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狮印 第五章
「似印。」段凌波轻声唤着坐在他身边,却一直没把心神放在他身上,终日惶惶不安的似印。
一手紧挽着他手臂的似印,水盈的眸子一直望向外头,反复在心头想着秦似魅对她说过的话,提心吊胆地想着秦似魅何时会来,并且丝毫不敢让段凌波离开她的视线。
「爱妻。」对她一逞神游大虚很不满的段凌波,偏转过她的脸蛋,在她的芳唇印下重重一吻。
「啊?」被吻回神的以印张大眼看着一脸不痛快的段凌波。
「你去庙里上完香后就一直心不在焉,你到底是跟观音聊了些什么,以致对我这么视而不见?」段凌波边抱怨边执起她青紫未消的手腕,「还有,你还没告诉我这手是怎么伤的。」
「没什么……」似印闪烁着眼眸,试着把手伤的事遮掩过去,「这是我……不小心跌伤的。」
「那这个呢?」段凌波不以为然地挑挑眉,拨开她的衣领指着上头可怕的深深指印。
似印局促不安地看着他的眼眸,不知该怎么对这掐痕圆谎。可是她又不愿说出这是何人所为,因为她知道,一旦说出了秦似魅后,他势必会追问秦似魅伤她的原由,而后就像是抽了头的线绳,所有她不想让他知道的皆会一一被拉出来,她那不愿让他知道的身分,也将无所遁形。
如果他知道她是被派来杀他的刺客,他还会这般疼爱她吗?他若是知道了那些她极力想忘掉的事情,她还能这样待在他的身旁吗?她不想知道,因为她怕她将会失去眼前的一切。
段凌波盯着她那游移不定的眸子,看到了她眼中的恐惧,看到了她的左右为难。
他拍拍她的头,「算了,你不想说我就不追究,记得下次出门时自己小心点。」
似印期期艾艾地望着他,「凌波,我……」
「身子不舒服吗?」他边帮她那只受伤的手上药,边漫不经心地问。
「不,我想说的是……」似印才想告诉他最近要多注意些自身的安危,收到下人通报的柳仲便闯进来打断她的话。
「大人,门外有个女人自称是夫人的妹妹,想要求见夫人。」
「妹妹?」段凌波状似讶异地扬眉,转首问着脸色雪白的似印,「你有妹妹?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
「我不见她!」似印紧张地环紧段凌波的手臂,大声地向柳仲回拒。
柳仲为她反常的态度皱着眉,「可是她说她远道而来,就是为了想见夫人一面。」
「不见,立刻把她赶走!」不能让似魅接近凌波,她不能让似魅有机会对凌波下手!
段凌波轻轻拍抚着她的背脊,「爱妻,难得有娘家的人来看你,怎么可以让她站在门外不见呢?这大夫礼了。」
「我和她的情谊不好,我不想见她。」急如锅上蚁的似印直向他摇着头。
「可是我很想见见你的家人。」段凌波笑咪咪地对她说完后,便朝柳仲扬手指示,「柳仲,去请她进来。」
「不可以……」似印才想去拦住柳仲,就被段凌波一把捉回怀里。
段凌波轻敲着她的眉心训斥,「别乱动,药还没换好。」
「凌波,你听我说……」六神无主的似印当下什么都不管了,紧张地想在秦似魅到来前把一切都说给他听。
「还会疼吗?」段凌波却丝毫没把她的话听进耳里,端执起她的手腕,「看你,手抖成这样,这教我怎么换药?」
她用力抽回手,「别管我的手了!」他就要大祸临头了,他还有闲暇管这些小事?
