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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俑 第五章

干大事的人,是不在乎牺牲小人物的。他风度翩翩地走了。

——忽闻拍掌喝彩声。

他与众人一愕。赫见朱莉莉。

她笑。

“呀,原来你们躲在这里排戏!好精彩!”

四下一看,冒充内行:

“咦?摄影机放哪儿?”

导演只喝令:

“好了、好了,别碍事,快上去!”

白云飞交换一个眼色:

“让我对付她。”

他露出迷惑女性的勉力笑容,随手把袋中的太阳墨镜往朱莉莉一套。

他搂着这暗恋者:

“看到什么?”

“晤,什么也看不到。”

“聪明!”

“——还有美丽哪!”

白云飞望着这间进禁地的女孩,心底盘算着:她究竟知道多少?

朱莉莉得到他的赠品,开心得不得了。

呵一口气,又用手绢细意指拭,一尘不染。珍重地收好。

自破庙出来,回到附近的旅馆,已是黄昏时分。

她飘飘然地经过那简陋的小酒吧间,只见刚才搬运道具的几名大汉,正在抽烟、喝酒、赌钱。

他们一见这骚货,便齐产怪叫:

“朱莉莉!朱莉莉!朱莉莉!”

今日,她春风得意,扭力非凡,充满自信,肆无忌惮地坐下来:

“怎么着?”

一个道:

“咦,一脚踢出个屁来——巧极了!”

“怎的这么粗?”

“哈哈!”他们邪笑:“这小妞可知道我们‘粗’嚼!”

“怕呀?”

“哼!”朱莉莉挑衅道:“我才不怕,人各吃得半升米,哪个怕哪个?”

信手便拈了桌上的香烟燃点。是劣烟,呛得很。不过闯荡江湖,岂容有失?惟有强忍。

一个见状,有意捉弄,一口衔两根,俄着她。朱莉莉不甘后人,好胜地、一口街了四根。大汉们怪笑,给她点火。洋火喷的猛亮,唬了她一下。

“暧——”她含糊地:“干啥?我怕火的呀,谋杀么?一点也不孝顺!”

“一丁点的火也怕?”

“喂,那欲火焚身时怎么办?”

朱莉莉刚表演抽烟喷烟,被人如此调笑,有点委屈,但觉像个小丑。嗓子也呛得半哑。“呸”地一吐,把烟头都踩扁。

“不抽了,不玩了。”

“玩不起啦?脸皮这么女敕,怎么当大明星?暧?口袋布做大衣——横竖不够料。”

她气得很,悲从中来:

“你们就不敢跟阮梦玲这样玩?"

“老子只要跟你玩,你卖不卖?”

一天到晚都饱受挪揄委屈,才获一点青睐,马上又惹来闲气。小角色都是悲哀的吧。朱莉莉自恨熬不出头,哭出来。但不能让人瞧见,急忙转身跑掉。

背后就传来一阵怪笑声,卑鄙的男人、委琐的男人。她用半嘶哑的嗓子对自己说:

“你以为我料不好?我是命不好!”

嘲笑没住呢:

“晴,哭了!阮梦玲这般红,也自杀过七遍呢!”

不!

一定得飞上高技。

那日子到来了,谁也不敢对她造次。她要报仇!

真的,有什么门路?

这几天一直打听。

终于机会来了。

白云飞穿着黑色的背心泳衣和泳裤,好不英武。自跳板下跌,直插水中,水花慑于他身手,不敢四溅。

朱莉莉的影子在泳池外匆匆闪过。

过了一阵,她出现了。

换过一件性感的彩色缤纷的泳衣,也来凑兴了。她苦心孤谐地在泳池旁绕圈子,拍着水,目的是吸引他的注意。

挺胸收月复地装作偶然走过,遇上了,遥向白云飞打个招呼。

“白先生,真巧!”

他一愕。她在跟踪?她来碰他?“美丽的小姐,你好。”

“怎么一天到晚都碰上你啦?”

他浅笑。

“你不喜欢看到我?”

“哼!”她小嘴一撇:“一看就知道一一一不是好人!”

“哦——”有点疑惑色变。

朱莉莉扭着腰肢撒娇:

“你跟导演熟,也不让他给我加点戏。我呀,才只有三句台词!”

原来如此。他道:

“念来听听。”

她连忙正色,起立,是充满感情的表演:

"一今天我明白了,只有勇敢地在爱情面前低头的女性,才是最摩登的女性!”

他不知她底细,失笑。见她看似天真、冶荡,有点色迷迷,且她又穿得那么少。

他嘴角歪着游戏的念头,先跟她玩一下,玩过了,就干掉她。她好像留不得,吱吱喳喳的大嘴巴。

他道:

“跟我来。”

“到哪儿去?”

