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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装不是很在乎 第七章

新笙画廊

撇开范拓芜不论,薛佛认为刘长生比起蒋暮槐,她倒喜欢前者多一点,因他不若蒋暮槐的侵略性,是十足家庭型的男人;初识刘长生,怎么也不能与画商之名词划上等号,经过相处之后,深刻体会他之所以为范拓芜所聘用不无道理,就像他办起画展来的功力,风格与蒋暮槐大大不同。今天的展览就是新笙年度的成绩单——岁月痕迹。

由法国回来的一名画坛新秀挥洒,刘经理基于从前合作之情谊,亦寄了邀请函给她。

薛佛是一个能够吸收并且欣赏他人画作的绘者,少批评多赞扬,因为她十分了解这条路的艰难与孤单,在未成名前尤其寂寞。

画展的主人翁——风同谊,正和刘经理谈话,薛佛趋向旁侧,不愿打扰两人。倒是刘经理叫住了她。

“薛小姐请留步,我介绍风先生与你认识认识。”

既要介绍,薛佛也是大方的人,伸出右手朝风同谊并给了一抹微笑。

在彼此握手的同时,两人都在打量对方。

“薛小姐,久仰大名。常听到刘经理提起你。”他先开口。

“今天来看你的画展,也有不虚此行的感觉。”她说。

两人惺惺相惜。两人都是主观的人,只凭一眼即感受到彼此能否成为朋友,而答案自然是肯定的。自新笙画廊两人相识后,便开始了彼此的友谊。

***

蒋暮槐家

这是薛佛第一次邀请风同谊前往,两人正在品味薛佛的人物画作——青春少女梦。

“在我眼里,你真是个天才,你把十八世纪英国少女的画得有骨有血就像真有其人让你绘画一般,不明就理的人会以为画者也是十八世纪的人物。”风同谊仔细地品鉴。

“让你见笑了。”她谦虚着。

“不!我说的是实话,我一向是个苛刻的人,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我不会为了讨佳人欢心而一味歌功颂德,你的人物真的画得很好。

她答了谢:“不瞒你说,人物画是我擅长之作,我花了很多的时间经营这方面的绘画技巧。像你的工笔画,就非我所能望其项背的,那日在画展看你所绘,真是自叹不如。”这是实话可非溢美之词。

“我在巴黎学的是工笔,花了不少时间在技巧的蕴酿上。”他放下青春少女梦,又拿起另一幅画。

“这是前头池塘里的荷花是吧?有两幅,刚刚看的那幅是盛开的荷,这幅是枯荷,可以看出作画时你的心情起伏挺大的。”这是知音的谈话。

风同谊竟如此了解她,一如她一般。

薛佛幽默地说:“你是否也修过绘画心理学?”

风同谊听她这么一说,回头对她“扑哧”一笑,“对不起,每回看画时,总忍不住要剖析一番,记得那日在新笙时你不也对我做了心理分析?”

两人有默契地相视一笑。

“你是个十分特别的女孩。”他又说,话中意味深长。

薛佛笑了笑,开始研究起他来,这是她的习惯,对于她有兴趣的人总是仔细的观察又分析,一如此刻。风同谊是个温文儒雅的风雅之士,有一点多愁善感却不悲观;有一点玩世不恭却不轻佻,和他谈话永远不会觉得无趣。

“有男朋友?”他问。

她想,这是许多男性朋友必问的问题。

“从前有个未婚夫,爱上了我的好友。”虽是短短地叙述,却让风同谊了然于心,也不再多问关于方凯的事。

“你画的荷,与那人应该没有关系,而是为了另一人吧?”这个风同谊是个厉害的人。

“呃!一个求之而不可得的朋友。”她说。

“求之而不可得?你有求吗?如果你的愿望明白地写在脸上,我想那人不会不明白、不动心的。”又是他的分析。

“你呢?可有相爱的人?”她换了话题。

“和你一样,以前有个女友,法国人。”

“现在人呢?”