「当然要管。」段凌波慢条斯理地捉回她的手腕,依旧细心地为她上药并且为她换上新的纱带。
秦似魅酥软至骨子里的嗓音,轻轻传进似印的耳里,「姐姐,好久不见了,近来可好?」
「似魅……」似印浑身紧张地抬起头,看着那一身红艳、打扮得妖挠冶魅,足以吸去所有男人目光的秦似魅,已亭亭立身在门前。
段凌波状似惊艳地睁亮眼,「她叫似魅?」
「凌波,我不舒服,我们回房里换药!」看到段凌波食色性也的老毛病又冒起了。似印慌张地拖着他要离开原地。
「姐姐病了吗?」秦似魅一脸忧心地看着她,莲步轻移地踏进门内。
似印惊吓地捉紧段凌波,「你别过来!」
「爱妻,我看你是真的不太舒服。这样吧,就让我来帮你招呼小姨子,你先回房休息一下。」段凌波将她紧攀在他身上的双手拨开,柔声在她耳畔安抚。
「我不要……」一想到让他们两人独处将会发生什么事,似印雪白的小脸就更加无血色。
段凌波不理会她的抗议,将她推给身后的两个人,并刻意对他们使了个眼色,「柳仲、桃孟,带夫人回房,并且找个大夫来为她看看。」
「是。」一点就通的柳仲和桃孟,马上一左一右地挽扶着似印。半强迫地将她带离此地。
被人架着走的似印慌张地大叫,「凌波!」
「乖,先看大夫要紧。」段凌波含笑地朝她挥挥手,而后转身对杏季低声吩咐,「去看情况,苗头不对就同我通报。」
杏季了解地点点头,也尾随着他们离开。
秦似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本来她还担心该怎么打发那个会坏了她好事的似印,没想到眼前这个看来一副模样的段凌波,主动的为她支开了所有会碍事的人。看来她今日这一身精心的打扮,果然能对这个风流名满京城的男人起作用。
「姐夫。」她极力将音调放至最软最媚,款款地向他曲身行礼,段凌波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迫不及待地向她招手,「都是自家人嘛,不必客套了,坐。」
秦似魅压下心中得意的笑意,故意缓慢地走向他,在快接近他时脚步忽地一软,像朵红云似地软软跌进他的怀里。
「姐夫,我被日头晒得有点晕……」她一手揽着他的肩头,一手抚着额,星眸半瞇地在他怀中轻喘。
段凌波如她所愿地将她揽进怀里,「那就休息一下好了。」
「多谢姐夫。」秦似魅朝他绽出惑人的笑容,揽着他肩头的手,无声无息地露出一截短刀,打算趁他偷香的时候迅速完成任务。
「俗话说,色字当头一把刀。」段凌波在她举刀欲刺之前,不慌不忙地开口:「小姨子,你的这把刀是想抹谁的脖子啊?」
秦似魅的脸色蓦然一变,「你的!」
「恐怕不行喔。」段凌波出手快如闪电地在她身上连连施点了数穴,而后将那个中了他独门点穴功夫的女人推离身上。
反被他先发制人而全身不能动弹的秦似魅,怔怔地站在他面前,不敢相信这个满面笑意的男人,居然能在剎那间出手比她还要快。
「我原本还希望你会有点耐性,没想到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段凌波抽掉她手中的短刀,将凉凉的刀身贴在她的脸颊上,「告诉我,司马相国是不是日日想、夜夜盼着我的这颗人头,所以才叫你一看到我就快快动手?」
她的秀容瞬间变得很狰狞,「楚似印告诉你的?」
「不,她还被蒙在鼓里,什么也不知道。」他只是个很爱演戏的男人,既然似印有心隐瞒,那他也只好顺从似印的心愿陪着她演下去。
「你想怎么样?」身陷困境的秦似魅,不甘心地盯着他脸上从没有变过的笑容。
段凌波倾身在她面前反问:「那日,你是怎么对似印的?」
冷汗瞬间滑过她的心头,「你……看见了?」怎么可能?那天她明明调查过段凌波在府内让似印一个人落单,她才会去找似印的,他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我不但看得一清二楚,我这个人还很懂得什么叫礼尚往来喔。」段凌波扳着双手,微笑地朝她眨眨眼。
「礼尚往来?」
段凌波执起她一腕,飞快地点破她腕间的重穴,心满意足地看着她的手腕软软地垂下。
疼痛不堪的秦似魅,咬牙切齿地瞪着他,「段凌波!」
「怎么,你也会疼啊?」他的爱妻被她伤了后连声疼都不喊,这个女人又是在叫什么?
「既然你知道楚似印也是派来杀你的,你为何不对她动手反制?」她不懂,同样都是刺客,似印到底是对他做了什么,才能活到今天?
