干么不原谅他,干么不乖乖回去、继续照顾他?
都是她害的,才让他在短短半年内,病情加剧;都是她爱耍脾气,让他公事家事两头烧,才烧坏了他的身体;都是她这个不称职的妻子,自私地想拥有自己的天空,放任丈夫……
和穗青一样,泪水模糊她的视线,她控制不了它们的流速,控制不了自己满肚子的懊悔,她真的真的希望时间重来一遍,那么,她愿意、真的愿意,再次为他将就自己。
打开病房的门,她看着吊着点滴的他还在卖力工作,他要充份利用最后三个月吗?他非要把事情做完美才行吗?都生病的人了,管那些做什么,钱财不过是身外物,有什么了不起。
她一面哭、一面走向他,她抽走他手上的文件.丢到旁边的桌上。
「怎么哭了?」姜殷政问得好心疼。
那个男人不是说要给她快乐、给她幸福、陪她完成梦想的吗?怎么才几天,他就让她哭得说不出话。
他叹气,拉她坐在自己身边,可她一坐下马上投入他怀里,紧紧地圈住他的腰际。
舍不得,她的泪水酸蚀他的心,要不是他还在吊点滴,他一定要下床,去把那个周同怀揍个半死。
「没事了,我在这里,不哭。」他轻拍她的背,轻轻顺着她的长发,认真想来,这是他第一次安慰她的泪水,从认识到现在。
「我有很多话要告诉你。」她哽咽道。
「好,你不哭,慢慢说,我会认真听。」
「我爱你,从很小的时候就爱你,可你不理我,好像我是一只苍蝇,我想,你一定很介意我分走爸妈对你的爱。」
「我没有,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向一个小女生表达我的欢迎,在爸妈决定收养你之前,我们开过家庭会议,我是投赞成票的。」姜殷政轻笑,没想到自己总是在她面前表错情。
什么?她坐起身,看他一眼。
他郑重地点了头,表示自己没有说谎,于是,他惹出她的笑靥。
但下一刻,她想起他的病情,眼泪滑出眼眶,又哭又笑,大女人在爱情面前仍然幼稚万分。
再次抱住他,她不好意思对着他的眼睛说话,只好对着他的胸口说,那里,有一颗心脏,心脏是仁慈的器官,它会原谅她的愚笨。
「我暗恋你,暗恋很多年,同学要我传情书,我气在肚子里面却不好意思拒绝,你的学妹找上门,说她是你的女朋友,我很嫉妒,可又不能说什么,直到你要我送客,还告诉我以后不要乱放人进门,你不晓得,那天我有多乐。姜殷政,我好爱你。」
真那么爱他吗?他还以为她同意结婚是为了报恩,嘴角向上掀扬,心情好得让他不介意在门口偷听的小脑袋。
「然后呢?」他喜欢她回忆往事。
「你提议要结婚,我想都不想就立刻答应,那个晚上,我高兴得睡不着,我幻想着我们两个人的婚后生活,幻想我们在床上亲亲抱抱加翻滚……」
他轻咳两声,因为门外有未成年少年。.
她停下话,坐起身,焦虑问:「我弄痛你了吗?」
「没事,你继续说、我听。」
他拍拍床边,身子挪了挪,伸出手臂,暗示得很用力,她吸吸鼻子,月兑掉鞋子上床,他拉开棉被,把她纳入自己怀里。
「我说到哪里?」
「说到你对我们的……婚姻生活有期望。」
「对啊,可是幻想一下就破灭,从结婚第一天开始。没有美美的婚纱、没有请很多人到五星级饭店大吃大喝,也没有让人脸红心跳的蜜月旅行,登记过后,你就一头栽入工作。」
「是我不对,那时候公司正面临转型,如果依照爸爸的老方法进行,公司早晚要倒闭,而且那个时候我太年轻,公司里的元老一直在扯我后腿、使暗招,我不得不全力以赴。」
「真的吗,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要是早点知道,我一定会帮你,不会乱埋怨。」
「我的错,我不习惯对别人坦承心事。」
「你就是这样,什么压力都自己扛,才会把身体弄坏掉。」
「我知道。」所以,他试着改变中。「再继续说好不好?我喜欢听你讲话。」
她笑了,因为她终于把他训练得喜欢听自己讲话,这是不是生病的好处?让他可以缓下脚步,听听身边人的关心?
