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愿树上的奇迹 第六章
为了马克的问题,师雪竫又三更半夜的溜进了何曼纯的家。当了一晚的导游,她真的累了,再加上敖威仁给她的精神压力,她发现自己真的需要一个心理医生,她铁定有忧郁症了。
「马克追来台湾了?」何曼纯扮了一个鬼脸。
「帮我招呼一下他,我们轮流好不好?」往何曼纯的床上一瘫,师雪竫求饶的拜托她。
「人家是要追妳,又不是要追我。」
「妳看得出来?」
「瞎子才看不出来。」何曼纯一点也不同情她。「在伦敦时我就发现他在偷学中文,还总是亲自帮妳换药,而且大部份都是病人送医生东西,妳是颠倒过来,马克不知道送了妳多少小礼物。
「我以为他是友善。」
「妳想得美哦!」
「因为我人在异乡,又出车祸,还要做骨髓移植,所以他……」师雪竫真的是没有多想。
「今天如果妳重八十公斤,又平凡得像是悍妇,妳看他会不会对妳另眼相看。」何曼纯忍不住的咯咯笑了好几声。
「敖威仁看到了马克。」师雪竫忽然很低、很轻的说了一句。
「他吃醋了?」
「他把我当成什么崇洋媚外的婬妇似的,还要我开价。」师雪竫不禁感到恶心的发出作呕声,并自嘲的撇了撇嘴。
「妳不会就真的开个价给他吧?」
「何曼纯!」
「妳要怪谁?」何曼纯嘟嚷着。「明明就是师家妘,非要再创造出另一个身份,等敖威仁真的爱上师雪竫时,妳一定又会怪他背叛师家妘。」
「我……」师雪竫猛地一震。
「他怎么做都不会对的。」
「曼纯,那么他真的一辈子不会原谅我?」她一脸苦涩的哀痛表情。
「当然,因为妳耍了他两次。」
「可是……」师雪竫又愧疚又沮丧。「我现在该怎么办呢?他把我当婬妇,又想把我变成他的情妇,他一方面对师家妘念念不忘,可是另一方面又对师雪竫兴致勃勃。」
「妳们是同一个人啊。」
「但我们现在是两个人。」
何曼纯大大的翻了个白眼。她早晚会被这个好友搞疯,她真的想不透,明明是一件美事,家妘的血癌治好了,也因车祸而换了一张更美的脸,本来是该有情人终成眷属,可是事情却离美好结局愈来愈远。
「对了,我有没有告诉妳我现在是在殷恒毅那里上班?」因为怕她反对,所以何曼纯能拖就拖,一直到现在才说出。
「殷恒毅?敖威仁的哥儿们?」她惊讶的低呼。
「别这么意外嘛。」
「妳不怕他发现……」
「我什么也没有透露。」何曼纯自鸣得意。「我的口风比什么都紧,而且我发现殷恒毅也真的不曾向我刺探过什么,我虽是他的特助,但在上班时间一向只讲公事,下了班,大家各走各的。」
「只是这样?」师雪竫有些担心。
「安啦,他没有对我严刑拷打。」
「但他怎么会找上妳?」师雪竫坐起身。「一个马克、一个殷恒毅,还有最可怕的敖威仁,我觉得我会疯掉。」
「我看是别人先疯吧。」她调侃。
「曼纯,马克的事妳可以帮忙吗?」目前当务之急是先解决掉这个整型医生,他得快点回伦敦才行,不然她的马脚早晚会露出来。
「如果我不幸和马克一起被敖威仁撞见,妳才真的完了,台北很小的。」何曼纯心思较细的说。
「对哦,不可能我和妳同时都认识他,这真的说不通。」师雪竫苦恼的思索对策。
「家妘,别再演了。」何曼纯劝道。
「妳是说……」
「向敖威仁招认一切吧。」
「妳真的这么建议?」
「现在也许还可以欢喜收场,如果妳再硬拗下去,到时恐怕会欲哭无泪、悔不当初。」何曼纯出自良心的建议。
「但是……」
「如果敖威仁爱妳,他会希望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站在他的面前,不管是叫家妘或雪竫,不管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妳那颗心才是最真实、最重要的。」何曼纯静静的说,希望点醒好友。
师雪竫陷入了天人交战的挣扎。
「别再伪装了。」
「他真的不会怪我?」
「怪妳又怎样?只要他还爱妳就够了。」
「我……不会失去他?」
「妳再这么搞下去,才真的会失去他。」何曼纯中肯的说,鼓励的朝她点点头。
如果不是秘书把最新一期的狗仔杂志交给他,敖威仁不会知道那晚他和方巧铃喝酒及一起走出俱乐部的画面被拍下了,加上拍照者的穿凿附会及看图说故事的能力,他和方巧铃好像成为一对了。
也还好他们男未婚、女未嫁的,不然这桩绯闻就变成丑闻了。
其实他倒不担心一般大众或是四周的亲友会怎么想,他好奇的是师雪竫的反应,她看到这本狗仔杂志最新一期的封面了吗?
