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机男の小茉莉-上 第十章
蒋擎和小今回到家时,所有人都聚在客厅,一见到小今,蒋烲马上跳起来冲到门边,抓住她的肩膀问:“发生什么事?”
他的过度关心让蒋擎很不痛快,他愣愣别开眼,假装没看见。
芬蒂也走过来,勾住蒋擎的手臂,忧心问:“怎么了,你和小今……”
他一点也不想回答,只是望了姐姐一眼。
这一眼让他更加确定,为了姐姐,就算要他对不起天底下的人,他都义无反顾。
蒋欣走到弟弟身边,轻言,“我有重要的话想跟你谈,可不可以?”
不谈,他清楚姐姐和贺巧眉一样善良,他可以利用贺巧眉的善良,却不准姐姐的善良被利用,所以他不谈,不要被姐姐说服,让贺巧眉和贺惜今走入这个家庭。
于是他低头对身边的芬蒂说:“我送你回去。”
“可是……”芬蒂想知道究竟,第六感通知她,蒋擎和小今之间不寻常。
他从不把女人放在心底,即使是未婚妻也一样,她不认为自己有本领影响他的感觉,而这个贺惜今却轻易地挑动他的情绪,让她嗅到危险性。
“阿擎,这几天你借故留在办公室不肯回家,有很多重要事情都不知道——”蒋欣还不死心。
“阿欣,先让阿擎送芬蒂回家,有什么话等他回来再说。”大家长乔宣开口,蒋欣只好退两步,让他们离开。
蒋擎率先走出家门,当他从小今身边走过时,手臂碰上她的,她明确瑟缩了下。
她低头低眉、低了肩膀,恨不得把自己缩进没人看见的空间。
因为她自卑。
阿擎和芬蒂是多么旗鼓相当的男女,才能、学历,全是她望尘莫及的。
幸福需要条件,这是个现实社会,光爱恋制造不出美满婚姻,更何况,她凭什么论定蒋擎和亿元美女之间缺乏爱情?
一厢情愿呵,要不得的习惯,随意一个误解,便造就出不实幻觉。
心在扭曲绞痛,头将裂开,小今从没有这么痛过,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将她的身体撕开,奋力从里面钻出来。
她冒冷汗,衣服湿透,呼吸急促,心脏漏拍,她全身抖得厉害,咳嗽不止。
蒋烲发觉她不对,握住她的手腕,把她带到沙发边。
“你还好吗?”他递给她一杯温茶水。
“我很好。”她点头,挤出来的笑容很丑。
“小今,对不起,阿擎他……”蒋欣连忙坐到小今身边,还没弄清楚发生什么事就先想着道歉。
“他什么都没做,只是讶异会在这里见到我。”
缓和着呼吸,小今平抑狂狷的心跳。她不后弄拧任何事的,因为她说过,要他放心。
“你们认识?”乔宣问。
“是,他在我家里住过两个月。”她据实以告。
“他住在你家?!”
乔宣拉高音调。这就是阿擎失踪两个月时的下落?他早就找到巧眉,却迟迟不肯和他联络?
“嗯,妈妈很喜欢他,外公外婆也喜欢他,说实话,我也没想过会在这里见到他,看见老朋友……让我很愉快。”
她急忙替阿擎撇清,绝对不制造困扰。
“你和阿擎——”蒋烲不甚确定的问。
她截下他的话。“我们几乎变成好朋友了,如果他不急着回美国的话。”
现在,他们连朋友都当不成……怎能勉强啊,人与人之间本来就勉强不得,爸爸和妈妈不就是过度勉强之下的产物?
她早说过,他不珍惜的她不给,他不珍惜她的感情,她凭什么要把自己的心,送上门?
“你们之间……还好?”
“没什么不好。”小今轻描淡写。
“你们谈些什么?”
