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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丝 第五章

“是你说你愿任我摆布的。”

“那是因为他们两个脚步慢吞吞地拖著我,才害得我没法守信!”

“我不接受任何推委。”

“我都说了我不是……那是做啥?”

回庄的路途上,因身子不适的子问走一慢了几步,又或者该说,其实是因跟在她后头的那两个只是中看却一点也不中用的跟班,脚下的步伐实在是太缓又太慢,这才害得她大大误了她与滕玉约定的时辰回到庄里。

偏偏那个不知是否已算好她会逾时的腾玉,为了她的言而无信,一逮著了这机会,二话不说地就推她回房,瞪著她那张面无血色的脸许久后,他便一骨碌地将她扔上床,随即转身出了房门绕到厨房去。未久,一只编织精巧的竹篮遭他携来,而里头,则盛满了一堆令她就连原形也认不出的恐怖饭菜。

她满面惊恐地瞧著老爱虐待她的滕玉,再次慢条斯理地,自那只她再眼熟不过的竹篮里端出一碗汤。

“我……我不……”

“张嘴。”不给她反对的余地,滕玉将西岐刚煮好的加满蜜与糖的药膳,一口一口地喂著这个既让西歧的厨艺突飞猛进,又固执得让他拿她没法子的女人。

没想到他竟会与她在这上头妥协,不再日日逼著她只许吃那些令她皱眉头的补食,反倒顺著她的意在这方面迁就她,呆呆愣看著他的子问,一时片刻间,就只能微张著嘴,任他一口口地喂着。

吃完药膳后,加了许多甜料用来嘉奖她的甜汤,闻来香气四溢,落人喉际时,甜润甘美……吃得一脸幸福样的她,心情无限好地看著滕玉又替她舀来另一碗甜汤,全然不知,此时她美丽的小脸,在滕玉的眼中看来,就像是遭到微热的南风吹拂后,于水面上亭亭盛绽的芙蓉……

她以前……有这么美吗?

几个月前,当她来此送上贺礼时,那时一直站在无冕的身后,并低垂著螓首的她,笑起来,也像此刻如此令人动心吗?她的这张容颜、这一头如瀑的青丝,他是不是……以前曾在哪儿见过?

“滕玉?”一直等著喂食的她,忍不住以指拉拉他的衣袖,将不知整副心思都跑哪去的他给拉回来。

他甩甩头,动作熟练地再喂她一匙,可当他见著她仰望的姿态时,刹那间,许久没再想过的记忆,带著一身的蒙胧,急涌如狂涛般出现在他的记忆深处,哪怕自那日后,时光已过了几百年,至今他依然深深记得,那一年,当他遭到流刑之后,在一处战场上……

“老实说,打从头一回见你时,我就觉得你很面熟。”

“你去过神界?”人间她待得不久,他界则是都没去过,除了神界外,她实在是想不出他处了。

“不曾。”神界与各界交恶是出了名的,若他敢上神界,只怕他没那么容易回来,再说,就算是不上神界,他对神界的情势,也大致了解……她在做什么?

趁他不知在想些什么时,偷空拎来他搁在小桌上的竹篮,先替自己再添碗甜汤,再把里头方出炉还热著的甜饼电给一并没收。

一口将味道弄成甜味的酥油饼送进嘴里后,她闭上眼,不疾不徐地品尝著西歧的好手艺。

任由她大口大口将他所带来的食物席卷入月复,滕玉在她吃得很不方便时,顺手将她手上的巾帕给解开,而后一抬首,即见她星眸半闭,唇角高兴得往上翘,看似有些苍白的面颊上盛著小巧的梨涡。虽说,他老早就看过许多次她爱吃又爱笑的模样,但,每每见她笑得好甜也好快乐,他就忍不住想……

忍不住想一脚踏进她的世界里,好去瓜分她的一点点快乐,或是去体会她那很简单就能够感到满足的心态,并在她心头抢站个地位,好让他时时都能见著她那再美丽不过的笑脸。

“真有那么好吃?”也许是被她的好心情给感染到了,他不禁有点好奇。

“嗯,不然你也试试。”她忙不迭地点头,也依样画葫芦地将一匙喂进他的嘴里。

方才她吃得高高兴兴,而他却痛苦万分的,是啥东西?他只记得,那等甜得令人头皮发麻的味道,害得他只差没流出眼泪来,可她呢?还是一脸无所谓的模样,照样开心地啃著甜饼边喝着那碗汤。

眼前这张全然无忧的脸,一点都不像是那一夜在亲自拼好了前孽镜后,陪著他一同看完那些他根本就不想再追忆的过往,面上似带著怜悯,不言不语,执意避开他的目光,像是变了个人的模样……

在她将最后一口甜汤送进嘴里后,滕玉取走食具,而后拉著她来到桌畔强迫她坐下后,他垂下头,两手捧起她的小脸,开始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你……在做什么?”她愣愣地看著他奇怪的举动。

将她所坐的小圆凳转了个圈好让她背对著他后,他不过沉思了一会儿,接著,那一双看来白净修长的十指,就落在她两侧的肩上,下一步,即是将她的衣襟往左右拉开,露出她雪白的香肩。

“……”她的脾气之所以不发作,全是因为,此刻在她身后,那个每轻薄她一回,面上表情就愈显得想不通的滕玉,眼下居然因她而失去了平日该有的翩翩风范,甚至还对她摆上了张臭脸。

奇怪,怎么看怎么不像?