“晤——个神秘的地方。”又勾引:“你去不去?”

她越趄了。

“怕?”他笑:“别怕。要是阮梦玲又闹自杀了,反正有你好处。来!”

反正有你好处?

她回心一想,江湖上行走的女子,早晚也得豁出去。也受不了他的诱惑呀。

“我,就回去换件衣服。”扭扭捏捏的。

他的架子来了:

“过了五分钟,我就不等了。”

话还未了,她飞跑回旅馆去。

用最快的速度,换了件艳红的晚装——公家的。不忘披上披肩——公家的。

还有涂口红。那口红,因签名在大木箱上而赔了不少,真不值。

好了,终于一个浓妆艳抹的美女在镜前出现。朱莉莉面对卫生间中的镜子,做出迷人的姿态,自喻道:

“今天我明白了,只有勇敢地在爱情面前低头的女性,才是最摩登的女性!”

一回过头去,这小房间中,几个三流小角色,一个半睡,一个看画报,一个剪趾甲,都盯着她,奇怪,如此的雀跃。

拥挤不堪的小房间,她要作别了。

她傲然出门,有如一只孔雀。

今晚一定在舞会中出尽风头了。千人醉,万人迷……但她心中只有一个他。

兴致勃勃地亮相。

一出来,左右一望,前后一棵,怎么不见他?再看看手表,是不是因自己迟到,他便不等她?真的这样狠心?

四下搜寻梦中情人。

她见到他了,驾着摩托车来。

不是到舞会去吗?

白云飞一身轻便的飞行装束。一见她打扮得如一棵圣诞树,便呆住了。

“你干什么?穿成这样?”

她见男人呆住,还道他惊艳呢。沾沾自喜。——后来才知道苦况。

他把女人安置在摩托车旁,一只附加的“小艇”上,一路风驰电掣,来至机场。

原来把她带上小型飞机上去。

飞机是双座位,一前一后。他把她安置在前面,他在她身后。

双臂环过她,开动了机器。

朱莉莉未坐过小型飞机,且那么接近控制台,十分惊喜。

当他开动机件后,二人升至半空。她才好像突然发觉,他把她紧紧地拥住。

便挣扎:

“不要!不要!”

一边挣扎,一边回头看,呀,不是他,是她的大披肩,把她缠住了。方才满面通红。

白云飞不动声色看她作态,到她发觉错怪了,才调侃:

“女人说‘不’,心里就是‘要’。”

她死要面子:

“我是说‘不要’!”

“男人要是知道女人心里头想些什么,他至少比现在大胆十倍。莉莉,我爱你,你爱我吗?”

刚实施“美男计”,说着便在飞机上强吻她,十分的刺激。这女的欲拒还迎,十分忙碌。

飞机在夜空中驰驶。沿途是荒郊,下面有驻扎的营幕,做探测掩护。这是白云飞的命令,可见进行得顺利。

在朱莉莉厮混得昏头转向时,他已暗起杀机。于任何一处把她推下去,一定尸骨不全,死无葬身之地。多可惜,一个长得不错的风骚女,若非知得太多……

她酒不醉人人自醉,只喃喃:

“我们回去啦,我头也昏了,不要飞啦。”

雷声忽地一响。

夜空被电光锯齿撕裂了。

一下惊雷好像要诉说人间一件重大的事情,但又说不出所以然。

第二响雷声又追逐而来了。

电光再闪——不,前面出现了一道金色的光,折射自山林丛处,看不分明。

朱莉莉见天气骤变,手足无措。死命紧抓所有的杆状物,飞机开始失控。

风雨来了,像一个巨型的花洒,在大地头上泼洒。

心存杀机的白云飞自身难保,也顾不得险象横生、乱冲乱拉的飞机了。

情急之下,他自行跳伞逃生。一下子人已不见。剩下那惊惶失措的朱莉莉,哇哇大嚷。飞机只管朝前冲去,眼前都是漆黑一片……

她抖颤狂叫:

“救命呀!救命呀!救命呀!”

