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亲亲恶男 第十章
江海深不在,没有了人盯著,何澄空少了一种被监视束缚的感觉,同时也没出息地起了种莫名的空虚感觉。吃饭时、走路时、读书时,甚至睡觉时,任何她忙碌或不忙碌的刻间,那种思绪都会趁空寻隙钻进她的脑子里,一点一点地汇集,连成线,再形成面,最后搭成具体的江海深那清晰的身影。
到这地步,她不得不对自己承认,她对江海深的感觉早起了“质”的变化。他之前对待她的那些可恶的态度,她竟都为他寻了借口理由。一边痛恨她自己“没出息”的同时,一边也必然地感受她自己内心情感的质变。
“啊!别想了!”她抓条大毛巾,胡乱擦拭刚洗过的还湿漉的头发。
愈擦,头发愈凌乱,心绪也愈纷乱。她索性叫了一声,用毛巾包住头。
“咚咚”。有人敲门。
她觉得奇怪。
门外,站的是林漾。没意料到,她错愣一下。
“我可以进去吗?”林漾露出以前那种习惯性的怯卑的微笑。
猛扎何澄空心头内软肉一下。她侧身一让,默默让林漾进去。
“好久没回到这里。好怀念!”那声感叹听起来相当真诚,仿佛她从来没变过,一直惦记著。
何澄空默默看她一会,才说:“你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吗?”林漾退缩一下,被她的话刺伤了似,态度表情在在好像以前那个自卑畏怯的林漾。
“我不是这个意思。”何澄空看著不忍。这个“林漾”,她多熟悉。“只是,你──我──林漾,你不恨我了吗?”
林漾歪歪头,顿了几秒,才说:“老实说,是还有一点。”若说她完全不恨她了,何澄空才不会相信吧。“但是,我很怀念以前。澄空,我真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林漾”何澄空语塞住。有些感动,心田柔软起来。“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以前我太自私了,很对不起你。我一直觉得很抱歉。”
林漾谅解似的微微一笑。“我来找你,是想跟你好好谈一谈。澄空,我们真的应该好好谈一谈,我不想再有任何心结,希望能跟你成为好朋友。”
何澄空猛点头。“嗯。我也希望我们能恢复像以前那样,我是说,不再心存芥蒂,做真正的好朋友。”
“真的?”林漾眼睛一亮,好似很高兴。她看看四周,说:“那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聊一聊。”
“就在寝室里不好吗?”干么舍近求远?
“宿舍里人多嘴杂,不好。我知道有个地方,虽然稍为嘈杂一点,但不会有人认识我们,我们可以不受打扰地好好谈个尽兴。”
“在哪里?”有这样的地方,她怎么听都没听过?
“跟我来就是。”林漾表情有点神秘。
何澄空犹豫了一两秒。两秒间百种思绪电光乱闪而过。
“我换件衣服。”邵琪的警告她没有忘,但想及过去种种,以及对林漾的内疚感,她还是点头。
桐梧能避人耳目的地方,她大概都知道。最可怕的不过就后山坡后那密林的阴森罢了。
但林漾一直带她出了内校门,且居然没有受到任何阻挡。
“他们怎么会让我们出来?!”何澄空惊诧极了。
“这个嘛。”林漾指指她胸前别著的姐妹会的徽章。“来,上去吧。”打开停在内校门外的一辆黑色车子。
何澄空简直无法相信。“林漾!你会开车?哪来这车子的?我们要去哪里?”她不愿意怀疑林漾,但一堆疑问旋踵而来,直教她忍不住。
“你不相信我吗?澄空。”对她种种的疑问,林漾脸庞一扬,露出委屈受伤害的神态。