「她是我的亲亲爱妻,我怎会对她做出这种事呢?」段凌波说着说着,大掌猛然制向她的颈项,将她掐按得几乎无法喘息。
「你……」秦似魅的双眼睁得老大,对这个手段与外表一点也不符的男子彻底改观。
「我给你一个机会。」段凌波在将她掐得快断气之前,低下头对她淡笑地警告,「我不想让似印知道咱们之间的小小恩怨,所以你就在似印回来之前快滚,你要是走慢了活,那可就别怪我把你剁了喂狗。」
「我不信你会杀女人……」不愿空手而回的秦似魅犹自咬牙硬撑。
段凌波缓缓在掌间施上力道,「你可以亲自证实一下。」
「等等……」无法喘息的秦似魅这才发现他绝对狠得下心,「不要……不要杀我……」
「大人,柳仲拦不住夫人,夫人已经朝这边来了。」杏季在段凌波就要掐死她之前,急忙地跑来,低声在他耳边通报。
段凌波不留情地将她一手甩掷在地,「今天算你走运。」
「似印!」把握时机的秦似魅,立刻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大声呼唤。
匆匆忙忙赶来的似印,不解地看着委坐在地频频换息的秦似魅,以及那个坐在椅里凉凉喝着香茗的段
凌波。
「这是……怎么回事?」她从不曾看过似魅如此狼狈,在她不在的这段期间,他们两个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小姨子不小心脚滑绊了一校摔疼了手。」
段凌波自椅间站起,主动提供解答,并朝坐在地上的秦似魅伸出手,「对不对,小姨子?」
「对……」秦似魅胆战心惊地任他将她拉起,皱着眉隐忍着同意那个快将她掌腕握碎的段凌波的说词。
段凌波满意地松开手。「小姨子,你不是还有要事急着走吗?可千万别误了时辰喔。」
「似印,我有事先走,告辞!」秦似魅听了脚下一步也不敢多留,回头看了似印一眼,便飞快地离开。
「似魅?」似印一头雾水地看着她那走得急忙又匆忙的脚步。
段凌波在她呆愣时自她身后环紧她的腰,将下巴搁在她的肩上,看着远走的秦似魅,忍不往低声浅笑。
「凌波?」似印更是无法理解地看着他脸上快乐的笑容。
段凌波啧啧有声地亲吻着她的面颊,「看来看去,还是我的爱妻最美,你那个妹妹远比不上你的半分。」
「你和她……」她忐忑不安地按住他的唇,「做了什么?」
「闲聊而已。」他不正经地咬着她素白的指尖,「放心,我很安分的,绝对不会对你以外的人乱来,更不会有二心。」
「那她有没有对你做什么?」她担心的不是这个,她担心的是似魅有没有对他做出不利的事来。
段凌波坏坏地扬着笑,「爱妻,你在期待她对我做些什么呀?」
「我才没有。」为了避免他起疑,似印忙不迭地把满心的疑水全都吞回肚子里去。
「柳仲,大夫看过夫人了没有?」段凌波眼眸转了转,回头问向杵在他身后的柳仲。
「看过了。」
「那大夫怎么说?」段凌波一手将似印搂抱在怀里,让看不见他脸上神色的似印背靠着他。
「大夫说夫人的身子很——」才想要说出大夫诊断的柳仲在说了一半时,突然发现段凌波的眼神变得很阴寒,挑扬着眉对他淡淡警告,使得他不得不赶快住口。
「很怎么样?」段凌波虽然出口的话依然平淡如水,可是那双盯着柳仲的眼眸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很……」识相的柳仲赶紧解读他眼中的暗示,「很不大对劲?」
「怎么个不对劲法?」段凌波边说边用口形叫他再接再厉。
柳仲紧皱着眉,不太确定地照着他的指示编出谎言,「夫人她……染上了风寒?」
「风寒?」似印怀疑地看着柳仲,「我没有啊。」
她全身都好好的,哪有生什么病?
