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座上的影子 第八章
“我是狮子型的男人,对于自己的领地,有强烈的保护欲。”
Edward再也顾不得绅不绅士,抓起姚子夜的手说:“走,我们回去。”
杜岢易动作更快,立刻拉住她的另一只手,不放她走。
姚子夜住进他家,在他的床上翻来覆去,辗转反侧、无法入睡,想着他的话、思着自己犯下的过错,也想那段失落的青春岁月。
她不断反问,如果那年她不走,两人之间会是什么结果?如果那年,她多懂得一些体贴,他们之间会不会多了下文?如果那年,她扬弃心中成见,会不会有什么改变?
翻身看向窗外,月亮正圆。
有一次晚自习他们溜出教室,跑到顶楼,那时接近中秋节,岢易带了仙女棒和月饼,要和她一起赏月。
她家从来不过中秋节的,因为英国没有中秋节,而且就算嫦娥奔月,也不会阻止父母亲对事业的热忱。
她说:“我喜欢月圆,不喜欢月缺。”
“为什么?”他说话时,把圆圆的月饼咬成月缺。
“月缺让我觉得凄凉,好像这样的月亮下面,就有悲剧正在发生。”
在月缺时,她失去女乃女乃,在月缺时,她离开父母亲身边,所以她和女乃女乃的餐杲,是长长的月缺,不是圆圆的月圆。
“月圆月缺是时序更迭,就像春夏秋冬,各有各的美。”他挑眉说。
她偏头看他,笑答:“说服不了我。”
他挑了香菇卤肉月饼递给她,真是,连月饼也不准她吃素,她想,自己要为地球的温室效应负很大责任。
“想想春风拂过面颊,第一场春雨的清凉,想想小草褪下黄色衣衫,换上翠绿衣裳。这样的春天,你不喜欢吗?”
“谁都喜欢春天,不冷不热,到处生气盎然,不稀奇。”
“夏天百花怒放、夏蝉鸣叫,冰店里面的芒果冰香甜绵细,还有我们的秘密花园,海浪翻起,连贝壳都在歌颂夏季,你不喜欢?”
“好吧,勉强喜欢,谁教夏天有我最爱的芒果冰。”
“秋天就不必说了,有你最喜欢的月圆,有热闹的中秋节,有红得让人心动的枫叶,还有舒畅的凉风送爽。千万别告诉我,你不喜欢秋天,如果你说不喜欢,就是为了反对而反对。”
厚,哪有这种人?一边问人问题,却又选定了自己要的答案。
“好,我不为反对而反对,可是先说了,我讨厌冬天,冷得要死、去哪里都不好玩,还会害我流鼻水。”
“错,你最喜欢冬天。”他的手指头在她面前摇晃。
“你是姚子夜吗?又知道我喜欢冬天!”
“记不记得我们去玉山玩雪人?你被丫头的雪球K到,不但不生气,还高兴说,我真喜欢冬天。”
他的口才这么好,不考法律系实在对不起国家社会。她横他一眼,他没回她,燃起仙女棒,让她当一分钟仙女。
“所以喽,月缺有月缺的美、月圆有月圆的皎洁,你要试着用不同眼光欣赏不同的美。”
他们常这样子辩论,辩论莎士比亚、茶花女,辩林黛玉的性格是正常还是不对劲,她的口才永远赢不了他。
可他说她聪明,说她是唯一可以跟他辩论的女生,为了这个,她好高兴,因为她是他的“唯一”。
对于爱情,他还是用自己的天才特质去衡量,以为这么简单的事,他不说,她也会懂;而她努力不够却主观过头,她认定他和丫头,认定三年比不过十几年,未看到结局,先说了放弃。
下床、打开电脑、接上网路,她打上杜岢易,很快地,他的部落格跳出来。
背景音乐是他做的那首“骄傲女孩”,他说,骄傲女孩是写你,本来就应该由你填词。她答应了,却一天天拖延,因为她想,如果是为了他,也许她可以学习着不那么骄傲。