何澄空望了又望她,不再说什么,弯身坐进车里。林漾也弯身坐进驾驶座,拉上车门时,嘴角极快泛起一丝纹路扭曲的笑。转脸面对何澄空,那抹笑就消失了。
“谢谢你肯相信我。”表情好感动。
何澄空回笑得尴尬,不那么坦然。她无法面对林漾,方才犹豫的同时,她心里其实是有些怀疑的。她觉得自己不值得林漾对她那真诚的笑容。
林漾又对她开心笑了一笑。到底没解释车子是怎么来的、她又准备带何澄空到哪里去。
不过,桐梧最近的城镇就那么一个,林漾不说,何澄空心里大概也有数。果然,一路飞驰了数十分钟后,林漾把车子停在城镇边缘一处没挂招牌,但门口闪著颜色强烈对比的霓虹的黑门的店前。
天色黑,里头也跟外头一样乌漆抹黑。近舞台中央的地方灯光嵌在轮盘上快速闪动著;雷射光束则从四面八方乱射过来,窄小的空间充斥著震天价响的摇滚乐声。一桌桌是人,舞池也人挨著人,高矮胖瘦、男女老少,简直龙蛇混杂,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有。
“林漾”这么吵怎么谈事情?何澄空微微皱眉,不明白林漾为什么带她来这种地方。
“这地方不错吧?”林漾回头朝她笑。“来,这边!”领她到一个离舞池远一点,稍微安静一点的角落。“这里好多了吧?”
一点也不好。隔壁桌坐了四五个头发染成金绿色,青面撩牙外加血盆大口分不出男女的家伙,不怀好意地盯著她们看。加上烟雾袅袅,全是发霉烂朽酱缸水的味道,何澄空直忍不住有股呕吐的冲动。
“你常来这里吗?”她强忍住,问林漾。
“偶尔。心情不好的时候。”林漾垂眼说著。然后抬起眼,笑问:“你要喝什么?可乐好吗?”一边站起来。
“不用了。”
“别跟我客气,你坐会,我马上回来。”
“不必了,林漾──”林漾一溜烟就消失在人墙内。何澄空的喊叫被那堵人墙弹了回来。
钻进人墙中的林漾立刻垮下脸,眼中升起一股怨毒。她没有往吧台过去,而是推开旁边一个小门进去。
“我把人带来了。”房间里除了荆泽元兄妹,及艾玛玉和梁兰与祈圆圆外,还有三个她没见过,约是荆泽元的手下喽。
“你做得很好,林漾。”荆筱梨满意点头。对艾玛玉使个眼色,艾玛玉立刻交了一包粉末到林漾手上。
“把这个渗在她饮料里就成了。”
林漾合握了握手,默默点头。
“等等。”荆泽元忽而皱眉,改变主意说:“还是换个东西用吧。用那个,一下子就睡昏了,上个昏死的女人有什么好爽的!”
“不弄昏她,要是有个万一怎么办?”荆筱梨不赞成。
“放心,我们这么多人还压不住她一个人?”荆泽元环顾了他身后那三个喽-一眼。几人脸上都露骨地露出兴奋,等不及的秽笑。
“哪!”他取出另一包白色粉末交给林漾。“给她用这个。不必担心她会跑了,包准她会浪得难耐地过来求我们上她。是不是啊?马仔。”
“何止求,恐怕还会张大腿要我们舌忝呢!”几个人哄然婬笑出声。
林漾面无表情握住那包粉末,眼底闪过一丝嫌恶。但她没多话,退出到柜台点了两杯可乐,将药粉掺进其中一杯可乐里。
荆筱梨优雅地站起身,吩咐艾玛玉等人,说:“那我就先走了,你们就留在这里,我交代的事别忘了。”
“放心吧!筱梨姐!”艾玛玉和梁兰手上各拿了一部相机。
荆筱梨抿住嘴边骄慢的线条,对荆泽元说:“就交给你了,别把事情搞砸了。”
身形婀娜多姿地走出去。远远瞥到何澄空正喝著林漾给她的可乐,得意地又抿嘴,这才抬高下巴挺起丰满的胸脯掉头出去。
角落那里,何澄空喝了两口可乐,发觉林漾的表情有些古怪,说:“怎么了?”一边喝了一口可乐。
“没什么。”林漾受惊似震一下。然后瞪著她手上拿的可乐看,突然皱眉说:“别喝了!我记得你不爱可乐的。给我,我去换别的饮料!”伸手抢走她又放到嘴边的可乐。
“林漾?”她没说过她不爱喝可乐。林漾是怎么了?