「你当然有。看你,脸色苍白成这样,当然是染上了风寒。」段凌波转过她的芳容,爱怜不已地抚着她的脸庞,还不忘叫柳仲帮腔,「我说的对不对,柳仲?」
「对……」在段凌波的强力威胁下,柳仲只好硬着头皮再度说谎。
段凌波实在是太满意有这种手下了,「那大夫有没有说夫人需要有人全心照料?」
「那个……」柳仲看了看身边两个恶狠狠瞪着他的桃孟和杏季,再看向那个笑面虎段凌波,决定再向恶势力投降,「是……有这么说。」
桃孟和杏季闻言马上在背后对他又捏又打。
「既然如此,那我就当仁不让啦。」得逞的段凌波,满心开怀地抱起怀中的爱妻。
似印完全不明白他干嘛笑得那么开心,「什么当仁不让?」
段凌波振振有词地告诉她,「除了我之外,有谁更合适来照顾你?」这种小事由他来就行了,不需要其它人来帮忙。
「我有病到需要人照顾吗?」听他说得好象真有那么一回事,似印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染上了风寒。
段凌波在她额上印下一吻,「你太需要了,而照顾爱妻是我这为人夫的职责,因此我决定暂时不上朝,留在府里全心照顾你。」
「大人!」三个识破他诡计的男人,气急败坏地对他大声嚷嚷。
段凌波寒目徐徐扫过他们三个,「你们有别的意见吗?」
「没、没有……」
「爱妻,咱们回房。」段凌波在转过头来时,又眉开眼笑地对怀中的似印说着。
段凌波和似印一走,桃孟和杏季就忙着找帮助段凌波的柳仲算帐。
「你刚才干嘛要帮他说谎?」杏季一拳重重敲着他的头,「你想继续累死我们啊?」
柳仲无辜地转着十指,「我也是被他给威胁的嘛……」哪有办法?要是不照着主子的意思办,坏了主子的好事,他回头一定会被修理得凄凄惨惨。
「这下可好,他又有借口不上朝了。」桃孟头痛万分地抚着额,「咱们又要准备和外头的官员们长期抗战。」
***
似印拆散了头上的流云发髻,褪去一身的绸棠,以足轻点水面探试着水温。
水气氤氲的浴房中,隐隐暗飘着浮香,晚风吹起,轻轻掀起浴房外层层叠叠厚重的幕帐。
放松了身子沉浸在宽广浴池里的似印,将沐濯过的长发披散在池岸上,她仰靠在池子边,静看着房内弥漫无边的水雾笼罩着她,像张保护的网,又像迷惑的烟云,令她思维纠结百转地想着今日似魅那怪异的举止。
她知道似魅在撒谎,因为她从未见过心高气傲的似魅会对一个男人如此言听计从。似魅素来都不是会乖乖听从男人言语的人,怎么今日凌波说什么似魅就应什么?似魅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这一点她很确定,她实在是很难相信曾经撂过话一定会来对付凌波的似魅,会这么简单且不明究里的打退堂鼓,但她又从那个笑容都没变过的凌波脸上找不出一丝异样。
她轻叹口气,也罢,既然凌彼都说没什么,她就姑且相信他们两人之间没发生过任何事,她只要再小心提防着似魅会再找上门来就成了。
也不知自己在池子里泡了多久的似印,伸手轻触披散在岸上的发,觉得它有些干了,但这一池暖热温融的热水又让她舍不得离开,她索性不起身,往后伸长了手臂找着她放在岸上的节梳,可是模索了老半天,她就是模不到它。
一双大掌将她所要寻找的节梳轻递至她的面前,「找这个吗?」
「谢谢。」
她下意识地接过它并且向来者道谢,但当她再仔细回想那个声音的来源后,她受惊地转过身来,看着那个不该出现在此地的段凌波,就蹲在池岸边笑意盈然地望着她。
「呀啊——」她边叫边惊慌失措地将身子缩回水里。
段凌波适时攒住她好不寄易才披干的长发,没让它陪着她一块儿下水,并且没好气地瞪着她那副像是看到了采花大盗的表情。
「我又没对你出手,你是在叫些什么?」从娶她过门到现在,他都一直对她忍忍让让的,她不要他碰,他就不碰,现在他也不过是想看看美人出浴的模样,这样也不行?