失去控制的飞机,不能煞止,撞向一些不明物体——

那是一层流沙。

如一个缺口,飞机自流沙层向下俯冲,直如无底深潭。

不知过了多久。

惊恐过度的红衣女郎,早已吓得昏过去,所以她根本不知道,这是多久之后的事了。

飞机终于“着陆”了,但不是平地。

它是顺着一把金光闪闪的巨剑,下坠如滑行。

这剑,便是刚才折射的金光。

它被握在一个金人手中。

金人如同上海的百货公司般,是一座座宏伟的建筑物。它们穿上了夷狄服装,矗立在这个神秘的地方,镇守着。

飞机顺势滑坠,在金人金剑之下,渺小如一粟。朱莉莉被抛离倒在地上。

机器停定了,但螺旋桨仍不断转动。

因此大量气流卷入,空气蹑至这幽黯的地室,回旋不绝。一切深埋地底的物体,开始起了变化。

四周的陶制品,风化成为微尘。

东歪西倒颓败的俑像,被风一吹,混成一片灰紫茫茫。

泥土的龟裂声,重物的坠地声,风沙的厮混声中,起了莫测的翻覆。

看不清眼前景物。

其中一座俑像——

他脸上的泥尘剥落了,一小块、一小块地掉在身上地上。露出完好的脸庞,过了荒凉寂寞的三千年,他的眼睛一直紧闭着,嘴唇也紧抿着。

他的叹息在身体里头巡回,并没在天日中传播过。此刻,

气息如游丝,把鼻翼下的泥尘呼开……

蒙天放复苏了。

漫目四顾,开始适应一切。

转醒过来第一眼,只见一身红衣的、心爱的女子,昏迷倒地。

他马上想跑过去,但手足不灵便,奋力地与陶土挣扎,破茧而出。

前尘历历在目?

冬儿没有死?

对了,他记起来了。冬儿——

她曾飞扑至他怀里,旁若无人地、狠狠、狠狠吻他一下。

在吻他之际,小舌头把不知是什么的东西顶吐在自己口中,渡给他。

他措手不及,已经骨碌地吞下肚中了。

乍醒,一身异样的疼痛。骨头嘎嘎地响,五内有股热流。

山中方七日,世上几千年。

蒙天放不知就里,忙把眼前的冬儿抱起,放置在金人脚下,头枕在它脚面上,显得分外娇小,一身火红,印象弥深。

幸好她并没在火海中化为乌有。

他亲切、怜爱地轻呼:

“冬儿、冬儿。”

她没醒过来。蒙天放此时方抬眼一看,有一铁铸的怪物,停在金人剑下。

他一纵身,攀上去,不明所以,只见全是机关,这里那里一按,几下之后,螺旋桨停了,四下忽地寂然无声,他反而吓了一跳。

勉定心神,见无意外,再尝试扭动机掣,寂静中,突然传来发报机“呜呜呜”的声响,小亮点起反应。外界开始传呼了:

“喂、喂,是老大吗?”

怎么会有人的声音?蒙天放惊觉:

“谁?’

再一扭,又没反应了。

这究竟是座什么的机关?

他曾监管建陵工程,只知暗道重重,弓矢处处,但从未见过这种铁鸟。

它里头还有一些箱子,盛满浓稠的液体。三千年未喝过水,十分口渴。一尝,味道太怪异了,连忙吐出来。、箱子附近又有一个暗格,用力一拍,竟弹开来。有一柄黑色的物体,铁铸的管,他把那管子的嘴部细细端详。

“——鬼呀!”

金人脚下传来惊怖万分的尖叱令人毛骨悚然。

蒙天放一看,啊,冬儿不知何时已醒了。

这女孩,一张目,但见四周全是风化剥落的头面手月兑身处幽黯之地,在一只大脚之旁,恐怖一如鬼域,只失常地乱叫乱窜。

蒙天放飞身而下,想拥住她一诉衷情,细询何以死里逃生?

朱莉莉大惊失色,奋力挣月兑他的“侵袭”,还搏斗起来。忽见他手上拎着一柄手枪,还是指向自己的。便惊呼:

“别向着我!”

他听不明白,只把枪管向着自己的脸,细察。

“别向着自己!”

他一怔,枪管指向飞机。

“别向着飞机!”

真是丈八金刚,模不着头脑了。

“飞机,这是飞机!”朱莉莉大叫:“危险,会爆炸的!神经病!”

这人看来很笨,她便壮着胆子,喝令:“给我!”

咦?他竟乖乖地把枪递送给自己了。得意洋洋,人也科起来了。这回用枪指向他,要挟他:

“好,退后!蹲下来!举手!不!抱着头,快!”

蒙天放见爱人失了常性,定是受惊过度了。他便一步一步上前,好好抚慰。

“别过来——”

此话未了,枪声一响。太慌乱了。他虽机灵急避暗器,但也被子弹擦过手臂,流血,他望望自己的伤口,又望望她,目瞪口呆。不知何故,心爱的人要用暗器来伤害他?

枪声在地底回响着。

震耳欲聋。

二人对峙,不知下一步该怎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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