“对不起,我有点神经过敏。”林漾轻描淡写带过方才异常的举动。把自己原先喝的那杯递还给何澄空。“哪,你的可乐。”
何澄空也没注意,默默又喝了一口。
“我去一下洗手间。”林漾目光越过何澄空瞥到什么,对何澄空一笑,带著那杯可乐走开。
何澄空看看左右,全是她不认识的人,忽然有些志丁,霎时涌起一阵心慌,放下可乐,心脏狂跳起来。
她深深吸了两口气,又喝了一口口乐,强迫自己镇定,著急地等林漾回座位。
靠窗的这饲床位,原是她睡的;还有桌子右手边的衣柜,原是她在用的林漾打开衣柜,里头是空的,何澄空并没有占为己用。
一切都保持她还住在这寝室的样子,完全没有变动过。林漾站在房间中间,环顾一眼又一眼。该说何澄空懒呢?还是她念旧?两人同房相处过的痕迹并没有被抹去太多。
就是在这里,何澄空帮她改头换面;也是在这里,何澄空一次又一次敲著浴室门,安慰被人欺负得很惨而躲在里头哭泣的她!
她也知道何澄空怕惹上麻烦,所以尽可能与她保持距离。但谁不是这样呢?换作是她自己,她也会这样做的不!她不应该替何澄空找借口!像她那么自私的人,活该要自食恶果!
林漾甩甩头,不再因把何澄空留在那龙蛇混杂的地方觉得内疚。到底她还是不忍,把可乐抢走丢了,这样已经很对得起何澄空了。
但她做什么又回到这寝室来?已经过了快一小时了,何澄空若要发生什么事大概也早已经发生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后悔?!她猛楞一下。她为什么要后悔?!
“澄空?!”房门猛被敲开。
林漾吓一跳,抬头一看,赫然是宋晴,莫名地心虚,竟低下头。
“啊!对不起!”宋晴迭声道歉。“我看房门半掩著,以为是澄空。”连忙退到门外,却又探进一颗头,说:“澄空不在吗?”
那模样实在有点滑稽,却又温暖,林漾心底忍不住羡慕又心酸,可怜地又杂一种自惭形秽。
“我不知道。”她无法直视宋晴,头一低,匆匆走出去。“对不起,我还有事──”
宋晴耸个肩,不甚在意瞥她一眼,发觉似乎在哪里见过。“咦?!等等──”他叫住林漾。“你我见过你的林漾对吧?我记得是这个名字的。”
“你知道我是谁?!”林漾惊喜地抬头,简直不敢相信。他──宋晴──不仅知道她是谁,而且连她的名字也记得!脸颊因此而兴奋泛红。
“当然。”何澄空在他耳边怕不念了几十回,他要不记住也挺难的。“你跟澄空是室友,对吧?”却不知道后来的瓜葛。
“”林漾含糊地应一声。仰起头,红著脸说:“宋晴学长,没想到能这样跟你面对面说话。其实我一直想当面跟你道谢的。”
“什么?”宋晴一头雾水。
“你不记得了,但我记得很清楚。那时在旧体育馆,我被人欺负关起来,是你帮了我的,还把你的外套借给我”林漾眼眸朦胧起来,像掩了一层雾。“从来没有人那样关心过我,你不知道我有多感激你。很不好意思,外套借了很久了,一直没有还你,也没有正式跟你道谢。”
“啊!那没什么,没关系,你不必在意。”原来是那回事,宋晴总算想起来。不过,他根本不记得那个林漾长得是圆是扁,根本没印象。“不过,其实我根本什么也没做,只是碰巧在那里而已。帮你的人其实是澄空。”
嘎?