「你……」全身浸泡在热水里的似印,几乎想把羞红的脸蛋也躲进水里,「你进来做什么?」
「帮忙啊。」段凌波拉着她的发,将她轻轻地扯靠向他,随意地将她的发盘扎在头顶后,就忙碌地挽起自己的袖子。
似印皱弯了柳眉「帮什么忙?」
「你是个病人,为你洗澡净身这种小事交给我就成了。」段凌波咧笑着嘴,一手拉开自己的衣襟。
「这种事不需要你来帮忙!」似印忙在他把外衣月兑下前站出水面制止他,以防他这个爱跟着她的男人,也跟着她下水来。
「哎呀。」段凌波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好一会儿,慢吞吞地发出了这句叫声,并且朝她招招手,要她靠过来。
「怎么了?」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似印,照着他的手势乖乖地浮游至他的面前。
段凌波一手复上她的额,「你的脸蛋红通通的,而且体温太高,我想你一定是发烧了。」
「有吗?」似印不禁抚着自己的脸颊,对他的话有些存疑。
「让我看看。」段凌波又有模有样地拉过她的手,一脸专业地为她把起脉来。
「你会把脉看诊?」看他架势十足的模样,似印拋去了疑虑,以为他真的学过什么医理。
「嗯……」段凌波摇头晃脑地沉吟着,两眼也不停地在她的身上游走。
似印更是挨近他的身边,「怎么样?」
「春色无边。」段凌波扶着她的后脑低首吻她一记,修长的手指顺便画过她的胸前,「爱妻,没想到你的身材这么好。」这么有料,可以想见他往后的日子会过得非常幸福。
「你这只色猫……」这才知道受骗的似印,一手按着脸颊上那止不住的烫热红云,一手拍开他,「出去!」
意犹味尽的段凌波,杨高了眉峰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你真的确定你不需要我来帮忙?」
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的似印,在发现自己又因春光外泄面被他看得彻彻底底时。赶紧将身子沉进池子里。
她一手指向门外,「马上给我出去!」这只色猫,一阵子不防他而已,他就愈来愈不规矩。
段凌波模模鼻尖,「是是是……」
似印掩着红透的悄脸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分不清到底是他还是热水的温度,使她体内的血液汩汩地流动沸腾,胸坎里的心扑通扑通地跳得飞快。一想起他被驱赶时脸上那种失望的样子,丝丝愉悦便悄悄地滑过她的心头,为她注入了阵阵暖意。
她忍不住微扬着嘴角,快乐的微笑。
虽然段凌波总是那副又顽皮的模样,但她能够感觉到他那藏在面具后的真心,她知道,她真的是被他掬捧在掌心里。就算他不曾给过她任何言语上的盟诺或是表白,她也能感觉得到,他是真心的待她。
来这世上这么久了,他是第一个倾心爱护她的人,也因为他,所有缠绕在她心头上的烦恼皆尽散去,她开始觉得,也许这个世界并不是都那么地黑暗,也许,这个有段凌波存在的天地,将会是个美丽的新世界。
***
段凌波才失望地踏出浴房,打算绕过花院小径回房时,一阵属于火星的味道立刻让他停下步伐。
他两眼直视着前方的杏花丛,「掠空,我知道你在,出来。」
云掠空拨开花枝,面无表情地走向他,但在经过他的身边时却没停下脚步,直朝着浴房前进。
段凌波迅即一掌扣住他肩上的脉门,「你想做什么?」
「保你一命。」云掠空缓缓转过头来,眼底写满了杀意。
「你想怎么保我一命?」段凌波丝毫不敢松懈,更不敢轻易放开他,就怕这个除了朋友之外毫不在乎他人的死党,会对似印做出什么事来。
云掠空运起丹田内火,奋力震开他的钳制,摊开两掌,自掌心里冒出炫烂夺目的火光。
云掠空冷淡地看着段凌波。这阵子无论再怎么请他出府想要开导开导他,他老兄一概拒而下见,再不来找他谈谈,恐怕他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但以他为屋里那个女人担心的模样来看,恐怕怎么向他说也是没用,那还不如就直接来帮他解决问题。
「代你下手。」既然这个朋友对那个女人如此心软仁慈,那么也只有他来扮黑脸做坏人。
「是朋友的话,就不要动她。」段凌波飞快地拦在他的面前,脸色变得阴森幽寒。
云掠空的双眼穿过他的肩,看到了那个沐浴完毕正要走进这个花院,却因为他们两人的对峙情况,而躲在廊柱后不敢出来的似印。为了不让段凌波察觉,他的眼眸刻意丝毫没有移动,既不打算让段凌波知道这里有个偷听的第三者,也不打算让似印知道她早已被发觉。
云掠空以公事公办的语气告诉他,「啸王党的势力已被司马相国削去了大半,太子党已全面控制了朝野,现在啸王党正值存亡之秋,你再不回朝挽救啸王党,主子不会饶了你。」
段凌波偏过脸,「我不肯帮啸王这件事与似印无关。」
「无关?」云掠空紧敛着眉心,「是谁让你日日不上朝的?」朝中都已经乱成一团了,而他就什么事也不理,也不管朝野会变了天,成天就只会窝在府里陪着那个女人。
段凌波叹了口气,「她的处境危险,我不能离开她。」似印迟迟不对他动手,也不从他的身上套取司马相国所需要的情报,再加上秦似魅也伤过她一回,他很难不去想司马相国是否会再派人来伤她。
与朝中的局势相较起来,他宁可在她的身边守着她。
云掠空熄灭掌心的火焰,一把扯紧他的衣领。
「你有没有想过,不杀她的话,你的处境会更危险?」明明知道战尧修的命令他们都违抗不得,他还想以身试法?