难不成……是他记错,或认错人了?

当媵玉很努力回想当年他所见著的是什么之时,想着想著,忽然忆起,在那时候,些许黄沙遭风儿卷起,携来的风沙颗颗打痛了他的脸庞,也掩埋了他四周同为流刑的犯人们……而后,在他准备离开已是死寂一片的战场上时,突然间,有另一个女人……

蓦然间,将久远前的回忆记起来的他,先是将子问长曳至地的长发全都拨至她的胸前,以发代衣,遮去了胸前的美景,仅露出了一大片令人垂涎三尺,也让人想入非非的美背。

“……”她承认,她完全不懂一个死了几百年的老男人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从头到尾都不开口说话,只是走来走去的滕玉,一下子紧盯著她的背影,一下子,又走到她的面前要她仰起颈子,要她维持著这等仰望远方天空的姿势。

“……”先是将她的衣月兑光了一半,还要她来个仰望苍天?这男人,他究竟是想要她如何?

终于找著了那个与他记忆深处,那一抹几乎可说是完全吻合的身影后,他的两眼贪婪地再多看了她两眼,慢条斯理地走至子问的面前,面对面地坐下后,他,正气凛然地、一脸严肃地、正经八百地,问她……

“你可以把衣裳全都月兑了吗?”

“理由是?”她想也不想地就先赏他一记巴掌,让他清醒清醒之余顺便练一下她的掌劲。

“我想看。”他一脸固执,并说得脸不红气不喘的。

“……就这样?”她很努力克制住再甩他两记巴掌的。

“不成吗?”魅人的俊容、难以抵挡的男人嗓音、以及那双环住她腰际的大掌,在在地影响了她的思考。

“不成。”她皮笑肉不笑的,以食指与拇指拎开他摆放在她腰际的大掌,接着她两眼一瞠,举脚一踹,痛痛快快地将他给踹至一旁反省去。

“是你说过你愿任我摆布的。”一手抚着肚子的他,不死心地再次爬回她的面前。

“那是两码子事。我可以回我的衣裳了吗?”露出双肩和一整个背部,说实话,还满冷的。

“甭,这样就好。”全然不会虐待自己的滕玉,带着欣赏的眼光,大咧咧地瞧著,眼前其他人或许一辈子也见不著的美好春光,

在他愈坐离她愈近,对著她瞧的两眼,也愈来愈瞬也不瞬,好一阵子过去,在他们两人始终像个术头人般地对瞪着彼此,按捺不住性子,忍不住败下阵来的子问,不得不问。

“咱们……有必要这般互瞪直到地老天荒吗?”

“那倒是不必。”总算是有点心思摆在正事上的滕玉,开口的头一句话,立即让她眉心紧蹙,“能不能请你告诉我,你与修罗道,有何过节?”

子问冷冷地将眼瞥向外头某具高大的身影,有些毛火地问。

“是失聪的告诉你的,还是失忆的告诉你的?”好哇,是不是都太欠缺个刻骨铭心的教训?

“是我在场亲眼看见亲耳听见的。”滕玉立即自首,省得她去浪费那些时间。“你还没同答我方才的话。”

最不想让他知道的事,他偏偏全都知晓了,今儿个,他究竟是看见了多少?

“我与修罗道毫无过节。”不过就只是天性而已。

“那你为何会想去左右修罗未定的志向?”现下六界与六界以外的都知道,修罗道里最小的一名修罗即将定志了,因此这阵子,不但是修罗道的须弥山热闹得不得了,对于那个离家出走的小师弟,修罗道也已派出大小修罗前去寻找他的踪影。

可他人是怎么也找不著皇甫迟,而她,则是运气好到连城墙也挡不住,久久才出门透口气而已,这样也能瞎猫遇到死耗子般地遇著了皇甫迟。

“我没逼他什么。”就算她再有私心,只要皇甫迟不从,就算她压著马儿强喝水,马儿硬是不喝她又能拿它怎样?

“按理,修罗在善恶未定之前,是不会离开须弥山的。”滕玉还是认为她的几句话,已经为人问带来了莫大的影响,“他们是善是恶,也该是由修罗道决定而非他人穿针引线,拜你之赐,因你的几句话,你可能就已改变了这座人间的未来。”

“我再重复一回,从头至尾,我并没有左右过他什么。”钟随手拿一束长发把玩,状似漫不经心地说著。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在这一点上头,她并没有对他隐瞒,“世上无人知道,我做得到的,皇甫迟也做得到,而我做不到的,他却能做得到。

而这,就是我找上他的目的。”

皇甫迟做得到,她却做不到的事?先且别说她的神力与武术皆大上皇甫迟太多,那个初出须弥山的皇甫迟,又有何魅力可让她专程去找上他?

不想再说下去的子问,跷起一只长腿,有些埋怨地指著链在上头的百斤铁球。

“解开这玩意,我可不想明日又拖著它走上一整日。”他也不想想,拖著这两个玩意出门,多丢人啊?

