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蒸发的欧阳太太 第九章

躺在床上的宁静海泪流不停。

她跟炵大哥第一次吵架,竟是因为杜琍苹。这一争吵,掀开两人婚姻的大问题,将那颗不定时炸弹引爆她一直努力维持平静婚姻的假象,即使他冷淡以对不爱她,她仍不断说服自己,要努力维系这份婚姻、要耐心等候,总有一天能软化他的心,得到他一丝一毫的真情。

然而今晚的她无比挫败,对这份勉强凑合的婚姻感到毫无希望。

杜琍苹的出现,轻易搅扰炵大哥向来冷静的心绪,而她也深受她的威胁,担心对方轻易便能赶走她,成为这里的女主人。

即使相信炵大哥在香港没跟杜琍苹幽会,但嚣张登门的杜琍苹,令她强烈感觉出,对方将跟他继续牵扯不清。

他还指责她不忠,与男同事有暖昧,更令她忧郁伤痛,心酸委屈。

他竟对她的感情产生怀疑,甚至暗中派人监视她的行踪。

如果,她得不到他的爱情,却又要被他质疑她的感情,那么,这个空壳婚姻还有什么意义?

她为只要能爱他只要能待在他身边便足够,但爱情让人变得贪婪、让人不安,因为看不见他的心、得不到他的情,这份一厢情愿的爱,逐渐蒙上阴霾,失去了暗恋他的幸福光彩。

躺在宽大的双人床上,她身边永远空荡着,他只在新婚之夜进来睡过,之后不曾再踏进卧房,宁愿长期睡客房。

她要自己忽略他的漠然,即使不再有夫妻之实,她也可以不在意。

但今晚,她却感觉无比孤寂痛苦,身子冷得发颤,紧裹棉被,嘤嘤啜泣。

想起他喝醉占有她的那夜,他口里喊着另一个女人的名字,倾吐深深爱意,她只能咬牙,吞忍所有委屈和泪水,她花了多大力气,做好心理建设,才能在隔天对他笑笑以对。

原以为他终于对她产生感情,他的热吻教她感动,结果,只是她自做多情,再次差点成了杜琍苹的替身。

她不愿继续活在另一个女人的阴影之下,整日提心吊胆担心婚姻随时会破碎,更不想面对杜琍苹挑起的桃色风波。

如果跟炵大哥的关系,将从冷淡变为争吵,无怨无悔爱他的心,将因另一个女人介入而变质,她宁愿在怨慰他之前选择离开,在心里守护住她对他的完整爱情。

***

隔天早上餐桌前,欧阳炵迟迟等不到宁静海出现。

她第一次避着他不见面,他意兴阑珊吃完早餐,起身离开餐厅,打算去房间找她。

“少女乃女乃去花园了。”一名佣人在走道那头看见欧阳炵站立在房门前敲门,于是开口告知。

“什么时候?”

“大概十分钟前。要我去找少女乃女乃过来吗?”佣人恭敬回话。

欧阳炵看了看腕表,早上有一场重要会议,他必须出门了。“不用,我去上班了。”

他转身离开,心想等她稍微消气,下班回来再谈。

可他万万没想到,待他晚上回到家,会听到令他措手不及的坏消息。

今晚他取消加班、取消应酬,六点半就赶回家。

他特地绕去百货公司专柜,买盒高级手工巧克力,想当作与她和好的礼物。

只是踏进客厅,依然不见她的人影。宁姨得知他回来,匆匆忙忙赶来客厅见他。

“妈,小静呢?”看见岳母,他忙追问,担心因昨晚的争吵,她要跟他冷战。

“小静她……离开了,只留下一封信。”宁母脸色沉重,忧心忡忡。

上午小静从庭院返回主屋,告知身体不适,回房午睡,她一时没察觉异样,直到下午想进房探看整天没出房门的她,才发现女儿留书出走了。

打手机没人接,她的摩托车已不见踪影,她一定是骑车从后侧门悄悄离开,才没被人察觉。

欧阳炵闻言,神情一怔,忙接过信拆开看。

里面有一张字条,告知宁母离开欧阳家,待安顿好会和她联络,另一张以为是给他的信件,没想到打开后,竟是离婚协议书,上面已签妥她的名字!