「我老早就有心理准备了。」打从他那夜不杀似印起,他就已经料想到背叛战尧修将会有什么下场。
站在柱后的似印惊愕地掩唇,不让抽气声逸出丝毫。
凌波他……是派来杀她的?似印脑中一片迷乱地想着云掠空的话意,不敢相信这个待她极好的段凌波会是要杀她的人。但在讶然的同时,许多事也令她想不透,为什么凌波不杀她的话处境会更危险?他究竟是被何人威胁的?还有,他既然是要杀她之人,为何他不对她动手,反而还这么待她?
云掠空紧盯着段凌波脸上那副毫不在乎的模样,心头掠过一抹凉意,很害怕这个老友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他紧握住段凌波的肩,「你是想死吗?」
段凌波幽幽地闭上眼,「我并不想死。」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不想背叛战尧修,可是要他杀似印,这跟杀他有何不同?无论他怎么选、怎么走,都是条绝路,因此他情愿什么都不选,就照着他的心意去做,而他心中就只有那么一个愿望,他想和拥有他的心的似印,一块儿活着好好过往后的日子。
「不想死就杀了她!」云掠空用力地摇晃着他,拼命想把活塞进他的耳里,「再过五日就是立春了,你再不下手。主子绝对会杀了你!」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要是立春前他没完成任务,那个战尧修才不会管他曾经立下多少汗马功劳,一样对他照杀不误。
「你就别为我操心了。」段凌波烦躁地拨开他,「你不是最自私自利的吗?干嘛变了个性子管我那么多?」
「凌波,我还没有把你背叛的事告诉主子。」云掠空依然不死心的苦劝,「为了你自己,也为了我们,杀了她。」要不是生怕战尧修会对他们来个连坐法,为了一个段凌波连带地杀了他们其它三人,他根本就不想理会那个女人的生死。
「办不到。」听得心情烦透的段凌彼一把推开他,根本就不想听他口中说的那些为他好的话。
云掠空若有所悟地问:「你爱她?」
段凌波怔了怔,也不知该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
近来,每当他闭上眼时,似印的身影就在他的眼前转呀转的;每当他人梦时,似印的笑靥也在他的梦里静静的陪着他;只要将似印搂进怀里,他就会觉得,他的生命因她而如此地丰富圆满……但巨大的隐忧常揪扰着他,使得他不停地想失去她后,他的生命将会又变得如何地空虚,然而,他却从没有想过为何他会将似印视为如此重要。
是因为爱吗?那种遥远得他以为他早就捉不着的东西,已经停留在他的身边了吗?他不清楚,也或许,他更害怕去清楚。
他抬头望向远方,「我不知道爱情究竟是什么样子。我只知道,我很需要她。」
躲在柱后的似印,在听到段凌波的回答后,怎么也掩不住出眶的泪水。
一种深深陷落后又被孤零零留下来的感觉包拢着她,让她难过得走不出来,也让她终于停止了对段
凌波的心猜测。往后,她再也不必去想段凌波的心中有没有她的存在,他是否曾经在那柔情的背后将爱放在她的身上,现在,她已经得到了答案,得到了那个她一直害怕去碰触知晓的答案。
「你究竟想做什么?」云掠空垂下肩头,没好气地瞪着他,「什么叫你要当自己的主人?」他还搞不清楚自己的身分吗?还妄想这辈子能做自己的主人?