看着部落格里满满的照片,心情一阵激动。
高举奖牌那张是她和资优生打赌,赛跑得冠军时,他帮她拍的;站在礼堂的那张,是她参加国语演讲比赛;对着布告栏那张,是她在看校际排名:头发乱糟糟那张,是她在顶楼,那天风很大,把她的裙子吹高高;凝思的她、趴睡的她、皱眉的她……她从来不知道,他有那么多的姚子夜。
她读着他写的文章,文章写着他们的相遇、他们争辩、他们比赛、他们的礁溪之旅,还有他的懊悔,他的文笔比她记忆中精彩顺畅。
留言版里,许多网友留言,说的不外是“你找到她了吗?”、“还要多久的时间,你才会忘记她?”而他的回答是“我总有一天会找到她”、“忘记她不是我的本能,也不是我努力学习,就学得会的事情”。
读着他的回答,她紧咬下唇,抑止突如其来的哀戚。连天才都学不会遗忘吗?那么她的天资不如他,怎么学得来。
她静静在电脑前坐了好久,静静看着每一则留言,想像无数个深夜,他和自己一样,坐在桌边,敲敲打打回忆与懊悔。
这样的他,教她怎能不心疼?
门外,传来低抑的声音,岢易还没睡?
她悄悄打开门,悄悄下楼,听见他对着电话那头的人发神经。
“快告诉我,阿笨是谁,他和你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他会是你们的秘密……”
他的口气好坏,审犯人都不可以这样没人权,难怪弄臣先生要说他是皇帝,对他大喊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走到他面前,站定。
他的眼光顺着她的衣摆往上看,手里的话筒缓缓滑下,真龙天子变成泥鳅毛毛虫,两道凌厉眼光瞬地柔和。
她对他笑着摇头,接过电话轻声说:“资优生,对不起,这么晚还打扰你。”
“你就不能控制控制他吗?他晚上不必睡觉,我明天还要开刀,你知道他骚扰我几天了,厚……他都不必赚钱的哦。”
“对不起,家教不好,敬请见谅。”
“家教不好……姚子夜,你不会决定接纳他了吧?清醒!放过Edward这种男人会是你人生最大的浪费……”
天,她只是随口说说,他哪来那么多的幻想。“你明天不是还要开刀,好好休息,晚安。”她迅速挂掉电话,犹豫三秒,把电话拿起来放在旁边,她担心好奇宝宝不死心,打电话过来。
她坐在他的右手边,叹气。“为什么这么晚还不睡?”
“睡不着。”
“你看起来很累,这里……”她指指他的脸。“有黑眼圈。”
“那是一种流行。”他抓住她的手指,收在自己怀里。
“不可能。”
“那么,是一种兴奋过度的痕迹。”他朝她掀了掀眉。
“你怎么有本事把那么正经的事,讲得那么?”她皱起眉,偏头望他。
他笑了,她也跟着笑,好奇怪哦,在他面前不必戴面具,不必武装自己,也能让自己觉得安全无虞。
他正色,问:“我可以问,阿笨是谁吗?”
她定定看了他三秒,点头。“他是我的弟弟,长得很帅、个子很高,有一头乱蓬蓬的头发,他还在念书,最喜欢数学和生物,说以后想读医学院。”
“听起来,是一个不错的小孩。”
“他不错,可是让人很头痛。六岁的时候,同学受伤,他学书上写的,拿美工刀替同学开刀,虽然医生说伤口处理得很好,可是幸好当时他只有六岁,不然会因为违反医师法被抓去关。”
“他是天才吗?”
“也许。但我记得你说过,天才是一种残酷的礼物,所以,我们全家人都不鼓励他的天才,而叫他阿笨,我们以为多叫几次,他就会变得笨一点。”
“你们弄错了。”
“怎么说?”