他神情骇然,抬眸望着宁母。

“虽然小静没说清楚想离婚的理由,可是这样也好,你会娶她只是一时冲动,既然不合适,还是早散的好。”宁母对女儿的不告而别非常心疼,却认同女儿的决定。

昨天傍晚杜琍苹大剌剌找上门,闹得沸沸扬扬,不仅媒体车包围欧阳宅邸大门,他们的婚姻和婚外情更是成为今天报纸的八卦头条。

虽然欧阳炵是她的女婿,但更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少爷,她难以去质问他婚外情的真伪,斥责训骂他的不是。

她只能为女儿的处境心疼,却不禁欣慰她选择尽早放弃不适合的婚姻。

能嫁给她从小心仪的对象,小静是开心的,但宁母知道,婚后她过得并不快乐,即使女儿总挂着笑,但眼底那偶尔流露的黯然,逃不过她的眼。

她几度想劝女儿放弃这份高攀的姻缘,却更了解女儿心存期待的心情,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守在女儿身边,默默地照顾陪伴她。

“妈,难道你也相信那些不实报导?”欧阳炵拢起眉心。岳母支持小静离家出走的决定,令他心里更受挫。

“无风不起浪,如果你们之间没问题,小静不可能黯然离去。”若不是心灰意冷,女儿怎可能放弃多年的痴恋。

“我跟小静是有些误解,但我绝对没做出对不起她的事,这起绯闻全是杜琍苹一手所设计的,不消两天,我会让事件完全平息,证明我的清白。”欧阳炵神情严肃道。

原本今晚就打算对杜琍苹提出召开记者会道歉的要求,却因急着先回家与小静沟通解释,才暂缓此事。

不料,她连让他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两人第一次争吵,她就选择离婚,还迳自出走。

对于她的专断独行,他内心其实有怒意,但细思过后,觉得是自已对她伤害亏欠在先,他没有权利指责她,只想尽快寻回她,两人好好沟通,并坦然表达他对她的情感。

“真相如何,我无权追究,只是你对她无心是事实,这场婚姻,一开始就是个错误,今后你们重新各自生活,对大家都好。”宁母摇头感叹。

“我对小静并非无心,我只是……”他想辩驳自己已爱上她,却因心绪矛盾,尚未向她告白。但此刻不管对宁母说什么,感觉都只是借口。

“妈,我有许多话一定要当面跟小静说,请你告诉我她的行踪。”他不相信,小静完全没告知岳母她可能的去处。

“我确实不知道她现在人在哪里,就算以后知道,也不希望你再去找她。”宁母轻叹口气,便转身离开客厅。

欧阳炵伸手抹抹脸,懊恼不已。

之后等待了两日,仍等不到小静的消息,而宁母只告诉他,小静打过电话报平安,却没交代人在何处。

这段时间他很快的便摆月兑绯闻缠身的困扰,证实杜琍苹是刻意抹黑,也因丑闻被证实,杜琍苹被挖出更多的婬乱私生活,玉女形象顷刻间荡然无存,成为演艺圈与时尚界的毒药,身败名裂。

因她曾是他未婚妻,他再度登上报章杂志版面,但他的人格被平反,成为她劈腿的受害者。

他不在意外界的舆论,只担心迟迟不知去向的小静,她应该已经知道他是无辜被牵连的为何仍不肯回家?

从宁母那里始终问不到明确消息,他转而询问她任职的小学,没想到会听到令他意外的讯息,人事处告知她在几日前打电话通知辞职,并已寄出离职信,交还学生作文簿。听说在作文簿上一一向学生道别,因私人因素,开学后无法再教学。

欧阳炵诧异不已,她竟辞去她好不容易得到的教书工作,表示她是下定决心,要彻底离开他。

这个认知,令他更加惶惶不安。

于是让秘书去查询台北县市所有小学,甚至扩大到外县市,是否有宁静海这名教师。他不相信她真会完全舍弃教书之梦,然而却是一无所获。

一个月、两个月过去了,他也找了徵信社调查她的去处,她却像从他生命蒸发般消失无踪。

***

冬末,天空一片灰蒙蒙。

木棉、白千层及九芎等树木已是落叶尽散、枝干光秃,但仍有不少常绿灌木、乔木依旧绿意盎然。

宁静海独自一个人漫步于山林小径,思绪有些怅然。

她想起欧阳家占地数千坪,宛如一座植物园的广大庭园,花园里栽种了各种花车树木,四季皆有不同的花卉,交替盛放着。

她停伫在一棵枝叶凋零的九芎树下,伸手抚模已经月兑皮的光滑树干,睹物思情。

曾经,她对许多花卉树木全然陌生,是欧阳炵一一向她介绍,庭院里每棵树、每朵花的名称——

“小静,这棵树叫九芎,它还有很多别名,又叫搔痒树、怕痒花、猴不爬等。”他声音温和地向她解说。

她仰着小脸蛋,一双大眼看着身材高挑,已是高三生的欧阳炵。

午后的阳光,被茂密的树叶筛落光影,映照在他斯文俊雅的脸庞,一瞬间,她感觉心跳异常。

“为什么有这么奇怪的名字,它怕痒吗?”收敛恍惚的心绪,她轻声问。

“你瞧,只要抓刮树干,树顶就会颤抖摇动,因为它的枝梢非常细小,就算是轻微的振动,传到末梢都放大作用,看起来就好像很怕痒。”他一手轻晃树干,略低头,对娇小的她笑着解释。