“留在法国,嫁给我们共同的指导教授。”他淡淡地说。

“噢——一定很伤你的心。”

他摇摇头,“不像你想象的那么深刻。”

“喔?”

“她是因为我不再爱她之后才嫁给威尔先生的。

“你爱一个人是不是很难持久?”这是她的感觉。

“嗄!不是命定的那个人,就无法持久。”风同谊看着她,他想她一定能懂他的话,眼前这个女孩和他有着许多共同点,外表冷淡,内心热情如火,喜欢冷眼旁观一切事物而又能保持超然之姿。

“唉!又是一个纯情的人,纯情的人总是要吃亏的。”因为她也是这样的人。

“同样的,爱上我们这类人,也是一件苦差事。”他明白她亦是纯情之人,所以他用了“我们”。

“呃!我同意。”

“这里的主人是春水画廊的老板蒋暮槐是吗?”他又看了另一幅画。

“你认识他?”

“和新笙合作之前,我谈过其他一些画廊,春水也是其中之一。”

“怎没和春水合作?”

“我不喜欢蒋暮槐。”很简单的理由,也很主观,这就是风同谊。

“你一定很奇怪我会选择和春水合作。”

“刚开始会有一些疑惑,但现在不会。你不喜欢你的老板与你过于相同的质性,但在不同质性的情况下,你又要这人能够受你掌握,所以你选了蒋暮槐。”看来风同谊能够透视人心。

“何以见得蒋暮槐能让我掌握?”

“因为他爱上了你,而你却对他无动于衷。”他宠溺地看着她,用一种少有的眼神透视她。

“你总是这么勤于分析人吗?我想只有少数的人能让你开金口。”她对他同样有着一分了解,虽然只是短短地相交数日,却就像前世已相知似的。这样的两个人,岁月对他们而言是不具意义的,因为认识的时间长短已不足以界定彼此的心有灵犀。

“因为你是特别的。”这是他对女人最大的赞扬。在他二十八年的生命历程里,他的朋友素来不是很多,女性尤其少之又少,能让他如此倾心相交的,薛佛是惟一的一个,她有一种气质强烈地吸引他,所以他愿意花心思分析她,让她留下深刻的印象。

他对她的感觉亦有别于凯瑟琳,倒不是因为薛佛和他是同文同种,而是两人之间有股从来不曾有过的相知悸动。

这种悸动是令人陌生也令人害怕的,他知道有许多男人暗暗地爱恋着她,虽不曾听闻她说起,但他十分明白。所以他也很害怕自己也会深陷其中成为当中追逐的一员。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担心自己会被灼伤,因为薛佛不同于其他女人,不是几句甜言蜜语,几句倾心的话语就能打动的。他必须小心地维护自己的心,不要轻易地交付出来。

“我饿了,走!我请你吃饭,开你的车,咱们到北部去。”薛佛很高兴交了这么一个有趣的朋友,眼睛像装了x光线一般,能透视人心。

两人下楼时蒋暮槐正好也要出门,三人在车库相遇。

“要出去吃饭?”蒋暮槐微愣地看着愉悦的两人。

“是!好久没看看夜晚的北部了,恰巧同谊为伴,蒋先生也要到北部吗?”她是礼貌上随口一问,也不真是想知道他去北部与否,或是和谁吃饭。

蒋暮款却以为她突然关心起他来,忙道:“几个画廊同业今晚聚餐。”

三人在门口道了再见。

***

车河里。

“你住在他家,恐怕不是很好,蒋暮槐是只狐狸。”

她听他这么一说,有点惊心;恋恋也这么说过,连风同谊都嗅出了不安,她得好好评估。

“我算来只是房客,不是白住的,他也不能把我怎么样的。”

“总是不妥。”他又强调了一次,虽然用字含蓄,但言简意赅。

“我知道你所担心的事,我会注意把房门锁好。”她也知道这个方法是多么的薄弱。

他又说:“一个男人,如果想要得到一个女人的身体,光是一扇门,一把锁,是没多大作用的。”