“久别重逢能说什么?”她避重就轻。
“如果阿擎说了不该说的话,你千万别放在心底,我会跟她讲清楚……”蒋欣握住她的手。
奇怪,蒋欣怎么一天到晚跟她说对不起,她从不曾对不起她什么啊。
小今摇头,认真说:“下午我很累,始终没把话说清楚,我想,我应该讲得更明白一点,你才不会心存芥蒂。以后别再道歉了,爸妈之间的事,你不知情也无能为力,知道之后,你做得够多了,谁都没有立场去责怪你。
“我不恨爸爸也不恨你,我肚子里的确有气,但我生气的对象是老天,因为它对妈妈很不公平,可事情已经发生,而它不在你我我的控制范围内,我没道理对你迁怒。”
刚刚在海边时她就弄明白了,所有的错全出自于她,真要恨,对象只有一个。
“这是你的真心话?你不恨我?”乔宣握住轮椅的手颤抖,忧郁的脸庞满是感动。
妈妈爱你啊,她从没恨过你。”妈妈始终相信爸爸吧,不然怎么在蒋擎之后,仍然无法口出恶言?
“所以你肯留下来,让我当个适任父亲?”乔宣的眼底浮起期盼。
小今摇头。“我不喜欢美国,我要回家,那里是我长大的地方,我的根在那里。”
“不试试看,你怎么知道不会喜欢这里?”蒋欣试着说服。
小今苦笑。继续待在这里,她只会好伤心。
亿元美女让她自惭形秽,蒋擎对她的恐惧让她自厌,她不想为难任何人,只想要一个人,埋藏暗恋。”
叹息,她说:“我不会留下的,但是,现在先不谈好不好?我好累。”
“好,我陪你上楼。”蒋欣连忙起身。
“我自己上去,你们……别再为难蒋擎,他的出发点没错,只是立场不同。”临去前,她还没忘记替他说话。
蒋烲看着她的背景,若有所思。
他不相信小今,尤其是和蒋擎相关的部分,相处多日,他看得出她在演戏,她很爱演那种让人安心的戏码,可,她骗不了他。
“阿擎,这不是你的做事风格,我不懂为什么你……”乔宣叹气,再也说不下去。这孩子是他一手栽培出来的,他们的感情浓厚,比父子兄弟更亲。
书房里,蒋欣、蒋烲和乔宣像审问犯人一样,把蒋擎团团围住。
蒋擎冷着脸,双手横胸,半句话不说。
要怪他?随便,反正他的目的已经达到。
“我知道你冷酷,对人不讲情面,但我一直以为你是面冷心热的家伙,多少还有点同情心,看到路边野狗,就算不去喂它两口面包,也不会没事跑过去踢它两脚,但是你对小今……我该不该对你重新评估?”
蒋烲也学他,两手在胸前交叉,口气非常差。
他需要蒋烲来评估?省省吧,他从来不想和他们那群人有交集。有共同的爸爸又怎样?同姓蒋又如何?他不把他们看在眼底。
“阿擎,姐知道你心底很矛盾,我绝对相信你也觉得对不起小今和巧眉姐,即便是为了维护我……”
她哽咽,交握的两手不知摆在哪里才适切。阿擎真的做坏了,他让她觉得自己是始作俑者。
蒋擎还是不语。
错误,他乐意一肩担,就算要他离开公司也没关系,他只坚持自己坚持的——一个家,绝不能有两个女主人。
蒋烲环住蒋欣的肩膀,轻言安慰,接着又转头对蒋擎说:“我也维护姐姐啊,不过我维护的方式,是不让姐姐变成罪人,不让她带着罪恶感过日子,我要她理直气壮面对小今,无愧于人。”
蒋擎瞪了他一眼。
谁是他的姐姐?谁跟他有关系?他的热脸未免贴得太紧。
“听说你住在小今家两个月,受人恩惠应该铭记于心,怎么可以恩将仇报?无论如何,你都不应该在小今失去亲人之后还落井下石。”掀掀眉毛,蒋擎是他见过心肠最硬的人。
失去亲人?失去什么亲人?是外公还是外婆发生意外吗?脸色陡变,蒋擎箭步一跨,大步跨到蒋烲眼前,冷酷的眼神看得他猛打寒颤。
“把话说清楚,什么叫做小今失去亲人?”