有霎时,林漾听不懂宋晴在说什么,认知与反应无法接连上。慢慢地,头脑开始作用,脸色充血胀得通红。
“你在骗我吧?怎么可能”不可能的!怎么可能会是何澄空?不可能的!
“是真的。不止是我,海深也看到了。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对澄空感到好奇,也才会害她惹了那么多麻烦──算了,都过去了。”他重重挥个手,像想挥掉那段不愉快的插曲。“事情就是那样。你不必谢我,应该谢澄空。好了,我该走了,不打扰了。澄空回来时,请你告诉她,我有事情找她。”
怎么会是何澄空?!这么久以来,她心中一直对她有疙瘩。可是怎么会这样?!
“宋晴学长!”她蓦然大叫,奋力跑上去,语无伦次,著急叫说:“快!来不及了!你快跟我去!”
“什么事?”宋晴简直莫名其妙。
林漾扯住他手臂,脸色煞白。“是澄空!是我!我害了她!她现在很危险!我们得快去救她!”
“澄空怎么了?!”宋晴大惊,反抓住她。
“我──她──她人在‘席镇’那里──”
“她怎么会在那里?!”
“是我──快点!再迟就来不及了,她被人下药──”
“什么?!”宋晴气急败坏起来。也没时间追问详情,急匆匆说:“我马上去找人──”
丢下林漾,急急转身跑开,“碰”地却碰到一堵人墙。
“宋晴!”那人皱眉揉下肩膀。“你干什么这么匆匆忙忙,连路都不看?”
“海深?!”居然是江海深,宋晴狂叫一声,拉住他就跑。“太好了!你回来得正好!快跟我来!澄空人现在‘席镇’,很危险!”
“怎么回事?”江海深脸色大变。
他父亲特地召他回去参加一个世伯的生日寿宴,安排他与其他权力层的第一一代交流。好不容易摆月兑掉那些无聊的宴会,他立刻赶回来,一到就直接找何澄空,却不料碰上这种事。
“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她现在人在那里,情况很危险,很有可能被下药了──”
江海深猛然煞停,双眼激暴射出凶光。一句话也不再多说,像豹子一样猛然爆发冲了出去。
“海深!”宋晴边叫出去。
但他追出去时,江海深人已跨坐在重型机车上,引擎声怒吼,连人带车像子弹一样爆射出去。
金属性音乐声咚咚的,刺得何澄空耳膜非常不舒服,耳边全是不愉快的噪音。
林漾去了洗手间久久不回来,她开始觉得不对劲。想相信林漾是一回事,但相信自己的直觉是另一回事。
她警觉站起来,使劲拨开像乩童发乩乱抖乱跳颠颠倒倒的人群想钻出去,三个戴了皮眼罩的男子往她逼过去,将她围堵起来。
她第一时间大叫起来,同时叫林漾的名字。但音乐实在太吵太闹,没人理会她的嘶叫。那三人一把拖住她,当众一路将她拖进吧台旁的一个小房间,用力将她甩了进去。
“老大,人带来了。”小房间里灯光幽暗,当中坐了一个也是戴著皮眼罩的男人。
眼罩里那双眼睛阴光森森,充斥婬猥的,露骨地盯著何澄空。
“你们是谁?放开我!”何澄空不断挣扎。刚刚她一直挣扎蹬抗,两脚都蹬得痛了,但抵不过三个人,完全无望地被拖进来,任人宰割。
这时候她已无法冷静地思考,但隐约觉得林漾或许月兑不了关系,她被林漾骗了。
“我不管你们是谁,快放我出去!我有朋友,她看不到我一定会去报警的。”
“朋友?报警?”几个人哈哈笑起来,像听了什么笑话。
这笑声证实了何澄空隐约的猜疑。她是被设计了。林漾或许就是引她入壳的那个引子。
灯光幽暗,又戴了皮眼罩遮去上半的脸,荆泽元不怕何澄空会认出他,走上前,婬笑说:“你要我们放了你!好啊,没问题。不过,恐怕没多久,你就要倒回来求我们绑住你呢!”