“你把他说得好邪恶。”她皱着眉,受风同谊话的影响,考虑是否真要搬家。

“蒋暮槐对一般庸脂俗粉当然可以假清高,因为他不屑占有,但你不同,你是他得不到的人,对于得不到的人,人们通常都有一分想望。”就像他,何尝不是如此,但他和蒋暮槐不同,他不会强人所难,如果他不是她所要的,他只会远远地仰慕她。

“我会记得你今晚的分析。”

***

风同谊送她到家门口,道了晚安,愉快地告诉彼此今晚的快乐。

“我看你进门吧。”风同谊说。

“不!我要看着你离开。”

他拗不过她,只好如她所愿。

看着红色福特车尾消失在她眼前,她才掏了钥匙准备开门。

不远处的黑暗里,微弱的一点火光,吸引了她的注意,有个人影三十秒前点了一根烟。光亮渐渐向她移动——是他,范拓芜。

“新朋友?”他指的是风同谊。因为黑暗所以他的表情隐约不明。

“绘画同好,知己好友。”她停止了开锁的动作。

“呃!想不想到山上看夜景?”

看她犹豫了一下,范拓芜耸耸肩苦笑着,“算是陪我散散心吧。”

散心?他的心情不好吗?现在才十点多,他应该在海之朝露的,怎会到她这来,约她上山看夜景?看来他是碰到心烦的事了。

“我不知道有没有勇气再承受你对我的指控。”她记起了那日在金瓜石两人的不愉快。

“今晚不会再那样对你了。”他说得充满歉意。

像着了魔似的,她坐上了他的朋驰,对她而言,他总是有办法影响她的一切思考。

在车上,他放了轻柔的古典音乐:赖瑞·卡尔顿的《哈哕明天》。

“住在蒋暮槐那里可好?”他不经意地说。

“我会考虑,你是今天第二个这么劝我的人。”

他微愣了一下,“那位新朋友也说过同样的话?”

“嗯!他叫风同谊。他说蒋暮槐是个危险的人,对我有不良企图。”有的时候男人的第六感也是颇为发达的,特别是细心的男人。

“那就搬家吧,搬回我家住。”他小心翼翼地试探。

她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搬“回”他家住?那为何当时她要离开,他却没有留她呢?

“也不妥吧!你也是单身,住你那,同样不方便。”她直觉地拒绝,她必须把距离分出来。

他听到了她拒绝的声音,不知道如何说服她,他不求女人的,也不习惯求女人。

汽车音响传来歌曲,他由CD转放电台节目——

你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户,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词/卞之玲/断章

歌词反复唱了三遍,两人都为最后一句“你装饰了别人的梦”而无限感怀,因两人都以为对方对自己无情而装饰了别人的梦。

他关了音响,一片沉静。

“我投降!”他低沉的嗓音透露出痛苦。

她听他这么说,眼泪立刻夺眶而出,她心里没有准备会有这样的景况,所以不知所措,只是让泪水溃堤,他知道她流了泪,见到她的泪水,他的心变得更柔软了,因为他听见自己对她说:“我知道你不同意我对爱情的态度,我肉欲而冷酷,我不能保证这样的观念能不能因为未来而有所不同;但是我喜欢你,我想常常见到你,除了不能给你我的爱之外,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这是宣誓吗?“很喜欢你,除了爱之外,一切都是你的”。她在心里低喃着,她不要只是这样。

“给我你的答案。”他专制地说。

“你要什么答案?”她的话因哽咽而模糊。

“说你同意嫁给我。”他催促着。

就这样吗?没有爱情的婚姻,只有的结合,多么可怕的一件事。不!她不要这样的安排。

“我不能嫁给你。”她非拒绝不可。

“为什么?我的一切都可以给你。”他不明白她的拒绝,很多女人求之而不可得的位置,她竟然不要。

“因为——我爱你,明白吗?我会是一个痴情的人,我会一直痴心下去,如果不能得到你的爱,你的一切对我而言是空的。”她激动地说着,她豁出去了,她觉得如果不趁这个机会让他明白她对他的情愫,只怕以后不再有勇气表白,她不管如此做后是否会让他看轻。