“你叫矮子‘乐咖’,他不会因此长得高大,反而会变得更矮:你叫胖子瘦皮猴,他反而会越吃越胖;所以应该反其道而行,叫他阿巧、天才、伟人之类的,他才有机会变笨。”
“这样啊,好吧,我回去试试。”
“为什么资优生认为,阿笨的问题跟Edward有关,他为什么没办法适应Edward的新身份?”他提问,一语中的。
姚子夜轻叹,天才真的很难应付。“爸妈年纪大了准备退休,他们退休后的计划是环游世界,至少要三年才会回家,就算回家,也打算定居在台湾;哥哥接手公司之后,肯定会更忙,忙得没时间理他,所以能照顾他的人只剩下我了。
“我打算带着他嫁进Edward家,可那小子有严重的民族意识,用白话文来说,他不喜欢老外。于是就开始搞怪,学人家喝酒、交女朋友、打电动,上课还对老师咆哮。”明明还没进入青春期,却把青春期的叛逆演得淋漓尽致,她真想把他丢到外太空去。
“知道吗?”他的食指枢枢下巴新长出来的青髭。
“知道什么?”
“我没见过这小子,我已经爱上他了。”
她嗤笑一声。“就是有你们这种性格乖张的人,才会产生这么多社会问题,乖一点,不好吗?”
“这是个坏人横行的天下,想大摇大摆走路,就不要表现得太乖。”
“我又不当螃蟹,干么横着走。”
“不管,你要介绍我和你弟弟认识,我相信,我们会是很好的朋友。”
“才不要,要是你把自己的切身经验教给他,我爸妈一定会气到跳楼。”
“什么切身经验?”
“不高兴就拿成绩出气那件啊。我爸妈对他的功课,期待可高得很。”
“听起来,他是问题青年、我是问题成年。”
不对,他是问题成年,而阿笨,是问题小孩。“岢易,有没有想过,定下心,好好交个女朋友?”
“为什么要?我有你了。”他想都不多想。
固执!什么时候他才能正视她是别人太太的事实?换个方式,她仍然要讨论同一个话题。“岢易,我看过一本书,书上说,女人分三种,冰箱、熨斗、洗衣机。”
“差别在哪里?”
“冰箱女很美丽,但神态像北极来的冰,她们留学洛杉矶、读的是EMBA,高学历让她们眼高于顶。她们用同一个品牌的化妆品,坚持吃有机,她们做所有科学报告中最正确的事情,她们听歌剧、看Dscovery,她们不买七折书,逛书局只去诚品。”
“听起来很难搞定。”
“没错,不过,想追求她们的话也没什么不可以,但你必须有某某企业小开的背景,身价要破亿,而且开口不能是台湾国语,英文至少要通过托福检定,而且三不五时要讲几句程度高深的英语。”
他被她逗笑了。“熨斗女呢?”
“熨斗女忽冷忽热,最糟的是你根本找不到原因,上一分钟,对你万分热情,让你错觉你们是热恋中的情侣,她将为你生儿育女,和你共享退休金,可是下一分钟,她就突然冷在那里,彷佛她的记忆里从来没有你,她让你捉模不定,让你搞不清楚,是该朝着她向前行,还是与她保持距离。”
“这种女人听起来像是精神有问题。”
“不,她们只是举棋不定,不确定该留下你,还是换一匹马继续前进。”
“了解,洗衣机女呢?”
“她很直接,喜欢你就是喜欢到底,不喜欢连‘谢谢,下次再约定’都懒得提。但她一旦接受你,就不会介意你身上染了多少世故脏污,她会为你包容洗净,她会让你的世界随着她旋转共舞,她不在乎付出全部,不在乎风浪拦阻,她只在乎你愿不愿意为她全心交付。岢易,如果你碰到这一型的女人,就要好好把握、努力搞定,我相信她会带给你很多幸运。”
他没理会她的善意提醒,也不想去碰其他女人。“你是哪一型?”
“我曾经当过洗衣机,现在觉得做冰箱很不错,至少在温室效应高的今日,可以对人类有所帮助。”
“是吗?老实回答我,你和Edward初次见面之后,有没有客气说‘谢谢,下次再约定’?”