正想把杂志往垃圾桶丢时,有人来敲门。
「请进!」他顺手将杂志往桌上一扔。
师雪竫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走进了敖威仁的办公室,她想了一整夜,直到天色微亮时才做好决定,她不想再玩下去了,不管结果如何,她总要面对,总要捱这么一次的。
「是妳?!」他大感意外。
「现在方便谈一下吗?」她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
「我说了不准妳辞职。」他强悍道。
「我不是要辞职,我是……」她的双手不停的扭绞在一起,这是师家妘紧张时的习惯。
敖威仁马上起身,按捺不住急躁心情的走向了她。「妳想说什么?」
「我……」她的喉咙干得无法出声。
「要不要喝水?」他哑声轻问。
师雪竫摇头,她需要的不是水,她需要的是勇气和力量啊!
敖威仁抓住了她不停绞来绞去的双手,这一刻他的心脏似乎快从喉咙跳出来,她是来告白的吗?还是要来承认什么?她是师家妘?她真的是他日思夜想的家妘吗?
「妳说话啊!」他催,抓牢她的手。
「我其实……」她仰头看着他的眼睛,真希望可以不必亲自面对他、亲口对他说出事实。
「妳到底是谁?」他当机立断的问。
「我是……」为什么这么难?
「妳是家妘?」他替她说了,然后小心翼翼的等着她的回答。
师雪竫想回答是,但她说不出口,她想点一下头,可她的头偏偏不受控制,就在她眼神慌乱、无助,痛苦的四处张望,想要求援时,她看到了那本杂志。
杂志封面上的人映入了她的眼帘,而那耸动又露骨的标题更叫她心痛……
科技大亨和名模相偕买醉、共宿
师雪竫回过神,她的双眸不再游移,定定的看着他,突然很庆幸刚刚什么都没有承认。
「家妘?」他又再唤她。
「我是师雪竫。」她突地用力推开他。
「妳……」他又怒又不解。「妳到底是在玩什么游戏?妳到底想干么?」
师雪竫这一刻终于知道自己有多蠢,过去的事就是过去了,而且人家现在有个名模女友,可以相偕买醉、可以共宿,她到底还要凑什么热闹?她还有什么好不死心的呢?
「我要辞职。」她冷冷的回答他。
「但妳刚刚说妳并不是来辞职的。」
「我改变心意了。」
「那妳也未免太会改变心意。」有股怒气在他胸口翻腾。
「反正我告知你了。」她转身要走。
「我同意了吗?」他发出比她更冷的声音。
「我就是要辞职。」
「不准!」
「你……」
他粗暴的将师雪竫拉进自己怀里,伸出手强迫她疯狂扭动的身体屈服于他,她别想再和他玩游戏,他受够了!