“你不可能爱我的,我根本不值得你爱。”他嗤笑着。

“你太张狂,亵渎了爱这个字。”她受不了他的嘲弄。

“是吗?也许我开始有一点相信你是爱我的了。既然你说爱我,为何不愿意嫁给我?”他反问她,抓着她的语病。

“除非你也爱我,否则我不会嫁给你。”她下定了决心。

“你是第一个拒绝我的求婚的人。”

“凡事总有第一次。我不是叶眉,也不是唐又诗,可以无爱而爱。”

“她们不像你所想象的一往情深。”他叹了口气。

“那是你太无情了,所以感受不到她们的深情。”

车子停在山上。“薇薇和邦邦,不是我的孩子。”他突然说。

“你说什么?”她以为她听错了。

“我以为叶眉爱我,所以我想娶她,后来她告诉我她怀孕了,我也以为那是我的孩子,结果有一个男人突然告诉我叶眉怀的孩子是他的。我问他既是他的孩子为什么不想负责任?他说他是有太太的人,不能给叶眉名分,但又不甘心叶眉嫁给我。你知道的,男人都是很自私,什么好处都想得到。因为这件事,所以我和叶眉的婚事就一直耽搁着,我不能忍受我的女人对我不忠实。”原来也有女人想享齐人之福。

“你恨她吗?她欺骗了你。”

“刚开始会恨,因为她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呆瓜,后来叶眉哭着求我原谅,说她是因为得不到我的爱情所以想尝尝被爱的滋味,而那个男人说爱她。”他轻轻地摇头,十分不屑叶眉可悲的行径。

“而现在的你,又想在无爱的情况下娶我,你不怕重蹈覆辙吗?”

“你不同,你是个对爱情、对婚姻有洁癖的人,一旦结了婚就会忠心,所以我想要娶你,也因为我很喜欢你。”他用他的方式说服她,他知道如果现在不能说服她,他将永远失去机会。

“但是你不爱我。”

“我很坦白,不是吗?我并没有利用你的弱点欺骗你,骗你说我爱你,欺骗是一条比较容易的路,可是我不愿意那么做,我把事实告诉你。”

该死地把事实告诉我!她情愿不要知道事实,多伤人啊!她咬着下唇挣扎着,他怎么会有如此锋利,如此擅说的口才。

她——轻轻地点点头,她愿意冒险赌一赌。

得到佳人的青睐,他的内心欣喜若狂。

***

婚礼简单隆重,晚上在海之朝露宴请宾客。

风同谊也是座上客,远远地看着她,没有非分之想。因为他知道薛佛深深地爱着她所选择的男人,只能说他晚了一步,若是他先认识薛佛,他有自信,今晚的新郎会是他。

他朝主桌望了去,观察着薛佛,他可以很强烈地感应到她的心事重重,脸上挂的笑容是那么的表相,怎么了?那个男人不是你所爱的吗?嫁给所爱,不正是我们这类纯情的人最强烈的渴望?为何又不快乐呢?

新人敬酒时,他举杯专注地看着她,薛佛朝他轻轻地颔首,好像在告诉他——

“给我力量好吗?我好怕呢。”

突然——一切像是慢动作般,天花板上嵌着吊灯的锁链吊诡地松落,水晶灯不偏不倚地砸在新娘的身上,毫无预警地,鲜血染红了新娘的白纱,首当其冲的是新娘的头。

许多宾客皆挂了彩,包括新郎官,他怒吼着,恶狠狠地骂着,似乎诅咒命运的玩笑,他的脸也被吊灯刮伤了几道血痕,但他根本感觉不到痛,他愤怒地移开水晶灯,狂野地抱着一身是血的新娘直奔最近的医院。