何澄空对荆泽元总是能避就避,不认得他的声音。这时只觉得无比恶心,挣扎又挣扎。
“给我安份一点!”挟持她的其中一个人掏出把刀子抵住她脖子。“等一下有你爽的,你要扭尽管扭。”
“嘿嘿,老大,这妞带劲,等会一定够浪的。”另一个吞了口口水,嘿嘿浪笑两声。
“东西准备好了没有?”
“都好了。”另外一个架上摄影机。
何澄空心一凉,狂叫起来,“放开我!放开我!”奋力挣扎,抵住脖子的刀子因此划伤她脖颈。
“你尽管叫,就算你喊破了喉咙也没有人会过来的。”从小房间里,还可以听到那震耳欲聋的金属乐声,里头怎么喊叫,外头都听不见。
何澄空真的绝望了,在心里做最坏的打算。
“放开我,反正我怎么也逃不掉了是不是?”她不抱希望地又挣扎一下。
出乎她意料,荆泽元竟让人放开她,很有把握似。他估计她体内的药效也该发作了,不相信她还能跑到哪里。
他也不急,只是好整以暇站在那里。
何澄空正觉得奇怪,猛不防体内突然窜起一股躁热,全身发烫发热起来。
她心中大慌,不可自抑的,呼吸也慢慢急促起来。
为什么?她震退一下。脸庞不受控制地如喝醉酒般烧红热烫。
“呵呵,发作了吗?”荆泽元得意笑起来。“你是不是觉得身体很热,热得受不了?为了好好伺候你,我可是用足了量,选了最贵、效果最好的哦!”
“你──”她被下药了?何澄空脸色大变。
“本来是想让你能多安静一点的。但想,你要是睡过去了,还有什么乐趣可言,这种粉末好多了。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很兴奋?”
这药不会让人昏迷过去,但意识会慢慢模糊,无法集中,而且还掺有兴奋剂,让人起幻觉快感,身体发热引起性冲动。
“是那杯可乐”心中恍恍被什么揪住。难怪那时林漾表情那么古怪。
幸好林漾中途把她的可乐抢走,她喝下的不多,要不然可能会更不堪设想。
她努力深呼吸,保持冷静,那药药效极强,挥发也快,她开始觉得目光焦距无法对准。
但她拼命撑持,荆泽元不耐烦了,伸手一扯,撕破她的上衣,捏住她胸部用力搓揉。
摄影机对准了何澄空。她使尽力气拼命挣抗,拼命保持头脑清醒,眼前却不断出现五彩霓虹,光影模糊交错,愈来愈无力抵抗。
“把她放到那里。”荆泽元下巴一扬,指向角落一张床。
上前架持她的那人手上还拿著刀子,不小心划过她手臂,她吃痛,猛然惊醒,没多犹豫,对著刀伸手就抢,倒握著利刃那头将刀子抢过去。
刀子划开她掌心,尖锐剧烈的刺痛让她更加清醒。对方楞住,还没来得及反应,她反转刀子刺进他大腿,用力推开他,顾不得上身被撕得破碎,夺开门没头没脑跑了出去。
那人惨叫一声,被何澄空推得一倒,阻去另两人的追路,荆泽元跺脚咆哮,大吼:“还楞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点给我追!”