她摇头。
“是喽,所以第一,你不喜欢Edward;第二,你还是洗衣机,只是碰到的男人,让你不愿意与他的世界共舞。”他拉起她的手。“好啦,我已经碰到我想要的洗衣机,我会好好把握,我相信你会带给我很多幸运。”
“谁说我愿意与你的世界共舞。”她反驳。
“你就那么爱当冰箱?”
“对啦,我越当越顺手。”她带点赌气。
“那好,你听清楚了。我老爸开了一间电子公司、继父是广告公司的老板,我不但有企业小开背景,还是传播业老板的继承人:身价破亿?没问题,未来我会朝着百亿向前进。
“我开口是纯正的国语,我的英文有通过托福检定,高深英语难不倒我,而且,我不但乐意为你买下同一个品牌的化妆品,乐意陪你吃有机、听歌剧、看Discovery,还很喜欢逛诚品。最重要的是,我爱死了你的眼高于顶。请问,姚子夜小姐,我可以追求你了吗?”
他竟然把她的话背起来,真是厉害。
姚子夜叹气摇头。“对不起,他先来、你后到。”
“你说反了,我先来、他后到,别告诉我,你的数学逻辑变烂了,我会很伤心,想当年,你还想和我抢第一。”
他夸张地压住自己的心脏,倒在她的裙摆间,惹得她笑不停,很久了,她已经忘记没有目的、单纯的开心是什么感觉。
接下来他们谈到丫头,他马上拨电话约丫头后天见面,他说:“等找到丫头,我们再一起去秘密花园,好不好?”
“还是三贴?”
“我乐意。”他大声说。她不知道他有多乐意,自从她不在,他的摩托车再也不载人,他无法忍受一双不是她的手,停在腰间。
后天……他期待秘密花园的海风,期待那个看见贝类竖起来,就会拍手尖叫的女孩重现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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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厅里,姚子夜和杜岢易面对面坐着,他们穿着相同的牛仔裤和白衬衫,他说他终于知道自己有多猪头,居然把他们的情人装变成班服。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于是他带她去买情人装,挑衣服的时候,她看上一件水蓝色洋装,他向店员要了最大尺码,试了老半天仍穿不下,搞得店员哭笑不得,他的身材无法将就,只好她来将就。
他挑了个颜色款式相同的pick,用同样的笔法刻上岢易子夜,现在,他们身上有相同的衣服、相同的链子,相同的……眷恋与不舍。
他每天送她一束玫瑰花,九朵、十九朵、二十九朵……他说等送到九百九十九朵的时候,他们就会天长地久。他还不停暗示,如果她愿意送他花,他绝对不会再说自己是Gay。
他很努力地,向过去那个猪头男生告别。
“她真的成为旅游作家?”
“对,一边玩一边赚钱,周阿姨说没有人的工作比她更好。”
“这个工作非常适合她,周阿姨还好吗?”
她见过杜妈妈也见过周阿姨,那时,她竟没怀疑过,为什么他和丫头这么亲密,却从不到彼此的家里去。
“她很好,爸爸出车祸之后,周阿姨和我母亲碰在一起,当她们看见我和丫头感情这么好时,吓坏了,还以为我们要上演蓝色生死恋。”
“肯定吓得不轻。”她笑笑。
“当时爸正危急,她们只能分别提醒自己的儿子女儿,不可以和异母兄妹有过度感情,我告诉我妈,我爱的女孩叫做姚子夜不是周采萱,当时,我妈回答的话很让人喷血。”
“什么话?”她突然喜欢限制级镜头。
“她说,是子夜啊,可是她的家教很好,既聪明又漂亮,看起来应该是家世很好的女孩,她爸妈会不会看不上我们家儿子?”
姚子夜大笑,果然是让人喷血的话,尤其这种话出自亲生妈妈。
“我对她说,妈,你忘记你儿子是天才,光是从优生学观点,岳父岳母就要选择我来传宗接代。”
姚子夜又笑了,喝口水,问:“你终于承认自己是天才?”