蹲在她面前,取出钥匙一口气解开两个锁后,滕玉并未马上站起,相反地,他皱眉地看著,本就一身细皮女敕肉的她,一整天下来,脚踝处已遭那两副脚链给磨破了表皮。

“小事,一两日就会好的。”子问不痛不痒的声音自他的上方传来。

但他却不这么想。

他先是以巾帕包裹住她的伤口,再到外头不远处的药房里,找法王拿了些药后,又再次蹲子,细心地为她处理伤口。

他修长的十指,在碰著了她的皮肤时,稳稳的一种热力,仿佛传了过来,她低首看著他,不知怎地,心里头那等浮浮沉沉,算不上愉快可又有点晕陶陶的感觉,愈是多看他一眼,也就在她的心中累积得愈多。

早就替她的脚上好药,却始终没自她的面前站起,滕玉伸开五指,下一刻,大掌即暖昧地停留在她那不盈一握的脚踝上。

可以感觉到他每一个动作的她,想起她正光著脚这般任男人模著,她不禁微微绯红了双颊。

“放手……”

“在神界,你可有想念之神?”他边问边以大拇指摩挲著她的脚踝,这等丝绸般的触感,又绵密,又滑腻……

“无。”她强打起精神回答他的问题,可她的双颊,却因为他游移的手指而愈来愈红。

“人间呢?”原本还握住她脚踝的大掌,忽地开始往上游移,缓缓地一直滑至她的小腿处。

面上红潮早就一发不可收拾的子问,索性一手掩著嘴,并且不争气地避开他过于专注的眼神。

“无论是人或是六界众生,我都不愿想念,也不想与之深入交住。”哪、哪有鬼用这种手段拷问的?犯规。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地拉开她的手,颇为怀疑地问。

“那,我呢?你可还记得我?”

“你?”她愣愣地瞧著他,一时之间有些转不过来。

“大师兄,鬼后有令——”

很会挑时候的广目,连门也没敲地就踏进客房内。

没料到他会突然闯进来的两人,动也不动地瞧著门外的广目,而广目,也是动也不动地瞧著门内的两人,所谓的时间,防佛在这暧昧的时光里止顿住了。

房里房外,头一个回过神的,是广目,就在他回过神重新思考起方才发生了何事后,他先是张大两眼、张大嘴巴,定住前脚、稳住后脚,再扮出一脸处于震惊状态中的呆子样。

“打……打扰了……”

顺著他的目光朝自己看去,子问这才想起她一直没把身上的衣裳给穿好,而滕玉,则是一发现广目的存在后,随即两手紧搂著她,免得她在无意间将春光赏赐给不该看的第三者,再为广目奉送上一双冷眼。

“我、我我我先……先告辞了……”满面通红的广目,战战兢兢地退了两步,然后逃命似地匆忙将头一转,在廊上跑得十万火急。

慢了一会儿,这才发觉广目为何会跑得那么快,子问火速地推开滕玉,三两下即将衣裳穿好,并在广目的脚步声愈跑愈远时,直接扔下滕玉赶忙追鬼去。

“慢著!”她气急败坏地追著前头愈跑愈是起劲的男人,“不许跑,事情完全不是你想的那样!”若是广目知道了,那西歧和法王也就知道了,一旦法王下那个大嘴巴知道了,那……

想必全庄的鬼也都会知道了。

压根没理会后头的她在说什么的广目,仍是一迳地逃命要紧,追在后头的她,索性边跑边随意抢了一小盆盆栽,玉臂一扬,使尽全力地掷出,呈一直线飞出去的小盆栽,迅速且准确她击中目标,而就在一道破裂声响起过后,面对的走廊廊上,再次恢复了一片平静。

“不是叫你……慢著了吗?”走至躺在地上的广目的身旁后,子问忍著积蓄了一天的不适,喘著气勉强弯下腰将他给拎起坐正,并想把毫发无伤的他给晃回神。

“我……”满头的晕眩好不容易止住了后,广目定目一看,差点又被她近在面前的脸庞给吓得两眼又再翻白。

“说,你瞧见了什么?”她一把揪住他的衣领,面带威胁地将他拉至她的面前。

“啊……啊?”他两眼眨了又眨,好半天才终于有点看懂面带冷笑的她,似乎在暗示著他什么。

她愈笑愈是温柔,“现下,在你的眼里,是不是正看著一个好清纯好无邪的姑娘?”

“……”一定要这么配合著她撒这种谎吗?

“还有,你是不是在方才也瞧见了你家大师兄好规规矩矩、好品行端正、好正人君子的模样?”

这、这难度未免也高得太过强鬼所难了……

“……”因她那张愈靠愈近的面容,再比撑不住的广目,索性直接两眼一翻。

“喂,回魂,你先听听我的解释啊!”

远在客房外头的滕玉,在看完了外头的戏码后,转身走回屋里,弯身将一只方才自子问的脚上拿下来,却来不及还她的白鞋。在他才想出去叫她回来把鞋穿上时,就见面色苍白的她,嘀嘀咕咕地抱怨了好一会儿后,再一路拖著满头金星的广目,一脸凶巴巴地直往法王药房的方向走去讨救兵。

当滕玉走至外头,懒懒地倚在廊上,看著远处那一大一小的身影,一种已是久违数百年,很痛快、却又很糟糕的感觉,此刻就像沉默在海底可却又再次浮出于海面的船只,重新整理好航程,并缓缓划过他的心房,为他带来了阵阵的涟漪,也命他丢弃,以前那些他早就该放手的一切。