何澄空只管没头没脑没命地跑,颈子手臂和手掌流得全是血。她不断撞到人,身子东倒西歪的,好几次差点趺倒。所幸的是,那些人见怪不怪,并没有拦阻她。
好不容易,穿逃出重重层层的人墙,她踉跄地跌出大门外。夜深人静,这地方她全然辨不清方向,只能盲目捡个地方躲藏起来再说。
户户门窗紧闭,根本找不到躲藏的地方。她心思快速转著,忽然一转,掉头回刚逃出的地方,闪进它一旁的小巷子里,藏掩在成堆的垃圾中。
这举动很冒险,但也有很强的心理利点。巷子暗,根本没有光,且又是死巷,没有躲藏的遮蔽点,加上就近在隔处,没有人会想躲在这种地方。逃躲的人,下意识都只会想逃得远、离现场愈远愈好;同样地,追索的人,也下意识会一迳地往外追,忽略最近、最不可能的地方。
她只能赌一赌。
不到四十秒钟,荆泽元和他的手下追了出来。比原先三个还多了四五名喽。荆泽元指比一下,那些人分作两队,分往两边不同方向追过去。
拉圾堆里何澄空屏住气息,连动都不敢动一下。脖子和手臂的伤她已经没感觉,手掌却痛得火辣辣,整只手像被烙烧,疼痛延布到全身的神经。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手已经痛麻了。腐烂腥臭的味道开始攻击,她不敢大力呼吸,但呼吸进那腥臭恶腐的味道,本能的恶心反胃,差点呕吐出来。
她拼命忍住,一忍再忍。渐渐,知觉麻痹了,意识慢慢模糊起来。
“澄空!”
江海深满脸煞气,像一头受伤的凶猛野兽,踹开那扇黑门,直接冲到吧台前,揪住酒保的衣领,凶狠说:“人呢?”
“谁?”酒保反问。
江海深不出一声,“碰”地就赏他的脸一拳,揍得酒保鼻血直流。
“少跟我装蒜!人呢?”这种地方,要干什么勾当,酒保不知情,就没有人知道了。
“你疯了!随便就打人!”酒保哇哇鬼叫。
江海深又是一拳,下手毫无留情。
吧台附近的人骚动起来,纷纷走避,随口惊慌乱叫几声。
“人呢?”江海深脸色阴得,浮起一层戾气。
“我不知道你找的是谁!”酒保哀叫赶紧说:“如果是一个短发性感漂亮的女孩,她被人带进那里。”手指比向吧台旁不远的那小房间。
江海深摔开他,冲到那门前,一脚踹开门。
里头一个人也没有,只见地上几滴凝了的血和撕破的衣服碎片。
认出是何澄空的衣服,他的心猛然一阵绞痛,怒火冲上脑门,再无法冷静下来。
“澄空!”他狂叫一声,掉头猛冲出去。
从一听到何澄空有危险,他的心就悬吊著,一路飞车到这里。待看到这光景,心里的紧张、担忧、不安、痛苦,以及心疼全爆发出来,让他彻底明白,原来何澄空在他心里是那么重要;原来他是那样在意她;原来这就是喜欢一个人时,对对方的关心、忐忑,且事事揪心的感受。
他狂爆冲了出去,仰天大叫:“澄空!”
几乎是盲窜地四处狂奔一阵后,又回到原来的地方。他慢慢跪下去,心中乱,整个人仿佛要爆炸。
忽地,他目光一直,跳起来。那是──他伸手去触模,风干了不明显的血迹。他霎时振奋不已,头一抬,望向那暗巷。
“澄空!”他冲进巷子。
“老大,是江海深!”荆泽元和他的手下折返回来,发现了江海深。
“该死!他这么快就回来,还追到这里!”到底是谁泄露的?荆泽元气恼极了。
“老大,现在该怎么办?”
一名喽-献计说:“我们有这么多人,他只有一个人,还堵不住他,怕他做什么!”
“你不要命了?要是被他知道是我们,你知道后果会怎样?”