“还有,它的树皮会一直生长更换,旧皮剥落后非常光滑,连猴子爬树也会溜下来,所以又称猴溜或猴不爬。”

“哇,真的很滑耶!”她伸出小手,抚上已剥落旧皮的新树皮,还动手摇晃树干。

树梢沙沙作响,抖落一些白色小花,有如雪花般落在她和他的头发、肩上。

她觉得新鲜,双手更用力摇晃树干,瞬间漫天白花飞舞,将两人身上都铺盖一层白,她不禁开心地大笑。

见她笑得天真,他也跟着摇晃另一棵树,让两人浸在漫天雪花中。

稍后,他替她拍掉一身的小花办,揉揉她的头,还故意搔她胳肢窝,她吱吱叫地逃开,她最怕痒了。

他笑她像搔痒树,而逃开的模样,却像只小猴子。

他把她当妹姝在逗弄,她知道。但十一岁的她,却已经有点分不清,对他是什么感觉。

“小静,九芎的花有清香,可以生吃,又俗称苞饭花。”他追上逃开搔痒的她,从她细柔的发丝中,取下一朵小白花,放在她鼻前,让她嗅闻着清香。

“不过,可不是每种树的花都可以接触喔,例如这棵白千层,它的花粉有毒,可能会引起皮肤过敏。”他指指在两人斜前方的一排白千层。

“对面那边的珊瑚刺桐,种子有毒。而那儿株丛立孔雀椰子,春夏季会开黄色小花穗,之后长出一长串的小果子,果子会由绿色成熟为红色,再转为黑褐色,果实及汁液都有毒,尤其未成熟时毒性更强,不甚吞食会引发肠胃炎,皮肤沾上果汁也会发痒、发炎,要特别小心。”他比了比远方的植物,仔细解说叮咛着。

“这么可怕,那为什么要种在花园里?”他一说,她不禁吓了一跳。

“那是为了观赏造景用的,这宅邸里只有你是孩子,才要特别跟你叮咛。”那几株丛立孔雀椰子,是今年才种植的。

“喔!那我不会靠近它,也不会摘它的果子玩。”她点点头表示了解。

她常一个人在广大庭园逗留,有时会捡些掉落的果实或花朵来玩。

“还有,这种变叶木的汁液也有毒,不小心吃了会拉肚子。”他拉着她走往另一处,继续介绍。

有些植物,他也许曾向她介绍过,但仍想再次町咛,告诫一番。

“炵大哥,我又不是刚学走路的孩子,怎么可能随便提起树叶就往嘴里塞。”

她也才发生过一次小意外,他便这么紧张兮兮,而她觉得奇怪的是,他今天为什么一口气介绍这么多树木名称?

以前,他来花园凉亭找她,偶尔会带她四处逛逛,为她介绍她所陌生的花草树木,她知道他功课好,却没想到跟课业无关的植物知识也能了解甚详。不管她问他功课问题,或其他不相干的疑问,他全能为她清楚讲解、提供解答,她因此对他崇拜不已。

“而且一次讲那么多,我也记不清楚。”她轻皱了下眉头,无法记住每种树木外观与特性,到现在只对九芎特别有印象。

“我会拍照,写下笔记交给你。”

“为什么要这么麻烦?”她抬头看他,有些疑惑。他只要有空时,一次教她认一、两种,她便会慢慢记得。

“小静,我要出国念书了,大概要等拿到硕士学位才会回来,你一个人在这座庭园出入,有些潜藏的危险性还是要注意一下。”他低头望着她,想到这是最后一次陪她逛花园,莫名的有种不舍,而他出国唯一牵绊挂心的,便是她。

年幼的她,仍时刻面临家暴的压力与伤害,而身为外人的他,只能为她难过、担心,却无力干涉。

“炵大哥要出国了……”她瞠大双眼,怔望着他。

之前虽然好像有听妈妈说过,但她没想到会这么快。

蓦地,她滚下泪滴,心口揪疼着,万分不舍和他分离。

“小静,别哭。”他伸手揉揉她的头,柔声安慰。“我保证会跟你保持联络,你也要答应我,勇敢为梦想努力,好吗?”小小年纪的她,已经立下当教师的志向。

宁静海回忆过往两人自在的相处、他的温柔体贴,内心有丝甜蜜,也有股酸楚。

因为两人再也不可能回到过去自然的兄妹情谊,也无法和他成为亲密夫妻,她只能消极地逃离,躲在偏远的地方。

将两人的回忆细细收藏,继续无悔地爱他,靠着对他的爱恋,勇敢过活。

原本灰蒙蒙的天空,突然飘下毛毛细雨,只穿件套头毛衣的她,感觉有些寒意。

现在的她需要更注意身体健康。她立刻撑起伞,往回去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从天空、从茂密的树林筛落下的丝丝雨霏,令她眼前的视线有些蒙胧,脑中却悠悠回旋着他和她的点点滴滴,一幕幕是那样清晰、温暖。