可在他心底,一道细小的微声,却不断地在他耳畔低哺,此刻他能无恨无愤地从记忆里走过,也终于能够回过头正他抛弃已久的自己,所倚靠的,并非,是他的力量。

将她的白鞋置在手心上把玩的滕玉,在子问一手拖著广目,一手用力敲著法王药房房门时,他抬首看著位于房角上头的墙角处,不知是在何时遭蜘蛛给筑了个巢。望著那张形状虽小,但却很有用处的蛛网,他不禁想起另一个蛛网。

他在暗地里布下的蛛网。

与其他在野地里奔驰狩猎的动物相比,他的就省时省力多了,他早就已张开了蛛网,沉默地躲于一旁,耐心地等著盲目飞来的飞蛾、蜂蝶等落人他的陷阱……

为了保护她,他亲自为她筑了一面强韧的蛛网,等待着她所挂意的无冕,也等待著她不肯启口的秘密,眼下,就只等著看,究竟是无冕捺不住地主动走进去里头,抑或是,她等不及地出了网外将无冕或是他人给拖回网里头来?

只是,他……到底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细密如帘的雨丝,轻笼住烟花三月的宁静湖畔,颜色正新的杨柳迎风款款摇曳著新叶,不服输地与湖畔逼生的紫阳花较劲争妍,令到访的游客醉得情愿,却走得不情愿。

趁著春日尚好,滕玉领著一票师弟踏湖而来,越过湖中数座小岛,才来到大湖另一处岸边的繁街之上。难得出庄的滕玉,一手牵著忙著走马看花的子问,丝毫无视于身后那票师弟神色各异的脸庞,与人来人往的街上,那些直朝子问行注目礼的人们。

就在来到商街后,出门后直挂著张苦瓜脸的西歧,即遭哪儿有甜味就往哪处跑的子问给拖走;压根就不想出门丢人现眼的广目,则是领著法王交代的药单,低首朝卖著药草的药街走去;而没逮到机会逃走的法王,就只好愁眉苦脸的陪著滕玉一块走进布庄。

“不知客倌要找点什么?”

“有没有红色的布料?”滕玉想都不想,开口就指名子问身上最是常见的颜色。

全身寒毛因此而竖起来的法王,无法理解地张大眼直瞪向身边的滕玉。

“当然有,不知客倌需要的是哪种?”布庄的店家,面上堆满了款客的笑,忙不迭地搬出一堆以各式手法染成的布匹。

滕玉偏首看了看,“大红、深红、艳红……总之,愈红愈好。”

“大师兄。”法王法怯地举起一手,语带痛苦地向他建议,“你就不能让她……试试那种色彩朴素一点的布料吗?”他就一定要这么帮衬著她来残害他们这一票师弟的双眼?

“她适合这颜色。”因她总是不见起色的伤势,在她那张小脸上,面包就一直是苍白如纸,为她多添点色彩,的确是好过那单调的颜色。

“……”他的两眼究竟是被啥给蒙了,还是天生就患有严重的鬼打墙?

一口气就挑了十来匹布料的滕玉,在将东西全都往法王身上堆满了后,他停下本欲离开的脚步,嗅著空气中甜甜的香味改往隔壁卖糖的铺子走去。

看著柜里各式让人眼花撩乱的甜品,滕玉在铺主迎客上前时,毫不考虑地就问。

“这儿有没有甜死人不偿命的花蜜?”记得出庄前西歧才在喊,厨房里所有的花蜜,今早就已遭子问给偷吃一空。

“有!”

“我要十坛。”既然家中有个采蜜贼,还是多堆著点妥当。

“……”无力阻止他继续造孽,法王瞪著身为帮凶的滕玉许久许久,而后受不了地摇摇头……罢罢罢,他老兄与那位姑娘尽兴就好,改日他拖著西歧与广目再去收收惊,和找间酒家大吃一顿就是。

趁著西歧买完甜品后,就一直困陷在附近的摊子里,硬着头皮去买她想要的胭脂之时,子问一手按著胸口,靠在大街上的树旁费力地喘著气,而她的目光,则穿过树枝上翠绿的女敕芽,直视著天际上方,那几朵在晴日之中不该出现的乌云。

虽然说,在与青鸾置换了双眼后,无冕已不再拥有日观千里之神力,可一旦离开了滕玉山庄的法力范围后,她的心里就右份怎也抹不去的担忧。

未买完东西,即在远处瞧见她这副德行,快步来到地身边的滕玉,眼捷手快地扶住差点没站稳的她。

“你怎了?”他盯审着她面色惨淡的脸庞,忆起打从那日她回庄后,她似乎就一直是这个样。

“我?”她喘了喘,颇为辛苦地站直身子,“没事。”

眉心紧紧深锁的滕玉,微眯着两眼瞧着她逞强的模样,半晌,他月兑上绣有鬼文的外袍,将具有法力的衣裳把她包裹起来,并弯身将因此而无法行走的她给抱起。

“这是做什么?”双足无法沾地的她,由下往上看着他那似乎又遭她给惹毛的俊容。

滕玉先是制止了犹想下地的她,一手扶着她的后脑将她给压回怀里。

“这得问你。”病惨了,也不说一声,害怕法力消退会被无冕给找着,这也不开口,他是真那么不济还是不可靠?