荆泽元表情难看极了,狠狠瞪了发话的喽-一眼。那人马上噤声,不敢再多话,犯了荆泽元的忌讳。
江家权势比荆家大许多。弱肉强食,光凭家势,江海深自然不好惹,也教人惹不起。
“反正我们都戴著面罩,光线这么暗,江海深不会知道是谁的。”一个喽-说。
说中荆泽元的心坎。他递个脸色,八九个人一哄偷袭著围向巷子。
平素十分敏锐的江海深,一心在何澄空身上,完全没注意身后动静。他是乱了。关心则乱,心里只系著何澄空。
“澄空!”他叫著,一声又一声。
迷迷糊糊的何澄空,听见叫声陡地一震,全身神经紧绷起来。待听出居然是江海深,霎时松口气,心安起来。又喜悦叉释然又温暖又安心又想哭泣,滋味复杂。
“海深!”她挣扎地从垃圾堆中钻出来。
“澄空?!”江海深急忙冲过去,不顾她一身恶臭,一把抱住她,欣喜到狂乱。“太好了!你没事!你不知道我有多怕!怕你就这么不见!”
“我比你更怕。听到你的声音,我还不敢相信呢!”何澄空再忍不住,围住他,又哭又笑。
“幸好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见何澄空平安无事,江海深只觉得庆幸无比,心中的担忧不安痛苦才放下。
“你受伤了?”但马上他就发现她身上的伤,心疼地吻了吻她的手。眼中凶气大发。“是谁干的?我非剥掉那些人一层皮不可!”
“我也不知道──”
话没说完,就见八九个人团团将他们围起来。
“我说,你们要卿卿我我也不看看地方。在我们地盘可是要付保护费的。”一副找磷口吻。
江海深将何澄空拉到身后,肩膀下拱,像兽类跳扑攻击前的螫伏,仿佛还可以听见他喉中闷吼的低鸣。
荆泽元怕被他认出,对手下使个眼色,倒退一步。那些人也不多废话,一伙攻向江海深。
如果单打独斗,甚至一对二、一对三,对江海深来说,这些都只是小角色。但一下子七八个人攻击向他,对手太多,他一个人单枪匹马,又要顾及何澄空,一开始还能痛揍那些人,慢慢地,就只有闪躲的多。最主要,他怕何澄空受伤,多半用自己的身体护著她。
靠近他们的那人忽然亮出刀子,悄无声息刺向江海深。江海深反应迅速,一闪便避开;那人反刺向何澄空,何澄空躲不开,江海深抱开她,硬用自己侧背去挡,刀子划过他右手臂,划开一条不小的口子。
“海深!”何澄空颤叫一声。
“没事。”江海深连吭都没吭一声。
“哼!想逞英雄?你把那女的留下,跪下去跟我们磕个头,少爷们还可以考虑饶你这回。”
江海深眼神一敛,起了杀气。但对方人多势众,他又不能不顾何澄空安危。对方七八个人次次一起攻击,很快地,他的背上又被划了一刀。
何澄空表情扭曲一下,也感到那刀伤的痛。她吸吸气,低声说:“你想办法集中针对一个人,我们寻个空隙,有机会就赶快跑。”
“跑?”要嘛就打个对方落花流水,要他江海深逃跑?“你要我逃跑?”相当不以为然。
这是什么时候了,他还在拘泥这个!
“不是你逃跑,是我,可是你必须跟著保护我,对吧?”
江海深凝神深深看她一眼,想了五秒钟,终于重重点头。
“好吧,听你的。”放下他重要的男性尊严。
要是他一个人,打死了他也不可能逃的。但有何澄空在。他最重要的事是保护她,只要能保护她,要他怎么做都无所谓。
他狂叫一声,朝离他最近的那家伙猛烈地揍了几拳,打翻他下巴。
“快跑!”拉住何澄空,朝那空隙快步跑冲出去。
荆泽元和他手下喽-都没想到向来高高在上骄傲的江海深会出此下策,竟然孬种地逃跑,楞了半拍才反应过来。
“追上去!不要让他们跑了!”谁想得到江海深会像只落水狗一样被人追打逃跑的。
荆泽元不禁得意放声笑出来。“江海深,你也有今天,像只落水狗一样被我追著打!”