老天爷呀!老天爷,请你不要对我这么残酷好吗?失去她,他会死,他真的会死。急诊室的灯还亮着,他的心整个煎熬地纠结在一起,他好恨自己,他竟然告诉她,他不爱她。现在,他就要失去她了,他痛苦得想追随她而去。他不爱吗?他爱她爱得心慌意乱,爱她爱得心痛不已。

神啊!你听到我的呼喊了吗?请你不要带走她好吗?我还没有爱够她啊,留她下来好吗?求你。我不会再轻视爱了,我知道我亵渎了您的美意,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范拓芜把头深深埋在双膝中间,不知自己已泪水满面,而护士要替他包扎伤口,也为他所拒;每一个人看到他如此心碎的模样,都同情地掬着泪,陪他难过。

“佛儿,不要害怕,我不会让你孤独地死去,我也不会独活在这个世上。”范拓芜发着誓。

医生由急诊室出来,范拓芜疯狂地奔上前。

“所有的伤口都处理好了,必须再详细观察七十二个小时,才能确定她没有生命危险。”

听完医生的宣布后,隐身在角落的风同谊才悄悄地离去,他不是她的丈夫,对她没有权利。

***

上苍恐怕真的是听到新郎的祈求,新娘终于月兑离了险境。

但是——

“你是谁?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她张开双眼,看着站在床畔煞是好看的一张脸,不着边际地问。这个人一定是她的亲人吧?不然怎会用着一双焦虑的眼睛直瞅着她?

“佛儿,你醒了,你终于醒了,我好担心你知道吗?我好怕再也不能好好地待你。”

这个男人真是奇怪,怎会莫名其妙地跟她说这些奇怪的话呢?他以前待她不好吗?怎会说怕再也不能好好待她。她的头好痛啊,连身体的每一处都在痛,她怎么了?跌伤了吗?她又问了一次:“先生,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是谁?”她真的不认得他。

“佛儿,我是你丈夫呀,我们前天结的婚,海之朝露的水晶吊灯掉下来,砸伤了你。都怪我不好,太急着同你结婚,结果没在事前检查硬体设备,原谅我的粗心。”他趋向前,拉着她纤弱的手,轻轻地抚着纱布,无限柔情。

她害怕地抽离他的掌握,他说他是她的丈夫,但她对他一点印象也没有,她不记得有什么婚礼。

“佛儿,你怎么了?你不认得我了吗?别用这种方式惩罚我,我无法承受。”他惶恐地说。然而,她真的不记得他。

叩!叩!叩!敲门声响起。

男人站起身开了门,“恋恋,佛儿好像丧失了记忆似的,竟然把我当成是陌生人。”

见到熟人,薛佛高兴极了,立刻问好友:“恋恋,这人好奇怪咧,一直说我是他妻子,你快告诉他,我还没结婚。

薛佛的反应,恋恋十分惊讶,看样子她记得一切,除了关于范拓芜,关于婚礼。为了不吓到薛佛,她只得婉转地说:“拓芜的确是你的丈夫,你被水晶灯砸伤,恐怕是失去记忆力了。”

薛佛不能接受地看着两人,她不记得自己结婚了啊!

恋恋很无奈地看向范拓芜,试着安慰他:“看来她忘了你的事,出院后回到她所熟悉的环境也许可以帮她恢复记忆,你要有耐心。”

休养了三天,薛佛终于可以出院了,知道要回那男人的家,初时她抗拒着,躲在母亲身后不让他靠近,母亲安抚了几句话后,陪她一同回那男人的家。

***

一个月后——

薛佛外表的伤大致复原得差不多了,在李嫂的调养下已恢复“旧观”,只是对范拓芜的记忆仍然一片空白。

“同谊,你看我早上画的日出如何?”风同谊常常到范府陪伴她,通常是挑范拓芜不在的时候。薛佛已经领教过范拓芜的脾气,他对于她和风同谊的友情十分不悦,不只用不悦来形容,简直可用愤怒来强调。