“是你拖我来市集的,观下才来担心,不觉得迟了点吗?”被迫贴靠在他身上的她,在他熟悉的气息淡淡笼罩下来时,她有些安心地吁了口气。

确定已隐匿住她的气息后,滕玉也注意到了天际的些许异样,他很快地带她走至一旁商摊的屋檐下,但在陪着她一路细赏沿街的商店之余,他忽在她耳边问。

“无冕可曾伤害过你?”

她怔了怔,伤害过她?

不,他该问的是,这世上,究竟有谁能够真正伤害她?

“为何你会这么想?”

“因你不会无缘无故害怕个同僚。”凭她的本事,无冕不至于能够杀了她,可地会把惧色难得地显露于外,若不是代表着她有什么弱点,就是她的伤势远比他所想的还严重。

“无人可伤害我。”就像一潭平净无波的湖水般,子问款款答来,无论是面色、或是语气,就连一丝丝的怀疑也没有。

可滕玉却发现,她的那双水眸,在她与他说话的那时,就算是看,也不敢多看他一眼……

也许就因为这样,他才笃定自己究竟在她身上看出了些什么。

自识得她以来,他一直很想问她……

神界,待你不好吗?

为何你可毫不怀疑地出手阻止两界之战并赔上了自个儿?为什么,他总觉得,她并不是为了自个儿而活着?可她却总是将自个儿保护在一个无人可破的壳一畏,不肯让他瞧见一线天光。

其实,若非是同道中人,她不会轻解他心底那个中之苦、明了他的心思,更不会明白所谓的“放下”,在外人的眼中看似再容易不过,可落到了当事人的手里,却是右着无法说出口的艰难

可他想不出的是,这样一尊俏生生的人儿,虽有时疯疯颠颠的、有时就像一日无糖就活不下去的她,为何在沉默不语了三个日夜后,却为他这个耗尽数百年也无法放下仇.限的鬼,带来了心头前所未有的平静。

至今他仍旧有些疑惑,那夜她在他面前取走了那面镜后,究竟是对他做了什么,或是对他施了什么术法,才使得那些往日印在他心头的印子,一日比一日淡去,一夜比一夜模糊,甚至,这些日子来,数张他曾经认为永远也不可能遗忘的面孔,在他的脑海裹化为一道道愈来愈看不清的涟漪,并渐渐远离。

她在暗地里对他做了什么?

当她放松了身子,沉沉地倚在他的肩头上时他叹口气,将地仔细地抱妥拥紧。

“你的伤势似乎更重了。”究竟还要法王如何,才能够帮上她一点?难道,就真的只能这般看着她的身子日渐衰败?

“若你嫌麻烦,大可把我扔出庄外。”他身上冰凉的体温,令她遍感燥热的身子舒适了不少,地索性合上眼,配合地当起他一直很希望地当的合格伤员。

“不想活的人一直是你。”对于这点他很是不满,“我早说过,我虽是留你在人间,但我可从没要你害怕无冕或是任何人。”

“别又开始啰唆了……”太过明白他唠叨起来的功力很是吓人,地干脆将脸蛋埋进他的怀里,好来个不看不理。“我打一开始就说过,我不希望你去膛那池浑水。”

聆听着她闷在他胸坎里显得模糊不清的声音那年孤身一人置于战后尸山之中。淋着细细的雨丝,面上神色迷茫的她仰着小脸,眼中带泪地看着上苍,像个怎么也褪不去的水印子,又再次据在他的眼前。

那时勉强活下来的他,并未朝她伸出手,带她离开那片染血的世界,后来,他虽是出手将她自无冕与死神之间给留了下来。可某一部分的她,却从不倚靠他,甚至不愿他插手过问,即使他靠得她再怎么近,她总是会适时地在他俩之间拉起一道界线,而她,站在原地不动,也不许他跨过来。

他的指尖,轻轻滑过她如瀑的青丝,“可,我却希望你能……”

“嗯?”因疲惫而有些睡意的她,并没有听清。

下一刻,身躯蓦然显得僵硬的滕玉,动作快速地将衣衫掩在她头上,并将她拥得更紧,而后侧首双目凌厉地往后一探。

“你怎了?”察觉到他的异样,她在他怀中抬首。“没什么,天色不早了,咱们回庄。”他抱妥她,对在远处的广目与法王使了个眼色,快步先行抱着她离去。带着成了个三岁小女圭女圭的霸下出门逛逛,路经此地的火凤,在不意瞥见了滕玉的身影后,愣住了脚步。

他没记错的话,那双灰眸的主人,应当是鬼后座前的六部众之首没错,可在他怀裹,那名被他小心护着的女人,在她脚边,那颜色艳丽招人注目的裙倨,他似乎不,他记得那等夸张的穿着打扮,他的确曾在哪儿见过。

只是她为何会出现在此?

前阵子,他才听身为土地公的望仙说,打从无冕下凡为天帝办事之后,为了寻人,神界天女宫派出人马来人问搜了好几回,却次次无功而返,而那些天女所找的正主儿……

抱着霸下返回客居的土地公庙,并拿了颗蟠桃打哄霸下去院子里后,他绕至厅里正坐在椅上享受着魔界香茗的青鸾面前。

“花不溜丢得令人觉得刺目?”才听没几句即被热茶呛到的青鸾,忙不迭地拉过他问个清楚,“你说谁?”“那个长期客居在神界天女宫中的客人。”面色显得有些震惊的青鸾,沉默了一会儿,有些不确定地问。

“她真在人间?”