可想到他的病,她又忍不住落泪。
「乖,不哭,说话给我听,好不好?」他不晓得自己会用这样的语调对人说话,不晓得爱上一个人,自己会在不知不觉间为对方改变。
她吸吸鼻子,继续说:「我拼了命的想当好姜太太,我看很多资料,我上网查如何当个称职的贵妇,我想让你有面子,想让你因为我而过得舒适,我做得很努力,你都没有夸奖我,就算不夸奖,多少挤出一点时间和我聊聊天也好啊,可是没有!半点都没有,就连穗青穗勅出生,我受那么多苦,你都没有亲亲我、抱抱我,告诉我,亲爱的老婆,谢谢你、辛苦你了。」
点头,他搂紧她、亲亲她,低声对她说:「亲爱的老婆,谢谢你为我做的,辛苦你了。」
「知道错就好。后来孩子慢慢长大,他们上幼稚园后,我开始有空闲的时间,你的事业也越做越稳,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只能当个煮三餐的厨娘?再然后,爸妈要去英国了,孩子们有自己的朋友,空巢期的烦恼提早报到,而和你有关的绯闻一件件出现,我对自己越来越没有自信,那些女人都那么聪明美丽年轻,又都是有阅历的,你和她们……一定更有话说吧。」
「她们是不是聪明美丽年轻,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应该知道,我是个负责任的男人。」
「我就怕这一点.」
「怕男人负责任?说不通。」所有的女人,不都想挑负责任的男人?
「我希望你是因为爱我而留下,而不是为了责任而勉强自己。一个让我搞不懂他到底爱不爱我的丈夫,让我很辛苦,但再辛苦我都可以忍受,那是为什么?因为我爱你啊。所以你亲口告诉我,你和刘忆婷是真的,我就决定放手了,因为,我爱你,不愿意你为了责任而屈就。」
是这样啊,不是因为生气愤怒,不是因为嫉妒,而是和他的理由一样,爱他,便放手。
心甜,心暖,悸动在胸口一阵阵跳跃,这样的女人,教他如何不爱?
「我当然爱你,除了你。我无法忍受其他女人靠近,我不知道那些绯闻是怎么传出来的,但她们靠近,我就会鼻子过敏,如果手边有扫把,我会在身边划出安全范围,不让她们逾越。
我当然爱你,你在,我才会觉得舒心,你不在,我连睡眠都有障碍。这段时间,我的工作压力减少,但躺在床上,却怎么都睡不着,所有的食物勾不起我的食欲,我只有在你面前才有本事放松。」
就是这样吃不好、睡不香,病情才会来势汹汹?
想到穗勍口里的三个月,她忍不住鼻酸,笨蛋,他明明爱你,你却因为自己的缺乏自信拖累他的身体,笨蛋,你想听「我爱你」三个字,直接杀到他面前,逼他说出来不就行。
「这些话,你应该早一点告诉我啊。」
「周同怀很会说笑话、逗你开心,相形之下,我连把你追回来都不会,何况我已经勉强了你十五年,怎么能够再逼你为我妥协未来的十五、三十年?
「我舍不得你的笑颜因为我而消失,舍不得消灭你的幸福,如果他是你快乐的泉源,我愿意放手。和你一样,因为爱,我不要你屈就。」
「等等……谁告诉你,周同怀是我的快乐泉源?」
「不是吗?你最近笑口常开,谈到摄影工作时,神采奕奕……」
她打断他的话。
「当然不是,我高兴是因为你终于愿意和我谈心,我们各自聊着自己的工作,聊小孩、聊未来,我们之间有了沟通啊。
和你走在清境农场的大草原时,我感受到爱情的浪漫;在英国,只是一支两块钱的冰淇淋,让我甜了唇舌、甜了眼睛;在夜里,淡淡的迷迭香气中,你告诉我,你不想再做个遗忘家庭的失败男人……你说,我不应该为了这些事情感到幸福快乐吗?」
他又误解了?现在他懂了,彻底懂了,他懂得沟通是多么重要的事,凡是夫妻,再忙都要空出大片时间来谈心。
「所以我做的那些……已经是爱情的范围?」
「对。」
「那周同怀呢?」
「他是学长、是上司、是朋友,也许有个擅长说话的朋友,可以让人觉得轻松,但我不懂,他和我的快乐有什么关联?」
「对不起,是我弄错。可是我送你的花、你不要,周同怀的花你却当宝,那天我看见你眼睛红红的,再加上和周同怀的对话……」
「你笨啊,有人送花给我,我当然高兴,但两三天后过去,你和穗勍被满屋子花香弄得鼻水直流,我当然不要花啊。至于眼睛红红,那天我辞职了,我很舍不得那份工作。可又不能不辞,因为我觉得学长对我的感觉不像朋友,而且我已经决定……哎呀,不重要,重要的是,学长和你对话?你们什么时候对话,我怎么不知道?你们说了些什么?」
「他要我放手,如果我给不了你快乐的话。」
天,她急了,她才不要他放手。
「谁说你给不了我快乐?谁给他权利让他对你说那些话?不对、不可以……话要说清楚,我不要你误会我,像我误会刘忆婷那样。」
说着,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寻找联络人名单,按下拨出键……