“一抹红轮,你的功力又进步许多。”他欣赏着她的才华和美貌,对她的热爱不减反增,但他隐藏在心底最深处,他不会让它冒出头,破坏她的世界,让她痛苦;他要她快乐。

“谢谢赞美。对了,听刘经理说你又要办个展了是不是?安排在日本,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让日本画坛认识你。”这一直是同谊的目标之一。

“你和我一起去吧。”风同谊知道这只有千分之一的可能性,范拓芜不可能让她同行,身为她的丈夫,他有绝对的权利,但仍然忍不住要提一提,奢想或许会有奇迹也不一定。

事实上,薛佛也很想同行的,到国外去观摩别人的画作总可以让自己的创作获得突破,但是,她必须先设法说服她的丈夫。

好不容易挨到十二点,走廊上传来的脚步声证明范拓芜回来了。因为种种原因与丈夫对妻子的体贴,他俩至今尚未同房,也就是说两人的关系和结婚前无啥两样,只除了名分外。

脚步声在她房门前停了一会,才又转往他的房间。她盘算好让他梳洗的时间,才起身怯懦地往他房里走。

叩叩叩!

他刚洗好澡,简单地在身上披了件薄袍,发丝还是湿的。在听到敲门声时迟疑了半晌,似是不信这么晚了有哪个夜猫子会造访。开了门,他的眼神里闪过一抹惊讶。

迎了她进门,静静地观察她的反应,不像是主动求欢,那是为了啥事?

“我有件事想听听你的意见。”她随意地坐在床尾,手指摩挲着丝被,不敢抬头看他,怕他看出她的不安。虽然她不记得是在何等情况下答应他婚事的,但不禁佩服起从前的自己,勇气可嘉。

她不知道他与她之间亲密的程度,所以和他单独相处时,还是免不了令她紧张。

“说!”

“呃……同谊要在日本开个展,到时候刘经理也会一起去,我——我——我也想去日本看看。”她把头垂得更低。

“不许去。”他冷冷地回答。又是风同谊,他知道那家伙今天又到家里来“招惹”他老婆了,他承认他吃了一大缸的醋,但他是有资格吃醋的不是吗?他是她的丈夫,却必须忍受别的男人陪伴他的妻子。现在又来怂恿他的老婆陪他到日本看画展,如果他答应的话,那么他就是天下第一号大白痴了,随时准备绿帽罩顶。

她早猜到他会反对,只是没料到他会拒绝得如此干脆,连一句安抚她的话语也没有,这可惹恼了她,所以她决定反击,“为何不许?我已经决定了,我要到日本去,今晚来告诉你只是礼貌上让你知道我的决定,我对我自己的事自有主张,不需要你的批准。”

“我说不许就是不许,你是我的女人,和别的男人一同出游成何体统?你想气死我是吗?”他咆哮着,为了风同谊,她就这么不顾一切地与他唱反调。

“我偏要去。”她也不打算让步。

“若是你坚持非去不可,我会让风同谊的画展办不成。”他使出杀手锏,不信薛佛不屈服。

“你不敢。”她就是不信邪。

“我不敢吗?别忘了新笙画廊的老板是我。”

“我真怀疑我怎么会嫁给你这个魔鬼。”她气极。

“哼!因为你爱我爱惨了,所以非我不嫁。”他颇自鸣得意。

“那我真是瞎了眼才会爱上你,我看我们干脆离婚算了,这种婚姻绑手绑脚的,困住了彼此,不如分开,你我皆自由,我要和哪个男人做朋友也不再会让你蒙羞。”她月兑口而出也没多考虑。

范拓芜愤怒发狂地捉起她,像拎小鸡般,不管她有多痛多脆弱。“为了一个男人,你要和我离婚,你的爱、你的忠贞呢?到哪里去了?也许是我活该受报应曾经轻视你对我的爱,好,你要去日本是吗?我让你去,但是——离婚?今生休想。”他几乎是用吼的,吼完之后,放松了他的钳制,在房里如困兽般踱方步,手抓乱了微湿的黑发,他极力在控制他的脾气。他是个不痴心的人不是吗?发这么一顿大脾气又是为什么呢?