“嗯,她是何方神圣?”他听说,那个穿着打扮数百年来皆很夸张的女人,是当年青鸾在任太岁之职时,自人间带去神界的天女宫,接受所有天女的照枓,而那个不属于神界的来历不明客,也就这么在神界待了下来。

“她叫子问。”亲自为子问取名的青鸾,每每想起子问之事,就觉得对于子问她有份责任在。

“不,我问的不是她的名,而是她乃何界众生?”这最基本的问题,怎么他们这些个天帝这边的神仙从没在意过?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不知道。”别说是他人,就连她,都识得子问几百年了,可直至今日,她还是不知道,她一手自人间携回神界的子问是谁,又为何会出现在那座战场上一地的血肉之中。

“今日,我见她与鬼界之鬼走在一块。”回想起大街上滕玉那不善的眼神,火凤开始在心里推敲了起来。青鸾忙不迭地拍桌站起,“那她现下人在何处?”忧心于子问的繁露,已在前日托望仙捎来消息,要她也在人间帮忙找找了。

火凤沉思地抚着下颉,“回来前,我曾试图凭着她的气息在这附近找了找,可我想,她应当是被鬼后的手下给带走了。”

就那年他自鬼界所得到的消息来看,六部众之首滕玉,拿手的看家本事,即是隐匿于人间。

滕玉的障眼大法,据说到目前为止,还无任何一界众生可破,因此,滕玉若是有心要藏,那么即便寻人者是无冕与天女宫所派出来的人手,一旦滕玉不主动放人,任他们再找上数年,只怕仍是一无所获。

颇为失望的青鸾,才想详细打听带走子问之鬼为谁时,就见火凤在思索了半晌之后,面上缓缓漾出了令她觉得头皮发麻的诡笑。

“你在打什么主意?”该不会是在人间安分太久,嫌日子过得太平淡了点,他又打算去陷害些什么人了吧?

心思本就恶人一等的火凤,眉飞色舞地道“某两位与我有点小过节的同僚的主意。”“啊?”

神界向来少有客来的战神宫中,西侧待客的厢房里,打从来了个不速之客后,宫中的宫人们即因藏冬破天荒难看的脸色,全都一个个争先恐后地逃出宫外避客。与他相看本就两厌、也愈看愈厌的火凤,在同他对坐上了半个时辰后,总算是开了金口打破一屋的沉默。

“对面那位看起来像是很想吃了我的同僚,好歹你也吭个气成不成?我可是特意跑来贵府府上自投罗网呢。”为了来此通风报讯,他还得辛苦地避过神界一大票巡守的天兵天将,并避着天帝的耳目,才来到这个他一点也不想来串门子的地方。

瞪着他的目光几乎是淬着两柄毒箭的藏冬,皮笑肉不笑地直瞧着他无事一身轻的模样。

“你在人间的日子,过得挺逍遥的嘛。”打他全盘摆月兑了责任,高高兴兴地与青鸾躲去人间后,听那个每年年终必回神界报告的望仙说,即使西王母已祭出铁腕,誓言要将他给逮回昆仑山,他老兄仍是大刺刺地躲过一批又一批的追兵,在人间过得照样自由自在。“马马虎虎。”还好啦不过就是宠宠老婆与带带孩子,

“青鸾呢?”

“在家带孩子。”火凤有些好奇地看着外头空无一人的殿廊,“说到这,另一个脾气较你冲动些的呢?”他还以为他一到这儿,就会有个曾扬言要砍了他的同僚,会主动跑来找他叙叙旧。

想起那个运气差了他一截的郁垒,藏冬就笑得很狡猬也很愉快。

“奉天帝之命,他正被迫闭关修练中。”各人造孽各人担,他人造业……当然是交给同僚去担。

“你呢?”火凤、心情甚好地为他斟上刚泡好的香茗,“不闭关潜修武艺,不怕哪日无冕真踩过你的头上?”该说这位同僚是太看轻无冕,还是他打一开始就不想与无冕为敌?

面上因此更是毫无待客之意的藏冬,对他的来意随即知解了九成。

“这就是今日特意找上我的重点?”眼下神界已是乱七八糟,真亏得他这无良之神竟有心去搅和。老早就同他们警告过的火凤,在藏冬为他奉上一杯洁茶时,淡淡地问。“近来,无冕做了什么?”在将子问给逼至人间躲着,他可不信无冕在没有可牵制之神在身旁后,其它什么事都没做。

想起这件事,藏冬就觉得头痛,“眼下所有的武将神,几乎全都躺着。”

虽说他与郁垒事先都对无冕提防着点了,可他们没料到,无冕头一个下手的对象就是他的同僚。那日在得到通知后,他即刻赶去了武将林内,可方踏入林中,映入眼帘的,即是即使已经合作全力围攻无冕的众武将神,他们集体横躺在林间的身子。

火凤面上全无意外,“还有气吗?”若他是无冕,他首先要下手的对象,自然也是那些可能牵制他的同僚。

藏冬感叹地摇首,“其中的一半快没了。”

“咱们的地下太子爷,不会只拿武将神开刀而已吧?”无冕要是想月兑离屈屈一介武将神的渺小地位,挡在他前头之神,他怎可能轻易放过?