小时候,当她在欧阳宅邸的庭院凉亭里,安静低头写作业时,炵大哥会无预警地从前方玫瑰花丛小径穿梭而来,那时他总会带上一盒她爱吃的甜点,俊美斯文的脸上洋溢着阳光般温煦的笑容。

那笑容,令她的心怦跳,他给的点心,总让她吃得甜蜜又幸福。

他会关心她的功课,关切她的生活,只要见到他、听到他温柔的关怀,父亲施暴的恐惧阴霾,便会消散淡忘。

因为有他的存在,才让她不安的童年下那么幽暗、晦涩,因为每一次见到他的快乐,都让她可以勇敢面对每一天的来临。

即使直到父亲病世,她才摆月兑长期的家暴阴影,因他出国读书,两人数年来见,但在她心里,他仍是她的圣地、是一盏高高在上的耀眼明灯,是她所崇拜且不可侵犯的人。

她逐渐发现自己内心的感情,不知不觉,她已经无法自拔地爱恋上他。

当他拿到硕士学位回国,十七岁的她见到他的刹那,她明白她的心早已被他所盈满,他不仅是她人生中的明灯,也是她永远遥不可及的梦想。

尽管两人数年未见,他出国期间只偶尔跟她通信联络,在重要节日寄张卡片问候,但当他再次见到她,俊容上依旧挂着她熟悉的笑容,他仍将她当妹妹,关怀对待。

他到凉亭找她时,手里依旧会拿盒点心,因他的缘故,家境清寒的她,吃遍许多知名高级的甜食。

她的味蕾依旧清晰记得,他给过的任何点心的滋味,一块手工巧克力、一个草莓大福、一块超司蛋糕、一小盒手工布丁……

她回忆过往,粉唇淡淡轻扬。

走进屋里,她突然很想吃甜食。回到住所,她转往厨房,动手熬煮欧阳炵爱吃的红枣银耳羹。

***

欧阳炵喝着宁母熬煮的红枣银耳羹,再度思念起宁静海。

放着她曾教他的闽南语童谣CD,热闹的童谣,与他沉静的书房完全不搭。

翻着相簿,想念她的笑容;坐在花园凉亭,回忆他们的过往,仰望天空,白云流动,不知她现在置身在哪一片天空之下?

他向宁母探问无数次她的行踪,宁母却只是摇头说不知。

他曾怀疑宁母有所隐瞒,最后才发现,小静真的连母亲都瞒着。她只在他上班期间打过几通电话向母亲报平安,告知有固定的工作、有安稳的住所,却不肯说出落脚地点。

她避他避得这么小心翼翼,担心让宁母得知她的踪迹,也许会不小心透露给他。

他因她的平安略感安心,也因她的彻底躲避,心伤落寞。

难道,她连一次机会都不愿再给他,轻易便要放弃两人的婚姻?

他为自己没有早些向她坦诚情感而懊悔不已,否则她就不会因误解、失望,远走他乡。

欧阳炵走近一棵九芎树,夏天枝叶茂密的九芎,开满白花。

伸手摇晃树身,瞬间抖落漫天飞舞的雪花,铺满他的头顶上。

他想念和她一同嬉戏的过往,喜欢两人置身在白花纷飞中的纯粹笑语。

他是否还有机会和她经历花雨,与她漫步在花园小径?

明明是炎炎夏日,他却感觉心境如秋日般怅然、萧索。

他想见她,好想好想见她,只是无论他委派多少人搜寻,依然找不到她的踪迹,他甚至一度猜想她已离开台湾,到国外居住了。

每天忙碌工作的他,下班后仍到医院持续复健,右腿已逐渐好转,如今已不再需要拐杖支撑。

他经常出国出差,一个人去美国、欧洲、中南美洲,更常往返香港与日本。

身处异国,他总不禁会想着,她是否也在他所踏过的国家居住,走在异国街道,他的眼光不自觉会在人群中梭巡。

想着在街道上穿梭无数的东方人中,是否有他朝思暮想的她,然而却是连个相似的脸孔、身影都没遇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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