薛佛没心理准备他会突然放开她,所以踉跄了一下,卧倒在地板上,样子十足的狼狈。他答应让她去日本,事实上她未必非去不可,只是,只是希望……她也不知道她到底希望什么,他们现在的情况比普通朋友还不如,只要一碰面,少不了剑拔弩张,总是非弄得两败俱伤不可。她不记得以前他和她之间处得如何,至少现在她觉得一点也不快乐。

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办——现在——看他这么愤怒,她知道她应该说些什么话来缓和气氛,可又找不到该说什么,只好说:“你说我以前深爱着你,我无法想象,因为我不记得了。我只知道要女人爱上你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你好看又多金,为什么不爱呢?但是,我想从前的我一定不是只为了你长得好看又有钱而爱上你的,应该还有一些其他的特质,例如你的内涵、你的对待。但是,你没让我有机会去了解这些,你忘了,你对我而言——还只是陌生人。”

这些话字字句句敲击着范拓芜的心,是的,他一直把她界定在认识了许久的关系上,而忽略了她对他根本没有从前的记忆,就好像是才认识了一个月的朋友,而且还是属于不常见面相处的那一种。

他对她实在太苛求了,怒气平息后,他趋前搂着薛佛往怀里带,下颌靠着她的发,轻轻地说:“对不起,我太没风度了,以后我会让你有机会多了解我,你会知道你从前是爱上我的什么,但是,以后不许再提离婚的事,我范拓芜这辈子只结这次婚,只娶你这个女人,懂吗?”

感觉到她点了头。

这次的争吵算是和解了。

***

自从那日薛佛剖白之后,范拓芜的态度简直可用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来形容,不只是陪她的时间多了,而且又是唱歌又是弹琴,全是追求心仪的女孩该有的身段,最开心的人当然是女主角喽。就像现在,她在作画,他老兄搬了张椅子坐在她身旁,情不自禁地依过去,在她的颈项磨蹭着,又是吹气又是偷香,弄得她格格地笑,“不是说好让我好好画莲的吗?又来闹我……啊……好痒。”她又是躲又是笑,逗着逗着,他的唇贴上了她的,无限柔情。

吻够了之后,他摩挲着她的发,挑起一绺细发嗅着,“佛儿,爱我吗?”

范拓芜变了个人似的痴问着,以前的他可是从来不会问女人此等愚蠢至极的问题,也不会花这么多心思追求女人,更不会在大白天里和女人坐在画室里调情。

但是,他倒很喜欢也很享受这样的改变。

见她笑而不答,他又问了一遍,她还是笑。

不知道何时开始,这个问题的答案变得十分重要,他想听她亲口承认对他的爱,因为他把自己的爱全部给了她,所以他也想得到她的心,她的爱。

然而她的笑而不答,并非故作神秘而是她还不是很确定,她常常想,如果她不是因为已经嫁给了他,她是否也愿意接纳他的追求美意呢?还是根本离得远远的,不和他有所牵扯。

她不知道为何记得所有的人、所有的事,却独独忘了与他有关的部分。听了恋恋和拓芜分别提过他和她相识的过程,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是在那样的情况下让他走入她的心的,就因为如此,她对他的爱一直还有着保留。她也不懂自己的犹豫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不说话?”他微沉着脸看着她。

“你真要知道我的答案吗?”她侧着脸看着他。

“算了,听你的口气,还是保留你的答案吧,至少不要现在、此刻告诉我。”他很怕听到否定的答案,不说出来,起码他还有努力的力量。

这是一种鸵鸟的心态,但与其答案非己所愿,听了又有何用呢?要做到怨而不怒,哀而不伤实在太难了。

也许他的努力仍不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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