“前阵子在无冕出关后,他即放话,他要夺取神之器。”斗神这位置,神界已空悬了几千年了,没想到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无冕,头一件要做的大事,即是想驾驭那两柄神之器。“这点我早就提醒过你们了。”藏冬最没枓想到的是这个,“而天帝,则打算在下月初八,命神界所有的武将,全都前往仙海孤山竞逐斗神这一职。”

“可武将神不都已全躺下了?”天帝是打算上哪儿去找出能敌得过无冕的对手?

“躺是躺下了,但神界还站得好好的武将,却还有好几个。”例如,就像他这般情愿躲着闪着,打死也不想强出头的。

只是其中比较倒霉的一尊,虽是端居在战神宫里无所事事,却莫名其妙地遭天帝给堵上,一道闭关修练的天谕,当殿就强迫性地赐给了没来得及跑的郁垒。而他这尊有着先见之明的神仙,近来才不躲战神宫,改而乖乖躲在月老的星宿山,也因此,他就在郁垒怨恨的目光下,轻轻松松地闪过这件他压根就不想插手的麻烦事。

幸好,他有远见,懂得记取火凤给他们的刻骨教训,并在吸收了经验之后,等着有朝一日,再……陷害给同为战神的郁垒。

“你该不会是想告诉我……”火凤绕高了两眉,“你们这两个就连战神都不想当的家伙,会为了斗神那个棘手的位子而出手?”真难得他们俩会有那种管闲事的热忱。说到这事,额间青筋直跳的藏冬,一掌不客气地重重拍在桌面上。

“当年是谁先陷害我们的?”也不想想他俩会落到战神一职高高挂这地步,全是哪个在神魔大战一畏,装晕推掉战事的家伙给坑的?

他优雅地喝着香馥馥的热茶,“正是在下不才我。”谁教他们不懂得什么叫先下手为强?

藏冬怒瞪着他可恶的笑脸,半晌,烦躁地抓了抓发。

“总之,无冕说过,斗神一职,他势在必得。”前有狼后有虎,一个天帝一个无冕,这二神似乎真打算在神之器这上头杠上了,这下可苦了神界众神,没想到才打完了神魔大战这外仗,紧接着就有可能上演另一出内战。

“既然天帝都已下旨,那么到时去抢斗神之位者绝对不只他一神,你还担心个什么?”火凤不以为然地耸耸肩,“话又说回来,就算那个地下太子想正式成为东宫太子,这也不见得会是什么坏事。”

“坏就坏在,神之器本身并没有毁灭各界的野心,但这并不代表,持剑或持刀者也没有。”真要那么简单,天帝还会亲自出马?他抚着下颔,“嗯,这也不无可能……”“因此天帝认为,在神之器这事上头,咱们必须阻止无冕得到它,否则,在无冕获得了神之器后,或许神界就是头一个被他所灭之界。”只是两柄神之器,就足以毁灭六界了,区区一个神界又哪在无冕的眼里?

“我同意神之器绝不可落入无冕的手中。”火凤先是赞同地点点头,但随即又泼了盆冷水,“但我认为,无论神界如何做,或是派上了所有的神仙去拦阻,神之器最终仍是会跟着无冕走。”

“跟他走?”藏冬的两眉耸成小山状。

“要成为斗神,必须有何要件?”

“自然是拥有能够驾驭神之器的力量。”

最坏的结局,许多年前火凤即已预料到了,“倘若神之器皆败在无冕之手,那么,纵使雷颐与弯月再不愿,最终,他们也还是会不由自主地跟着打败他们的强者而去。”

考虑过了所有复杂的因素,却从没想过这一点的藏冬,虽不愿承认这是很可能会成真的事实,但最终,他仍是在火凤那双了悟的眼眸中败下阵来。

他紧皱着眉心。“难道……就这么拱手把神之器让给无冕吗?”“若你愿与郁垒连手,赶在无冕之前先夺走神之器,那么,你俩的胜算很大。”他是很看好他们两神的能耐的。

“反之呢?”光听这说法,他就有不好的预感。

“若无冕早你俩一步先将神之器手到擒来,你俩到时……”火风光是想到神之器的力量有多强大,即半分想去凑热闹的兴致也无。“记得能跑得多快就跑多快,不然,我想无冕会很乐意用神仙的鲜血喂饱神之器的。”

本是埋藏在神界圣域里的铁石,后交由火神以火神之火,以及三界的法力所悴炼出来的两柄神之器,自从千年前遭三界将刀灵与剑灵再次封回刀剑里,并永封在神界之后,一直以来,六界想得到它们的众生本就不少,可皆因惧干神之器的灵力,真正敢也能下手之人,却从没有过。

当年三界欲将刀灵与剑灵封回刀剑之中时,他也在场,在亲眼见识过三界为封回他们,而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后,他更是从不曾有过想得到神之器的念头。因他很清楚,刀剑本就是为杀而生若是无能也无法控制这份与生俱来的杀心,就算持有神之器,反遭神之器所杀,只怕也是早晚之事。但对于那个他始终都不知修为与神力已到何等境界的无冕来说,这点非但不是个可吓退他的难题,相反的,在无冕的眼中看来,或许它反而是个令神充满征服的甜美诱惑。