“这种话我只说两次,第一次说给我老妈听,让她知道有我这个儿子多幸运;第二次,我要留到你爸妈面前说,说服他们为了姚家的未来,投资我准没错。”
她闭嘴,凝住笑脸,低头又拿起水杯。
这个成了她的禁忌话题?不!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会让它变成事实。
他换话题。“我打电话给丫头,她听见你回来,大喊大叫,‘也耶回来了!”我很受不了她喊你也耶,子夜不好听吗?夜夜不好吗?也耶……听起来像爷爷。”
她凑到桌子中央,偷偷说:“其实,我也不喜欢。”
“好,要是她再喊你也耶,我帮你抗议。”他也凑到餐桌中间,两个人的额头几乎碰在一起,像以前一样,一样的两小无猜。
“投票好了,民主时代,三比二,决定她不能再喊我也耶。”
“投票的话恐怕不行,她今天要带一个男的来。”
“是男朋友吗?”无法想像,长不大的丫头也交男朋友了。
“我不知道,等一下逼问她。”
“当着男生面前逼问,会不会太过份?”
“如果那男的没办法接受我们的互动模式,叫丫头甩了他,没什么大不了。”
“如果他很帅呢?”
“说不定是整形的。”他恶意道。
“如果他很有钱呢?”
“是他老爸的财产,他老爸娶了年轻小老婆之后,他连半毛钱都分不到。”
“如果他很有才华呢?”
“才华一斤卖多少?我还是天才呢。”
“哦哦,你说完两次了,不能再到我爸妈面前说。”
话出口,她就后悔了,这是个禁忌玩笑、禁忌中的大禁忌。
她懊悔,他却开心得很,身子再往前倾,嘴巴贴上她耳际,轻声说:“没关系,为了未来的岳父岳母,我很乐意破纪录。”
“厚!也耶还是和岢易这么亲哦,不公平,你是我的死党不是他的。”丫头指着他们喊叫。
他们同时转头,当姚子夜眼光接触到她身后的Edward,像触电似地,跳了起来。“你!”
“你!”Edward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姚子夜。
时空冻结,两个人互看着彼此,谁都说不出话,怎么会这么巧?
当Edward的目光落在杜岢易身上时,再度错愕,但随即恢复正常,他环起姚子夜的肩膀,向丫头介绍,“她就是我告诉过你的未婚妻。”
“你的未婚妻是也耶?”
丫头的喉咙像被一只无形的手臂掐住,声音瞬地缩到最小。
吸气、呼气、吸气、呼气,她很拚命,拚命挤出一个笑脸,有点做作、有点可怜,她不知道,她的笑也成了无形手掌,掐住Edward的心脏。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冲过去,捏捏她的脸,把她的脸捏回原状,告诉她,她不适合这号表情,不要再装。
“坐吧。”杜岢易低声道。
Edward坐到姚子夜身边,丫头只好坐到杜岢易身旁。气氛顿时凝重,压得丫头胃痛。
在尴尬间,侍者来了又走,他们点一堆让自己没胃口的餐点,然后继续沉默。
还是Edward绅士,他问姚子夜。“夜,这位先生就是你说的那位朋友吗?”