小今竟然没对他提及那场地震?那么他们出去三个钟头,究竟在谈什么?
“说话,小今失去什么亲人?”蒋擎失去耐心,沉稳退去,一把揪住异母弟弟的前襟怒问。
“你不知道她的外公外婆和母亲都死了?”
死了?!怎么可能,不到一个月之前他们还好好的!
他离开那天,外公还送他到门口,外婆直挥手,一直邀他有空再来……怎么会死了?!
“怎么发生的?”他冷声问。
你真的不知道?见鬼,就算小今没告诉你,你都不看新闻的吗?”
对啦,也许这个新闻不够大,毕竟是老远的小岛国发生地震,美国的新闻跑个一两回就没了。
“你一定要说废话才可以吗?我再问一次,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他的手加上力道,扭得他差点窒息。
“地震。我帮姐夫去找小今那天发生的事,当天路断了,房舍倒塌,到处都是哀号求救的声音,我找到小今的时候,她正用双手扒开土石,想要救出家人,两只手都鲜血淋漓的,她却浑然不觉。”
“难道你没注意小今的手还裹着纱布?你没注意她的提问高高低低不稳定?从地震发生到现在,她都是用意志力在强撑自己。”蒋烲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堆,一面观察眼前人阴晴不定的脸色。
他还以为小今夕恢复对蒋擎大生挞伐,因为他害她父母亲失去团圆的机会,若是情况重来,蒋擎完成姐夫的托付,说不定她的家人就会逃过一劫。
蒋擎忽然笑了,笑得自厌又苦涩。
为什么她绝口不提,为什么她不反驳他的指控?
罪恶感像奔腾狂涛般,几乎将他淹没。
她怎不跟他解释,说天灾夺走她的家人,她已孑然一身,不得不投靠父亲?
她有权指责他自私,有权恨他害她的父母亲阴阳两隔,有权破口大骂,把满肚子积恨对他发作,她不必安静委屈,任他诬蔑。
该死!他的确没有人性,他看不见她的伤口,忽略她的必备,不在意她的茫然与恍惚,甚至说服自己,她的剧烈咳嗽只是想要博取同情。
他拧眉怒目、青筋暴涨,恨透自己。
姐夫是她唯一可以投靠的人,他居然赶她走?
他逼她放手、不准她搞破坏、什么都不知道就指控她有意图……天,她唯一的意图是找片安全的屋顶,支持她岌岌可危的心灵啊!
他的脸色铁青,于是蒋烲明白,事情绝不不是小今说的那样简单,难道她急着撇清姐姐和姐夫的罪恶感,急着表明自己回台湾的决心。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我不认为小今会对谁产生威胁,她到美国,只是想要找到答案,想知道为什么姐夫不试着找她们,得到答案之后,就打算回台湾了。
“整个下午姐姐和姐夫都极力挽留她,我看得出来她的口气松动了,可是到了晚上,她的台湾又变得坚定,我想,大概没有人能留得住她了吧。说,这是你的问题吗?”蒋烲直视他。
她不想留下?她只想要答案?那她的多此一举有多可笑啊……
“阿擎,你赶她是不是?你真的不必这么做,小今是个很好的女人子,我喜欢她,有绝对的信心可以和她相处得很好。”蒋欣急忙拉住弟弟。
他没接话,猛地起身离开书房,来到小今的卧房。
他在房门外徘徊很久,无法想象才不见多久的人就这样没了。
外婆的蚵仔面线余香还在嘴边……他低下头,外公的宽裤子好像还穿在他的腿上,贺巧眉的轻愁和恬适的笑容深深地、深深映在他脑袋中央。
他做了什么?他的私心毁了什么?三条人命吗?