「学长,你对我丈夫说了什么啊?谁说他给不了我快乐,有他在,我才会快乐啊,他不在,我连快乐是什么都不认得。
他对我很好,也许以前不说出口,但他改啦,以后我们再也不会把心事藏在心里头,就算惹对方不高兴,也要把话说清楚、讲明白,我们再不要误解对方,我们要把握未来每一分钟。
学长,谢谢你这段时间的关心,但我还是要把话说清楚,我真的很爱我的丈夫,我们要同欢乐、共患难,我们谁也离不开谁。」
她没给对方开口的机会,劈哩啪啦一大段,把话通通「说清楚、讲明白」。
结束通话,她怒气冲冲转头,「你是因为他的话,才决定和我离婚?」
「对,我以为自己给不了你快乐,以为你的快乐来自于他,我不是君子不想成人之美,我也不是个轻易服输的男人,但是我爱你,我愿意为了你的幸福放开手。」
「笨蛋,我还以为你很聪明,怎么会看不出来我的转变是因为你?」她气死了,别人几句话他就要跟她闹离婚,那她多没有保障啊。
「你始终不肯松口再当一次姜太太,我只能猜测,我们之间已经过去。」
他的话让她的脸爆红,理直气壮顿时变得心虚。
「没关系,不想当就不当,你不要再咬唇。都受伤了。」他心疼地压压她的下唇。
他越是这样,她越心虚。她弱了声势,没有对学长说话时的咄咄逼人。
「对不起,我不肯搬回去,是因为害怕变成「姜太太」之后,这段时间的「优惠专案」会消失不见,我喜欢工作、喜欢你陪我、喜欢和你一起在厨房、喜欢你听我抱怨,我不想过以前的生活。」
「我懂了。你放心,这些优惠专案不会因你当回为姜太太而有所更动,还会增加更多的附案。」
「比方?」
「比方我打算把后面那块地买下来,盖一个花房,因为你「爱死了鲜花」。」
「可是你和穗勍会对鲜花过敏。」
「我们可以去做减敏治疗。再比方。我打算为你成立一家摄影公司,聘一组专业的经营人才,你只要负责拍照就可以。」
「你要让我工作?」
「当然,我也要你享受工作的成就,就像我享受到的一样。」
「谢谢你。」
「不客气。我还要给你一个大大的婚礼,白马、玫瑰花门、古堡……你觉得我们到英国办好不好?」
「好。」她越听越感动,忍不住痛哭流涕。「不管你还能活几个月,我都要嫁给你,再当一次姜太太。」说完,她扑上他的胸口,泪如雨下。
「活几个月?什么意思?」
李羽蓁哭到无法解释,他看看门口那两张畏罪的小脸,大约猜出什么,难怪她这么激动,他轻拍她的背,冷冷地下达命令,「姜穗青、姜穗勍,你们给我进来。」
穗青还没走到病床前,先扯起嗓子,急急地说:「不是我,是穗勍骗妈妈,爸爸得到胃癌剩下三个月的寿命。」
什么?李羽蓁止住泪水,坐起身,错愕地看着一对儿女,那个……不是真的?
是穗勍骗人?害她以为没时间了,害她把满肚子话连组织
都没有,就通通倒出来?
她、她……好丢脸……「哪里有洞啊?彗星有没有要撞地球啦?2012年要不要提早来报到?
「姜穗勍!你好可恶。」难得地,她对儿子大吼。
「妈,你仔细想清楚,我是不是说:爸爸的胃……医生说……三个月……我没说谎,医生的确说爸的病要长期吃药,至少要三个月。」
「你、你……」
可是他的表情和吞吞吐吐的语气,明明就是要人误解嘛。
「如果妈妈希望爸真的得胃癌的话,很简单,你就不要回去当姜太太,以他自我虐待的方式,不出三年,你就可以从医生那里得到这个消息。」他说完,酷酷地看了爸妈一眼、酷酷地双手横胸、酷酷地背靠在墙壁上,看好戏。
「好、好、好可恶,姜殷政,你儿子欺负我。」李羽蓁气到结巴,拳头猛捶棉被。
「没关系,他就是好日子过太多,我们惩罚他,把他送去英国念男子寄宿学校。」
真的吗?可以吗?太感激了,从此他不必和姜穗青在同一个班上、忍受她的愚蠢,兴奋攀上穗勍的脸,他要马上回去整理行李,但……为了爸爸的英明仁武,他决定再帮爸一个忙。
「爸,如果我是你,我会请强森叔叔和周叔叔一起到城堡帮你们拍婚纱照,第一,让他见证我们家的,「实力」,教会他什么叫作云泥之别。第二,让他看看姜家是如何「以德报怨」,对待挑拨离间的小人。第三,他的拍照技术还行,但对上强森叔叔……到时毒舌媒体不知道会怎么批评两个人的拍照技术?」说完,他挥挥手走出病房。
强森?那位知名的摄影大师?这个有仇必报的儿子,谁得罪他谁倒霉。
在李羽蓁觉得儿子太恶毒时,姜殷政却微点头,对于儿子的提议感到相当满意。
穗青嘟起嘴,说:「我早就说过吧,他奸诈、阴险、卑鄙、虚伪。」话是这么说,她还是赶紧追到弟弟背后,继续当他的跟屁虫。
病房里,夫妻相视一笑,李羽蓁说:「我还要再生个儿子,生正常一点的。」
姜殷政没回答,因为……他的儿子很正常啊。
搂住妻子,他说:「我累了。」
「好,我陪你睡。」
满足喟叹,他知道,今天自己将终结半年多来的失眠。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