“是,他叫杜岢易,丫头的哥哥,我们三个念同一所高中。”
“你好,我叫Edward。”他伸手,对杜岢易释出善意。
这几天,他从丫头口中听过了太多杜岢易的天才事迹,一个没背景的男人,可以在短短几年之内,靠着自己的能力发迹,Edward认为,他比继承家业的自己更有能力。
杜岢易拧了眉头,和他交握,略一用力,交握间,在彼此眼底看见笃定与自信,他们都知道,对方是个优秀男性,若非立场对立,两个人会是朋友。
“丫头常讲你们精彩的高中生活,让人羡慕。只不过,我不知道她口里的也耶就是子夜。”
“你们这几天都在一起?”杜岢易眉头皱得更紧。
“对啊,你放我鸽子,他被也耶放鸽子,两只鸽子只好自立自强、自己奋斗啊。”
丫头说得哀怨,但话题也由此打开,她告诉他们,高二时,他们是如何认识的,从初识、弄丢地址,再到机场重逢,人与人之间,存在着很难解释的缘份。
“我在机场碰见岢易,他刚好在摔我们家的杂志。”姚子夜在丫头后面接话。
“那本杂志是我在英国机场买的,可是杂志上没有Edward的照片,不然我会认出来。”她半起身,不满地戳戳Edward的胸口。
“很抱歉,我不拍照。”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姚子夜说。
“也许不必说对下起,也许逃婚是正确选择,否则制造出一场错误婚姻,痛苦的是两个人。”他向Edward开出第一炮。
“不管正确不正确,结局已经决定,没有人打算反悔,子夜,对不对?”Edward反击。
Edward问,杜岢易和丫头同时看她,她不得不点了头。第一仗,Edward大获全胜。
“怎么会有人以为,婚姻是人生的终点?好奇怪,是太天真,还是生活在古堡里的伯爵,思想也很古人。”杜岢易说。
“也许现代人不看重承诺,朝三暮四、朝秦暮楚,但我不是这种人,对于重视荣誉感的男人而言,承诺就是一辈子必守的誓言。”
丫头忍不住想给他拍拍手,一个老外,能把中文说得流畅已经很厉害,还能说出朝三暮四、朝秦暮楚,成语用得又正确又顺口,太厉害了。可她不敢乱动,害怕被岢易看出来,她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是吗?就像查尔斯王子和黛安娜王妃?多么圣洁伟大的誓言!”杜岢易冷笑。
唉……连人家的民族都讽刺下去,会不会挑起种族战争?姚子夜和丫头忧心忡忡地看向杜岢易。
Edward变了脸色,他对于从小长大的国家民族有着强韧的忠诚度,他们,仇结大了。
丫头用手肘拐了杜岢易一记。“有风度点,他是子夜的未婚夫,将来我们去英国还要投靠人家。”
“英国落后到没有五星级、六星级饭店,需要去住闹鬼的老城堡?”他轻嗤。
“原来闹鬼这个字眼,英国才有。”绅士动了怒,也可以变身市井小民。
“你们两个……拜托……”姚子夜出声,合掌哀求地看向两人。
“对、对,吃饭吃饭,Edward你尝尝这家的德国猪脚,超棒哦,我们每次有大事庆祝,都会到这里。”说着,她从自己的盘子里,切下一块带皮猪脚给Edward。
“岢易,你的沙拉可不可以给我?”姚子夜轻声要求。
两个男人剑拔弩张,两个女人拚命缓和气氛,这是一场奇怪的餐宴。
“不行,你要多吃肉,英国又不是难民营,怎么把人养得这么瘦。”说着,他切一大块牛排到她的盘子里。
Edward轻笑,把自己的沙拉推到子夜面前。“英国的男人懂得尊重女生。”
“台湾的男人不但懂得尊重女生,更懂得照顾女生。”杜岢易说着,也把自己的沙拉推向她。
这下子,子夜不知道要吃哪盘沙拉才对了。
丫头抓抓头,有点委屈说:“其实,很多女生都满喜欢吃沙拉,又不是只有她耶。”
她委屈的小可怜表情惹得Edward笑了,把自己的沙拉推到丫头面前。
姚子夜悄悄地在桌下踢杜岢易,用眼神警告他不许再过份。
杜岢易知道自己举动幼稚,但他控制不了。
接下来,丫头谈她在各国的见闻,听得Edward和姚子夜心痒痒,说想要休假和她一起到各国旅行,她满口应了,直说没问题,说自己是全台湾最棒的背包客,知道哪个国家最值得去,哪里的风景一定要在脑袋里留下回忆。