“阿擎,要不要试试我熬的麦芽糖,味道跟外面的不一样哦。”外婆用筷子夹了一大坨给他,热呼呼的麦芽香在他鼻间散播。
“等一下、等一下,那个要夹饼干才好吃啦!”外公抱着一桶牛女乃饼干追在外婆后面跑来。
小今嘟嘴,踢他的小腿,满脸不高兴,他回头看她一眼,弄不懂她在不爽什么。
她瞄他,眉毛一挑一挑。“外婆刚熬好的麦芽糖都是我吃第一枝,你来,我就失宠了。”
“哎呀,爱计较,你有那么多人疼,我多宠阿擎一点有什么关系。”
宠?他没有被宠爱的经验,他是男孩子,男生要做的是负责任而不是被宠爱。
他凝视外婆满是皱纹的脸庞,她的爱没有说出口,却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刻在每道皱纹里面。
这份宠爱,他要。
于是,他接下麦芽糖,嘴巴一含,也不管烫不烫,直对外婆点头说好吃。
和人争宠,这个经验,他喜欢。
“不行,外婆的爱通通是我的!”
小今噘嘴不依,逗得外公笑弯腰,拉着她说:“乖小今,外公再给你弄一枝麦芽糖,比阿擎那枝更大,好不好?”
看着小今耍赖撒娇,他心底清楚,这个家庭需要一个笨孙女来证明这些年长者的重要性。
有爱吃的小今,外婆才会打起精神张罗一堆费工夫的零食;有不会赚钱、光会玩乐的猴子孙女,外公才要努力打理田园;有事事依赖的女儿,当妈妈的才不能矢志,她必须开朗光明,用最快乐的心和女儿一起等待丈夫回来。
这家人,是既奇特又可爱的组合。
怎么会消失了?
他才离开二十几天呀……
如果他还在,他一定有力气抱着外公外婆躲开灾难,不会让小今一个人扒开泥土救人,更不会让她裹着纱布,靠意志力支撑。
“总有一天,你会碰到专属于你的爱情,那时候你就会了解,爱情会让人们多么身不由己。”贺巧眉说。
那天晚上,他试着说服贺巧眉,姐夫不是她的幸福。
“如果乔宣是正确的男人,为什么你的爱情维持不到一年?”他的问题残忍到近乎过份,可是,他必须麻木不仁。
“天地长久才能证明爱情的正确性吗?”她摇摇头。
“难道曾经拥有就能够证明?”他反问。
“我不知道,可是对我来说,乔宣不是我的曾经拥有,他一直在我心里,看见没,他埋在这里,陪我走过每个困难时期。”他指指自己的胸口。
在贺巧眉身上,他见识了柔弱女子的坚韧,也相信小今一定有相同的特质。
可是她就这么死了?
她的坚强、坚韧与固执呢?她怎么可以轻易放弃生命?
坏人阻挠她的爱情,她更应该抬头挺胸、排除万难,走到爱情前面啊!
狠狠地,他用拳头捶自己,小今不肯在他身上发泄的恨,由他来代替。
他在小今房门外来回走着,深锁的愁眉、焦躁的眼角,他一看再看,看着同一山闭阖的木门。
不,他等不到天亮,就算她再累,他也要把她挖起来,把话说清楚。
他不要她走了,他要跟她说对不起,告诉她,他有多抱歉。
她爱当小气财神,他会用一辈子赚很多很多钱,把她口袋里面的存款簿变得很吓人;她爱吃情人果,他就为她种下慢慢一整园的芒果树;她爱爬梳,爱当小猴子,他就给她无数棵爬不完的老树……
他有很多话要对她说,他保证会说得她回心转意,让她愿意留在这里。
他用力握住门把、旋转,大步跨进屋里,可是小今……已然失去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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