「张开妳的嘴,」他又气又带点哄骗意味的道。「妳知道我有多会接吻。」
她死命的摇头。
「家妘......」
「我不是--」
她这一张口说话,给了敖威仁一个绝佳的机会,他的唇以雷霆万钧之势覆向她的,好像想吞噬她一般,他的舌快速的侵入她嘴里,不只用嘴,他还用他的心、他的灵魂在吻她。
「家妘……」他忍不住的申吟,好像身上有熊熊烈火在燃烧。
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力量推开他,但是她做到了,虽然她这一会看起来头发凌乱,身上的衣服也狼狈不堪,但起码她保住了自己的尊严和面子。
「禽兽!」她骂他。
「妳明明是家妘。」他百分之九十肯定她是。
「我才不是她,我也不希望自己是她。」
「妳有双重人格吗?我确信在妳刚踏进我办公室的那一刻,妳是想要……」他一直深呼吸,生怕自己会再失控的对她做出其它事。
「你看错了。」她狠狠地说。
「师雪竫……」突然,敖威仁一眼瞄到了他还来不及丢进垃圾桶的狗仔杂志。「如果妳是因为我办公桌上的那一本杂志才……」
「我没有因为什么。」她转身往外走。
「我们还没有讲清楚!」他如狮吼一般的叫住她。
「有本事你天天把我绑到公司来上班。」
「妳以为我不敢?妳以为我没这能耐?」
「或许你有,但也要你找得到我。」师雪竫下巴一抬。「别忘了我有个老外男友。」
「我没把他看在眼里。」敖威仁嗤之以鼻。
「真巧,我也没有把你看在眼里。」
「妳说谎!」
「我会证明给你看。」师雪竫赌气的撂下狠话。
师雪竫说到做到,第二天起即没有去劲蓝上班,才不管离职手续是不是该办好,她痛定思痛,决定和敖威仁划清界限,他有他的人生,而她过她的日子。
不用上班后她带着马克到处去玩,他快要回伦敦了,虽然他们做不成情侣,可是他们可以当一辈子的好朋友。
而玩了一整天后,这会儿马克坚持要陪她走回家,来台湾有些日子的他,对台湾是愈来愈了解,知道夜归女子是很好下手的目标。
「马克,我可以保护自己的。」她有些失笑。「你是客人。」
「我是男人,男人就要保护女人。」
「这是我出生、长大,也将继续住下去的地方,你以为我无法应付?」她笑道。
「Even妳可以应付,但是让我享受一下送妳回家的Joy好不好?」他朝她眨眼。
「马克,我们讲好……」
「我知道,朋友!」他握着她的手,边走边说。「做朋友也可以做到心灵相通、默契十足。」
「马克……」
「Soulmate!」
马克说得轻松,但是这年头要找「灵魂伴侣」谈何容易,曾经,她以为经过在香港新界林村那棵许愿树前一吻之后,她和敖威仁可以长长久久,结果呢?老天还是开了他们一个大玩笑。
「Mindy,即使妳现在无法爱我,但是我相信只要等得够久,说不定……」
「我不可能爱你!」
「我一直相信这世上没有什么不可能。」马克很乐观的说。
师雪竫无法接话,她相信每个男人在某个时间、某个情境会对某个女人执着不悔,誓言一辈子用爱守护,但这世上的变量太多、无常太多,根本没有永恒。
突地,她看到了敖威仁居然站在她套房大楼的大门口,他真的是阴魂不散。
「马克……」她抽回了手。「你送我到这里就可以,很安全了。」
「我不能上去喝一杯咖啡吗?」他期盼的问。
「我……」
「妳煮的咖啡好棒。」
「但是......」
马克也看到了那个愤怒得像是什么暴徒、恐怖份子的男人,问题是和Mindy有关吗?这男人是冲着她而来的吗?他看向师雪竫,希望她能给个答案。
「马克,我们明天再说。」师雪竫不希望发生冲突,更不希望马克受到无妄之灾。
「那个男人是……」马克不是白痴。
「只是认识而已。」
「认识而已?」他不相信的扬高眉毛。「如果叫我猜,我会猜他是妳的前任丈夫或是现任男友。」
「那你错了。」她冷漠的回答。
「妳和他之间有很强的火花。」
「马克,拜托!」她恳求他。「我不希望有不愉快的事发生,我是为了你着想,Please。」
「妳不需要保护吗?」马克放不下心。
「他没有本事吃了我。」
「妳……和他好像有仇。」马克看着那个像是只受了伤的野兽,随时想扑向他猛咬的男人,他是不想和他正面冲突,但是他更怕Mindy会受到伤害。「你们俩不会拿刀互砍吧?」
「马克,你很幽默,但如果真要我挑,我会选择枪。」她嘲讽的说:「用刀砍太慢了。」
「可以和他打个招呼吗?」马克有点阿Q似的一相情愿。「台湾人很友善……」
「不可以!」她抢白。
「因为妳心虚?」他眨眨眼的猜测。
「因为麻烦已经够多了!」师雪竫朝他挥挥手,走向了所住的套房大楼。她知道,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
为了不扰邻、不上报、不被人看笑话,所以师雪竫让敖威仁进她的屋子,但是她向自己强调这是最后一次,她不要再和他搅和个没完。
「妳和那个老外来真的?」敖威仁为了「风度」这两个字,刚刚在外面忍了好久。
「你没有资格过问。」
「我和方巧铃--」
「我不想听!」
「师雪竫,妳大可用妳眼睛看到的去欺骗妳自己,但是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敖威仁这一刻反而异常的平静,他不想和她吵吵闹闹、不想和她纠缠个没完,不管她是谁、不管他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一次他打算把所有的纷纷扰扰搞清楚。「这是最后一次,只要妳解了谜之后,我保证不再来烦妳。」
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严肃,师雪竫知道该来的还是躲不掉,该说的还是得说。
「妳到底是谁?」他最后一次问。
「师家妘。」她终于承认。
「家妘……」他怔然的看着她。
「这不是你要的答案吗?」
敖威仁没有上前,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死盯着她,当结果真的揭晓时,他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她真的是家妘?!她真的是他始终深爱的家妘,可是她的脸……那张脸不属于家妘啊!