即使多了何澄空这负担,江海深还是跑得很快。但再快,也快不到让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发动机车逃远,他索性冲进那地下舞厅里,抢过麦克风,大喊说:“失火了!”
一堆人顿时乱起来。争先恐后往外冲,荆泽元的手下追上来时,正好被那堆争先恐后的人倒淹过去。
“快来!”江海深抱起何澄空坐上后座,跟著飞快跨上去,极快发动引擎。
引擎声闷吼起来。
“抓紧我!”他用力一踩,机车像箭一样飞射出去。
夜太黑,已经辨不清方向。江海深也不管任何方向,往前一直飞驰,直到错弯进一条泥径,才煞停住机车,往草地上一躺。
“过来。”他伸手向何澄空。
何澄空拉住他伸向她的手,也往草地一躺,就在他身边。
“那些人应该不会追过来了吧。”她侧听大地一会。
“放心。那些家伙没那种能耐。”
“刚刚谢谢你。”为了她,他做出“逃跑”这举动。这比杀了他还不堪,他却吞下这屈辱。
“只要你平安无事就好。”他屈手围住她,让她靠著他。心里很平静,并没有屈辱感。
喜欢一个人也不过就是这样,事事将对方放在眼里,时时将对方放在心底。远胜于那无谓的自尊。
“就是那些人绑走你的?”
“也不是。是我自己去那里的,那些人等在那里。”
“你怎么会去那里?谁设计你的?”
“我可以不说吗?”
“你想保护谁?”江海深不以为然。但他抚模下她头发,说:“算了,你不说也无所谓,我大概猜得出是谁。就连那些人,我心里也有谱。”
“你打算怎么做?报复吗?”
“这个仇当然要报。”以牙还牙是他一贯的作风。“不过,不急在一时。我想是不可能有证据的,那些人一定会死赖到底。他们应该庆幸,庆幸你没事,否则我一个也饶不了,就是姓荆的也一样!”口气有点恶狠,对方是谁,早猜到七分。
何澄空默不说话,不想火上添油。不是她心肠好,而且其实也不能说没事,她的手掌已经麻痹到没感觉了。不过,江海深自有他的主意,他怎么做,她就怎么算了。
“让我看看你的伤。”他执起她的手。“还会痛吗?”
她摇头。“痛麻了。倒是你的伤,要赶快回去处理。”
“不急。”他覆了她的手,将她拥到身边。“我们再待一会。”难得这宁心的感觉。与天与地与他喜欢的人心情赤果相对。“不要离开我,澄空。”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他霍然翻起身。“这是什么意思?”
她跟著坐起来。“也许是你离开我,我承诺了也没有用。”
“我绝对不会。”他说得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她微微一笑。“何必想那么多,看著眼前这一刻不是很好?”
不是她不够意乱情迷,但将来的事总难作数。
“说!说你永远不会离开我!”他要求──不,是命令。“我要你发誓,永远会在我身边。”
“那你呢?”
他凝看她,双膝跪著,举起了誓言的手。“我江海深对天发誓,永远不离开何澄空,海角天涯都跟随著她。”
他慢慢放下手,换何澄空举起手,重复那誓言。
“我,何澄空,对天发誓,永远不离开江海深,海角天涯都跟随著他。”
江海深眼神变蒙变柔,只看进她一个,看得专注又痴迷,意专而情长。
千古男女,对天起誓,因为誓言是需要天的。天涯海角,抬头望见天,就望见他们许下的那誓言。
也因为誓言需要天,千古男女,总喜欢对天寻找他们镂下的那刻痕。
何澄空悄悄搂住他,眼与眼相视、手与手相系。他们对望地那么专注,自己都不知觉成了午夜星空下一帧美丽的剪影。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