丫头一度把气氛搞得很轻松,看在外人眼中,他们真的很像四个好朋友。
然后,Edward说着上流社会的笑话,说一堆肤浅名流公子、美女的趣闻,当然,他也没放过闹鬼城堡,语终,他强调:“我们家族的城堡虽然历史悠久,但从没有闹鬼传闻。”语毕,他看了杜岢易一眼。
姚子夜则是提到出版社里形形色色的作者,她说:“如果没结婚的话,我想过回台湾办出版社,引进国外一些很不错的畅销着作。”
“好主意,我出资,我相信那一定是好生意。”杜岢易热心。
“重点是——如果没结婚的话,很可惜,我们回到英国,就要马上举行婚礼。”Edward重申,然后他得到杜岢易相赠的白眼一枚。
他终于理解,占住子夜情人座的男人有多霸道。
轮到杜岢易说话了,他说:“我看过一本书,里面提到,男人分三种。蚊子、狐狸和野狼。”
姚子夜看他,知道他正在复制窜改自己的话,这种事对他而言不困难。
“说说看。”丫头鼓吹他,截至目前为止,她还嗅不到危险气氛。
“第一类是蚊子,杀伤力不大,蚊子男碰上心仪的女人,不敢直接出手,只敢以朋友为名,为你搬家、买宵夜、缴电费、送干洗、电脑维修,相信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他成天在你身边嗡嗡嗡,然后在你松懈戒备的时候,叮你一口,让你又痒又痛。”
“好好玩哦,有,我们出版社就有这种男人。第二种呢?”丫头接口。
“第二类是狐狸,他们奸诈狡猾,却老披上无害的羊皮外衣,他们既聪明又擅长诗情画意,一天到晚说我想你、我爱你,他永远找得到借口赞美你,他请你看电影,偶尔带你去买LV,他用尽方法讨你欢心,一旦你成为他的目标,他就不会空手而去。”
“对对对,真的有这种坏男人,这种男的看起来很好,事实上很糟,多数女人都是被这种男人伤害。第三类呢?”丫头催促他。
“第三类是野狼,他们事业有成,开口闭口说的是英语,他们从头到脚都是精品,让自己看起来像电影明星,他们彬彬有礼,只带女人上五星级餐厅。
“他们说自己是荣誉感重于生命,说自己懂得尊重女性、照顾女性,他们不介意在女人身上投注大笔资金,一旦感觉不对劲,就算已经结婚也没关系,反正会有许多女人等在后面取代正妻,他们有另一个别称叫做绅士。请问Edward,你是哪一型?”
话说到这里,谁听不出他在讽刺Edward,他暗喻许多女人在后面等着取代子夜,就像查尔斯不介意把黛安娜丢在家里,跑出去找卡蜜拉相聚。
“对不起,我不是杜先生说的那几类,我是狮子型男人,对于自己的领地,有强烈的保护欲。”Edward生气了,再顾不得绅不绅士,抓起姚子夜的手说:“走,我们回去。”
杜岢易动作更快,他立刻拉住姚子夜另一只手,不放她走。
姚子夜不想离开,她还没去过秘密花园,还没走完所有他们想走的路线。抬眉,她对上Edward的眼,满脸抱歉,“对不起,离我们约定的时间还有两天。”
听着她的话,Edward若有所悟,他想,也许子夜不再是他的领地,就算他把她带走,她的心仍然留在这里。
叹息,他松开手,凝重问:“你还会跟我回英国吗?”
很艰难的答案,但她还是点了头。
这个小小的动作像千斤重锤,砸向杜岢易的心,他在桌子底下捏紧拳头,也捏紧狠狠揍Edward的念头。
“那就好,后天晚上十一点的飞机,我们在机场碰面好吗?”Edward柔声问。
“好。”同意的时候,她避开杜岢易的眼光。
Edward转过头,问周采萱:“丫头,你还肯让我投靠吗?”
周采萱看看姚子夜再看看杜岢易,顾不得是不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了,她露出甜甜笑脸说:“那有什么问题。”
她再塞一口好吃到不行的德国猪脚,起身拉着Edward离去,这顿饭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