「妳整过型,为什么?」他哑声的问。
「我在伦敦出了车祸。」
「车祸?!」
「因为没系安全带,出车祸时我整个人从挡风玻璃飞了出去,脸部严重受创,所以我动了三次整型手术,发生车祸时我的声带也受了伤,颈部有一个月是每天二十四小时戴着护颈的。」师家妘表情平静,声音没有起伏,好像那意外在她的生命中并没有投下什么涟漪。
「所以刚刚那个老外……」
「他是我的整型医生。」
「妳又为了什么去英国?」不去追究她和那个整型医生的事,他还有更迫切想知道的疑问。
「去做骨髓移植。」她什么都说了。
「骨髓移植?!」这一刻他才真正受到惊吓。
「我得了血癌。」她平静道。
「血癌?!」
「就是白血病,我的血液出了问题,如果你想进一步了解这东西,就上网去查吧!」她还能用嘲弄的口气说出来,然后看着他。
「妳得了血癌……」敖威仁还在消化这讯息。
「去年我们从香港回来后,我去做了例行健康检查,我想既然要结婚了嘛,检查一下也是应该的,结果……老天开了我一个大玩笑。」师家妘突然叹了口气。「我没想到才二十几岁的我就得面临生死交关的事。」
「妳为什么不告诉我?」敖威仁很不能谅解这一点。
「你不是神、不是上帝,不是医生。」
「但起码我可以陪妳一起走过这一切。」他目露凶光,不相信她居然在这件大事上将他撇在一边。「妳把我当什么了?!」
「我不希望你跟着我一起承受这一切,更不愿你看着我死,我不要同情。」她有自己的想法。
「我爱妳啊!不管是什么状况,不管是多么恶劣的事,我都会在妳的身边啊。」他这一刻真的好想毒打她一顿,他好想!
「现在说这些都太迟了。」她把视线移开。
「妳的家人都知道?」
「不然我怎么去英国。」
「是医生的建议?」
「对!去英国的希望会大一些,所以我决定去治疗,如果治得好,那算是我给你的一个惊喜,如果治不好,我宁可你恨我也不要你因为伤心而痛不欲生,但……我好像多虑了。」她暗指那个模特儿的事。
「妳一个人在英国?」不想去解释方巧铃的事,他继续追问,他要全部弄清楚。
「曼纯在那陪我。」
「妳让何曼纯去陪妳,然后对我却不告而别,什么消息都不透露?!」敖威仁怕自己不气到心肌梗塞,也会脑溢血。
「我不希望你经历那一切。」
「妳认为在知道妳得了血癌之后,我会掉头而去吗?」他不敢靠近她,怕自己真的会冲动到失手掐死她,他真的可能这么做。
「我知道你应该不会,但是……」
「应该不会?」他冷笑一记。
「反正我不想你知道。」
「那回来后妳为什么要改变身份?试探我吗?」
「我的脸不一样了。」
「妳的心呢?」他犀利的问。
这一下师家妘无话可答,弄了半天,好像全是她的错、全是她自私,而他是全然的无辜、全然的神圣崇高。
敖威仁在知道这一切后非但没有解月兑的感觉,反而陷入了另一种痛苦的深渊,这个女人居然这么对他,他以为她是爱他的,可是她却一连耍了他两次,把他当成白痴,他真可悲啊!
「还有问题吗?」师家妘轻轻的问。
「最后一个问题,」他苦笑,眼神冷漠。「妳还爱我吗?」
师家妘无法回答,也不敢回答。
「这问题蠢到家了!」敖威仁没有逼她,反而自嘲的笑了起来。「因为一点也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