这回段凌波就给了他一个明确的回答,「我不想再当颗棋子,更不想听从命令杀了似印,因为我不想在后悔中过着行尸走肉的日子。」
云掠空冷冷低哼,」不杀她,你连往后的日子都没得过。」
「明日愁来明日忧。」段凌波拍拍他的肩头,「往后的事,就交给上天吧。」他根本就不愿去想他还有多少时日,他只想把握住短暂的现在。
「凌波……」
「你试着将心比心。」段凌波在他又开始捞叨之前反问「换作你,你对你的妻子下得了手吗?」
云掠空霎时顿住,「我……」
段凌波偏着头朝他微微苦笑,「这样你可以了解我为什么做不来了吧?」
云掠空默然无语地盯着段凌波脸上那抹苦涩的笑容。虽说是明白了段凌波的犹豫和反叛的原因,可他就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个从小一块儿长大的老友,轻易的就将人生葬送在一道命令里。
「去告诉所有的人,往后别再和我有所牵扯,我不想连累你们。」以为已经说服他的段凌波,轻拍着他的肩头向他交代,「别再来找我了。」
云掠空无声地点着头,将眼神放在躲在角落里的似印身上。
段凌波离开花院没多久后,云掠空仔细地聆听他的脚步声,再三确定他已远走,便扬起手,猛然将一记火云掌飞制向似印躲藏的方向。
「出来。」
脸上犹带着泪痕的似印,走出被烙了一个掌印的柱子,脚步不稳地踱至他的面前。
「凌波他……」她痛苦地抬起头,「为何必须杀我?」
「立春之前他要是不杀了你,他活不过立春那日。」云掠空冷清地瞪着这个害他们每个人都有生命危险的祸水。
「为什么?」她究竟是做错了什么?为什么非要置她于死地不可?甚至还要以凌波的生命来威胁?
「你有你的使命,他也有他的使命。」
似印的脸庞瞬时变得雪白,「你知道我是谁?」
「知道。」云掠空一点也不把她楚楚可怜的模样放在眼底,反而对她反感得很,「我想我们不需要把话说得大白。」
「我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似印掩着脸庞啜泣,「我从来都没有过害他的念头……」
云掠空冷冷他瞥她一眼,「你爱他吗?」如果这个女人爱段凌波的话,那么事情就好办了。
似印不点头也不摇头,但她那不可收拾的泪,一滴一滴地坠落在地,为她自招了一切深埋在心底的情丝。
「假如凌波不杀你,你也知道他将会有什么下场。」云掠空冷硬地向她分析利弊,「到头来,你也不过是失去了一个曾与你短暂相处过的良人而已;但对我们来说,我们却是失去了一个深交了二十来年的好友。而朝廷也将失去了一个可以支撑的支柱。」
他的声音,听在似印的耳里,如针如刺,一下又一下地刺痛她的心扉,字字句句地推翻了她所有的梦想,和她那泡沫般的希望。但更令她心伤的是,那个不知把她放在心底何处地位的段凌波、那个连自己爱不爱她也不知道的段凌波。
就像他以前曾经说过的,他需要她,他只是需要有她陪伴在他的身边而已,除此之外,并无其它。可是即使是这样,她那已经陷落的心却无法从段凌波的身上抽回来。而那深刻镛镂在她心头、无人知晓的情意也无法抹去。
「倘若你对他有心,那就不要让他两难。如果你真爱他,那就让他活下去。」云掠空看她似乎是有些动摇了,于是改试着对她动之以情。
「我该怎么做?」似印静静地拭去泪,心如死灰地抬首望他。
云掠空将段凌波退还给他那柄精致的短刃扔进她的怀里。
「由你自己判断。」
握着手中冰凉的短刃,似印泪眼模糊地仰望天际,不肯让眼泪掉下来。凄凉的夜风缓缓吹过,吹散了她的泪,让她清楚地看见,这不是她梦想中的美丽世界,因为那熟悉且挥之不散的黑暗,又逐渐地朝她靠拢,让她再度孤单单地回到了黑暗里,不能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