而他,可一点也不想成为那等诱惑下的牺牲品。

“若想图个稳当,只要你愿下海与郁垒同去竞逐一”目带精光的藏冬,别有所图地瞄他一眼。

火凤直接截断他的话尾,“我才懒得同你们一块搅和。”爱说笑,他可同这两位战神没哈同生共死的交情,他是很奉行独善其身那套的。

“你这彻头彻尾的卑鄙小人……”藏冬用力瞪着这回似乎又打算在踢他人下水后,自个儿又置身事外的他。

他徐徐更正,“是阴险的神仙。”

才想趁此一清旧仇的藏冬,正欲开口,却在下一刻忽地将脸转看向窗外,两眼直瞪着那几朵不知是在何时盘据在偏殿殿顶上的偏黑云朵,也发现异状的火凤,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后,这才发现在神之器这一事上头,或许,无冕这回是真的铁了心。

毫不在意是否会被窥探着知晓的藏冬,扬袖朝外一挥,霎吋自四下急卷而来的风儿,即将徘徊在殿外的云朵给驱逐殆尽片点不存。“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为了无冕这多心的举动,火凤更是觉得不解,“为何无冕会这么想当上斗神?”

君不见,神界每遇大小战事,无冕就已不怎么愿出手了,就连上回的神魔大战,还是天帝亲自下旨他才肯随军出战。可一旦他当上斗神后,他的肩上只会多了更多的责任,以及数之不尽的杀戮,这一点,无冕不可能不知道。

藏冬想到这个就烦,“我也不明白向来独来独往,也什么都不管的他,为何在斗神二字面前,推翻过往的坚持并一改心性。”真要了能解无冕那家伙在想些什么,那么神界众神也不必为了一尊神仙而搞得天下大乱了。

可就在这时,一个虽然曾经想过,却从不认为它可能会成真的答案,无预警地浮上了他的心坎,那令人战栗的真相,令藏冬的身子不禁因此而抖了抖。

位在不远处的门扉,紧接着在此时遭神一脚踹飞,心情甚是恶劣的郁垒,目光阴沉地瞪着里头这两位也不知在肠里干嘛拐那么多弯的同僚。

“你们俩是真不懂,还是刻意装蠢?”

“呃。”藏冬顿了顿,在发现已是来不及跑后,忙不迭地在面上堆满了讨好的笑,“你…

…提早出关啦?”糟糕,报应这么快就到了?早知那时他就该叫天帝把郁垒给关在天牢里多练个十来日才是,踹门而入的郁垒,先是满面愠色地扫了藏冬一眼,一把抽出腰际的佩剑,将剑身搁在藏冬的颈子上不许他妄动后,接着他两目一横,熊熊的火气直直烧向那个无事一身轻的局外神。

“你竟还敢送上门来?”好一个踏破铁鞋无觅处……眼下他正愁没那个机会可将这个祸首砍成一锅肉酱。

火凤不疾不徐地朝他抛了个媚眼,“以慰你的相思之苦呀。”

“哼!”他速速转过身,用力将剑抵向那个偷偷模模想落跑的藏冬,“你,给我慢着。”以为他会只记得旧恨而忘了新仇?门都没有!

“不必也这么思念我吧?”藏冬扬起两指,小、心翼翼地挪开那柄是真的很想帮他脑袋和身子分家的长剑。

早就等着找他算帐的郁垒,按得喀喀作响的十指,转眼间即挪到他的颈子上将他指紧。

“说,这回的圣差,是不是你老早就在暗地一畏打算嫁祸给我的?”竟然事先跑到月老那儿避风头?且在天帝驾到之前也不先通知他一声?哼,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凑巧?藏冬转了转眼眸,不一会儿,懒得虚伪地将下颌扬得老高,朝他笑咪咪地招供。

“谁教你成天心机算来算去,这回却在这事上头算慢了点?”这是要讲求天分的。

当他俩开始忙着相互残杀之时,端着茶碗坐在原位,不时偏首闪身以避战火的火凤,只是在他俩将客房给拆了泰半之余,淡淡地瞧着那个武艺明显精进了不少的郁垒。

“许久不见,肝火还是一样旺的那位。”他搓搓下巴。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位同僚进门时的那句话,“关于斗神一职,你有何高见?”

郁垒不屑地冷哼,“无冕对那个斗神之职本就毫无兴趣,他会如此想当上,八九不离十是他不过是想做给天帝看,并藉此证明他的地位罢了。”

“天帝?可无冕不是从来就没把天帝给放在眼里过?”

“那你说他还有什么理由非得到神之器不可?”懒得同他废话,心火半分未减的郁垒,干脆把挂在手中的藏冬一脚踢去与火凤作伴。“依我看,就算咱们在这猜测上几个日夜,我们也不可能会明白无冕那家伙心中所盘算的,究竟是什么。”挨了一脚的藏冬,在忙与火凤撇清距离时,也顺手赏了郁垒一拳。

在这点上头,火凤却有着不同之见。

“我想,有个女人应当知道无冕想做什么。”他似乎忘了要告诉他们,他今日之所以会来此的真正主因是什么。

“谁?”根本就不抱半点希望的两位战神,不怎么期待地别过脸。

“子问。”

“她离开神界已有好一段日子了,你打算上哪找她?”郁垒更是没好气,“更何况,她是否还活着,也还是一回事,且以无冕的性子来看,就算她真知道些什么,她八成早就被灭了口也说不定。”

火凤搔搔发,“那个……她没死。”

“什么?”没死?可这段日子以来,她不是……

“事实上,她不但没死,眼下,她还在人间好端端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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